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文老师办公室抱着卷子出来。
章肆川在过道窗台上发了会神。
太阳强到与十一月格格不入。
这样的天气难得让她想起京北。
去京北高中的第一天。
也是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手指遮在眼前，光线被指尖切割得仍旧耀眼。
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的那个梦。
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
所以才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见了京北。
梦见了他。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章肆川从口袋里摸出来。
是辛悠然的消息。
【小荔枝，今天干嘛呀！】
【补课，累趴了，没命没夜的补课】
【TAT摸摸，诶对，你学校在哪呀~】
【怎么，你要来看我？】
【哼哼，提前打听一下嘛，万一在京北混不下去了，投奔你。】
章肆川发了个微信自带的位置地标过去。
【蜀川高级中学·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区锦里西街12号】
辛悠然收到信息，很没节操地转发给破天荒第一次联系她的校园大佬。
很狗腿且贴心地补充。
【我跟小荔枝说是我问的，别说漏嘴了。】
许见星拉着章肆川的胳膊：“咱们去学校外面吃呗，想吃什么？”
“呃……炸酱面吧。”
许见星：“炸酱面？你在京北没吃够？学校门口应该没卖这个的。”
“我随便说……”章肆川嘴巴张到一半，突然顿住。
因为面前站着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风尘仆仆的黑衣少年。
浓烈的五官、冷傲的气质。
高挺的个子。
他头发有些乱，面色有些疲惫。
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起了兴奋的光。
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
她都出现幻觉了。
要不然梦里面、隔着几百公里的人，怎么会突然站在她面前。
她揉了揉眼睛。
“章肆川。”
一道熟悉的沉哑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所以许见星看到，一道小银河瞬间在小荔枝的眼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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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用力地眨了好几回眼睛，确认面前的人不是幻觉后。章肆川如梦初醒地奔上前。
段浪京的冲锋衣立领刮着他凌厉的下颌：“旅游咯。”
“哦~那……”
段浪京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来之前张朝行托我帮你带的。”
“这是什么？”
“炸酱面。”
段浪京抓了下手，难为情地别过脸：“但时间有点久了，吃不了就扔了吧。”
章肆川安静了一会儿，眼睛亮晶晶地问：“张朝行让你带的……？”
段浪京还是没看向章肆川：“嗯。他看你朋友圈说想吃。”
听到这话，笑容一点一点漫上了章肆川的月牙眼：“哦，那替我谢谢他。”
“那……没事，我先走了。”段浪京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段浪京。”她叫住他。
“要一起吃吗？”
周末学校没要求穿校园，章肆川很顺利地带着他溜进了校园，去了实验楼。
本来想找一个空教室。
但门都是锁着的。
“就坐这？你不介意吧？”章肆川指了指身下的楼梯。
“没事。”
章肆川拉开保温箱的拉锁，取出里的小饭盒，“piu”地揭开盖子。
段浪京扫了一下，挡了下：“要不还是出去吃吧，这个时间太久了。”
确实太久了。
从京北到成都坐火车要十六个小时。
从成都南站到她的学校打车需要四十七分钟。
而从三亚机场的最后一面，到现在，隔了九十七天四个小时零六分。
太久了。
一碗保鲜期大概三十分钟的炸酱面跨过了几倍的时间，千里迢迢地被带过来。
棕色的酱汁已经凝固，面条坨在一起。
色香味，一个都没有。
在从前段浪京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傻逼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皱了皱眉，想把面碗端走。
“我想吃这个。”章肆川推开他的手，“很想很想。”
她从保温箱里摸出一次性筷子，“啪”的掰开，努着嘴递给段浪京：“你不吃的话，我一个人就包圆了。”
他们在无人的楼梯上席地而坐。
狼狈。
炸酱面坨成一团。
生硬，冷。
但章肆川吃着吃着，竟然开始眼眶发酸、发红。
骄傲的少年捧着真心，莽撞、笨拙地走到她的面前。
跨越几千公里。
只为送来一碗冷掉的面。
热泪像珍珠，掉在面里。
又被彼此吞下。
“怎么了。”他嗓音有些哑。
她眼泪涟涟地抬起头，鼻头发红，呜呜囔囔地说了一句话。
一句对段浪京说了很多遍的话。
“你真的很讨厌。”
她的眼泪融化了段浪京散漫冷倦的外壳，让他带着十七八岁少年的无措说：“别哭，小荔枝。”
章肆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格外认真地开口：“段浪京，我们一起考京北的大学吧。”
作者有话说：
后来她和段浪京一起吃过很多好吃的，无菜单料理、深巷子里的私人小馆。
但十七岁那年冷掉的炸酱面。
是章肆川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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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尿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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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吧和巴的段子都改编的网络上的。
第51章 第 51 章
“我们下午还有课。”章肆川有些犹豫地把段浪京送到了校门口, 言下之意就是不然还能陪他转转。
段浪京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眉，抱着臂往旁边看去：“我是来旅游的。”
又不是来见她的。
章肆川懂他的言下之意。
“那你什么时候走？周一还要上课吧。”
“下午三点, 高铁。”
段浪京看她一眼, 挥手道：“走了。”
章肆川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松垮单薄。
往前走了两步。
