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记住，你是最棒的兔子！”
“……”
窗外依然是阴天，二号房间却隔绝了灰暗，只余暖灯，白噪音，和女生极有耐心的话语。
那并不是什么能洗涤心灵，让人静心的经文，只是寻常普通，甚至是在网上照读的“表扬夸奖语录”。
可她的声音，仿若带有魔力，如阴雨天里的一丝温暖，将困扰的乌云散去。
一颗沮丧脆弱的心，往往只差那一句鼓舞和赞赏。
【糟糕，有点感动，管理员她真的我哭死……】
【虽然她拿手机的动作很敷衍，但她念得很真诚，投雷支持一下，之前误会了很不好意思，祝乐园越办越好，期待其他萌宠营业】
【想问下管理员，以后还直播夸兔兔吗？我也想听夸夸（期待.jpg）（期待.jpg）】
【别说兔子不社恐了，我都觉得自己行了！！】
随着打赏落下，源源不断的愿力滋生出来，当人类产生了正面情感时，便会有纯正不掺杂恶意的愿力如无形的丝线，延伸到萌宠乐园。
狐泯舟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而落在不远处初声晚的身上。
光亮的明暗似乎与她无关，因为她自己便是不受影响的个体，好似拥有能冲破迷雾的力量，一切污秽，皆不入眼。
清澈的琥珀色眼瞳，不掺丝毫杂质。
眼前的身影逐渐和过去爱哭的小女孩重叠，相似却又有哪里不同。
冷淡略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不带有感情，低道：“谢谢晚兔的打赏。”
初声晚闻声偏头看过来，直播快一个小时了，她不善于和人聊天，所以才一直与二用互动，往常直播都是寻徊活跃气氛。
好半晌都没听见这人开口，她都要以为他忘了工作。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嘛，管理员表示很欣慰。
【咦，这声音遭不住遭不住……】
【有那种沉静清冷的感觉了，和上次直播的小哥哥两个类型啊，换人了吗？】
【对不起，我更爱禁欲系，听着像是被强迫来营业的，太带劲了，能多说几句话吗？】
【没发现吗，他只有在砸礼物时才开口，而且只念昵称】
【我懂了，这就去改昵称来投雷】
不多时，一堆顶着奇奇怪怪昵称的网友现身，混在正经看萌宠互动的网友中，两波人各聊各的，互不打扰。
狐泯舟常年与愿力相处，自然能分辨其中夹杂的情绪。
眼下多了些不是恶意，却带有其他含义的愿力，他轻抚下袖口，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蓝纹的存在，没再开口，就这样沉默到直播结束。
初声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插曲，只当他是腻了念感谢语，收好直播设备。
狐泯舟静默地看着她收拾，忽地出声，“我想洗澡。”
“现在吗？”她疑惑。
他颔首“恩”了声，不多言，也没说为什么突然要洗澡。
“那你直接去吧。”初声晚转身往外走，随口道：“晚上想吃什么？还是水果吗？”
狐泯舟轻点头，“你外出告诉我。”
“现在不下雨了，点外卖就行，我不出门。”初声晚给他解释，总觉得这只狐狸有点认死理，想了想，问道：“你说不能离我太远，那离远会怎样？”
狐泯舟缄默不语，垂着眼睛，无端给人一种脆弱破碎感。
见状，初声晚便清楚他是不肯说了，“不想说就不说，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我也有。”
她没再追问，迈步要走，手腕蓦地被人攥住。
“在外等我。”
初声晚：“……？”
————
管理员寝室。
初声晚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床上刷手机，耳边不时有水声传入耳中，狐泯舟在一墙之隔的浴室里。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拉住自己的样子，不是“在外等我”，而是“不要走”才对吧。
那只狐狸，是在撒娇吗？表情倒是一点都不可爱。
等狐洗澡的间歇，初声晚在工作群里问外卖的事。
【日兔：@寻徊，我准备点外卖了，你要吃什么吗？】
【池先生：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吃员工餐（眼巴巴.jpg）】
【日兔：来店里呗】
【池先生：我吃的，你可能无法接受，看了会倒胃口的（哭.jpg）】
【日兔：啊？你平时吃什么？】
【池先生：虫子吧，以前都吃生的，后面发现烤过的刷烧烤酱的味道也很不错，烤得焦焦脆脆的最香了，有的还会爆浆】
初声晚看完陷入沉默，她能接受妖族和看妖吃重口味食物，完全是两码事。
【池先生撤回了一条消息。】
【池先生：我还是一个人吃饭吧】
这时正好寻徊忙里抽空看手机，看见群聊天记录，跟着回复。
