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他将头抵在她的颈侧,语调柔缓。
“那就听话,”江玉朔稍一沉吟,便开口道:“进屋里去睡。”
落在肩上的人点了点头。
待到温允白睡下后,江玉朔才离去。
她回了寝宫,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待到天明时分,依旧精神。脑海中全是温允白醉酒后的模样,挥之不去。
穆金铃的作为一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办事效率自然靠得住。只是过去了一日的时间,她就将千金令呈了上来。
至于这千金令该交给谁,江玉朔很是头疼。
在她心中确实是有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但是她却不愿意。
一旦交给他,必将身临险境。
可除他之外,又没有人选适合,真是伤脑筋。
江玉朔在御花园池中的桥上,心中气闷,来回踱步。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却发现这已经成了一种奢求。
“陛下心中烦闷,不知本王是否能替陛下解忧?”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江玉朔忙将千金令收进了衣襟里头,而后再用披风严严实实挡住。
一切收拾妥帖之后,这才转身回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来者是客。倒也不是什么值得烦心的事情,朕只是在赏这池中的池水罢了。”
“那便好。”裴衡一步一步登上桥,来到江玉朔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冬日的池子这么死寂,陛下也爱赏吗?”
“先前寒冬,这儿的池子结了厚厚一层冰,朕觉得心烦之时,便来这儿玩耍。”如今冬日悄走,寒冰已经退去。
“陛下会玩冰?”裴衡侧眸,神色讶异。
“是啊。”江玉朔点了点头,“并不难。”
“陛下真是处处能给本王带来惊喜。”裴衡拾起一块石头,向前抛去,只见石块落入池中,“叮咚”一声。
“这儿的池子并不深。”江玉朔又道:“殿下有事吗?”
“本王无事。”
这般理直气壮,江玉朔还是头一回见。
“殿下无事,朕却还有事。宫中美景,殿下慢慢欣赏。”
裴衡伸手拦下欲走的江玉朔,向前靠近了一步,“美景再美,却分毫不及陛下。陛下赏个脸,陪陪本王,如何?”
裴衡虽是少年人,可江玉朔却知道,对方明朗的笑意之下,掩藏的是并不能道出的深沉城府。
江玉朔心知这个人不能惹,因此处处闪避,但没想到引来了此人的兴致。
她对着裴衡说道:“殿下若是寂寞,自去寻个美眷来,若是两相欢喜,也是一桩美事。”
“可本王看上的美眷只有一个,若是她不愿同本王回夏国,本王也愿意当个赘婿。”
江玉朔闻言轻轻一笑,并不答。
二人之间忽而沉寂,裴衡上下打量着江玉朔,目光在她胸|前停滞了片刻,轻笑开口,“陛下削肩细腰,身材玲珑,与本王的梦中美眷极为相像。”
用词露骨,江玉朔也不恼,“那便祝殿下能寻到一个同朕相像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转身便下了桥。
望着远处离去的人影,裴衡目露狠厉,笑意不再。
江玉朔下定了决心,纵使她心中万般斗争,她也要让温允白知晓有两块千金令的事情。
只是刚到帝师府中的院落,就见温允白将披散在肩的墨发挽起,不再使用木簪,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白色的发带。
江玉朔故意发出声响,惹来了温允白的转身。
没了头发的遮挡,雪白的颈项暴露在空气中,惹人遐想。
江玉朔发觉温允白眸色如常,见了她并没有一丝丝地不自在。
这让她有些纳闷。
“先生今日与昨日有些不同。”江玉朔靠近,浅笑嫣然,站到了温允白的身侧。
温允白垂眸,“哪里不同?”
“昨日晚上,先生可不是这副模样。”
温允白听后像是一惊,忙问道:“臣昨日醉了酒,不知是否冒犯了陛下?”
江玉朔皱眉。
看来真的忘了。
于是话锋又是一转:“那先生昨日为何要饮酒?”
“戒酒消愁罢了。”
“先生也有什么烦忧的事情吗?”
“显然,是有的。臣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温允白像是终于腻了一般,抬手摸了摸颈侧,道:“不说臣了,陛下有事要吩咐?”
江玉朔见着他的动作,眉梢微微一动。而后又沉吟片刻,问他:“朕命穆丞相又打造了一块千金令。”
“陛下是想,借用真假千金令,混淆视听,引起混乱,从而引出幕后之人?”
“先生觉得朕的方法可行吗?”
温允白点了点头,后又说道:“只是这新的千金令无论在谁手中,都将是祸患。”
“是,那先生觉得朕应该把这块令牌赠予谁?”
