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一时之间起了兴致,走至桃树下摘了两颗向阳方向的桃,递给小蜡一颗:“尝尝,长公主说这里的桃树是移栽过来的珍贵品种,味道应是好的。”
小蜡咬了一口,兴奋的直点头:“小姐,这桃子真甜。”
主仆二人坐在果林里的长椅处边吃边随意叙话,用完了桃子便将目光落在那棵李子树处,只是桃子站在树下便可以摘,李子需要爬树摘。
褚朝雨还想自己爬,可今日不比在皇家寺庙,人少清静,这里随时都可能会来人,小蜡便自告奋勇,她来爬。
起初,褚朝雨还担心她不会,可见到小蜡爬树比她还要利索,她便放了心,还嘱咐小蜡:“既然上去了,便多摘些,回头拿给他们也都尝尝。”
小蜡在树上摘李子的功夫,这片果林处果真又来了人,本来只是在那片山楂树处瞧树上的青果子,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
第46章 第 46 章
她们走来的间隙, 褚朝雨听到一女子说:“听闻半山腰那座园宅也被人买了下来,不知是哪家公子买的呢,那里更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
“因着那座园宅, 还专门修了条可以过马车上山的路呢。”
待言语的二人走近, 褚朝雨才看清相貌。
其中一人,褚朝雨认得, 正是下马车时跟顾宴风打招呼的女子, 褚朝雨记得她叫孙芸。她身边的女子比起她来虽是样貌有所不及,可神态气质皆显尊贵。
褚朝雨与她们互相见礼。
孙芸便与身边的女子道:“咱们去桃树那里看看。”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一阵风吹过,还是小蜡在树上动静太大, 一颗熟透的暗红李子落下来正巧砸在那女子头尖上,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那女子‘啊’的一声, 伸手就去触头, 一股黏腻的触感让她眉头皱了又皱, 愠恼的抬眸去瞧,看着树上的小蜡嗓音不满道:“哪家的贱婢,敢往本小姐头上丢果子。”
小蜡一惊, 差点没摔下来, 她适才根本就没动, 怎会往她头上丢果子呢?
褚朝雨见势走上前,小蜡人就站在树上, 而徐婧偏偏还就在小蜡所在的位置,即便不是小蜡所为也说不清了, 她施礼致歉道:“徐小姐, 许是我家丫鬟在树上走动, 不小心晃落了果子,定不是她丢了你。”
褚朝雨说着,从袖袋中取出香帕:“我替您清理一下。”
那女子将褚朝雨的手猛地一甩,直接将她手中的香帕甩落在地,愤愤道:“清理什么,知道我今日精心打扮了多久吗?”
她一旁的孙芸见到了今日一早太子殿下给这位褚姑娘整理青丝时有多温柔,忙做和事佬:“徐小姐,想是不小心树上熟透的李子落了下来,定不是故意为之的。”
徐婧看了孙芸一眼,很是不满,大有你竟帮一个外人的意思:“本小姐的心情全被你们给败坏了,”她说着,看了眼已经从树上下来的小蜡:“跪下。”
小蜡吓坏了,急忙跪了下来。
褚朝雨适才的温和神色也不见了。
徐婧是徐家唯一的一个女儿,她的姨母是皇后,她大哥徐朗的园宅与庆安长公主的紧挨着,二哥徐彦如今又受陛下器重,前几日二哥还在长公主的芳居里饮酒至很晚呢,她在外向来都是众人捧着的对象。
而且她一直认为她日后是要嫁给五皇子顾琛的。
今日孙芸能来长公主的芳居全是巴结她得来的,见她如此生气,孙芸也不敢再言语了。
徐婧一双圆眼瞪着跪在那里的小蜡,伸出玉手指了指地上掉落了好几日已经腐烂的李子,突然语气带了几分趣味:“捡起来吃了。”
小蜡看着地上沾了泥土烂做一团的李子,吓得眸中含泪,目光不自觉的看向褚朝雨,随后又立即收回,她心里想着,不能连累她家小姐,便鼓了鼓气,就要拿起地上的烂李子去吃,就要塞进嘴中时,被褚朝雨拦住,将她手中的坏果‘啪嗒’一声又打落在地。
褚朝雨看向徐婧,再次道歉:“冒犯到徐姑娘是我们的不对,适才我见那片杏树处就有抽井,我去打些水来给徐姑娘清洗,待清洗好了,再跟徐姑娘赔罪。”
她一番话说的周到又有礼,徐婧开始认真打量起她了,适才她只是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如今瞧着她似乎觉得更熟悉了,只是想不起来在上京城何处见过她。
徐婧冷哼了声,嘲弄道:“等你的贱婢将地上的李子都捡起来吃了,少不了要你们赔罪。”
褚朝雨沉默了片刻,注意到徐婧身后的婢女战战兢兢的垂着脑袋,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褚朝雨突然意识到徐婧平日里不一定如何折磨过她的丫鬟。
如此跋扈心恶之人以礼相待自是走不通的。
她转身将小蜡扶起来,朗声问道:“适才你拿李子丢徐小姐了吗?”
