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进了内殿,顾宴风正倚在靠枕上用右手翻阅书卷,似是没想到褚朝雨会来,抬眸看到她的一瞬眉头轻挑了下,随口问她:“没着凉?”
“嗯?”褚朝雨轻疑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顾宴风问的是什么,她嗓音低低的回他:“没,小蜡来接我回月清殿时带了披风。”
顾宴风随意‘哦’了声。
褚朝雨在内殿屏风处站了会,见顾宴风自顾自的翻书,她抬步走了进来,自己拉了张凳子放在他床前,极为乖巧的坐在那里。
顾宴风虽未看她,但她的举动都在他的注视范围内,见她如此乖巧的坐在那里,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担忧,也不知是不是在担心他。
第59章 第 59 章
褚朝雨问他:“可是因为今日早朝就要将那桩案子公诸与众, 所以才会有人来行刺殿下?”
顾宴风嗯了声,似是不愿与她多说。
褚朝雨又问:“行刺之人抓到了吗?”
顾宴风翻动书页的指节停滞,抬眸看她:“死了两个, 留了一个活口”顾宴风看她眉目间的担忧越发浓重了, 知她是在担心她父亲,又道:“不会有事的。”
褚朝雨松了口气, 低声喃着:“什么人这么大胆, 刚来东宫行刺。”
顾宴风虽是在翻书,却也能隐隐听到,随意回她:“行胆大妄为之事的人往往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罢了, 不足为患。”
他说的云淡风轻, 仿若世间万物皆在他手掌之中把握,褚朝雨认真看了看他的神色, 顾宴风向来心思缜密, 手段狠辣, 他前几日总是忙到夜半才回东宫,而东宫更是人尽皆知的密如铁桶,他怎会猜不到昨晚有人会想要害他。
褚朝雨轻叹了声。
既然知道有人要害他, 还能受伤。
“想什么呢?”顾宴风将手中书卷随手扔至一旁, 看着她随意问着:“用早膳了吗?”
褚朝雨老实的回他:“还没。”
顾宴风看着她一张清丽的脸颊, 就知道她还未用早膳,估计是刚起身就过来了, 他掀开被褥,就要起身。
褚朝雨急忙从凳子上站起, 往后退了退。
她问顾宴风:“殿下, 你身上有伤, 还是别下床了。”
顾宴风不看她,随手拿起一旁衣架上的衣服,淡淡道:“孤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
褚朝雨轻‘哦’了声,见他行动倒是灵活,不再说什么。
顾宴风突然走到她身旁,语气中带了丝询问:“孤手臂伤了,没法穿衣服,你来帮孤穿?”
褚朝雨抬眸看了他一眼,顾宴风今日倒是客气,知道询问她的意见,褚朝雨想了想,他是因为翻几年前旧案受了伤,她可以帮他。
她提起顾宴风已经穿了一个衣袖的墨色锦衣常服,将另一个衣袖伸开,将他的手臂放进去,又给他将衣服合起,拿鞶带给他束腰,本来她没觉得有什么,可顾宴风的目光太过灼热,让褚朝雨下意识抬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瞳孔。
褚朝雨再给他理鞶带时浑身便觉得不太舒服,似是顾宴风腰间都是一颗颗小刺,扎的她浑身疼,她有些敷衍的给他束好了鞶带。
不得不说,这人的腰真窄,腰板真硬。
褚朝雨好不容易给他穿好了衣服,顾宴风突然又道:“衣领翻了。”
褚朝雨抬眸去瞧,还真是翻着呢,她又上前一步去给他整理衣领,顾宴风生的高,她手抬起的高,莹白手腕正落在顾宴风眼前,褚朝雨给他整理衣领又要离得他格外近,她忙活的间隙,顾宴风片刻都没闲着。
目光紧紧盯着她瞧。
嗅着她身上的清淡桂花香。
“褚朝雨,你碰着孤的脖颈了,怪痒的。”顾宴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惊得褚朝雨抬眸去看他,顾宴风垂眸,与她两指距离,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也看得分明,这姑娘白皙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片。
怎这么爱羞呢。
褚朝雨向后退了退,回他:“是吗?可能不小心碰到了。”
顾宴风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哪还有丝毫昨晚的脾气与烦躁,温声道:“走吧,去用膳。”
二人坐于八仙桌前,顾宴风见褚朝雨坐在那里只顾自己夹菜吃,略有些情绪的看了看她,他起身拿起她面前的青玉碗就要给她盛粥,褚朝雨正夹菜的筷子放下,急忙说:“殿下,你受伤了,不用给我盛粥。”
顾宴风闻言又给她放下:“那你为何不自己盛?”