话音一落,温允白一时沉默。
而后一声轻叹传来,就听温允白问她道:“臣斗胆,可否请陛下赐令?”
江玉朔心中发烫,原本她是主动的一方,现在却成了被动。那么日后发生的一切,无论是过失还是罪责,温允白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人会怪皇帝。
此时已然夕阳西下,晚霞美景,江玉朔无心去赏。
“令牌在朕的身上,先生不如自己来取?”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江玉朔自衣襟内拿出令牌, 出示,却并不直接交给温允白,而是拿在手中晃了晃。
温允白明白这是女帝的玩笑, 思索片刻, 便坦然上前。
在江玉朔探究的目光下,他手心向上,缓缓伸出手,“陛下。”
江玉朔低头看着他的手掌,浅浅一笑,将自己的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了上去。
手中温热传来, 温允白稍一皱眉,想要抽回手, 却被女帝紧紧握住了。
“先生自己伸出的手, 怎么这么快就要收回去?”江玉朔轻笑, 将他的手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
“……陛下。”温允白神色颇有些无奈,只见手上力道忽然一重, 温允白被江玉朔拉得更近了一些。
“先生当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二人气息交汇, 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见温允白摇了摇头, “臣忘了。”
江玉朔点了点头, “行, 那这千金令先生可要保管好,莫要叫什么人偷了去。最重要的是, 先生也要保重。”
说完将手中的令牌交到了温允白的手上, 而后又开口道:“不如先生就住在皇宫吧?这样朕也好照看一些?”
江玉朔面色真挚,仿佛一切真的在为温允白考量。
温允白听后, 摇了摇头, “不成, 臣在宫中很危险,”他顿了顿,“陛下的安危比臣重要。”
见着他眸色坚定,江玉朔也不再强求,反正,他迟早都是她的。
想到此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凝眸朝着他道:“先生可要保重啊,朕会派人暗中守着帝师府。”
温允白点了点头,在江玉朔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自在,便稍一侧身,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多谢陛下。”
新的千金令主人成了温允白,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城。原本极其冷清的帝师府,这下子宾客满堂,门槛都要踏破了。
城中大大小小的商贾都争先恐后地前来拜访,这些人中,有些原本是支持原千金令的主人,现在新千金令的出现,纷纷引来了朝中文武百官的热议,加之百姓中同时也有关于温允白的一些传言。
云臻的人都一致认为温允白面目狰狞,样貌丑陋,可自从那日的宴会过后,众人才发现并非如此。短短几日下来,温允白的话本子,最受城中千金小姐们的欢迎。
而先前皇帝并不待见帝师,帝师府是出了名的门客稀少。现在却因着千金令一事,百姓们都想争着见一见这温允白,瞧瞧他是否和传言那般,美貌无比。
江玉朔接到消息的时候,心中醋意横生,想着要去寻温允白,叫他将面具戴回至脸上。
崔宝儿连忙制止了她:“陛下现在去也无用了,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且帝师府前候着长队,若是陛下此时亲临,恐会招致混乱。”
江玉朔听后,静默了半晌,左右都没法子,便往长椅上一躺,撇过了头,并不说话。
虽觉得崔宝儿说的在理,但心中难免带着酸涩苦楚。
崔宝儿一直跟在江玉朔的身边,已经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到女帝的心思。她想了想,从袖中拿出自己近些天来新买的话本,递到了江玉朔的跟前,“陛下,这是近日城中最受欢迎的话本子,奴婢也是好不容易才托人购置了一本,陛下要不要瞧一瞧?”
江玉朔起身,接过来一瞧:《与帝师书》。
江玉朔随意翻阅了几页,瞧着还挺规规矩矩,这书上似乎还带了几页插画,画上的人却十分抽象,要不是书中标明了人物的名字,江玉朔都没能认出这是温允白。
很显然,这本书没能画出温允白十分之一的美貌。依照江玉朔这个现代人的审美来说,属实无法欣赏。
“对了陛下,”崔宝儿站在一旁,出声道:“夏国太子裴衡今日也造访了帝师府。”
“裴衡去做什么?”江玉朔翻着书,问道。
“说是那日没能同帝师好好打个照面,今日前来补上。”
江玉朔听后,揉了揉眉心,口中喃喃:“为何偏偏是今日?”
崔宝儿没听清:“陛下说什么?”
“无事。”江玉朔看了她一眼,“你继续盯着,一有事情,及时汇报。”
崔宝儿应声而退。
与此同时,帝师府。
温允白看着坐在面前的男人,俊逸非凡,便替他斟满了茶,而后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竟然有空来我这里?”
“本王其实并不忙。”裴衡略闻言,看着温允白,微抿了一口茶,“且裴衡来云臻已经有些时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问候一声,帝师不会怪本王吧?”
