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突然躲开,让顾宴风的手扑了空。
顾宴风反倒眉目含笑的看着她,她此时的愠恼神色落在他眼中,让他觉得褚朝雨多多少少有些在跟他发脾气,甚至是在对他撒娇。
他的手怔怔的支在那里,修长且冷白,抓住了褚朝雨伸出的那只手,紧紧攥在手心,似有若无的用粗糙指腹摩挲着她的小手指,一阵酥麻的痒意遍布褚朝雨全身。
她脑中一阵疼痛,突然闪过昨晚夜间醉酒后的画面,她的手也是被他这样紧握着,只是那时她的手中也握住一样东西。
褚朝雨意识到自己想起了不该想起的,瞬时羞红了脸,眉头紧紧皱着,似是要拧在一起,她用力将手从他宽大的手掌中挣脱
开,拉起被褥将整个人蒙在了被子里。
瞬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黑漆漆的一片,将一切隔绝,可脑中的画面却是清晰的,她只好掐了一下自己的腿,让自己清醒下来。
心中暗道:定是醉酒醉傻了,不是真的,一定不是,她怎么可能去用手握他。
她整个人蜷缩着靠着里侧床榻,好大一会,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褚朝雨不信顾宴风已经走了,嗓音颤颤的问:“殿下?你——”
第52章 第 52 章
顾宴风失笑, 突然站起身来:“快点起身,孤出去等你。”
褚朝雨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才一点点的将蒙在头上的被褥给扯开, 见他真的离开了, 松了口气,慢悠悠的起了身。
褚朝雨收拾好出内室时, 顾宴风正坐在外间桌前手中捧了本书卷看的认真, 院外不知何时已落了雨,淅淅沥沥如珠帘,泛着一股股泥土的芳香被微风吹进来,褚朝雨觉得很是舒适, 适才梦中的记忆也被吹得一点点消散。
顾宴风眼眸低垂, 褚朝雨只看得到他宽大颀长的身影和他俊美的侧颜,或许是因屋外落着雨, 他的侧颜显得有些冷峻, 透着一股淡漠的疏离。
褚朝雨正这般看着他, 不知要不要打扰到他,顾宴风突然抬眸看过来,他眉目温和, 淡声道:“收拾好了?”
适才的淡漠疏离全然不见。
褚朝雨轻嗯了声。
顾宴风将面前杯盏里的茶水用了些, 随后起身随意道:“随孤去趟芳居, 明日一早回宫,去跟长公主辞行。”
褚朝雨又轻嗯了声, 跟着顾宴风出了外间。
陈公公手撑一把缀竹油纸伞,正要给顾宴风撑起, 只听顾宴风冷冷道:“给孤吧。”
陈公公笑着递了过去, 一旁的小蜡将要撑开的油纸伞也收了回去。
褚朝雨在顾宴风的注视下默默走进他的伞下, 与他撑伞而行,向着芳居而去。
此时将近黄昏,天幕暗沉,乌黑的云团子一簇一簇似是要掉落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伞面之上,顺着弧度倾斜而下。
山中清冷,此时又落了雨,格外显得孤寂,恍若世间只有雨声,褚朝雨跟随着顾宴风的步伐,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样静谧的四周,他突然也变得安静了。
怪怪的。
顾宴风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突然说道:“孤陪你说说话。”
褚朝雨回他:“殿下说吧,我听着。”
顾宴风垂眸轻笑了下,眸底却是冷沉如坚冰,如这山中寂寥的雨幕一般落寞而清冷,他嗓音不疾不徐,淡淡道:“我母后在我十一岁那年离世的,当时兰嘉不过才八岁,母后生了重病,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当时也是落着雨的天气,我出宫去寻宫外有名望的大夫,寻到一个就命人送进宫里,我一直寻,直到跑遍了上京城里的大街小巷,等我回到宫里时,母后已经不在了。”
“兰嘉当时只哭着对我说,哥哥,母后让你一定要照顾好我。”
顾宴风苦笑了下,神色虽平和却略显悲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如今的皇后当时的黎妃照顾着我们兄妹二人,兰嘉和顾堔年纪一般大,皇后不去顾自己的儿子都要照顾好兰嘉,我曾以为她是真的待我们好。”
“半年后,兰嘉突然病了,太医问脉只说是感染了风寒,可兰嘉的精气神却一天比一天差,一个风寒反反复复就是不见好,隔三差五的请太医来,简直就是个小病秧子,我当时去照顾她,她向来爱跑动根本就不闲着,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弱,整日躺在床榻上,直到有一日,我带兰嘉出宫去玩,想让她散散心,因着有事耽搁就住在了城外客栈,那一日她未用药,她告诉我,哥哥,我觉得今天舒服了些,都有力气了呢。”
“回到宫中后,我便暗中查了这件事,是皇后做的,或许是她恨我母后,或许是兰嘉与顾堔同一年出生,她恨兰嘉抢了她儿子的宠爱,她在兰嘉的吃食里加了慢性毒药,查探不出,却会让兰嘉的身子慢慢的成为一个病秧子,在那之后,姑姑就带我和兰嘉回了扬州。”
顾宴风适才顿了顿,褚朝雨知道他似是不愿提一些事,她还是问:“殿下没有跟陛下说此事?”
