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它跳下来,走到黑猫旁边,舔了舔黑猫的额头,又贴脸蹭了蹭。
【去吧。】
之后,阿橘静静听着剩余流浪猫们七嘴八舌讲述这几天的事情,别小看这些闲杂琐事,往往很多重要信息都隐藏在其中。
猫猫大会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众猫猫很快就散去。
阿橘走出小巷,阳光照在它暖阳般的毛发上,热乎乎的。
它仰脸看了看天空,最近几天,应该都是晴天,不然它不知晓自己还能撑多久。
阿橘没有食欲,埋头安安静静地一下一下舔着自己的毛,脑海里回忆起昨夜的事。
它听到有猫说,这片区域晚上出现丢猫的情况,幼猫居多,便去查看。
结果看见一个男性人类在外围诱哄幼猫出来,那是一窝刚睁眼的幼猫,猫妈妈出去觅食,幼猫分辨能力差,以为是妈妈在叫自己,踉踉跄跄地就要过去。
在阿橘听来,那声音有许多语法错误,一听便知道是人类在学猫语。
它悄悄靠近,本想观察一下这个人类是否值得信任,不曾想在对方身上闻到狗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绝对不能将幼猫交给这样的人。
可幼猫已经走了出去,它只好出面阻拦,一口咬在那人手上。
人类将它摔扔出去,幼猫受到惊吓缩回安全地带。
阿橘被那一下摔得动弹不得,没缓过来,后面是与它交情不错的狸花猫出手相助,引走了男人。
等它忍着疼寻着气味去找狸花猫时,只看见了遍地的猫毛狗毛,还有和泥水融在一起的血。
不管是狸花猫还是伤害猫的人,都不见踪影。
阿橘在混杂的气味中闻到熟悉的味道,又跑去萌宠乐园敲窗户,敲了许久,也没有人打开窗,它只好回到街上,在那守了一夜。
直到天亮,太阳渐渐露了出来,天晴了,它还得去组织流浪猫们开会。
阿橘趴在地上,望着一个一个从眼前走过的人,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茫。
【阿狸,你在哪?】
一天未进食喝水,阿橘连懒腰都不想伸,像个雕塑般静静待着,偶尔舔两下毛。
突然,一道身影灵活地从高处一跃而下,跳到它面前,和以前一样,勇敢强大,敢去普通猫猫不敢去的地方。
【阿橘!】
阿橘闻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眼前的狸花猫,围着它嗅了嗅。
【有晚晚的味道,是她帮了你吗?】
狸花猫用身子和阿橘贴贴,把昨晚的情况和阿橘说明了一下,感慨道:【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还以为猫生就要结束了。】
它引开人类后,就躲起来了,不曾想人类居然找了两条狗出来,隐藏地点就被发现了,只能狂奔逃命,然后遇见了夜间遛狗遛猫的初声晚。
阿橘轻舔它的毛发,重复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阿狸尾巴拍拍阿橘。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样子,在担心我吗?】
阿橘叹口气:【看见那种场景,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冷静。】
阿狸仰起头:【我认识的阿橘,可是小巷大姐头,打起精神!】
阿橘想说点什么,身子却使不上力,猛地朝旁边倒去。
是了,幼猫躲的地方是水泥管,它结结实实地砸摔在管子上,没能爬起来,缓了好久,才去找的阿狸。
猫猫忍痛能力强,阿橘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一阵子的,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
————
另一边,萌宠乐园里,初声晚面露无奈,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腰的池先生。
正太模样的池先生,个子比初声晚都要矮上许多,脸上带着婴儿肥,哭喊道:“晚晚呜呜呜呜……”
这会儿店里还有客人,他却顾不上了,抱着人一顿检查,生怕她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一位顾客看到这一幕,不禁开口道:“这是你弟弟吗?小孩是想姐姐了吧。”
初声晚:“……”
谢邀,这是她一百多岁的上司。
初声晚揪着池先生的后衣领将他拉开,他似乎比看上去的还轻一些,丝毫不费力。
她感觉都能单手将他拎起来。
在一旁的寻徊见状,体贴道:“你们去办公室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工作我来就好。”
关键时刻,还是寻徊靠谱,初声晚欣慰地拍拍金毛脑袋,拎着池先生往办公室走,身后跟了只在喝酸奶的狐狸。
一心九万同样在休假中,下架了营业牌子,店里客人并不多。寻徊很擅长安慰小动物,陪在它们身旁,给两只萌宠顺毛,耳朵灵敏,听着外面的动静,顾客有需求,第一时间便能发现。
办公室里,池先生委屈巴巴和初声晚面对面坐着。