【寻徊：我以前好奇的时候也吃过，味道就那样吧】
【寻徊：@日兔，我要吃脊骨炖酸菜，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宫保鸡丁，除了一些太辣的以外，我基本都可以吃】
【池先生：@寻徊，你压根就没点我能吃的吧！！】
【寻徊：忙了】
寻徊很少在工作群发言，周一至周五上班面对面交流，不需要手机聊天，周六周日则好像有很忙的兼职，完全不碰手机。
像今天这样，一人在岗，另一人休息的情况，几乎没有。
初声晚瞥了眼紧闭的浴室，想着以后可以安排轮休倒班制。
手机“嗡”的一声震动，弹出来新消息，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池先生：@日兔，给我点两串烤蚕蛹，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初声晚：“……”
看来，他非常想和大家一起吃饭呢。
————
初声晚换了三家店，才点好外卖，寻徊吃的要在家常菜店铺下单，烤蚕蛹则是烧烤店，狐泯舟的水果在甜品店。
她自己倒是没有特别爱吃的，想着外卖到了，吃点寻徊的菜加米饭，再吃点狐泯舟的水果解腻，差不多就够了。
初声晚付完款，看了眼账单，一顿几百块，换做上学期间，是完全不敢想的。
寻徊那份餐最贵，不过也能理解，狗狗食量大，成年犬吃得多很正常。
反倒是狐泯舟的水果看上去吃不饱的样子，狐狸是犬科杂食动物，他却一点没有对肉类的食欲。
难不成是个清修？
初声晚思索分析着，就听见浴室门打开。
狐泯舟似乎偏爱暗色系的衣服，墨色长衣长裤，料子质地细腻，一头乌浓短发有些湿润。
不止如此，他尾巴也沾了水，湿漉漉地拖在身后。
初声晚问：“有毛巾，你没用吗？”
狐泯舟摇头，斜睨了眼湿尾巴，道：“上面有你的味道，用不惯。”
初声晚没问他为何不使用术，像上次那样清理干净水。
她起身走过去，在洗手池下方的储物柜里翻找出备用毛巾，递给他，“新的，我没用过，只是买回来时习惯性洗了一下。”
狐泯舟接过毛巾，在尾巴上擦拭着。
初声晚感觉这一幕挺有趣，面无表情看着他擦尾巴。
狐狸的尾巴占体长三分之二，他的狐尾要比寻徊的狗尾长一些，看上去有一米多。
初声晚问：“你多高？”
狐泯舟手上动作一停，低声道：“这是入职要提供的信息吗？”
“算是吧。”
萌宠乐园的员工确实要填表，但作用不大，就是个仪式感。
狐泯舟默了两秒，才道：“按照人类标准，187厘米。”
初声晚心算了一下，“那你尾巴岂不是有125厘米？”
狐泯舟：“……”
“我能用尺子量一下吗？”
“……不能。”
————
初声晚发现妖和动物不太一样，至少狐泯舟和寻徊都不掉毛。
见狐狸擦尾巴太慢，寻徊在群里喊外卖到了，他都没擦完，她索性拿来自己的吹风机，问：“你怕噪音吗？”
狐泯舟没用过吹风机，但想来噪音不会有他听过的诅咒更难听，回道：“不怕。”
初声晚指挥着他转过身，插上电源，按开热风模式，一抬眼见他只稍稍侧了身子并未完全将后背朝向自己，防备很重，不禁莞尔。
“不转就不转吧，你离我近点。”
狐泯舟挪步靠近她，面上看不出喜怒。
初声晚有给小动物吹毛的经验，很熟练，不会弄疼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你洗澡都会把尾巴露出来吗？”
“恩。”
“为什么？”
狐泯舟看了眼她，下颔微抬，“安心。”
“露出一部分原型比较有安全感那种啊。”初声晚想到寻徊过于激动把尾巴炸出来的样子，唇角轻扬，“完全变回原形会更安心吗？”
狐泯舟冷道：“你问题很多。”
“面对未知的生物，好奇心也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初声晚摆动手上的吹风机，不含诚意的道歉，“请您谅解。”
狐泯舟不语。
“说起来，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让我看见非人类形态，不怕我说出去吗？”
初声晚指的是他上次洗澡，大咧咧地拖着尾巴出来。
狐泯舟纠正道：“那不是第一次见面。”
她显然已经适应接受这些非正常类的事物了，“对，第一次见在山上，你有恩于我。”
初声晚看着黑色狐尾，眉头微蹙，“是我记错了吗，你好像不是纯黑的狐狸……带点花纹……”
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过于久远，她努力去回忆，也想不起狐狸原型的具体模样。
但心底好似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狐狸值得信任。
潜移默化间，连带着初声晚本人都对狐泯舟友好亲近几分，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变化，只是无法控制。
她本不是爱与人交谈的性子，却总是频频找话题和他说话。