顾宴风淡笑了下:“说了,可皇后有拿捏住父皇的地方,父皇不会真的怪她,况且那时旧人已去,新人在畔。”
褚朝雨知道顾宴风所说拿捏住陛下的地方是什么,那是当今圣上,后宫妃嫔众多,而他却不可人事,又怎会真的去怪罪皇后。
皇后是陛下的欲.望,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证明与存在。
“后来我虽去了扬州,却依然在查我母后真正的死因,只可惜皇后事情做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有曾经的宫人几句言语中透着诡异,有证据都不一定能让父皇废了她,更何况没有证据。”
顾宴风说完,脚步也慢了下来,侧首看向褚朝雨,神色认真:“孤让你将那张口供拿给皇后,是孤没有提前告知你那是假的,当时你与我说她跟你要,便让你交给她了。”
褚朝雨微微愣了下。
“只是,没想到你那般向着我,被皇后催了好几次也不肯交给她。”
“褚朝雨,利用你是孤的错,孤跟你道歉。”
顾宴风神色认真,眸光暗沉,眸光直直的看着她,褚朝雨与他相视片刻垂下眼眸,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因这件事在怪你。
顾宴风轻笑:“以后不会了。”
褚朝雨也不知自己在怪他什么,当时她只以为那份口供是真的,她想着顾宴风既然审问了那位老嬷嬷,定是皇后真的做了此事,她不想因为她,让顾宴风失去那份口供,那位老嬷嬷已经神志不清了,能说出一份口供已是难得,再去审问定是难如登天。
她为此纠结了好几日想尽办法回绝了皇后,可她没想到那份口供是假的,顾宴风只是利用她拿给皇后,见她没有这般做,还故意让婆母和嫂嫂进去东宫透露给皇后。
她只是在生气她那么信任他,为他母后的事着想,可他却骗她利用她。
适才顾宴风说了那么多皇后是如何对待兰嘉的,却闭口未提关于皇后与他,她想,皇后待他定是比待兰嘉更要狠毒,毕竟对于皇后来说,对她威胁最大的还是先皇后的嫡长子。
可顾宴风不愿说,她也不会去问。
褚朝雨沉默了许久,直到将要到芳居时,她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是秦南萧告诉我的,他说那封口供是假的,你只是想要吓唬皇后。”
褚朝雨此时也才明白,为何皇后会隔三差五的生病,太医都束手无策,原来都是顾宴风在利用从前之事吓她,没准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手段。
只要陛下手中还掌着皇权,还需要皇后,顾宴风就不能将皇后一党连根拔起,所以,顾宴风在筹谋,他如今不痛不痒的折磨着皇后,只为等待彻底将皇后扳倒的那一日。
他手中有利剑,却无法将敌人一击击倒,与其费劲力气,不如找准时机。
顾宴风抬眉,眸光暗昧不明,他果真没猜错,秦南萧喜欢她,而他既想要她又想要保他的家族,两相选择之间,他选择了他的家族。
将她抛弃了都要离开上京,还不忘给他绊上一脚,若不是她,秦家一样落不得好下场。
雨似乎越落越大,淅淅碎碎变得滴滴答答,顺流而下的雨帘让褚朝雨看的怔了神,许久,直到芳居后院门前,顾宴风给她轻抚了下耳边垂落的鬓发她才回过神来:“殿下。”
顾宴风嗯了声:“到了,别发怔了。”
褚朝雨乖巧的应了声。
雨声淅沥,敲敲打打,将要走近长公主居住的春月院时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长廊处似有争吵的声音,褚朝雨抬眸去望,看那身影,是徐婧和她二哥徐彦。
争吵的声音是徐婧传出来的,徐彦的嗓音沉稳有力,似是在说服,而徐婧却控制不住的发出扬起的嘶喊声。
褚朝雨看了眼就收回了眼眸,抬眸看向顾宴风时,发现他也将将收回眼眸,褚朝雨问他:“殿下与徐二公子熟吗?”
顾宴风不置可否,只眉眼间缀起点点悲色。
这让褚朝雨很好奇,顾宴风与徐彦看着并不算熟,她之所以会这般问,是她适才见顾宴风的眼眸中透着异样的光,而顾宴风这个人若是和谁不熟,自会回应她的话。
而他此刻却不言语。
褚朝雨睨了他一眼,不再与他说话。
二人渐渐走远,长廊上的二人争吵声却愈演愈烈。
徐婧俨然一副上京贵女的架势,腰板挺得直直的,气冲冲道:“二哥,你怎么这般糊涂?祖父爹爹都极为看重你,徐家的日后全靠你支撑,姨母也格外器重你,你竟——”徐婧有些难以启齿:“你竟和那个老女人搞在一起?”
“婧儿。”徐彦本是平和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厉起来,怒斥了徐婧一声:“长公主殿下也是能被你如此诋毁的。”
徐婧有些被吓着了,二哥何时这般吼过她,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彦:“二哥,你,你竟因我说了她一句就吼我?”