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是把小蜡看的有些呆,片刻后才回她:“没有。”
“那你可有晃动树枝,故意将李子摇落?”
小蜡摇头:“我见这两位小姐要从这里过,便没敢动弹。”
褚朝雨点了点头,嗓音充满笃定,让小蜡心中安稳了许多:“既如此,风吹落了果子,落在了徐小姐头上,与你无关,起来。”
说完,褚朝雨带着小蜡就要离开。
徐婧快步拦在褚朝雨身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苦笑着,惊讶的都有些哑然:“你,你竟敢这么对我?”
徐婧也是很无奈:“上京城里敢这么对我的你是第一个。”
褚朝雨面色不改的看着她:“徐小姐如此说,我万分荣幸。”
‘啪——’极响亮的一掌落在褚朝雨脸颊上,瞬时她莹白的肌肤上晕出一片红,褚朝雨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烫。
徐婧看到她适才言语时眼眸里的倔强与不羁火气一下子冲上来,甩手就给了褚朝雨一巴掌,她看不惯的人,向来得教训。
紧接着‘啪——’又是极响亮的一掌。
这次,是徐婧挨了极有力的一掌,
褚朝雨还了回去。
徐婧这次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惊讶的都失了言,嘴唇翕动许久,似是不可置信的颤抖着,她哪敢想,眼前这个女子竟敢打她?
徐婧恍若在梦中,气的胸口起伏波荡,许久,她回过神来,什么也不再顾忌,大喊:“来人——”
可这里是长公主府,来的人不是徐府的家兵和仆人,是今日来给长公主祝贺迁居的上京世家贵族。
没一会这里聚满了人,有眼明心精的已经让自己的侍女去请了庆安长公主,谁不知道徐家这位小姐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在上京城里无人敢得罪。
褚朝雨自知今日惹了麻烦,心中有些懊恼,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这位徐姑娘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小蜡,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蜡将地上掉落的腐烂李子都给吃了。
先动手的人不是她,她没有错。
爹爹说过,不可以欺负别人,若是被别人欺负了,也要讨回来。
众人聚在这里的间隙,徐婧突然想起了适才给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子是谁,她就是秦南萧曾经的妻子,上京城里传了许久流言的人,难怪呢,她曾在国公府见过她一面,适才竟是没有想起她是谁。
徐婧冷呵了声,用手指指着褚朝雨:“我知道了,原来是你,国公府的小夫人,忘恩负义,国公府刚遭了难就爬上太子殿下床的女人。”
围观众人本是心疼褚朝雨不过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子,被徐家小姐给欺负了,听到徐婧如此言说,众人的心绪也都跟着变换,从看褚朝雨的眼神中明显的感觉到他们都充满了或是厌恶或是嫉妒。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是也随波逐流在各个宴会茶会上议论过褚朝雨,可却都不知她究竟生的什么模样,都是统一拿‘狐媚子’三字统称了。
今日才算是见到了真容。
果真是个俏丽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勾人的紧,那身姿更是窈窕,只是她一个落寞孤女,飞远将军府对她的态度不明,听闻她父亲还是罪臣,在大理寺狱关着呢,可她那倔强孤傲的眉眼却让人瞧着除了心疼外便是些许的畏惧。
如此想来,太子殿下待她也算不上宠爱,连她父亲都不愿给放出来,他是太子,若想放一个不是重罪的宠妾父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众人各怀心思,冷眼看着这出子热闹。
徐婧心中有气,继续不依不饶:“仗着几分美色入了东宫又如何,还不是如只金丝雀般被藏在东宫,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
“失了清白的离妇,又是罪臣之女。”
徐婧说前半句时褚朝雨只暗暗沉默,可‘罪臣之女’说出口,褚朝雨猛然抬眸,死死盯着徐婧。
她从不信父亲会是贪污枉法之人,徐婧辱她可以,辱她身边之人不可以。
褚朝雨正要上前,却听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赶来,她心中气焰被压下,脚步顿在了那里,今日她已是给长公主惹了麻烦,不能再掀起波澜了。
众人等着,等来的却不是庆安长公主,而是矜贵冷厉的太子殿下。
一个个都急忙行礼,顾宴风看都没看,径直走至褚朝雨面前,在看到她脸上深深的五个指印时,他深井无波的眼眸里透出了凌厉。
直到顾宴风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充满疼惜,徐婧心底才感觉到一阵后怕,在看到顾宴风的脸色时,徐婧身侧的手指轻轻颤了下,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徐婧低声唤了句:“太子表哥。”
