可是, 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为了得到什么呢?
灵力、地位、甚至是外貌, 每一样都已经是最顶尖。云千媱真的想不出理由。
难道是那个声音太过强大,诱出心魔,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吗?但心魔源于执念,也解释不通啊。
“阿媱, 阿媱, 想什么这么投入?”李暮楚唤了她好几声,云千媱才回神, 摇摇头笑道, “没什么, 就是好奇小师叔找我问些什么。”
李暮楚说道:“阿媱,你别担心,小师叔虽然表面冷清了些, 但其实内心温柔、很关心我们的。以前我总怕他, 看见他绕道走, 但这些年下来,我看明白了很多人和事。无尘山这些年, 都是靠他苦苦支撑着,若没有小师叔在, 整个修真界都要完蛋。”
云千媱掩嘴笑道:“表哥, 你怎么和突然长大了一样, 有这么多感悟啊。”
李暮楚落落大方地点头道:“当然啊!都五年啦,我早就长得很大了!等晚上有空,我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好好和你说一遍,你也会有很多感悟的。”
云千媱应道:“好,那我先进去了。”
“嗯,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穿过院子,来到先祖祠前。
云千媱看见殿门洞开,一个雪白长袍的人影背对而立。乌发如墨,只用一根青丝带随意系着,流云般淌在身后。
光看背影,便如月上玉树、山巅皑雪,出尘又清冷得令人无法靠近。
云千媱顿住脚步,唤道:“小师叔。”
池衡缓缓转身,琉璃眸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淡淡点头道:“回来了。”
云千媱嗯一声,想了想,提起裙角迈入殿门。
池衡没再和她说话,而是转回身,双手负在身后,抬起头,凤眸微眯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先祖画像。
云千媱不由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画像依旧是那幅画像,经常被擦拭,一尘不染。
云千媱和路归朝之前经常被罚跪在这里抄门规,也经常被罚在这里打扫,画像实在看了太多次,所以即便师祖这张脸和蔼可亲,现在多看一眼都觉得烦。
可池衡却盯得认真,仿佛要透过画像看到谁似的。
云千媱不由问道:“小师叔,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师祖还活着就好了,这样的话,天州大陆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池衡终于收起目光,看向她,道:“师祖还活着。”
云千媱愣了愣,疑惑问道:“他老人家还活着?咦,五百年前无烬深渊封印破碎,他老人家不是以身为祭重亲封印了吗?不管是课上,还是私底下,大家都这么说的。难道,羽化境的高人可以起死回生?”
池衡摇摇头,不再言语。
云千媱觉得他神神秘秘的,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不说。她想起路归朝的话,有心试探,于是问道:“小师叔,如果师祖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出来帮我们?是不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啊,还是说,被什么人阻碍了?”
云千媱不由脑补出池衡得知师祖还活着的消息,却为了掌门之位,将他囚禁起来的场景。
池衡清透眸子扫过她脸,像是读出来什么,唇角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无奈笑意,道:“千媱,掌门仙陨之时,曾留下口信要将掌门之位传于你,这些年山中无人,我代行掌门之职,如今你回来了,这个位子应当还给你。”
云千媱吓了一跳,忙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小师叔,我没这个能力的,师尊当时身边无人,所以才想到我。对了,这个戒指是师尊当日给我的,现在应该给小师叔你了。”
说着,低头去摘大拇指上的戒指。
可是半天摘不下来,云千媱使出吃奶的劲儿,脸都憋红了,还是无济于事。
池衡仿佛早有预料,说道:“此乃无尘山掌门之戒,代代相传,一经戴上,便无法摘下。”
“什么?!”云千媱觉得这戒指怎么古里古怪的,“那怎么办啊,小师叔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池衡却摇头道:“我也无法。此戒乃师祖所制,象征着掌门的权利。既然如此,五日后,我会为你举办一场继任大典,届时广邀众仙门前来见证,名正言顺。”
云千媱瞪大眼睛。
诶不是,她就是一半路穿书,平平无奇的修仙小咸鱼,怎么就要当修真界第一大派的掌门了?
论修为,修为不行,论资质,资质不行,论努力,努力也不行。
云千媱连忙拒绝:“小师叔,你开什么玩笑。我真的不行啊。”
池衡却眸色坚定,道:“千媱,有些人出生时,便带着任务而来。既有来处,自有归处,既然已身处局中,便要肩负起责任。”
*
先祖祠外。
李暮楚见云千媱垂着头出来,连忙跑过去,问道:“阿媱,小师叔问你什么了?”
云千媱摇了摇头。
李暮楚挠挠脑袋:“什么都没问?那你们说了什么呀,怎么这么久?”
