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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路家往事（七）
姜挽
“这里是哪？”
一瞬的功夫, 场景又变换了。他们不在路家，而是到了一个妖气森森的树林。
“大约是凶兽之地。”路归朝走过来，将云千媱拉到身边, “师姐, 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你怕什么，就算是凶兽之地, 也是幻境, 不会伤害到我们的。”云千媱道。
路归朝抿抿唇，道：“我是怕下个场景变化，你不在我身边了。”
他的担心并非无理。云千媱也发现了，每次场景变幻, 她和路归朝的距离会拉开一些, 比如这次，路归朝穿过一小片树林, 才找到她。
云千媱握紧他的手, 点头道：“我们一直拉着手就好了吧。”
路归朝道：“希望如此。”
说话间, 树林里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沙沙——”声越来越近。像什么巨物摩挲过地面和树叶，明明庞大笨拙，却又速度飞快。
“呼嗤——”一大片竹子被撞倒。黄绿色的竹叶漫天飞舞。
灰尘中蹿起一条体型庞大的九头蛇怪。
路尘脚踩灵剑, 白衣狂舞, 双手结印地和它对峙。双方力量不相上下, 陷入僵局。
地上，姜挽捡起落下的灵剑, 捂着胸口道：“师兄，我来帮你！”
路尘额间落下一滴汗, 掌心灵光更盛：“阿挽, 你受伤了, 别过来。我一个人能对付它。”
“可是……”姜挽虽然担心，但知道路尘的实力，自己贸然上前或许反而会帮倒忙，于是选择闭口不言，闷头在树林里布置困妖阵法。
这时，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靠近，抬起右掌，劈向她脖颈。
姜挽毫无防备，晕倒在了一个炽热怀中。
对方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脸，恋恋不舍地游离开，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保护结界中。
路尘正聚精会神地对付九头蛇妖，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正要祭出心剑时，一个声音喊道：“兄长，我来帮你！”
眨眼间，路杳飞到他身边。路尘问：“阿杳？你怎么来了？”
路杳回答：“我听说兄长和姜师姐来这里找九头蛇妖，担心你们会遇到危险，来看一看，没想到真的能帮上忙。”
路尘没有多想，道：“嗯。它被我重伤，妖力已经大大减弱，你拿着捆妖绳到尾巴那头去，我们合力将它栓住。”
“好。”路杳应道，却迟迟没有动身。
路尘正要疑惑转头：“你……”话语顿住，蓦地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地看了看腹部。
那里，钻出一把滴着血的寒剑。
路杳站在他身后，握着剑柄，目光比剑刃还要冷上几分。
路尘吐出大口的鲜血，问：“为什么？”
路杳笑了笑，道：“兄长，我会替你照顾好姜师姐的。”
路尘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惊怒，想要举剑还击，可已经来不及了，路杳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抬起一脚，将他踹入了九头蛇怪的口中。
他轻轻落地，掏出一条干净手帕，斯条慢理地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
等到九头蛇怪将路尘拆吃入腹，路杳才面无表情地走到它身边，抬脚踢了踢巨大的蛇身，道：“不中用的废物，连个路尘都对付不了，还要我亲自动手，还不快滚！”
方才嚣张不已的九头蛇怪，此刻在他面前，犹如一只乖乖挨骂的鹌鹑，巨大身体由于恐惧得抖动不停。得到指令后，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路杳嫌弃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下一滩来自路尘身上的血。
他盯了会儿，似是叹息般地低喃道：“兄长，你是嫡支长子，我是乐伶之子，你在一天，我就永远也上不了台面，永远只能站在你的阴影下，远远地看你拥着她。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的啊。”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唇角愉悦地勾了勾，毫不在意地转身。
来到保护结界前，路杳捏了个响指打开，弯腰抱起姜挽，爱惜地看了看她的脸，抱着她渐渐走远了。
画面一晃。
云千媱感到掌心空了，侧头一看，路归朝不见踪影。
“师弟，师弟？”云千媱轻唤几声，没有回应。意识到什么，她只好定定心神，往亮光处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新画面。
路尘死后，路家上下陷入一片低沉氛围。
姜挽和路杳伤心欲绝。
不过姜挽是真的伤心，而路杳则是装的。
眼见姜挽整个人消瘦下去，路杳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方面担心她的身体，一方面更加嫉妒死去的路尘。
他各种嘘寒问暖，卑微地讨好她，却始终没有赢得她的心。
“阿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兄长如今不在了，我可以替他照顾你的。”有一天，路杳鼓足勇气开口。
