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凉瞥他:“谁说它们被消灭了?小朋友,你一看就课上没认真听讲。”
钟不意羞愧地缩了缩脑袋,谢知非道:“你别说话了,好好听前辈讲。”
陆温凉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了,那妖骨为何灭路家满门,到最后也不知道,总之它兴风作浪没多久后,就被无尘山的开山师祖集合众人之力,封印于无烬深渊。”
“就这样?”
“就这样。”陆温凉道,“要不然,我再和你们说说封印妖骨的场面是如何壮大的?”
李暮楚撇嘴道:“这段我们都知道,课上不知学过多少遍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书册中记载的无烬深渊封印破、妖魔出,无尘山老祖以身为祭,修补封印,原来是因为妖骨作乱。
陆温凉笑道:“不过我还知道另一件事。那妖骨,并非从天而降,而是出生于路家。”
李暮楚又来了兴趣:“怎么会这样?它不是妖魔吗,怎么会从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陆温凉道:“妖骨和天魔都不是一般的妖魔,就像我们修真界的神一样,他们是妖魔的神,元神可以超脱肉|体存在,血脉可以不死不灭,所以能借人的肚子生出来,但本质不会变的,妖魔就是妖魔。”
云千媱感到掌心一紧。路归朝的手心冒出了些汗。
她侧头看一眼他,不由抿抿唇,问陆温凉:“陆前辈,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陆温凉边走边用司命笔搔了搔后脖颈,目光瞥过来道:“我师尊说的。”
“那你师尊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我师尊的师尊告诉他的。”
“那你师尊的师尊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师尊的师尊的师尊告诉的吧?”
“就是如此!小云子,你真是太聪明了!”
云千媱却摇头道:“可是陆前辈,口口相传中经常存在谬误。我觉得你刚才说得不对。”
陆温凉问:“哪里不对?”
云千媱正色道:“小师叔曾告诉我,心正则正,心邪则邪。在人界,尚且不以出身论英雄,更何况我们修真界,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的例子还少吗?管它是天魔,还是妖骨,既然从人的肚子里生出来,没有前世恶念的话,它们就是崭新的一个人,又怎知经过教化之后,不能一念成神呢?小师叔,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几道目光一齐转向池衡。
池衡思索片刻,道:“不错。”
陆温凉拍了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脑子,原来这么迂腐啊。小云子,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说错了。”
云千媱笑道:“陆前辈,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谢谢你们能理解。”
路归朝的手指动了动。
云千媱用另一只手偷偷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师弟,你手心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我给你擦擦。”
她掏出一条干净手帕,掰开路归朝的手指,低头认真地给他擦汗。
路归朝睫毛微微一颤,哑声道:“师姐,你真的这么想?”
云千媱问:“什么这么想?”
路归朝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吗?”
云千媱愣了愣。其实她一半发自肺腑,一半故意说给他听的。
云千媱抬头,展颜笑道:“当然啦,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路归朝表情动容,黑眸隐隐有
光华流转:“师姐……”
“云师妹。”身后,有人喊她。
云千媱回头,只见靳扶州落在几步远的后头,也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云千媱脸色一红,赶紧甩开路归朝的手。
她轻咳一声:“靳师兄。”
靳扶州快步走过来,神色坦然,好似没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说道:“云师妹,你刚才的说法很有新意,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云千媱双手不自觉在衣裙擦了擦,道:“靳师兄不觉得我大逆不道,我就很开心了。”
靳扶州歪头笑道:“我在云师妹心里,就是如此迂腐吗?”
云千媱连忙摆手否认:“当然不啊。”其实在她心里,靳扶州确实有那么一点少年老成、迂腐大师兄的样子,就和琨玉一样。
靳扶州却将她的话听入了耳里,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云师妹最近不常用通讯符与我联系,是要与我生分了。”
云千媱忙解释道:“我只是最近太忙了。靳师兄若不嫌弃我经常打扰你,等回去后,我还有好多问题和你讨教呢。”
靳扶州温然一笑:“云师妹说笑,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说话间,云千媱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扯,跌入一个宽阔滚烫的怀中。
路归朝不冷不热的话语在头顶响起:“有句话说得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靳兄,你说对吧?”
靳扶州笑意微僵,看向他。
云千媱忙伸手捂路归朝的嘴,道:“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哑巴。”
转身和靳扶州表达了歉意,匆忙拉着路归朝走到一边,责问道:“师弟,你今天怎么回事,和靳师兄过不去是吧?”