云千媱冷不丁道:“小师叔让我当掌门。”
“啊?!”饶是李暮楚从小偏爱云千媱,看她自带滤镜,但是当掌门这件事,他也觉得云千媱不太行,“小师叔为什么让你当掌门啊?”
“我也不知道。”云千媱抿唇。
她还在想先祖祠里,池衡说的那些话。
他为什么突然告诉师祖还活着,为了证明自己比师祖更厉害么,那又为什么让她当掌门?
而且刚才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也知道她从异世而来?云千媱一思索就明白,一定是陆温凉告诉他的!
这么久以来,云千媱在陆温凉和池衡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恶意,相反,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亲近感。她愿意相信陆温凉是一个好人,更愿意相信池衡也是一个好人。
五年前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千媱甩甩脑袋,说道:“不管这些了,反正小师叔有他自己的考虑,说是五天后为我举行继任大典,让各家仙门都来参加,那就让他自己操心去吧。走吧,表哥,我想去看看大师兄和二师姐。”
“嗯,好吧。”李暮楚没有多想,只当是姜鹤归仙陨前遗言的关系。修仙界一向看重这些,许是池衡不好明面上当掌门,换了云千媱来当,但实际上还是要靠他的。
*
无尘山的后山,有一片地方专门埋葬着陨落的弟子。
不似凡间,死后身体会腐朽破烂,化作一堆白骨。在修真界,达到一定修为的弟子陨落后,肉|身会慢慢变透明,凝成一缕灵气,再用安息珠收归,埋在土地里,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入土为安。
云千媱和李暮楚很快找到了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墓碑。
小小的木牌上刻着他们的名字,还有所属地域、哪位长老门下。
木牌用术法保护,不受雨淋,散发着微弱灵力。
云千媱站在雨雾中,突然感到一股悲伤。
大师兄和二师姐是被幕后反派当做棋子牺牲掉的,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却连反派是谁都不知道。
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李暮楚,大师兄和二师姐是最先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他们脾气那么好,说话那么温柔,照顾她许多,教会她许多,以至于,她没办法将他们当做纸片人和炮灰看待。
云千媱握紧了拳,心中默默道,大师兄、二师姐,我一定会找出来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一切,然后给你们报仇。
祭拜完后,云千媱和李暮楚正准备回去,这时,不远处的树后闪过一道白影。
“谁?!”李暮楚反应极快,召唤出羽芒剑,一道剑光劈过去,大树裂成两半,应声而倒。
激起的飞扬灰尘中,一个眉眼充斥戾气、薄唇阴柔的白衣弟子边咳嗽边走了出来。
“李暮楚,你故意的是不是?!”对方气得跳脚,面色扭曲。不是祝别枝还能是谁。
他不甘示弱地召唤出本命剑,喊李暮楚打一架。李暮楚毫不犹豫地应战,幸好被云千媱拉住,提醒道:“表哥,这儿不能打架,要打也要去校场吧。”
李暮楚道:“对,我差点上当。要是在这儿搞破坏了,不仅要被罚抄门规,我爹还要打死我。哼,祝别枝,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偷偷跟踪我们干嘛?”
祝别枝脖子涨红道:“笑话,谁稀罕跟踪你们!我恰好路过而已,没想到看到你们在这儿猫哭耗子!”
李暮楚觉得他阴阳怪气,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领:“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了!”
祝别枝拍掉他的手,边整理衣领边瞥了云千媱一眼,道:“某人之前不是和凶手关系要好吗?说不定……”
“你别血口喷人!”李暮楚出拳要打他。
云千媱却拉了拉他,摇头示意别这么做。
劝李暮楚冷静后,她才目光平静地望向祝别枝,说道:“祝师兄,我师弟没做过这种事,大师兄和二师姐不是他杀的,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证据,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
祝别枝看了看她,抿紧唇角,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云千媱,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相信他?路归朝已经被无尘山除名了,他现在是谁,呵,大名鼎鼎的魔尊,抖一抖脚就能让修真界为之胆寒的妖魔道之主,他这样的人,灭起门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青玄门的惨状你还不知道吧,居然帮他说起话来了?”
云千媱皱眉,说道:“青玄门的事,不是我师弟做的,因为那时,我和他待在一起。”
“你和他待在一起?”祝别枝和李暮楚一同惊讶问道。
云千媱也不想隐瞒,说道:“没错,其实两个月前,我就已经回来了,但那时我去了妖魔界,没第一时间回无尘山来。”
祝别枝脸色古怪道:“你去妖魔界做什么,等等,前几日我听说魔尊要大婚,不会就是和你吧?”