然而却换来姜挽一句：“阿杳，你是个好人，但我心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路杳黑眸明显僵住，唇角却浮出难看的笑：“没事的，我会一直等你。”
路杳的付出也并非一直没有收获。
一次外出打怪中，姜挽不慎被打入煞气横行的悬崖，路杳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起了她，自己却身受重伤，陷入昏迷。
是姜挽背着他一步步走回路家。
路杳醒来后，发现她看他的眼神终于变了，就像高山雪巅有了一丝阳光照射，开始慢慢融化。
“阿挽，你有没有受伤？”路杳醒来第一句话还是关心她。
姜挽摇了摇头，眼含笑意：“我没事。”
路杳盯着她姣好的容颜，一瞬间不由看呆。
他的姜师姐，终于在他唤她阿挽时，不再露出冷冰冰的表情。他以后是不是可以一直唤她阿挽了？
阿挽。阿挽。真好听。
彼时，路杳修炼妖魔道已经达到一定境界，兄弟姐妹被他杀得差不多了，他成了路家唯一一个继承人。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当这些事情被路家家主发现，叫来他质问时。路杳一脸坦然，毫无愧色：“如果他们还活着，您又怎么会看到我呢？”
路家家主怒不可遏，要将他当场诛杀。
可路杳早有准备，将其反杀，一剑挖出心脏，在脚下踢了踢，讽笑道：“原来，一颗抛妻弃子的心长这样啊。真难看。”
时间流速加快。
云千媱边找路归朝，边看着画面如流云飘过。
不得不感叹一句。路杳这个人，是真的有手段，也是真的够狠。
她看到他穿上华服，登上家主之位；看到他毫不留情地杀了反对他的族人和长老；看到他手里冰冷的剑划过昔日同门的喉咙；看到他踩着一堆一堆的尸体坐稳位子。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他好似感觉不到一样。他所有温柔的一面，都留给了姜挽。
甚至连姜挽在床笫之间叫了一声师兄，他也只是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睛，提醒道：“阿挽，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可第二天，路杳扭头就杀了照顾她的一从家仆。
这些家仆，名为照顾，实则监视。所以姜挽从不知道路杳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也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姜挽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
秋风扫落叶。
窗前，路杳盯着外面发呆。这时，一只纤纤细手伸过来，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小心着凉。”姜挽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路杳抚摸着她在腰间的手，侧脸笑问：“时间还早，不多睡会儿么？”
“睡不着了。”姜挽摇摇头，目光瞥向窗外，眉头捎着几许哀愁。
路杳察觉她的情绪失落，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回身，皱起眉头，担心地拉住她的手。
姜挽又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阿杳，我只是觉得，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孩子呢？”她的手放在小腹，表情苦闷又不解。
路杳一愣，问：“阿挽很想有个孩子吗？”
姜挽点头：“当然了。谁都想享受天伦之乐的。”
路杳低头想了想，道：“好。”
姜挽笑道：“好什么呀，孩子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路杳却问道：“阿挽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姜挽低头，认真想了片刻，笑道：“男孩吧。最好长得像你，你以后可以天天教他练剑。”
路杳笑道：“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们会有孩子的。”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云千媱心头泛起疑惑，为什么他们的对话听上去有一点奇怪呢？总感觉路杳话里有别的意思。
画面中，路杳来到一片小树林。
云千媱跟了上去。
只听一声口哨响后，一道横冲直撞的黑雾穿过竹林，来到路杳面前，化为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路杳不知说了什么，从他手里接过一瓶药。
路杳离开后，黑色斗篷人在原地站了会儿，云千媱正想跑过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物，却又被拉入新画面。
只见回去后，路杳将药下在了姜挽日常的饮食里。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的，姜挽的肚子隆起，就和真的怀孕一样。
云千媱却非常震惊，姜挽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生出路归朝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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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路家往事（八）
