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誉向后靠在沙发上,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姿势格外放松。
他闻言笑了一下,说:“你来干什么?前两天不是还说,忙得你脚不沾地吗,我这儿一切都好,别胡思乱想,姚阿姨的孙子刚出生一个多月,她都没怎么见过,而且过完国庆就回来了,我这么大人,哪能饿死。”
“再说,之前每次假期出国,不也经常自己一个人待着,保姆难道是我随身挂件?”
盛仙云道:“宜城总叫我觉得不放心,你住的那地方,还破成那样……”
盛誉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注意身体。”
盛誉是要挂电话的意思,盛仙云只能说“儿子再见”。
她在盛誉面前,装强势也只有一两句话的余地,再多了,连自己都震慑不住。
这个问题的根在于她从小就没怎么照顾过盛誉。
周骏儒在政府加班加到死,她也因为家里的生意常常忘了家到底在哪。
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也一样。
因为当时盛誉还在哺乳期,周骏儒没什么争夺抚养权的胜算,而且当初周骏儒的职位还远不像现在这样叫人望而生畏,所以盛仙云给盛誉改名改姓,他也没说过不满意。
从盛誉上小学开始,最初依赖保姆,后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就一直依靠自己。
盛仙云粉饰太平地想过,就算当初盛誉跟了周骏儒,他不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好。
可以说,盛誉已经习惯了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也习惯了不用盛仙云来插手他的生活。
大小事情都是这样。
打完电话,盛誉去厨房接了两杯温水。
一杯自己喝,另一杯给冬宁。
喝水的时候,他顺手拉开几个橱柜,找了下面粉的位置。
还有小半包。
不知道冬宁打算什么时候玩这个过家家的游戏。
还是化着妆来么?
盛誉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他进了卧室,才发现冬宁趴在桌上睡着了。
走近一看,她一边睡得香,一边不停地用手在脸上抓来抓去——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上,浮起一层鲜红的疹子一样的细小颗粒。
盛誉微微皱眉,在冬宁肩上拍了拍。
冬宁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因为不习惯脸上有化妆品,觉得特别别扭,这会儿,感觉不是别扭,而是热辣辣的,好像还有些疼。
“能不疼吗?”盛誉的眉头还皱着,保持着那个站在冬宁面前的姿势,低头打量她的侧脸,“整张脸都红了。”
顿了顿,他说:“黑红。”
冬宁扭过脸,不让他看,嘴里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盛誉不再惯着她这臭美的毛病——都这样了,还不肯洗掉,冬宁这什么审美?
她本来那样不就挺好的么。
他的动作不算粗暴,但也不容二话,待着冬宁去了浴室,自己抱臂靠在门边,一副要监督她洗完脸的架势。
冬宁没办法,站在洗手台前照了会儿镜子,自己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得难忍。
那瓶粉底液应该是过期了。
用的时候,冬宁就存了侥幸心理,现在这样其实没多意外。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不会毁容吧?
冬宁想起新闻里那些无良美容机构导致的烂脸,好好的皮肤就那么毁了,想尽办法都恢复不了,突然悲从中来。
看她的表情不对劲,盛誉第一时间就说:“哭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凶你,你自己看看,脸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洗,不洗等着毁容是吧?”
但这话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冬宁打开水龙头,低下头之前,肩膀很明显地起伏了两下。
盛誉抿了抿唇,半晌,做恶霸状抱起的双臂也放下来,垂在身侧。
冬宁真哭了?
盛誉回想了遍刚才带冬宁来浴室的过程,他全程没用手碰过她,只……只用了语气和眼神。
冬宁不是个爱哭的人,反正盛誉没见她因为什么哭过,那她现在哭了,只能是因为他太凶。
平常为了自己清净,哄他妈和他姥爷的时候,在手机这边顶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能谈笑风生,这会儿,怎么对冬宁道歉,快要把他给憋死了。
冬宁洗脸用的是盛誉指给她的洗面奶,洗完以后,难过的情绪还没过去,顶着湿漉漉的脸就又开始照镜子。
隔着三四步远,盛誉都在能镜子里看到她的红眼睛,心里确实后悔了,不该对她那么凶,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冬宁就转过身来了。
下巴上还滴着水珠,像眼泪。
看着挺可怜的。
盛誉第一次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不说别的,他那种态度,肯定伤到了冬宁的自尊心。
“我感觉没那么疼了。”冬宁又走近几步,仰着脸凑到他面前,距离那么近,圆眼睛看着他,紧张兮兮道,“个子高光线比较好,你帮我看看,还是白皮肤吧?”