狐泯舟面无表情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酸奶。
甜品店的酸奶是玻璃瓶,瓶口不大,喝完以后,瓶壁上还挂了许多酸奶,倒不出来。
狐狸正在研究怎么在不弄碎玻璃瓶的情况下,将酸奶弄出来喝掉。
初声晚揉揉池先生的脑袋,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语气柔和几分,“我没事,监护人的事也是我自愿的。”
池先生仰脸看她,眼里闪着泪光,他是那种很可爱的正太形象,哭起来别提多惹人怜爱了,小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她衣服。
“你不懂,妖狐他以前……”
他话还没说完,隐藏的眼睛就瞧见当事狐没表情地朝这边扫了一眼,蛛蛛后背寒毛直竖,闭上嘴巴。
初声晚没注意到那边,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正太上,“妖局的人告诉我了,他身上有什么灾厄。”
池先生一怔,“那你不怕……”
“但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初声晚垂眼看他,眼底多了几分认真,“是好是坏,我心里有数,至少目前来看,他没害过我。”
闻言,池先生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本体是红色喜珠,蛛蛛的个头小,脑子也小,太过复杂的事情,他不懂,也学不会。
但他知道,别的妖都说妖狐不好,害死过很多人,所以才会受到诅咒,日日被咒折磨。
也有妖说,妖狐是遭了天谴,无法死去,哪怕是被咒泯灭了灵魂,在未赎清罪过前,都要回来继续承受。
他需要干净的愿力,来清除诅咒。
池先生也算是给妖狐打工了,其实妖狐这个老板,没苛待过他,也没在他面前虐杀过生灵。
妖狐更多的时候,是找个偏僻的地方,承受诅咒带来的痛苦。
池先生为了还恩情,一直帮妖狐收集愿力,效果却不理想。
再之后,妖狐消失了。
出于畏惧和对灾厄的恐惧,池先生没怎么和他交流过,只知道,他消失的突然,毫无征兆。
或许是受不住诅咒,或许是死了,或许是惩罚终于结束了……
修炼成妖的生灵,或多或少能领悟到一些东西,池先生隐隐觉得,自己欠的恩,还未清。
于是乎,即使妖狐不在,他依然继续之前的事。
后来,西郊的房子重新修建,铺了水泥路,他入世。
回想起这十五年来的事情,池先生没什么实感,十几年对于妖来说,闭个关就过去了。
他甚至没想过,会再次遇见初声晚。
最初,他只是一只普通的蜘蛛,偶然间沾了清水观香火得以修炼成妖,却在重要的化形阶段,让小女孩受到惊吓。
继而祈愿招来妖狐,好似有根看不见的蛛丝,将一人一狐绑在一起。
因果二字,说不清道不明,未来变化莫测。
池先生很怕,自己种下的因,会害了初声晚,灾厄诅咒,妖尚且接近不得,更何况是人类。
他扑到初声晚怀里,手搂住她脖子,把脸埋起来,抽噎道:“我不想你有事。”
哭着哭着,他语不成句,断断续续的,“我没看见过妖狐害人,但他的灾厄是真实存在的……我没想说他坏话,我就是……呜呜呜呜……”
初声晚轻拍了下他的背,帮着分析道:“你看,你都当着人家面说他了,他也没对你做什么,这不就证明他脾气挺好的,不会随便凶人。”
池先生吸了吸鼻子,用通红的眼睛偷瞄狐泯舟。
狐泯舟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弄酸奶瓶子。
池先生梗住,收回视线,“不行,看着就好吓妖。”
初声晚鼓励道:“你去打个招呼试试?”
“我不要!”
“我陪你过去。”
说着,初声晚站起身,池先生一溜烟从她身上下去,改为躲在她后面,手扯她衣服。
他和妖狐的接触,仅限于给对方愿力的情况,具体操作,是被摸两下头,狐泯舟来店的第一晚,就从他那取走了愿力。
池先生原本担心店会被妖局封了,不能开店,就无法收集愿力,再也没办法还清恩情,他的修行便会出岔子。
好不容易妖狐回来了,店能开了,又忧心初声晚这边出意外,每天心惊胆战的。
蛛蛛好难,蛛蛛想装死摆烂。
但初声晚拉蛛蛛的手,牵着他走过去了。
池先生站着还没狐泯舟坐着高,抬起头,憋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要不你每天喷三遍朝露去去晦气吧。”
初声晚:“……”
你可真是个妖才。
她斜睨了眼狐泯舟,他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
他脾气确实很好,好歹是个千年大妖,被她摸过头,用吹风机吹尾巴,撩衣服看伤,在妖局还训话了一顿,都没露出过怒意。
这么一想,初声晚觉得自己比池先生过分多了。
他仅有的一次不悦,是她说他“媚”,他抽了她一尾巴。
简直是优秀市民狐先生。
众人心思各异,办公室一时陷入沉寂。
“砰。”
一声轻响,打破安静的气氛。
初声晚抬眼就看见狐泯舟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方才的声响,是他将玻璃瓶子放置在桌上发出的。
他淡道:“朝露没用。”
池先生意识到他是在回自己的话,慢吞吞地问:“你不生气吗?”
