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发动起来，飞快离开。
仿佛在这里多留一秒都不愿意。
褚念白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去。
他仿佛置身冬天的雪原，浑身冰冷。
这一站，就站了很久。
直到另外一辆车经过他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谢青青满是惊讶的脸：“念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她的声音，褚念白才从呆愣中回过神，茫然无措地看向谢青青。
视线刚触及她，他便怔住。
自从离婚后，这是他第一次再见谢青青。
褚念白没有想到，她的变化竟然那么大。
以前谢青青只穿款式保守的衣服，发型也中规中矩。
可是这会车上的她穿着一身颜色如火一般鲜艳的红色吊带裙，显得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她的长发烫了大波浪，卷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肩上，像是柔软的羽毛。
褚念白甚至第一眼没能认出她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青青？”
-
“大嫂出去了不在家，要过一会才回来。先进来坐会，喝杯茶。”
谢青青倒是没有嘲讽褚念白，还把褚念白领进了褚家的门。
她把他带回了两人曾经一同居住的那栋别墅，让他在会客厅稍等。
一路上褚念白都很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谢青青，他说不出自己想要借钱的话，只说自己找大嫂有事。
尽管外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谢青青本质上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单纯温柔的好姑娘。
她没问太多，直接就把他带进来。
踏进自己昔日的家门，褚念白的神色有些恍惚。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家了。
曾经靠南的窗户边是他最喜欢的茶台，现在那里变成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不少书，谢青青应该经常在那里看书。
入户的墙上几年来一直挂着他们的婚纱照，现在却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副风景油画。
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谢青青抹除得干干净净。
……青青应该是讨厌他的吧。
褚念白一下子局促起来，在会客厅里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外人。
谢青青把他领进来之后就没管他，也没有在会客室陪着他。
她独自在书桌边坐着，表情沉静地看书。
褚念白好几次都走到会客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凝视着谢青青的背影。
她依然穿着那身红色吊带裙，身体坐得笔直，姿态优雅端方。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性子都爱静，时常会一起泡在书房里面，各自挑一本书，再斟上一壶茶，就可以消磨整个下午的时光。
离婚后，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碰过书本。
白然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电视剧和综艺，从来不看书，家里连一本书都没有——
不，等等！
他在想什么？！
褚念白猛然一惊，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收回目光。
他的心怦怦跳着，头脑一片昏沉，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敢再看门外的谢青青，他踉踉跄跄地走回沙发边坐下。
双手紧紧握拳，他逼迫着自己清空思绪，不敢再想这些。
拿白然和谢青青作对比，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但是思绪却偏偏难以控制，他脑海中不时浮现出过往的碎片。
谢青青陪他喝茶时，娴熟的点茶手艺……
谢青青和他一起讨论某本古籍里的批注时，两人的心有灵犀……
谢青青总是沉静温柔的微笑，就像是三十七度的温水一般舒适妥帖……
还有他提出离婚时，她那饱含不敢置信，闪烁着泪花的双眼……
就在褚念白无比混乱，忍不住想要夺路而逃的时候，时安安终于来了。
时安安本人也很无奈。
她有心躲着褚念白，架不住队友不靠谱。
谢青青也真是个傻姑娘，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呢！
看见时安安进来，谢青青才放下书本，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往会客室里面走。
一边走，谢青青一边很自觉地反省：“大嫂，我错了。我就是刚好看见他在庄园外面，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其实问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当时就该让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当他不存在！”
她脸上是真的有惭愧。
感觉自己一时心软，辜负了时安安的教导。
见谢青青认错的态度很积极，时安安眼中闪过笑意。
她拍了拍谢青青的手臂：“既往不咎，下次努力。”
“遵命！”
谢青青立刻回答。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推开门，看向房间中面色有些不对劲的褚念白。
既然人都在这里了，时安安态度到也挺好，和颜悦色地问：“二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褚念白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
他的目光里满是茫然无措。
本来他的目的就是找时安安借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站在时安安身边的谢青青，他的嘴似有千斤重，根本开口说不出借钱两个字来。
会客室里安静了好一会。
时安安始终面色含笑，态度淡然。
谢青青倒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以为褚念白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想要和时安安说，不愿意她在场。
于是她自觉地说了一句：“我给你们倒杯茶吧。”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一边走，她一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不想留在里面，不想看见褚念白。
谢青青出去后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褚念白和时安安。
褚念白神色灰败，思绪都不知道飘去哪里去了。
想要借钱的念头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尽全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看到大嫂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时安安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她嘴角微弯：“二弟，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失去了才知道拥有过美好。
褚念白今天这么魂不守舍，很可能跟谢青青有关系。
时安安心里觉得很嘲讽，问得很直接。
褚念白一惊，下意识地否认：“……不！没有！”
他想要否认，可是表情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时安安静静看他。
褚念白的脸色更加灰败。
过了好一会，他重重叹息了一声，坦然承认：“是的，大嫂，我也许真的后悔了……可是这是我选的路，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走下去。”
哪怕他内心早已明白白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良配。
哪怕他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这么多关于谢青青的美好回忆。