路归朝脸色无愧,直接道:“我不喜他。”
云千媱问:“为什么?”
路归朝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善类也。”
云千媱扶额:“你是不是觉得,每一个靠近我的人都很讨厌?不管是靳师兄、我表哥,或者大师兄,甚至小师叔?”
路归朝眼神一滞,反问:“师姐心里就这么想我?”
云千媱瞥他:“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路归朝抿抿唇角,垂头低声道:“是。”
见云千媱表情微妙,又忙道:“但我知道这样不对。师姐,我可以保证,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你喜欢做什么,喜欢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我都会尊重你。不过,不许和他们太过亲近,至少,不能比过我。”
云千媱双手负在身后,歪头看了他半响,忽然扑哧笑了起来。
路归朝正心里委屈忐忑着,见她笑得没心没肺,惑然问:“师姐笑什么?”
云千媱笑道:“师弟,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怎么说呢,我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会好好和你在一起。”
路归朝执起她的手,问:“师姐真的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云千媱点点头:“当然了。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路归朝舒展眉尾,笑了笑,俯身轻轻拥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慢慢磨蹭,声音沙哑低沉:“师姐,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云千媱没听清,正想抬头问他,却被强势地摁住脑袋,靠在了他怀里。
路归朝低哄道:“师姐,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力气很大,捁得她根本动不了,云千媱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路归朝瞳孔闪了下猩红,浓浓的占有欲犹如燎原的火苗,占满眸底。
*
两人磨蹭了一会儿,追赶上大部队。
李暮楚被钟不意和谢知非一左一右按着说话,不住地回头,看到他们追上来,忙挣脱桎梏,跑过来问:“阿媱,你们刚才去哪了?”
云千媱眼睛也不眨道:“我脚疼,路边坐了一会儿,师弟陪着我呢。”
李暮楚关心道:“怎么突然脚疼?我看看,是不是哪里扭伤了。”
说着,蹲下要看她的脚踝,被路归朝一把提溜住。
“师姐无碍,我已经检查过了。”路归朝随手将人扔到一边。
李暮楚站稳后,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拉过云千媱往前走,低声道:“阿媱,虽然咱们修真界不拘小节,但也别让他随便看你碰你,免得被占便宜,知道吗?”
云千媱点点头:“我知道的,表哥。”
两人说着话走路,将路归朝扔在了几步远的后头。
路归朝盯了盯前方的背影,眸底翻腾着黑浪,但极力克制住,抬步跟上,负着双手,一声不吭地保持一段距离慢慢跟着。
不一会儿,一众人来到路家老宅前。
越往这里走,周围环境越显出一股冷清之感。此刻站到大门口,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
靳扶州走过去,抬手轻扣紧闭的大门,问道:“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他蹙了蹙眉,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回头疑惑道:“大白天的,如此阴森冷清,倒是有点奇怪。”
几个小辈纷纷凑过去。李暮楚建议道:“我们不如干脆直接踹门吧。”
钟不意道:“踹什么呀,你看清楚,这门根本没拴上。”
台阶下,陆温凉双手拢在青色袖中,一言不发地垂着脑袋,像在思索什么。
池衡站在旁边,问他:“想什么?”
陆温凉嘶了一声,抬头说道:“小池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似乎也在这里?”
池衡与之对视一眼,道:“我正也要和你谈这点。”
陆温凉想到什么,瞳孔缩了下,嗖的扭头:“等下,先别开门!”
然而,他还是提醒迟了一步,靳扶州的手放在路家大门的狮头铜环上,轻轻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1 23:56:52~2022-11-22 22: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子 7瓶;4568313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路家往事(五)
只要你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云千媱睁开眼睛, 周围环境已经大不相同。
她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方才路家大门一打开,一阵强烈白光从门缝漏了出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等能视物了, 云千媱却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只剩下她一个。
不过眨眼一瞬,他们都去哪儿了?
云千媱反应过来后, 第一时间掐了掐大腿。
疼。
不是在做梦。
云千媱揉了揉大腿, 深吸一口气,转身打量这是什么地方。
不在路家大门前的街道,而是……云家?云中!