他又停下来。
“章肆川。”
他没有转过身，背对着她，两只手插在兜里。
声音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辛悠然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算你还有点良心, 知道想想炸酱面。在这里玩得开心, 但可别……乐不思京。”
章肆川脸蛋红红的, 小声哦了一声。
“思京？”一道轻灵的女声乱入。
“思什么京？思哪个京？”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的许见星声音贼大, 背着手用身子暧昧地撞了撞章肆川。
“不会是段、段、段……”她故意拖长了音调, 自来熟地调侃，“段、断然是鲸鱼的鲸吧。”
章肆川脸一红, 把她往班长那边一推：“班长，快把她拉走。”
“哟哟哟, 这就开始护上了？”虽然人被拽走了, 但她远远传来的声音证明了她那颗八卦满分的心。
许见星轻轻地来了, 正如她轻轻地离开。
然而她却很成功地把章肆川和段浪京之间气氛搞僵。
沉默了一会。
“我是说京北——”
“你现在要走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
“开始赶人了？”段浪京撩起眼, 嗓音低沉地开口。
“我，我没有……”
一阵风吹来, 头顶上的杨树叶哗啦啦地吹动，冷气顺着衣服袖口钻进身体里，章肆川裹紧了外套。
成都的天气很是多变，明明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阴沉地刮起了风。
她看着穿的单薄的段浪京：“你冷不冷？”
“我不冷, 你冷吗？”
章肆川摇了摇头, 没多想地伸手拽了下他衣摆, 想看他里面穿的什么。
手伸上去了又自己觉得太亲密，讪讪地放开。
耳根一点点发热。
段浪京长久地看着章肆川，轻笑了一声，嗓音哑哑地开口：“倒打一耙。”
“嗯？”章肆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被调戏的是我，我还没脸红，怎么你就先红上了。”
章肆川抿嘴瞪他一眼：“你把衣服拉起来。”
其实段浪京穿的挺薄，冲锋衣里面就套了个短T。
风一来，确实有点凉。
但让他主动承认自己冷？
下辈子吧。
看着章肆川毛绒绒的发顶，他微微抬了下手，想摸，又控制地放下：“走了，你去上课。”
“你路上小心。”
“嗯。”段浪京偏开眼，有些不那么自然地开口：“还有，京北大学，反正我当真了。”
-
通向京北的高速列车稳定地向前行驶。
段浪京窝在座位里滑手机。
手机嗡嗡弹出条消息。
他眼皮抬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放下去。
张朝行：【我去，兄弟，你真去成都了？原来纯爱战神就在我身边。】
段浪京：【假的。】
张朝行：【？辛悠然骗我。】
段浪京：【哦，抓到走漏消息的人了。】
张朝行：【不是，哥，哥，你别去找她，要不然兄弟我小命不保】
【她跟我说的时候让我保密来着，我这不也没跟别人说，就找你求证了一下】
【咱们兄弟谁跟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分彼此哈。】
段浪京：【那你可真是赚大了。】
张朝行：【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明天请假吗？】
段浪京：【在高铁上了】
张朝行：【哦，那你几点到】
段浪京回复的动作顿了。
看看。
看看。
张朝行都知道问一声他几点到。
怎么章肆川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高铁站了吗？】【上车了吗？】……他回复的话都准备好了，但这发消息的人就是迟迟不来。
手机又嗡地弹出好几条消息。
张朝行：【？？？】
张朝行：【你不是去找辛悠然告状去了吧？】
张朝行：【你别逼我，我现在十八楼的天台，风很大，我很害怕】
段浪京：【。】
张朝行：【句号是什么意思】
张朝行：【我完了吗】
张朝行：【我们的关系走到终结了吗？】
段浪京：【……】
段浪京：【句号是到此为止，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如你所愿去找辛悠然】
张朝行：【那重新走一遍流程吧】
段浪京挑了挑眉，轻抬手指：【。】
张朝行：【。。。。】
张朝行：【浪葛葛，一定要stop哦。。。】
张朝行：【。】
……
手机消息安静下来。
联系人最上面的那颗小荔枝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指尖敲了敲屏幕。
反正跟她较劲到最后，输的人都是自己。
一回生二回熟。
这都第N回了。
山不来就我，那我去就山。
段：【你在干什么？】
这是两个人重新成为微信好友后的第一条消息。
单手撑着脑袋，手机撂在大腿面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心情像坐着过山车一样慢慢向下滑。
向下滑。
直到脑海里飘过“这个点，她应该在上课，当然没办法回消息了”这个想法。
载着心情的小车又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
然后。
手机屏幕上刷新了一条消息。
Lychee：【在思京】
段浪京冷冷地把手机盖上。
小车冲上喜马拉雅山山顶。
白皙的耳骨红了个彻底。
手心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Lychee：【你不休息会吗？】
连着奔波了两天，加上昨天在火车上并没有怎么睡，她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困了。
段浪京：【现在睡】
关手机前一秒。
又发了一条。
段浪京：【你好好上课】
睡意包裹着大脑沉眠。
刚睡的时候身上还有点冷。
但好像列车不是开往京北，而是开往夏天一般。
越睡越热。
段浪京几乎是被热醒的。
他慢慢睁开眼。
动了下手。
身上披着的衣服也随之滑落。
披着的？衣服？
哪来的？
攥在手里的是一件男士羊毛外套。
段浪京慢慢拧眉，问了邻座也不知情。
恰好有乘务员巡检，段浪京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捡到了一件衣服，给了乘务员。
摸出手机。
消息界面。
【在思京】
三个字插着天使的小翅膀，亮晶晶地飞出屏幕。
唇角不动声色地上扬。
【我到了。】他给章肆川发消息。
【嗯，我也到了。】
【到哪了？】
【我想去的地方咯。】
【食堂？】段浪京猜测着。
【[猪头]】一个表情表明了章肆川的心情。
但很快地被撤回。
她发了个【嗯，你说的都对！】
-
时间溜的很快。
咬着笔杆算题的时候。
一次又一次小测的时候。
看着成绩单上的名字排位不断上升，校园里的迎春花慢慢盛放又蜷缩。
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变小。
座位旁边的卷子越堆越厚。
错题本越来越满。
挂在教室后墙的“天道酬勤”依旧鲜明。
教室外的银杏一点点变黄、凋谢，又生长，变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