过敏导致的疹子来得快,过了冷水以后,去得也快。
看得出来还是发红,但洗掉了化妆品,就已经好很多了。
不上手,也知道是软绵绵的。
盛誉莫名想起他那个便宜妹妹总爱拿在手上却不吃的棉花糖。
冬宁的脸很小,胆子也小。
等盛誉替她观察她脸上皮肤的时间里,一直乖乖仰着脸,肉眼可见的紧张,细小的水珠从她卷曲出夸张弧度的睫毛上滚下来,看着更可怜了。
半晌,盛誉道:“是好多了。”
冬宁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走去书桌前收拾自己的书包。
她很明显的小孩子心性,出门前,情绪已经恢复好了,刘海还有些湿,像小学生一样,挥了挥手,和盛誉拜拜。
盛誉一觉睡到三点多,起来洗了个澡,冬宁就来了,到这会儿还没吃过饭。
冬宁走了没多久,他从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也下了楼。
市中心挺远的,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
盛誉去了趟超市,买了点酸奶麦片和肉类,又各样买了些水果,晚饭就在超市楼上的MIKO吃烤肉,一个人光牛上脑就吃掉三份。
吃到一半,隔三差五骚扰他的发小纪方禹打来电话。
“盛少爷过夜生活呢?”
“嗯。”盛誉道,“吃饭呢,你吃了吗?”
“刚吃完,新到的澳洲M12的和牛,鹅肝,金枪鱼,这不就想起我兄弟在鸟不拉屎的宜城受苦受难,特来问候嘛。”
说完,纪方禹感觉有点不对:“诶,你这畜生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关心?”
盛誉吃了口快烤过头的猪五花,平心静气道:“小心我抽死你啊。”
纪方禹道:“这还差不多,舒服了。什么事儿?”
盛誉道:“我记得你姑姑是不是开医院的?”
“别侮辱人好吧。”纪方禹道,“连锁高级私人医院!都开到巴西去了!在伦敦也是数一数二的,你知道去年光财富榜上有多少人的儿媳、媳妇儿是在我姑医院生的孩子……”
“真厉害。还有疗养院是吧?”
“有。”纪方禹有些摸不着头脑,“誉啊,你别吓我,这是在外头有私生子了?”
“倒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你也大了……就是你姥爷可能被气个够呛……也说不准,老人家都喜欢隔代亲,他……”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盛誉说,“回头给我个咱姑的联系方式。”
纪方禹小声道:“狗东西,用得着就是咱姑。”
盛誉笑了一下。
纪方禹道:“我的嘴你知道,特别牢,快说说,你帮谁打听呢?”
盛誉还没说话,纪方禹大叫一声:“不会还是冬宁吧?!”
盛誉不置可否。
纪方禹道:“你真不对劲啊,让你回宁城,咱俩一起泡吧去,你说什么,要给同学补课,咱俩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对你我还不了解?就一穿衣服的禽兽……”
盛誉听烦了,手机放在一边,免提也没开,吃完半盘五花肉,纪方禹还在滔滔不绝。
“……我妈每回一问我成绩,你是毫不犹豫,有什么说什么呀,什么时候管过他人死活?”
“打住。”盛誉说,“去年你买比特币塌出来的那窟窿,是不是我帮你填的?上个月,买宾利不成租宾利,最后把人车头撞稀烂,是不是我在宜城给你擦的屁股?上个礼拜……”
“发你了,咱姑的微信和私人电话都有,我一会儿再给她打声招呼,保准秒回。”纪方禹道,“我这不开玩笑呢吗,怎么还当真了。”
盛誉“嗯”了声,打算挂了,纪方禹道:“等等等……”
他陪着小心,又带着藏不住的八卦:“盛少爷,又帮忙补习,还给找医院,这是真栽了,还是没见过这么可怜的,新鲜?”
盛誉实话实说:“没见过这么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感谢言情重度愛好宝贝的1个地雷;
感谢没事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liken宝宝的6瓶营养液;感谢是星星啊宝贝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超正的妹子◎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早上八点钟,盛誉被催命似的门铃声从床上拽起来,一阵接一阵,没停过。
他昨天晚上三点多才睡,开门时,一头黑发如同鸡窝,眼神凶得像要杀人。
纪方禹灿烂的笑脸僵了僵,讪笑着道:“兄弟特意来看你,怎么脸比狗屎还臭。”
盛誉的手搭在门框上,没把人往里让,看了眼纪方禹拉在手上的随机行李箱,合手啪一声关上了门。
纪方禹碰了一鼻子灰,在原地愣了愣,砰砰拍门。
“盛誉!狗东西!有你这么迎接客人的嘛?啊?”
“开门!盛誉!别装死!”