很奇怪，却又没由来地认为，这样才是对的。
自古狐妖都有迷惑人心之称，让人不知不觉被蛊。
想到这，初声晚放下吹风机，拔掉电源，仰脸淡漠地看向狐泯舟，“你修媚术？”
他低眼看了看干爽的尾巴，“我不走媚术之道。”
初声晚一本正经道：“媚而不自知。”
“啪。”
狐狸尾巴不轻不重抽在她手背上。
狐泯舟眼睑低垂，打量着面前的女生，她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一样的脆弱单薄，却又不知畏惮。
初声晚不在意地甩甩手，从容淡道：“还不让人说。”
狐泯舟：“……”
————
萌宠乐园没有人类专用的餐厅，办公室的两台电脑推到旁边，空出位置，再加几把椅子，就是临时用餐区了。
初声晚进门就看见红发正太乖巧地站在餐桌旁。
他似有所感，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外表精致可爱的小少年就站在她三米远外的地方后背贴墙，手指局促不安地搅在一起，“晚晚，我……我叫池，也是妖……”
初声晚点点头，故作才发现，“池先生吗？你是店面负责人啊。”
其实，他那一头显眼的红发，和显色的红瞳，早就出卖了他非人类的事实。
池先生个子矮，要抬头看人说话，“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吃人的妖。”
说完，他眼神流露出期待，还有点害怕，毕竟初见不是什么值得回忆拿出来说的好记忆，他宁愿烂到肚子里，也不想重提，不如趁现在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初声晚轻笑，“我知道的，你爱吃虫子。”
池先生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余光注意到某位祖宗在初声晚后面一言不发，神色沉郁，他呼吸一滞，连忙道：“快吃饭吧，一会儿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狐泯舟瞥了他一眼，径直找了个靠窗风景好的位置坐下。
恰好寻徊回来，手里拿着几瓶饮料，摆到桌子上，贴心地开外卖餐盒，见另外两人还没落座，道：“吃饭吧，晚晚你坐哪？”
初声晚还未说话，池先生“咻”的一下冲到对面的位置，正襟危坐，“我坐这。”
他好像有点怕狐泯舟。
初声晚没说什么，挨着狐泯舟落座，拿起水果的外卖盒放到他面前。
“这家水果捞是固定的，你看看有没有不喜欢吃的，挑出来。”
狐泯舟低垂眼帘，纤长睫羽遮掩了他此时神情，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闻言，初声晚又问：“酸奶和椰奶喝吗？”
她点单时特意让店家分开装，以免狐狸吃不惯水果捞。
池先生低着脑袋默默往嘴里塞蚕蛹，装作看不见听不见，越发佩服初声晚，居然能面不改色，自然地与妖狐对话。
他是妖，对狐泯舟更多的是敬畏，没办法，实力摆在那，不得不低头。
只听妖狐平淡道：“酸奶。”
初声晚把酸奶递过去，又拿出来一盒水果，将椰奶倒进外卖盒里拌匀，这是她的那份。
池先生：“！！！”
晚晚管理员好体贴呜呜，准备了两份，还让妖狐选。
不吃水果也不喝酸奶的池先生，无奈地又塞了几口烤蚕蛹。
另一边寻徊早就开始专心干饭了，他喜欢吃脊骨炖酸菜，但不怎么吃酸菜。
初声晚轻叹口气，夹走酸菜，“别挑食啊。”
池先生眼见着她吃寻徊的菜，也吃水果捞，眼睛一亮，夹了块最大个儿的蚕蛹举到初声晚面前。
“晚晚，你尝尝我的！”
“……容我拒绝。”初声晚后撤避开。
池先生心里酸酸的，只有他一只蜘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34章 第34章
惨遭拒绝的池先生手僵在半空中, 想逃避现实，就看见狐泯舟视线平平淡淡地在自己身上扫过。
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讪讪收回手, 让他去问妖狐吃不吃蚕蛹，不如杀了他。
池先生抿抿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看筷子夹住的蚕蛹。
早就知道的, 大家都不喜欢蜘蛛。
“诶？你不吃了吗？”
池先生猛然抬头, 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寻徊眉眼温柔, 俯身凑过来, 一口咬住他的蚕蛹, 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嚼着。
池先生身子绷紧，看着寻徊吃蚕蛹, 眼眶一热，唤道：“寻徊。”
“恩？”
“你真是只好狗狗。”
说着, 他伸手在寻徊的金发上揉搓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