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好奇褚朝雨会如何回她。
顾宴风垂眸,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椅沿,好整以暇的等着褚朝雨的回话,那日她醉了酒都说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也不知道这姑娘心里对他怎这么大的怨气?
褚朝雨确实怔了下,随后嗓音有些低低的回道:“太子殿下当时只是为了帮我出气才那般说的。”
长公主疑惑的看向顾宴风:“是吗?”
顾宴风抬眸看了眼褚朝雨,眉目间染上笑意:“孤不是跟你说了,孤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褚朝雨:……
长公主心中暗笑,又对褚朝雨道:“怎么,你讨厌他?”
褚朝雨有些为难,她如被推在悬崖边上的逃难者,前有追兵,后是深渊,一时之间,她竟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兰嘉,兰嘉也是个不讲义气的,脱口而出道:“朝雨姐姐,你讨厌我哥哥吗?”
顾宴风无奈看了兰嘉一眼。
褚朝雨被三人‘围攻’,心中反倒有了说辞,不再畏手畏脚,她淡然回道:“太子殿下帮了我,还在彻查我爹爹的案子,自然不讨厌。”
长公主还欲再问,顾宴风突然起身,望了眼窗外的雨幕,沉沉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庆安长公主瞥了他一眼。
这是还心疼起来了。
褚朝雨将口中的葡萄咽下,起身与长公主辞行,随顾宴风一同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顾宴风手撑油纸伞给她遮雨,褚朝雨手中提着盏竹篾灯,虽是山路平整,可毕竟是雨天,终是有些湿滑,褚朝雨的步子本就没有顾宴风迈的大,她既要不让自己拖了他的脚程又要时刻谨慎的不让自己在哪处湿滑的地方摔倒。
行了片刻,褚朝雨想了想,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顾宴风的衣袖,若是真摔了个大马哈,在顾宴风面前,会很丢人的。
她纤细的指节刚落在顾宴风衣袖处,顾宴风步子便慢了下来,侧首看向她,褚朝雨只垂头看路,一是真的需要认真些走路,二来是她主动抓了他的衣袖,怕顾宴风嘲弄她。
“拿着。”顾宴风突然停下步子,将手中油纸伞递在褚朝雨面前,微微挑眉示意她来撑伞。
褚朝雨不解他何意,还是乖乖的接了过来。
她撑伞?怕是会打到顾宴风的头,让他看不清路的吧,他生的那么高。
脚下一轻,褚朝雨轻喊了声,手中的竹篾灯落地,瞬时暗了下来,油纸伞也差点跌落在地上,她整个人被顾宴风拦腰抱起,紧紧抱在他怀中,雨天寒凉,褚朝雨感觉到了他宽大胸膛处的暖热,泛着淡淡的甘松香将她环绕,她嘴唇翕动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宴风垂眸看了她一眼:“想快点回去,就乖乖的,别乱动。”
褚朝雨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油纸伞上垂落下来的雨帘上,片刻后,她突然发觉顾宴风的衣袖竟是湿漉漉的,这才反应过来,她只顾着发怔了,油纸伞都偏了许多。
她忙抬眸看了顾宴风一眼,双手抓着伞杆往他那边挪了挪,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顾宴风修长的脖颈上漂亮的喉结微微滚动,劲瘦的肌肉纹理赫然落在她眼中,褚朝雨转过脸去,问道:“殿下,让我下来自己走会吧。”
这是上山的路,又是雨天,顾宴风抱着她有一会了,她怕他会累。
虽然褚朝雨转过了脸去,可她靠的顾宴风太近,说话间吐出的温热气息整个落在他线条匀称的脖颈间,热热的,痒痒的。
顾宴风倒是没在意这些,只是不解的垂眸看她,问:“怎么了?”