褚朝雨老实回他:“我今天不想喝粥。”
顾宴风轻‘哦’了声:“孤想喝。”
褚朝雨还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吗,顾宴风要起身盛粥是假,点她是真,这人也真是的,想要让她帮忙盛粥喝,直接说不就是了,还非要演起来了。
褚朝雨拿起他面前的青玉碗给他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时还顺道问了句:“殿下想吃什么菜,我给您夹好。”
顾宴风随手点了几个,褚朝雨又拿起他面前的白玉盘给他夹了菜,才坐下来认真用自己的包子和参汤。
顾宴风用了几口,见褚朝雨不理他,将手中汤勺‘砰’一声放入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孤手臂疼,你来喂孤。”
她给他些好脸色,他就克制不住的想要得寸进尺些。
褚朝雨看了他一眼,嗓音平和道:“殿下伤的是左臂,又不是右手。”
顾宴风沉沉叹息了声:“只是左臂见了血,右手也伤着呢,背上也有伤。”
褚朝雨垂头默默用饭,不理他。
“你若不信,孤可以脱掉衣服给你看。”
褚朝雨:……
“殿下,我适才来这里时,碰到张太医了。”
顾宴风挑眉看她:“他怎么跟你说的?”
“说殿下的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顾宴风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他本就没什么胃口,褚朝雨给他盛的粥也只用了一口,夹的菜根本就没动。
褚朝雨催了他几句,他也不用。
早膳后,褚朝雨回了月清殿,她殿内仔细想了想,就算过几日就能修养好了,也得修养不是,他那样连饭都不用,如何能快点好。
在月清殿待了半个时辰后,褚朝雨又去了辰阳殿,她一大早上的跑了一趟又一趟,倒是让顾宴风有些不解,他靠坐在软椅上,将褚朝雨打量了一圈,突然问她:“不走了?”
褚朝雨默了默,回他:“走,不过过两日也行,等殿下的伤好些。”
顾宴风似是自讨了没趣。
随口道:“又来做什么?”
听到她的话,他嗓音里带了些情绪。
“殿下适才没用什么饭,我想着殿下想吃什么,我去御膳房让人做了给殿下端来,殿下受了伤,饿着不好。”
顾宴风抬眸看了她一眼,嗓音微扬道:“你昨日炖的参汤就挺好喝的。”
褚朝雨应了声,嗓音有些轻快:“殿下若是喜欢,我再让小蜡去炖。”
顾宴风闻言脸黑了下来。
褚朝雨有些不明所以。
顾宴风冷冷道:“昨日的参汤是你身边的婢女炖的?”
褚朝雨点了点头,问他:“怎么了?”
顾宴风看向远处,厉声道:“陈玉生。”
陈公公急忙进了内殿,满眼笑意的回着:“殿下您吩咐。”
“去诏狱把自己关起来,别让孤再看到你。”
陈玉生吓得腿软了软,目光看向褚朝雨,示意她帮他说句话,褚朝雨偷偷瞄了眼顾宴风的神色,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问道:“殿下若想喝我炖的参汤,我现在就去给殿下炖,殿下不要迁怒陈公公。”
顾宴风未言语。
陈玉生已知逃过一劫,急忙退了出去。
褚朝雨也转身要离开去给他炖汤,顾宴风突然唤住她:“不
用,”他的目光落在她莹白的手上:“别再给烫着了。”
“让御膳房的人去做,你来喂孤喝。”
褚朝雨应了声,没再回绝他。
等到褚朝雨再进到内殿时,顾宴风坐在桌案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见褚朝雨端着参汤进来,他起身,大有要接过来的打算,可又想到,自己如今是连饭都吃不了的受伤之人,便又坐了回去。
“给你。”顾宴风眉目温和,嗓音清润,带有丝丝缕缕的轻柔映入褚朝雨耳中,褚朝雨将托盘放置在一旁,转身去看时,微微怔了下。
原来顾宴风在这里摆弄的是只‘柳条蜻蜓’。
褚朝雨没看他,默默的接了过来,放在一旁小几上,低声道:“殿下,我给您盛碗参汤。”
待褚朝雨盛了参汤端过来,顾宴风就坐在那里,等着她来喂,褚朝雨也不跟他计较,拿起汤勺盛了汤,往他嘴边凑,顾宴风慢悠悠的一边看着她一边喝了下去。
“有些烫,你吹一吹,哪能这么敷衍孤。”
褚朝雨便又盛了汤,给他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顾宴风满意了,唇角勾笑,问她:“喜欢吗?”
他说的是那只柳条蜻蜓。
褚朝雨轻嗯了声,也没说喜欢不喜欢,只算是给他个回应。
顾宴风眉头微微皱了下,这姑娘还挺难哄,给她编了柳条蜻蜓,笑都不笑一下,也不说喜欢不喜欢。
直到一蛊参汤将要喂完,殿外似是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没一会那声音便顺着外殿向内殿而去,咋咋呼呼道:“哥哥,你受伤了,有没有事,会不会死掉?”