温允白长指捏着杯盏,稍稍抿了一口茶,面色淡淡,笑容温和:“自然不会,殿下多虑了。”
“如此便好。”裴衡又道:“这好似是雪莲茶。”
温允白这才朝着裴衡瞧了过来,唇角向上一勾,有些愉悦:“殿下也是懂茶之人?”
“本王之前在宫中,闲着无聊了,也会偶尔研习茶道,只是,”裴衡故意顿了顿,“雪莲茶,除了养身之外,也能解万毒。”
温允白闻言,指腹捏着衣袖,继续替他续上了茶:“哪有什么解万毒的东西,不过都是些荒谬的传言罢了。”
“是吗,本王先前听公主说,帝师病了,恰巧本王也略通一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一些忙。”
温允白显得有些犹豫,“其实我这是老毛病了,不劳殿下费心。”
这人借着问候的名义,实际上是想探听一些自己想要的消息。温允白洞察裴衡心中所想,也不戳破。
见着温允白拒绝,裴衡也不坚持,只是说道:“那帝师今日见了多少商贾了?其中可有什么瞧得上的女子?帝师可别误会,这可不是本王多管闲事,本王就是好奇,先生为何至今都未娶妻呢?”
“不记得了。”温允白垂目叹息,眸光暗淡,沉吟道:“我这副身子,就不去糟蹋人家了。”
前半句是假,后半句却是真。
他双手捧着手中的热茶,茶底呈现深色,杯中映着自己。
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垂青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手速慢了嘤,先放这么多,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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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裴衡闻言稍一迟疑, 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京中王侯世家贵女们,只要帝师愿意, 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温允白端坐在一旁, 眉梢微动,对着他道:“不说我了,殿下可还有事?”
“有。”裴衡指尖在茶案上轻叩了两下:“实不相瞒,本王从进来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观先生的面相,先生似乎病得很重。”
温允白勾唇, 身子微微向后一靠,抬眉说道:“看来殿下确实颇有些医术, 那殿下不如再说说, 还看出了什么?”
“没有了。”裴衡一怔, 指尖停顿,“少时, 也曾跟着我师父把脉, 先生要试试吗?”
温允白抬手一挥, 长袖翩翩, 随着动作掩盖住了手腕, 无声拒绝。他向外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至晌午十分,
“我累了。”说罢起身, 只觉背后忽而像是有一阵风吹过,温允白身形一闪, 腰部因着动作磕到了一旁的桌案, 瞬间吃痛矮下身, 另一只手毫无防备被抓了起来,向腕上探去。
温允白吃惊,抬腿踹了他一脚。裴衡吃痛,不得不放开了他的手腕。
二人打斗声传到了外面,萧成言凭音赶来,进了屋内,却又见二人都好好的站在了原处。
裴衡看了萧成言一眼,忽然笑开了:“本王今日也累了,就不打扰帝师了,再会。”
见着裴衡走出,温允白身子传来一阵晕眩,他伸手抵住桌案,才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向后倒去。
萧成言见状,忙上前扶住他:“怎么样?”
“没事。”温允白又道:“快去禀告陛下,就说我有事情要告诉她。”
萧成言虽是担忧,但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一刻都耽误不得。他点了点头,扶着温允白在靠背椅上落座,刚想离开,就见江玉朔走了进来。
温允白见状,欲起身,就见江玉朔做了个手势,他便又坐了回去。
“朕来晚了,看来他已经走了。”江玉朔余光一扫,萧成言会了意,出屋之前还不忘带上了门。
她穿了便服,且身旁没有女官,是偷偷前来。
温允白故作镇定,“是,裴衡已经走了,臣有事要同陛下商议。”
江玉朔站在温允白的身旁,后腰靠着桌案,因此看着他颇有种居高临下之感:“什么事?”
温允白静默片刻,道:“陛下相信臣吗?”
江玉朔笑容一深,语调微扬:“自然。”
“若相信臣的话,这另一块千金令,就在裴衡手中。”
“先生是如何知道的?”江玉朔闻言,并没有惊讶,反倒是走到了温允白的身后,指尖取出他后背的一缕长发,绕在指上,一缕一缕地把玩着。
“陛下应当也知道吧。”
温允白觉着后背传来异样,身体本就敏感的他,条件反射般一仰头,刚被江玉朔取在手心的一缕乌发就溜了出去。
“不错,朕是知道。”江玉朔坦然,“不过也是后来才知晓,从他来找朕的时候,朕便知晓了。”
温允白凉凉一笑,声音微哑:“那陛下认为,他会将千金令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