“我想着——怕你累。”
默了片刻,顾宴风嗤笑了声,眸光中透出狡黠的光,直直的盯着褚朝雨,嗓音微挑:“是吗?孤力气大着呢。”
褚朝雨垂下头不理他了。
他眸光里总是赤.裸.裸的在向她暗示着什么,似是诱引,又似挑逗。
褚朝雨也后悔有此一问,顾宴风这副身躯里永远都似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她见过他只着一件中衣时的身材,也见过他练剑时的模样。
不该觉得他会累。
顾宴风看她垂下眼睫在想着什么,耳根子都泛着淡淡的绯意,他嗓音含笑低声道:“抱紧孤,小心摔下来。”
说着,顾宴风还故意松了松手臂,褚朝雨感觉到身体有些下坠,下意识将一只手腕攀到他脖颈处,慌乱中与他四目相对,褚朝雨才反应过来她的手臂正绕在他脖颈上,正要松开,顾宴风沉沉命令道:“乖一些,别动。”
她的肌肤白皙柔嫩,落在顾宴风脖颈时,丝丝缕缕的酥麻触感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如一块光滑清冽的美玉,凉凉的,软软的,攀着他的肩头。
许是在他怀中有些不舒服,这姑娘不止手腕紧挨着他的脖颈,还用柔软的手掌在他脖间寻找支撑点,微微挪动了下身子,纤柔的指腹触感微微发力,似无数只搅动人心的小爪子在逗引着那处肌肤,极为诱.惑,极为勾人。
顾宴风喉结微滚了下,垂眸看向怀中人儿,却是一股灵动懵懂的模样,处处透着无辜,好似这一切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他突然变得有些凶,眉目间都染上了清冷之气,嗓音冷冷道:“别乱动,不然孤吃了你。”
褚朝雨有些不明所以,偷偷瞪了他一眼,突然心中生了小孩子心性,顾宴风欺负她,她也想欺负他一下,她将白皙的手向外伸了一些,蜷成弧状接了些伞檐下的水珠,想着泼在顾宴风脖颈里,迟疑了好大一会,她先是把自己逗笑了,还没等她真的这般做,手中雨水已在指缝间溜走,褚朝雨也不再想着捉弄他。
她认真的打量起了顾宴风,就如从前在临安时一般。
这几日,曾不止一个瞬间让她有了些从前的感觉,她开始觉得,眼前的男人依旧是曾经的清淮哥哥,或许他变了许多,可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
去岁七月末,她还在想着清淮哥哥还有半年就要回来见她了,也不知如今她长大了,模样都有些变了呢,他见到了她会不会认不出来,或是她见到了他,该跟他说些什么。
她那时在想,她见到了他,定要先把他给骂上一顿,让她等了那么久,自阿娘不在了以后,她其实受过很多委屈,日子过的虽饿不着冻不着,却极其孤苦,想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都不在。
可是,后来她见到他的那日,这些话深藏心底,她不愿再提起,一切也都变得不再如她在心底念叨时那般有说出口的必要。
她就这般看着顾宴风,口中不觉间低喃着:“清淮哥哥。”
顾宴风垂眸看她,不解道:“在说什么?”
褚朝雨收了收情绪,在他宽阔的胸膛处轻轻摇头:“没,没什么。”
默了片刻。
顾宴风问她:“不讨厌孤,便是喜欢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褚朝雨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适才在春月院里长公主问她的话。
褚朝雨低声回他:“不是。”
“那是什么?”
褚朝雨想了想,很认真的想了从前她不会去思考的问题,可她既想明白了又没全明白,有些困扰。
就如顾宴风所说,她对他的怨意很大,她不想回答他。
褚朝雨老实道:“我不想说。”
顾宴风挑眉,淡声道:“那孤就默认你喜欢孤,只是女子娇羞,不愿承认?”
褚朝雨棉花似的拳头在他胸膛处锤了一下,带动油纸伞上的水珠倾洒出去,她怨怨道:“你这是自以为是,妄自猜测。”
顾宴风冷笑了声,嗓音低沉带着些许肆意:“自以为是?孤是太子,孤的话错了也是对的。”他说着,目光垂下紧紧盯着她:“孤想要的女人不需要她的同意,也不需要她的喜欢,要了便是。”
他又在吓她。
尾音压得极重极狠,让褚朝雨心间一颤。
第54章 第 54 章
虽然他的话无理, 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是太子,他想要谁不过一句话那么简单, 他或许只是在阐述事实。
顾宴风说完, 心中暗叹,既然知道这个事实, 为何就不能要了她?每次看到她抗拒, 看到她眼尾泛红,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都要心软,都要克制着自己。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
只要他愿意要她, 她根本逃不掉, 只能成了他的女人,乖乖留在东宫陪着他, 她父亲还在东宫, 她更不可能逃走。
而他, 未做这一切,只是他太贪心了,他不止想要她这个人, 他更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的那颗心, 他要她心里有他, 要她爱他。
而一旦他动了这样的心思,就如被人摁住了七寸的蛇, 被人狠狠攥住了软肋,就如现在这般, 无可奈何, 看着她的回绝与不愿。
或许, 要了她,她便会乖乖留在他身边。
爱他。
天幕暗沉的不像话,似有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颇有倾压而下的气势,山中寂静,就连虫鸟都不再发出啼鸣,只有雨打花叶,风吹枝干的沙沙沥沥的声响,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吹动着那把轻飘飘的油纸伞,落在男人身上。
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枝干繁叶之下落着一只布谷鸟,瑟缩着身子似是在躲避即将到来的强大风雨,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望着一旁山路之上经过的人儿。
那男人身材高大颀长,脚步沉稳有力,怀中抱着一位姑娘,凉风拂过,似是怕怀中的姑娘会受了凉,将她又抱的紧了些,而那姑娘,身子生的单薄柔弱,在男人宽大的胸膛处似只幼兽般躲避着风雨,油纸伞下的二人虽未言语,却始终透着一股莫名的旖旎,似是不可言喻。
直到离得远了些,油纸伞下的人儿只剩下背影,藏于梧桐树叶下的布谷鸟突然发出啼鸣:布谷——布谷——似在言说:亲亲——亲亲——
行至褚朝雨住的那座小院时,顾宴风直到内室还不将褚朝雨放下,直接抱着她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褚朝雨顺势要从他怀中起身,却被顾宴风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褚朝雨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不安:“殿下。”
“嗯?”顾宴风轻疑了声,目光灼灼看着她:“孤抱了你一路,着实辛苦,不止累,还沾湿了衣服,不给孤点——甜头?”