褚念白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这倒是让时安安对他有些改观。
她其实一直很好奇，褚念白到底为什么会对白然这么一往情深。
哪怕白然原形毕露，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反正这里只有她和褚念白两个人，她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二弟，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白然？”
作者有话说：
下章狗血预警！
明天夹子晚上更，夹子后恢复下午三点，比心心~
第二十一章
一更
时安安想知道褚念白对白然一往情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论相貌, 论人品，论出身，白然都算不上优秀。
可是无论是原书里还是现在, 她都把褚念白吃得死死的。
哪怕她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了一部分, 褚念白却依然没有动摇自己的选择。
她等着褚念白的答案。
褚念白沉默了一会。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拿起桌上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摩挲着杯壁。
手指微微颤抖着, 似乎有些不安, 又有些犹豫不决。
最终，他放下水杯，轻叹一口气。
“大嫂……这件事，我本来已经答应然然, 不告诉外人的。”
褚念白微微苦笑着。
在他看来, 时安安是他的大嫂，也是在危急时刻保护住褚家的人。
更是他心中最尊敬的人, 地位仅次于大哥褚云轩。
既然时安安想知道, 他就告诉她吧。
他站起身, 走到窗户边，微微出神地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一个雪夜……”
那时他只有九岁, 父亲还没有去世。
有一次父亲带他出去度假, 住进一间位于雪山脚下的温泉酒店里。
他们住进来的第三天晚上, 天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海城气候温暖，冬天很少下雪。
褚念白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他十分兴奋，趁父亲不注意, 瞒着保镖们偷偷溜了出去。
大雪纷纷扬扬, 把世界装点得彷如仙境。他越玩越开心, 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
等他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
雪花纷飞，彻底遮住了回酒店的路。
“我当时吓得要死，大声哭喊，希望有人能听到，出现帮一帮我。”
那时他只有九岁，还只是个脆弱的孩童。回忆起当时的恐惧和惊惶，褚念白到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紧接着，他回忆起了让他永生难忘的那一幕。
这让他嘴角涌出温柔的笑意。
“就在我哭得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可爱的声音，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哭。我擦干眼泪，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小女孩站在雪里，正好奇的歪头看着我。”
皑皑白雪，皎皎月光，天地间一片静谧的洁白，只有那一抹红分外引人注目。
其实褚念白已经记不起当时小女孩的长相，但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惊艳。
从那一刻起，那一抹红就永远镌刻进他的生命之中。
小女孩同样是温泉酒店的客人，也是迎着大雪出来玩。
听说褚念白迷路了，她笑嘻嘻说可以带他回去。
他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里面，紧紧跟着小女孩，最终找到了回酒店的路。
看到酒店屋顶的那一刻，他兴奋得往前跑了几步，却不小心踩滑了，险些从路边摔下去。
是小女孩及时拉住他。
但是她的身子也被他带歪，手背划过旁边嶙峋的树枝，留下一抹血痕。
褚念白很过意不去：“害你受伤了……对不起！”
小女孩笑着摇摇头：“不碍事的。”
褚念白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他刚想开口问，旁边传来大人们又急又怒的呼喊声。
是他的父亲发现他失踪，急得立刻派出了所有保镖出来寻找他的踪迹。
保镖们看见他的身影，一窝蜂地冲上来，把他团团围住，紧张地问东问西。
褚念白的注意力被保镖们吸引了。
等他再次回想起小女孩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悄悄离开了。
他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父亲带着他离开了温泉酒店。
他彻底失去了再次遇到小女孩的机会。
时安安听着褚念白的讲述，眉头微皱：“所以——白然就是当年帮过你的那个小女孩？”
她有点不敢相信。
褚念白点点头。
他的笑意温柔：“后来，我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偶然认识了白然，发现她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我一时好奇，问她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她说自己小时候曾经在一个酒店里帮过一个迷路的男孩，手上的疤是当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不敢置信，问了酒店的位置和具体的时间。
所有细节全部都对应得上。
这让褚念白确定，白然就是当初那个帮过他的小女孩。
那一抹红在他心底珍藏了数年，上天竟然如此眷顾他，给他与她重逢的机会。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爱上了她。
哪怕她决绝提了分手，哪怕他后来已经娶了妻子。
与白然重逢的那一刻，他还是不顾一切，只想和她在一起。
本来这是一个很令人感动的故事。
然而时安安听得毫无感情波动，甚至还有点冷漠。
因为这个故事在她看来有太多的破绽了。
褚念白是凭着白然手上的疤、酒店位置和时间来确定当时的小女孩是白然的。
可他是褚家的少爷，要查清楚他九岁那年的行程，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酒店的位置和入住时间，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手上的疤——
时安安心中一动，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当年褚云轩到底是怎么成功赶走白然的？
就靠五百万，白然真的舍得离开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褚念白？
还是说——褚云轩手里有白然的什么把柄？
褚念白曾经说过：“然然当时欺骗了我。她的妈妈曾经是我小学时的一个家庭教师，但她一直没敢告诉我，怕我因为这个看不起她。大哥……大哥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把她逼走的。”
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
白然的妈妈曾经是褚念白的老师，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不敢告诉褚念白的？
以褚念白的性格，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看不起她。
白然不说，必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比如——温泉酒店的整件事，其实是白然的妈妈在褚家当家庭教师的时候，不小心从褚念白嘴里听到的！
她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记下了这件事。
然后，她费尽心思，查清楚这件事的细节，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小女孩”的角色安到了自己女儿白然的身上！
而这整件事被敏锐的褚云轩发现了。
所以他当时才能用五百万赶走白然。
白然也才会心虚理亏，不得不强行分手离开。
如果不是褚云轩失踪了，白然应该也不敢回来！
不过短短一瞬间，时安安想通了这件事的所有前因后果。
她看向褚念白的眼神里不由得带上些怜悯。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都不知道——他所坚持的，所爱的，都是虚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