兰嘉一早听说顾宴风受了伤,风尘仆仆的从城外赶回来,连早膳都还没来得及用,着急的不行,凑到顾宴风身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狠狠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吓坏我了。”
褚朝雨看着兰嘉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下,正准备收拾了碗勺给端出去,余光瞥见兰嘉拿起一旁小几上的柳条蜻蜓,似是很嫌弃:“这是谁编的蜻蜓,这么丑,我哥哥还病着呢,赶快拿走,他最讨厌这些东西了。”
兰嘉说完,看向褚朝雨:“定是哪个小宫女贪玩拿了柳条来编东西不小心落这了,我给拿出去丢了。”
她说着就要出去真给丢了,褚朝雨急忙道:“公主,给我吧,我正好出去,顺道给丢了。”
兰嘉迟疑了下,递给了褚朝雨。
褚朝雨没敢往顾宴风那里去瞧。
她走出内殿时,只听顾宴风对兰嘉冷冷道:“出去。”
第60章 第 60 章
此次刺杀, 不仅没能杀了顾宴风,反倒是让顾宴风抓到了更大的把柄,狱中刺杀之人是个嘴硬的, 受了整整十个时辰的酷刑也没张口说出一句有用的证词。
正当审理此人的大理寺卿廖武急得焦头烂额时, 狱中去了一人,淡淡说道:“廖大人辛苦了, 此人交给我吧。”
徐彦语气淡然, 却让人自觉分量极重,廖武心下思忖,凌二公子来传了太子殿下的令,今晚必须审问出幕后之人, 若是审问不出, 他这个大理寺卿都要被治罪。
廖武回道:“徐大人,此人便交由你来审理。”
徐彦是万定帝身边之人, 今日一早虽是顾宴风受了伤, 此案却依旧在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诸与众, 牵扯进来的大小官员几十位,如今都被押进了大理寺狱。
徐彦的父亲徐清正是其中之一。
廖武离开后,徐彦抬手遣去了一旁的狱卒, 只留了负责记录的官吏, 徐彦慢步上前, 抬手将悬挂在木桩之上垂着脑袋的人拍了下脸颊,嗓音温温润润:“认得我吗?”
低垂着脑袋奄奄一息蓬头垢面的男人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徐彦, 似是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般,许久才动了动嘴皮, 回他:“不认识。”
徐彦苦笑了下, 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里如今只有三人, 不必顾忌。”
那人虽是无力,眸中却带了厉光看着他。
徐彦又道:“是我祖父让我来看你的,他让你都交代了,只是——要交代是皇后逼你这样做的,如此,我便送你好走。”
那人迟疑了下,问他:“二公子,此话当真?”
徐彦也不多言,只冷冷嗯了声。
不过一刻钟,那人便交代完毕,记录下来的官吏将手中绢纸递给徐彦,徐彦扫了一眼,给官吏递了个眼神。
身后人瞬时得了一个解脱。
徐彦唇角勾笑,没等官吏回转过身,徐彦手中匕首已刺入他的脖颈,瞬时倒地。
这张罪供很快递到了万定帝那里,几日以来,皇后病重,万定帝命人送去过补汤,却始终不愿意见她,见了皇后说的无非就是徐家之事。
而皇后拖着病重的身子早晚各去理政殿一次,等在殿外,却始终见不得万定帝的面,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用了汤药始终不见好,加之心病,更让她日夜梦魇。
好在昨日五皇子顾堔来了理政殿一趟,万定帝随着儿子去了坤宁宫,去看望皇后,皇后倒是没有提徐家之事,只是偎在万定帝怀中不住的落眼泪,颇为委屈。
却也不敢说一句: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
万定帝在坤宁宫过了夜,皇后今日心情好了些,又刚用了药,心中只恨顾宴风没被一剑给刺死,好解了她心头之恨。
她正欲更衣去东宫瞧瞧那受伤的太子殿下,就算顾宴风没被刺死,看着他受伤,也是会让她心中愉悦。
这时,万定帝身边的徐公公脚步匆匆的来了这里,语气略显生硬道:“皇后娘娘,陛下让您去理政殿一趟。”
皇后看着徐公公的神色,心中一凛,只觉浑身无力,却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昨晚去刺杀顾宴风的人是徐老太傅安排的人手,俱是早些年他养下的死士,跟她扯不上关系。
皇后顿了顿,回道:“本宫一会便去。”
——
至夜间,褚朝雨沐浴后正准备歇下,辰阳殿里的陈公公又赶来了,嗓音细脆道:“褚姑娘,殿下让您过去一趟。”
褚朝雨眉头微微皱了下,问道:“公公可知何事?”
陈公公只摇头不语。
小蜡在褚朝雨身边低声嘀咕:“每次只要陈公公一来,不用他开口,都知道是什么事。”
褚朝雨看了小蜡一眼,示意她谨言慎行:“给我更衣吧,我过去一趟。”
小蜡乖乖去拿衣服。
褚朝雨到了辰阳殿时,顾宴风正倚靠着一只软枕靠在榻上,见她进来,语气淡淡道:“过来了。”
嗓音中明显透着几分欣喜,褚朝雨看了他一眼,正欲给他行礼,被顾宴风制止:“以后不用给孤行礼。”
褚朝雨应了声,当真不给他行礼。
“殿下让陈公公唤我来何事?”
顾宴风抬眉,目光落在一旁的药碗上,随后又落在床头小几上的纱布和好几只药瓶上,嗓音温润道:“喂孤喝药,给孤换药。”
褚朝雨无奈,低声嘀咕了声。
这次顾宴风没听清,问她:“是不是在骂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