路归朝身世之谜
云千媱按捺住内心的焦躁, 随画面走下去。
姜挽并不知道自己的“怀孕”是路杳做的手脚，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缝帽子、裁衣服、制鞋子，看得路杳吃醋不已。
而云千媱在不久后明白了。
当年外出打怪时, 姜挽跌入煞气横生的悬崖, 身体伤及根本，这辈子都不会有身孕。路杳知她看重血缘, 一直很想有自己的孩子, 怕她伤心，才决定不让她知道真相。
他从黑斗篷人手里拿的药，估计就是假怀孕用的。云千媱如是想道。
可这样一来，路归朝从哪里来的？
云千媱咬咬唇, 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十个月后, 姜挽分娩。
路杳捏了个幻境，让她误以为真的生了孩子。可实际上, 趁姜挽睡着的时候, 他独自出门, 去一户农家小院抱早已定好的孩子。
然而到了那里，农家夫妇和孩子都消失不见。
黑色斗篷人站在院中，怀中抱了个襁褓。
云千媱看得出, 路杳表情是不愿的, 但黑色斗篷人似乎和他达成什么协议, 路杳接过了襁褓。
襁褓之中，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正在酣睡。
被动静一惊, 哇哇地大哭起来。
云千媱凑过去看了看，是路归朝没错。这眼睛、这鼻子, 虽然稚嫩, 但透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所以, 其实路归朝并非路杳和姜挽亲生，那到底是怎么来的？
神魔混血，就是无父无母的吗？
云千媱本来在想，路归朝至少曾经有一段血缘和庇护，在世界上还有个念想，有一段温情，可现在他似乎成了真真正正的独自一人，和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断了。
如果路归朝知道这件事，该有多伤心啊。
云千媱转头看向黑色斗篷人，却惊讶地发现，斗篷之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团互相纠缠、撕咬的黑雾。
路杳将孩子抱回家后，心存芥蒂，不怎么与他亲近。
但姜挽却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孩子身上。路杳经不住她的央求，偶尔会教一教蹒跚学步的路归朝一点基础功法。
姜挽掩嘴笑道：“我是让你和阿朝亲近亲近，又不是让你揠苗助长。”
路杳道：“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天资聪颖、天赋极高，算不得揠苗助长。”
路归朝的确是天赋异禀，小小的年纪，在别人还躲在母亲怀里哭泣的时候，他已经拿得动剑、会捏法诀了。
于是，路杳更加不喜他，背地里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在路杳心里，这孩子只是一个给姜挽解闷的工具，不能带有危险性。要不是姜挽不知情，在路归朝身上投入了大量心血，他一定会找个机会杀了他，以绝后患。
房间内，姜挽并没看到窗外路杳投来的复杂眼神，她正把路归朝抱在膝头，教他伏在一张小桌上学写字。
罢了，姜挽笑着夸奖：“我家阿朝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字就写得这么好了。来，阿娘把这个奖励给你。”
她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碧绿玉佩。
云千媱不由自主地握住系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心道，时空之门。
姜挽把时空之门挂在路归朝脖子上，笑道：“这是阿娘的嫁妆，你以后也可以把它送给自己的妻子。对了，还没告诉你，阿娘和爹爹给你定了门好亲事，人家小姑娘出自云中的名门望族云家，和咱家也算门当户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娘一看她玉雪可爱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喜欢的。”
姜挽抱着他絮絮叨叨。小路归朝双手捧着时空之门，一脸懵懂。
时光如细水，涓涓流淌。
一切的变动始于仙门围攻路家那天。
一场大战后，昔日的同门带走了姜挽，并将路杳做的那些事如实告诉了她。
姜挽自然不肯相信，同门急切道：“姜师姐，你还在执迷不悟什么。你所谓的那个儿子，就是他修炼妖魔道最好的证据。”
姜挽脸色惨白。
平日里路归朝身上透露出来的异常，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这场镜花水月被一句话点破，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不久后，路杳追到了他们隐匿的山洞中。
一众同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息过后纷纷倒地不起，是姜挽替他们挡在路杳的寒剑前。
她流着泪，问他：“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阿杳不是我的孩子，师兄是你亲手杀的？”
路杳沉默了。
姜挽绝望地捂脸大哭：“为什么骗我，如果没有今日之事，你是不是准备骗到我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师兄？”
路杳血红着眸色，表情阴鸷：“为什么，阿挽，你说我为什么呢？父亲培养他，师尊看重他，同门喜欢他，就连你也爱他。如果他还活着，你又怎么会看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