虽然如今的皇后不是顾宴风的生母,可依然是他的母后,徐婧唤他一声表哥,也是应该的,而顾宴风似是充耳不闻,极陌生的看了一眼徐婧。
他提高声调,冷冷道:“胆敢打太子妃耳光,以下犯上,”顾宴风看了眼陈玉生:“传孤的令,该怎么处置交给大理寺。”
第47章 第 47 章
陈玉生应道:“是。”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也没等徐婧说一句求饶,顾宴风已抱起褚朝雨穿过众人向后园寝殿而去。
褚朝雨也还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长公主或顾宴风来了后会先问一番发生了何事,她以为她还要跟徐婧争论一番, 今日是她闯了祸, 又得罪了人。
直到顾宴风抱着她走了很远,褚朝雨才低声道:“殿下, 你把我放下来吧。”
顾宴风没理会她的话, 直到进了一座小院,才将她放下,吩咐侍女道:“取冰块来。”
褚朝雨看着顾宴风,默了许久, 直到他接过冰布袋覆在她脸颊上, 褚朝雨被冷意激着才开口道:“殿下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顾宴风冷冷道:“不问。”
褚朝雨觉得他有些不正常:“若是我先欺负了人家,你适才又那般做, 你这个太子还不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当时可是有好多人在呢, 这事肯定很快就会被传开。
顾宴风突然笑了下:“孤不管这些, 她打了你,不管是谁对谁错,就是她的错。”
他说这话时无理又强势, 竟是让人一点都不敢怀疑。
褚朝雨心中突然踏实了下来, 就算小时候与别家孩子打架, 爹娘也都会先问清来龙去脉再决定罚不罚她。
而顾宴风,什么都没问。
许是内心隐隐感受到了极致的偏向, 褚朝雨突然变得话多起来,顾宴风给她覆着冰块, 她也不问他想不想听, 自顾自的给他讲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说的起劲, 还带着自己的情绪,顾宴风也听得挺认真,最后等她说完,顾宴风点了点头:“看来孤处罚她是对的。”
褚朝雨沉默了一会,突然抬眸看着顾宴风,小声道:“我也打了她耳光,也挺响的。”
顾宴风随口回她:“响吗?孤怎么没听到。”
褚朝雨瞪了他一眼:“你又不在,怎么能听到。”
顾宴风不以为意:“那就算不得响亮。”
褚朝雨不理他了。
待敷完了冰块,褚朝雨的脸颊虽然还红红的,却是没有肿起来,这座小院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听着动静,似是很多人。
褚朝雨看到来人后,起身对背对着他们的顾宴风低声道:“有人来了。”
顾宴风又怎会不知:“孤知道,还疼吗?”
褚朝雨摇了摇头。
身后来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徐家大公子徐朗与二公子徐彦一同来此,一旁还有庆安长公主和徐婧。
顾宴风转身先是看了徐朗一眼,目光中并不和善,似乎看到他便想起褚朝雨第一次和长公主来此时,徐朗给她夹菜时的情景,这让他心中很不悦。
庆安长公主在褚朝雨行礼后先看了看她的脸颊,见只是红了一片并未肿起来,心里松了口气,再去看哭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也肿起来的徐婧,长公主也好从中调和调和。
不然,以她对顾宴风的了解,这事不能善了,他护短,又是他喜欢到不得了的人儿,听兰嘉说这孩子咬了他,还将他腰间的红玉短笛都给摔了,他都没敢对她发一句脾气,还整日忧心着如何将人哄好,让她继续留在东宫。
如今,她被人欺负了,还不得戳他心窝子上。
若是徐婧与褚朝雨对调,褚朝雨既哭脸颊又肿起来,她也不会帮着徐家去跟顾宴风说和,也知道都是无用功。
庆安长公主看了眼顾宴风:“姑娘家因着误会闹了矛盾,怎还成了以下犯下交给大理寺处理了?”
徐二公子徐彦恭敬有礼道:“殿下,家妹自小性子娇惯,目中无人,臣作为她的兄长,没有悉心教导,也有责任,适才已经责骂过她了,请太子殿下网开一面。”
徐彦说完,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徐婧,徐婧委委屈屈,眼圈红红的,脚下跟生个根似的,她长这么大哪给别人道过歉,她实在有些做不到。
可二哥的目光凌厉丝毫不站在她这边,大哥虽是向着她,可大哥向来没二哥有威严,她不敢不从。
徐婧缓缓行至褚朝雨身前,嗓音低得似是蚊呐:“对不起。”
褚朝雨心中已没了气焰,大方应了声。
庆安长公主见此,笑道:“好了,走,咱们去我的春月院里饮酒去。”
顾宴风回她:“姑姑先去,孤随后便到。”
顾宴风本也没打算真把徐婧给关进大理寺狱去,他只是在告诉众人,他自己欺负了心中都不忍的人别人更是不能动她分毫。
今日来长公主芳居庆贺迁居的人贺礼也送了,太子殿下也见到了,在正堂处用完酒肉茶水点心也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唯春月院里的人还在继续谈笑。
徐老太傅这一脉只有儿子徐清,而徐清为人庸碌,谈不上政才,只唯娶了秦家女成了当今皇后的亲眷也算是给徐家添了光,徐清有二子一女,长子徐朗自小便对官场没什么兴趣,只爱赋诗游玩,早几年就在宝泉山下购了一处园宅住在这里,次子徐彦如今是徐家最为看重的人。
也是秦国公府落败后,皇后如今最想倚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