徐彦丝毫不在意她的委屈,依旧严厉道:“你一个姑娘家做好自己的事便是,家族中事何时用得着你操心了?”
徐婧哑然,胸口被气的起伏跌宕,随后委屈的泛着泪水:“二哥,婧儿都是在为你好,若是爹爹和姨母他们知道了此事,定会怪罪你的。”
徐彦神色平和了些,嘱咐道:“你若还愿在这里待着就去找你大哥,若是不愿就回城里去,我的事你不可再过问。”
徐彦说的笃定且认真,徐婧虽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往外吐,可话到嘴边硬是又给咽了回去,她自小到大向来敬重二哥,也与二哥关系最好,实在想不明白二哥为何要这般做,那个老女人究竟是怎么魅惑了二哥,让二哥待在她这里就是不肯走。
她适才气极了,只想回城内将此事跟爹爹说了,让爹爹骂二哥一顿,将他骂清醒了才好,可此时,她又改了主意。
徐彦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徐婧一人怔怔的站在那里。
此时,春月院里。
庆安长公主姿态悠闲的靠在贵妃榻上,兰嘉坐在一旁认真的用着糕点和糖果,还将桌上的葡萄往褚朝雨面前推了推:“朝雨姐姐,你尝尝,雨天新摘的葡萄,还甜还凉,可好吃了。”
褚朝雨顺势捏了颗葡萄豆子吃。
顾宴风坐在一旁看着她将那颗深紫的葡萄放入口中,似是觉得很甜,又拿了一颗来吃,没一会就加入了兰嘉的吃食小队伍了。
庆安长公主斜睨了顾宴风一眼,心中暗道:没出息的样子,吃个葡萄都能看怔了眼,好歹是太子,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透着心意的。
她轻咳了声:“明日何时回宫?”
顾宴风回她:“辰时。”
长公主叹息:“你们走了,这里就又静下来了,”说着她看向褚朝雨:“过些日子就要中秋了,到时来义母这里,一起过中秋。”
长公主本想说让她明日就留下的,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怕是有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定然是不让,不如不开这个口。
兰嘉将口中糕点咽下,朗声道:“姑姑,我又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她想了想:“一直住到中秋。”
长公主欣慰的笑了笑:“还是你这孩子知道心疼姑姑。”
没一会,褚朝雨和兰嘉面前的一盘葡萄就见了光,兰嘉俏皮的笑道:“朝雨姐姐,我知道在哪摘的,咱们一起去?”
褚朝雨兴奋的点头。
长公主嫌弃的‘哎呀’了声:“你们这两个丫头,那么多侍女不去吩咐,还自己跑个什么?不嫌雨天弄湿鞋袜啊。”
长公主话落,两个人已撑起伞跑了出去,长公主只好无奈轻笑,口中呢喃着:“多好的年纪,也不怕摔了。”
屋内瞬时又静了下来,顾宴风坐在一张软椅上,神色平和,修长骨节轻打在椅沿上,嗓音淡淡道:“徐彦是皇后的人。”
他未多说,只吐出这么几个字。
长公主睨了他一眼:“本宫知道。”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虽是只言片语,姑侄之间都明白了是何意,顾宴风不愿多说,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愿多回。
说到这里,长公主毕竟是教养了他和兰嘉好些年,似母亲般的叨唠便少不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顾宴风:“本宫给你张罗着选太子妃你也不选,整日里圈着那丫头,都这么久了,还这般耗着?”
第53章 第 53 章
长公主为他着急:“我拖兰嘉转给你的话她都没跟你说?”
顾宴风眼眸半垂, 神色淡然,随口回道:“说了。”
“既说了,那丫头还是不愿跟你?”
顾宴风闻言皱了皱眉, 兰嘉和长公主的话总是这么让他觉得不中听, 他随口嗯了声,很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
长公主不依不饶:“道了歉了, 名分也给了, 除非她是真的讨厌你,不然怎会还不愿跟着你——不会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顾宴风:……
长公主想了想,突然严肃道:“秦家人失踪之事真不是你干的?”
顾宴风无奈闭了闭眼,回道:“姑姑也不信我?”
庆安长公主沉默了, 她是怕褚朝雨不信他。
“行了, 你的事也不爱让我管,你也老大不小了, 东宫里该有个人了, 你父皇三番五次的跟我说起此事。”
长公主轻叹了声, 嫌弃顾宴风不争气。
顾宴风默默的坐在那里,眸光微冷,直到听到屋外的脚步声传来, 他微微抬眸看去, 两个小丫头摘了满满一竹篮的葡萄, 生怕不够吃似的,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打湿了。
被雨水淋湿后的葡萄凉甜可口, 清洗后在庆安长公主面前放了一盘,顾宴风手边也放了一盘, 褚朝雨和兰嘉面前放了最大的一盘。
还剩下好些。
庆安长公主将一颗葡萄豆子放入口中, 轻缓的嚼着, 随后目光落在褚朝雨身上,似是很随意的问她:“听闻那日徐婧欺负你时,清淮说你是他的太子妃?”
顾宴风抬眸看了眼长公主,他自是知道姑姑这是在他这里问不出话,要开始在褚朝雨那里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