云千媱还没回答,李暮楚就怒道:“怎么可能?!小废物这个渣男负心汉,阿媱消失的这几年,他到处找女人,现在还有脸娶阿媱?”
祝别枝嘴角抽了抽,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这几年到处找的女人,就是她吗?”
李暮楚更加愤怒道:“放什么厥词!他找不到阿媱后,就各种找替身,别以为我不知道,魔宫里藏了多少替身,恶心谁呢。”
“不解风月、情商为负的蠢货,能知道什么?”
“……”
眼见两人因为路归朝找替身和与谁成婚的事情,面红耳赤地争辩起来,云千媱一阵无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表哥,祝师兄,你们要不还是打一架吧,天快黑了,抓紧点。”
李暮楚和祝别枝互瞪一眼,同时道:“打!现在就打!”
两人剑拔弩张,自然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颀长的黑袍人影正抱臂望着他们,面色黑冷,手指点了点臂弯。
作者有话说:
师弟愤怒地掏出小本本:呵呵,这笔帐记下了!要不是师姐在,一定揍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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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无尘仙山(三)
男人,别想引起我的注意
路归朝要和她成亲的事, 只有谢知非知道,其他人只是听闻消息,暗地里对于魔尊成亲的对象猜测纷纷而已。
此刻, 天色已晚, 一轮弯月悬挂半空。
李暮楚胸前的弟子服被剑气划破,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他很不服气, 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和云千媱分析,要是刚才出那一招而不是这一招,一定会把祝别枝打趴下的,他只是没发挥好!
云千媱笑道:“表哥, 你们对战的场景, 我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了,等回去后好好分析一番, 下次肯定能赢的!”
“嗯, 还是阿媱最好了!”李暮楚挠头笑了笑, 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下午祝别枝说的事, 其实我也比较疑惑, 不会真的是小废物要强娶你吧?”
“呃……”云千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强娶吧,好像有点不对, 毕竟她和路归朝有感情基础,只能说这感情没丰厚到她想和他立刻成亲的地步。
“不是, 没有的事。”云千媱觉得还是否认简单一点。
李暮楚松了口气, 但旋即愤怒道:“小废物真是过分!我还当他有多深情, 竟转头就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下次看见他,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顿!”
“表哥,也不能这么说师弟。”云千媱担心李暮楚冲动,会被路归朝一掌拍死,连忙道,“说不定这是个谣言而已,等过几天不就知道了。”
反正嫁衣都被她偷了,一时半会儿的路归朝也来不了无尘山绑人,云千媱觉得很放心。
日子就这么过去几天。
其间,无尘山广发请帖,邀请修真界各世家门派前来参加新掌门继任大典。
各世家门派彼此间消息灵通得很,还没收到请帖,私底下就已经将无尘山新掌门的身份摸得透透的了。
大家纷纷好奇猜测,五年前姜鹤归留下遗言,要交于掌门之位的弟子,消失五年,却又突然归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暮楚来讲八卦的时候,云千媱正伏在小桌上写信。
“阿媱,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的吗?”
“什么怎么说?”
“当然是你当掌门这件事啊。”李暮楚摩拳擦掌、迫不及待道,“有的说你掉下无烬深渊后,在底下捡到一本秘笈,于是偷偷修炼五年,霸气归来,打败了小师叔,抢回掌门之位,举办继任大典就是为了告诉修真界,到底谁才是无尘山的老大。还有的说,你失踪是无尘山设下的一个局,你其实不是人,而是一把秘密武器,小师叔将你推向掌门之位,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利用秘密武器,一统修仙界。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们怎么戏那么多!”
云千媱也被逗笑,无奈道:“表哥,看来咱们修真界不但八卦,还喜欢脑补。他们可以去写话本子,一定大卖。”
“到时候咱们写本自传,也能大卖。”李暮楚给她剥核桃吃,凑过脑袋,问,“阿媱,你在写什么?”
云千媱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拿起信纸,轻轻吹干笔墨,道:“回来这么久了,给云家写信报个平安。”
之前不联系云家,是怕连累到他们。但现在她要继任掌门的消息已经漫天飞,云家一定又欣喜又焦急又害怕,欣喜她活着,焦急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害怕这个消息是假的。
云天霸早上还给池衡传了通讯符,询问怎么回事。而云父云母这个月闭关去了,暂时不知这件事。
于是云千媱干脆写了封信,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下,当然,还是省去了一些东西的。
李暮楚将剥好的核桃肉放在她面前,正色道:“阿媱,你消失的这些年,舅舅舅母也一直在找你。我上个月去看过他们,两个人都憔悴消瘦了好多,一提到你就红了眼睛。还好你现在回来了,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