云千媱心底泛出一股寒意,随即摘下发髻上的小粉花, 轻声唤金盏玉酒。可小粉花毫无动静, 用手指戳了戳,也没反应。
云千媱心知有古怪, 只好将小粉花别回发上, 召唤出却影握在掌中。
她提步往前走。
云家的建筑、布局和记忆中差不多, 宛若真实存在。可云千媱清楚知道,这里只是个幻境。
不多时,眼前走过一个小女孩。
瞧着和自己五官一模一样, 不过稚嫩些的脸庞, 云千媱愣了愣, 这是小时候的她?
的确是小时候的云千媱没错。
只见“云千媱”一张粉嫩脸上充满怒气,握着小拳头走向池塘亭中的另一个小姑娘。
“云千婵!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小姑娘转过头来, 一张明媚傲气的脸,和“云千媱”有点相似, 也的确是云千婵小时模样。
“云千婵”见她气得够呛, 咯咯笑了起来, 扬眉道:“你好端端的骂人,我要告诉我爹去,让他用家法惩治你。”
“云千媱”怒道:“我也要告诉我爹去,你散布谣言,坏我名声。谁惩罚谁还不一定呢。”
“云千婵”道:“你别血口喷人,我散布什么谣言了?”
“云千媱”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处和别人说我和那个勾结妖魔道的路家有婚约,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云千婵”挡住她的手,道:“这是事实,又不是谣言!你不就和路家少主订了娃娃亲么?”
“云千媱”张牙舞爪:“我爹娘说早就退了!你老是抓着这件事不放,不就是嫉妒我,又比不过我,所以心理扭曲吗!”
“云千婵”脸色一变:“谁嫉妒你了!胡说八道!”
两人扭打成一团,直到跌入池塘中,溅起一大片水花。“云千媱”此时年纪小,尚不会水,挣扎着,呛了好多口,直到被家仆们救上来,她嘴唇青黑,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云千媱走到两个小孩跟前,伸手在她们眼前晃了晃。
无人察觉到她。
很快,场景变化,云千媱”发了一场高烧,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云父云母担忧不已地守在她身边,直到三天后清醒过来,“云千媱”却失去了这段记忆。
“云千婵”偷偷来看过她,躲在门外不敢进来。所以“云千媱”一直都不知道。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云千媱疑惑地“嘶”了一声。
这个幻境制造的场景应该都是真实过往,但奇怪的是,连她自己都没有的记忆、不知道的事情,居然也能被制造出来吗?
云千媱琢磨着,之前,她和路归朝从蓬莱岛回来的时候,在海上遇到了往生雾,但它是通过挖掘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制造幻境,和目下的情况,还是十分不同的。
看来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是个高手。
不会就是薛獴上头那人吧?
这时,周围场景再一次发生变化。
云千媱有了心理准备,已经能平静地观察了。
比剑大会,“云千媱”落败于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嫉恨得咬牙切齿,半夜偷偷摸摸跑到该弟子的房间,在床上放了毒虫,第二天对方被蛰得鼻青脸肿,她快活地抚掌大笑,却被人暗地里告状,姜鹤归罚她当众道歉。
剑法考核,“云千媱”输给了新进门的小师弟“路归朝”,当场气得丢剑离开,第二天带着一帮狗腿子套他麻袋,拖到小树林里拳打脚踢,不料被巡逻弟子发现,告到姜鹤归那里,被罚抄了三遍门规。
……一桩桩、一件件连她都记不得的事,犹如走马观花般呈现。
渐渐的,云千媱琢磨出了些意味。
这个幻境好像专门喜欢往人心头扎刀子。
比如原主是个骄傲善妒的人,就把她一桩桩被别人比下去、被当众惩罚、当众出丑的事情展现出来,如果原主在场,看到了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可惜她又不是原主,这些糗事,于她何干?
云千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丝庆幸,这是不是说明,操纵这一切的那人根本不知道她是穿书来的?
云千媱提着剑继续往前。
或许是知道徒劳无功,幻象犹如水镜般闪了闪,慢慢褪去颜色。
世界归于幽暗,云千媱掌心燃了张火符,催动着缓缓往前。但这暗色太深太广阔,火符就像沧海一粟,微黄光芒可怜兮兮的。
云千媱抿了抿唇,顿住步伐,不能和无头苍蝇一样走下去啊。得赶紧想办法出幻境。
可就在这时,突然,前方响起了突兀的脚步声。
云千媱警惕生起,指尖立刻收紧,双手执起却影,竖于胸前。
对面似乎也注意到了动静,脚步声顷刻消失。然而下一瞬,呼吸声拉近,有人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