褚朝雨心中暗骂:就知道他没按好心。
不是说力气大着呢,不累吗?
“殿下想要什么甜头?”褚朝雨看着桌上的甜点,又道:“那盘糕点里芙蓉糕最甜了,我去给殿下拿来?”
顾宴风冷笑了声,抬眉看她:“褚朝雨,你在耍孤玩吗?”
褚朝雨:……
“可我有些饿了,想用些糕点填填肚子。”褚朝雨低声说着,嗓音透着娇弱与不满,似是在怨他。
顾宴风这才想起来,此时已至戌时,还未用晚膳,可她适才在春月院里不是跟兰嘉一起用了好些吃食了,又饿了?
“真饿了?”顾宴风问她。
褚朝雨点了点头,乖乖的回他:“真饿了。”
顾宴风眉目间染上些笑意,她身子骨弱,知道说饿是好事,也省得他整日操心着她的膳食,怕她不肯多用些。
他抬手示意外间的人去摆膳,随后又看向褚朝雨,见她眼眸中透着欣喜,似是为能逃过他的讨要而雀跃,顾宴风无奈轻笑了下,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嗓音低低道:“先去用些糕点。”
褚朝雨见他拥着她腰身的指节松了些,急忙从他怀中起开。
顾宴风回了他的院中去换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褚朝雨坐在桌边用了块桂花糕,又饮了杯蜜水,宫人摆好膳时,陈玉生也行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大木盘,里面水灵灵的正是芳居里打了雨水的冰凉葡萄。
陈玉生笑粼粼道:“褚姑娘,殿下吩咐给您新采摘的。”
褚朝雨应了声,拿起颗葡萄豆子放进了口中,清凉酸甜,极为舒爽,她吃了一颗又一颗,等顾宴风回来时,已用了有一小串葡萄了,还要伸手去拿,却被顾宴风抬手拿起递给一旁侍奉着的宫人。
褚朝雨微微皱了皱眉:“殿下,这——”
顾宴风打断她:“用些饭菜,不可贪凉,小心闹肚子。”
命人摘了,又不给她吃尽兴。
顾宴风不理会她的小情绪,给她盛了粥放在面前,嗓音带着不可置疑,道:“乖乖喝粥,孤命人在月清殿里给你栽种些。”
褚朝雨接过他递来的粥,闷头拿汤勺用着,也不言语了。
顾宴风看着她唇角沾染上的暗红葡萄汁,眸中含笑,突然很想尝一尝这葡萄的味道,混着她体香的味道。
可这姑娘正在认真的用饭,他也没不知趣的真去凑上前将她唇角的葡萄汁给舔了,默默的用自己的饭。
待用完了晚膳,林峰等候在外面,似是有急事寻顾宴风,顾宴风只吩咐她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回宫,便离开了她这座小院。
——
翌日一早,褚朝雨因昨晚歇的好,早早的就起了身,可还是没顾宴风早,她独自用过早膳后,来到清居正门处,顾宴风正和凌肃在那里说话。
褚朝雨便站在不远处等着,没去打扰他们。
凌肃嗓音认真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事情已成,如今皇后已是兔子上树,急得不行。”
顾宴风神色凛冽的应了声:“盯紧顾堔那边。”
凌肃应:“殿下放心吧。”
说完正事,顾宴风眉头微蹙,突然将凌肃上下打量了番,眸中带着不耐,冷冷问:“你与兰嘉——什么时候好上的?”
凌肃被他一句话问红了脸,突然有些结结巴巴,嗓音也压得低了许多:“殿下,这,好些日子了。”
顾宴风淡淡道:“既然好些日子了,为何不去求旨赐婚?”
顾宴风有些嫌弃他:“那丫头喜欢你,她今年都十七了,该定亲了。”
凌肃突然笑了起来,兴奋道:“殿下,你这是同意了?我还怕你要骂我呢。”
“孤为何要骂你?”顾宴风说完,目光直直盯着凌肃:“你若待她不好,孤会一剑杀了你。”
凌肃唇角露出笑意:“殿下放心吧,我不会死在你剑下的。”
说话间,凌肃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褚朝雨,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褚朝雨过去,随后又对顾宴风道:“不知臣该称她为褚姑娘呢还是太子妃呢?”
凌肃纯属自找没趣。
顾宴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早晚都是孤的太子妃。”
马车上了山路,在门口等着,几人一同坐马车离去,褚朝雨突然想起来,那日在芳居听孙芸说的,因这座园宅,购置它的人还修了条平整的山路,可以过马车,可昨晚,顾宴风为何要和她走着上山?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了眼他。
顾宴风却在认真的翻着书卷,似乎没注意到,褚朝雨靠在窗边,抬手掀开帘幔,看着车窗外起伏的山,繁茂的景致,心中感叹,又要回东宫了。
——
此时,春月院里。
徐彦昨晚又是在这里过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