“我特么……”
“小禹哥,我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刚才被纪方禹安排在半层楼下等着给盛誉“喜上加喜”的盛染担心道,“怎么办啊?”
纪方禹拍门拍得手疼,一屁股坐在自己行李箱上,又伸手接过盛染拎在手上的背包,道:“两分钟内,他准开。”
说着,纪方禹打开盛誉的微信对话框,拍了张盛染背包的照片,发送。
界面上紧接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又让他的火窜到了头顶,恨不得学哈士奇拆了这栋楼。
这狗东西竟然还把他拉黑了。
没办法,纪方禹放弃了自己的脸面,指指那堵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你去敲。”
“我哥会开吗?”盛染有些害怕,犹豫道,“我不敢,怕他生气。”
纪方禹哄道:“没事儿,我还没见他凶过你呢,刚才要是你在这儿,他肯定就放咱俩进去了。”
“再说,他要是凶你,回头你就告诉盛阿姨,停了他的卡,再让他得意。”
盛染道:“我哥自己也有钱,之前都是我妈追着给他钱,他都不花。”
“他不花,那不是你花吗?”纪方禹笑了一下,“看你那一柜子娃娃,比我都值钱。”
盛染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会儿,纪方禹把她推到门边:“喊声哥,没事儿,他不吃人。”
盛染确实只喊了一声“哥哥”。
没多久,门就重新被打开了。
盛誉的眉头皱着,打量盛染:“谁让你来的?”
说着,他转头看纪方禹:“你个……”
“不是我!”纪方禹慌得举起双手,“是她听说我要来,非求盛阿姨,说要跟我一起来,盛阿姨信任我,我还是小辈,能拒绝吗?”
盛染在一边小声说:“是我要跟着小禹哥来的,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太想你了,要是你不高兴的话,要不我现在回去……”
半晌,盛誉侧身,纪方禹一蹦三尺高地窜了进去,盛染也抿着嘴唇低头笑,跟了进去。
一进门,纪方禹把小行李箱扔在地板中央,人往沙发上躺。
“真累劈叉了,这鬼地方,一天就一趟直达飞机,还他妈是早上五点飞,够寸的。”
盛誉去厨房洗了个杯子,倒了杯昨晚在超市买的鲜榨石榴汁,另外拿了瓶冰镇矿泉水。
果汁给盛染,矿泉水扔到纪方禹身上。
“靠。”纪方禹缩了一下,“我现在很虚弱的好不好?你动作轻点儿!”
盛誉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嘴上有点把门的。”
“知道了。”纪方禹看了眼盛染,“染染,别好的不学学坏的,不许说脏话啊。”
盛染乖乖点头道:“女孩子不说脏话。”
纪方禹难得说了句人话:“不是女孩子不能说,好孩子都不能说。”
盛染道:“小禹哥,我妈妈经常在家里夸你懂事呢,还说你招人疼,你也是好孩子。”
纪方禹乐得脸上要开花了。
盛誉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满脸麻木地听纪方禹被一个三年级的小女孩哄得一愣一愣的。
和纪方禹说了几句话,盛染顿了顿,才鼓起勇气看向盛誉:“哥哥,我们过来没打扰你吧?”
盛誉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没有。饿了吗?带你去吃早饭。”
纪方禹狂刷存在感:“我也饿,我也去。”
等盛誉三分钟操作完刷牙洗脸换衣服一整套流程,三个人一起下楼。
盛染好像对这个地方挺新奇,不停地左顾右盼,走起来就慢,落在了盛誉和纪方禹后面。
纪方禹贱兮兮道:“几点补课啊?我待会儿出去转转,不坏你好事。”
盛誉的两条胳膊垂在身侧,毫无生气地往前走,道:“不补。”
纪方禹:“啊?”
刚才,盛誉给冬宁发了条消息,今天的补习取消,休息一天。
“不是,为什么啊?”纪方禹想了想,道,“不会是没这么个人,你编出来的吧?”
盛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纪方禹自己否定了自己。
盛誉身边的狂蜂乱蝶就没停过往上生扑,好像是没必要给自己瞎编一个关系好的女同学。
除非他闲得吃屁。
纪方禹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盛誉。
头上翘着两缕呆毛,大白T恤,水洗牛仔裤,穿了双千八百的耐克。
这人是来宜城流放的吧?
脸上也一副“我心已死”的傻逼表情。
宁城那个狂拽酷霸的盛大少上哪去了?
下一步是什么,出家?
盛誉被他盯得烦了,伸手一巴掌,险些把人拍进地里。
纪方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拍裂了,张嘴就要“靠”,又碍于盛染在,最后生生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