狐泯舟垂眼看小蜘蛛的手,这只小妖很紧张,用力攥紧了人类的手,而人类任由对方抓着。
人类总是会在意一些没用的东西,并因此心有动摇,有的妖也是如此。
可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毫不关心的事,她却偏偏要惦记,要在意?
狐泯舟轻抬眼帘,在这晦暗不明的世界,与初声晚视线相对。
他忽然之间,有些好奇。
“我应该生气吗?”
初声晚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这,略显诧异,思索片刻,她理性看待这件事,讲给他听。
“正常的话,被误解是会不太开心的。”
狐泯舟眸里是全然的漫不经心,显得有些过分冷淡,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我没不开心,这对我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因为不在乎,所以从不烦恼悲伤。
初声晚稍怔,眼睫颤了一下。
这只狐狸到底发生过什么,就连受到伤害,也毫无反应,在妖局时,甚至说过“为何不放着不管?”这种话。
他知不知道,他这么说,更让人放心不下。
狐泯舟目光转向玻璃瓶,问:“你们喝的时候怎么弄干净?”
话题转的太快,初声晚低“啊”了下,偏头看酸奶瓶,道:“你不能用术之类的吗?”
“不想用。”
她无奈地叹口气,拿起盖子拧紧酸奶瓶,然后倒置过来,随意道:“等一会儿应该就行了。”
在他心里,酸奶比误解更重要一点吗?
狐泯舟单手托腮,定睛看酸奶瓶,丝毫不觉得无趣,但似乎也没觉得多有趣。
池先生悄悄拉了下初声晚的衣袖,又用手指指门,示意自己想出去了。
初声晚点头,安抚地摸了摸他脑袋,轻道:“我还没说谢谢。”
池先生:“什么?”
“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
“你好好休息,我不就打扰你了。”池先生脸有点红,别过头,想起寻徊前阵子说她有些急于工作的事,临走前补充了一句,“工作不着急,慢慢来。”
“恩。”
————
大约是昨晚睡得不好,现在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初声晚准备回房间补觉。
不等她说话,狐泯舟自觉跟上,不忘拿着他的酸奶瓶。
回房后,初声晚从衣柜里找出睡衣,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披散着头发钻进被子。
“我睡一会儿,你要是想洗澡就去,不用问我。”
说完,她背对着狐泯舟,闭上眼睛。
狐泯舟没说话,坐到床边,身体后仰轻靠着墙,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玻璃瓶宛如沙漏,倒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酸奶流速极慢,一点一点汇聚在瓶盖处。
狐泯舟挽起衣袖,能看见清晰的蓝纹映入眼帘,这蓝纹,便是他们口中的灾厄气息。
当憎恨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延伸到身上形成诅咒。
“妖狐,你不得好死!”
“盗神之名,蒙骗世人,往后时日你都将在痛苦中挣扎,百般煎熬地死去,死后亦万劫不复。”
“你早晚下地狱……”
那些话化作诅咒,犹如钝刀缓慢地割着,没有一下是出血的,却没有一下是不疼的,伤从不在表,而在里。
狐泯舟显出狐尾,抬手抱住自己的尾巴,想转移注意力分散痛楚,安静下来的房间,他只能听见一句比一句恶毒的话语回响在脑海里。
疼得久了,他甚至想不起来那些人为何咒骂自己。
平时也疼,无时无刻不在疼,只是在身边有人说话时,能稍稍忘却缓解一点痛楚。
“叮——”
红绳银铃从袖口处滑落,挂在瘦削的腕骨上。
狐泯舟晃动手腕,听着铃铛声,尝试用这个声音去驱散恶语,无奈铃铛声太微弱了,很快就被恶语淹没。
“叮——”
一只手忽然按下他的手腕。
“你是吵着要人陪玩的狗狗吗?”初声晚半睁开眼,带着明显的困倦,显然是被铃铛声吵醒了。
狐泯舟摇头,纠正道:“我不是犬妖。”
初声晚给他科普,“狐狸是犬科。”
没听见回应,她松开手摸枕头边的手机,用指纹解锁后,把手机递过去,“无聊的话,你玩下手机,边上有耳机。”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从窗帘布料缝隙渗透进来,昏暗光线下,女生的眼瞳清澈明亮。
狐泯舟想说他不是无聊,又认为没必要解释,最终没说什么,接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