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改变都势必会迎来挑战，刘天河心里明白。
叶娇在边上站了一会儿，有人凑过来的时候，就帮着一起解释。
社员们都信服叶娇，挤不到村长身边，就开始往她这边靠。
等叶娇能从人群里脱离出来时，时间已经到下午了，她肚子都饿了。
张翠翠早就在边上等着她了，看她头发有点散了，好笑地帮她整理了一下。
叶娇不好意思地弯腰让她给自己绑头发：“妈，您怎么还在这儿？”
“等你回家吃饭呢。你爸早就回去了。”
张翠翠笑呵呵地帮她拎了一半东西。
“分产到户是你的主意吧？”
她的语气很是肯定。
叶娇脸颊微红地点头。
“我就知道是你，老村长不可能这么主动，他可谨小慎微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扫盲学习，以前目不识丁的张翠翠已经能口出成语。
她好奇地拉着叶娇：“娇娇啊，这分产到户到底是咋回事？你详细跟妈说说……”
村长那边围着的人太多了，张翠翠才懒得去凑热闹。
“这个呀，其实是……”
叶娇边走边解释着。
到家的这段路足够张翠翠消化这份新知识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多劳多得嘛。”
“嗯呢，我也觉得这个制度很有优势。”
两人说笑着，拎着东西跨进自家院子，正好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小婴儿身上裹着小被子，小被子皱皱巴巴的，看着像是胡乱裹的。
看见张翠翠和叶娇，陆佳眼神闪烁了一下。
“妈，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里有心虚和忐忑。
张翠翠眉头皱了起来，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交给叶娇。
“佳佳，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我……”陆佳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下面的内容。
叶娇拎着大包小包，绕过他们，好奇地看了两眼。
她嫁给陆乘已经四五年了，但是和这位大姐夫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姐夫也不会过来。
大年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也是大姐陆佳自己拎着东西上门。
这位大姐夫真的很神秘。
“妈，我来接佳佳回去。”
冯爱国呵呵笑着，高大的身材配上正正方方的国字脸，显出几分憨厚来。
但是，张翠翠也不会真的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女婿憨厚！
早些年倒是还好，冯爱国好歹能跟着陆佳一起上门拜个年。随着时间的推移，陆佳迟迟未孕，冯爱国就再也不来了。
直到自家老三寻到了赚钱的路子，冯爱国才巴巴地凑过来想要掺一脚。
被陆乘拒绝后，他好像丢了面子似的，赌气一般，再也没来过陆家。
张翠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大女婿，无赖、眼皮子浅、眼高手低，他都有。
当年也是她眼瞎，竟然会找了个这样的女婿。
张翠翠越想越气，看见他手里抱着的孩子，更是气得不行。
“你抱着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过来接她回去？”
陆佳身体猛地一颤，头低得更低了。
冯爱国眼中有怒火和恐惧一闪而过。
怒火是没想到陆佳竟然真的敢把这件事捅出来，恐惧是担心自己会被以流氓罪抓去坐牢，这年代乱搞男女关系可是大罪名。
张翠翠怒喝出声：“冯爱国，你真他妈好意思啊！你把我们陆家当什么了？！你还要脸吗？！”
第203章 上手就打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佳佳一直生不出孩子，也不能让我绝后吧？”
冯爱国被张翠翠骂得脸都憋红了，心里更是怒火上涌，偏偏这件事他自己不占理，实在是心虚，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
“妈，我把孩子抱回来，也是为了佳佳好啊。您想想，一直没有孩子，等佳佳老了，谁给她养老送终？！”
冯爱国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腰杆子都挺起来了。
他用手肘怼了边上低头不语的陆佳一下：“佳佳，你倒是说话呀？！我是不是为了你好？”
陆佳讷讷地动了动嘴巴，抬头看向张翠翠，又被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给吓到了，迅速埋下头去。
“妈……其实，其实爱国说的也挺对……”
“你这个臭丫头！”
张翠翠气得不行，拽着陆佳的胳臂就打她，一下下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我抱怨的？你说你在冯家过得生不如死，你说你不想给别人养孩子！你说你要跟冯爱国离婚！
怎么滴？当着冯爱国的面，你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陆佳被她打得不断闪避：“妈！妈！你别这样！”
冯爱国抱着孩子也上去挡。
一时间，三个大人乱成一团。
叶娇本来借着拎东西的借口躲进了厨房，听见院子里动静不对，赶紧探出身子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自家婆婆已经被大姐夫妻混合双打了。
叶娇吓得不轻，扔下东西就冲出去帮忙。
“大姐！你怎么能打妈？！”
“大姐夫！有话好好说！你一年难得上门，今天过来领着大姐就走，连爸妈的面都不见。你觉得这样孝顺吗？”
叶娇身形在北方不算高挑，好不容易才把人分开。
冯爱国甩了甩自己的衣服，站在边上喘粗气。
他到底是珍惜自己怀里的婴儿的，刚才扭打的时候还小心地护着他，没让他受到伤害。停手后，更是第一时间去查看孩子的状态。
张翠翠见冯爱国这般作态，更是怒发冲冠，死死地拧着陆佳的手。
“陆佳，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男人眼里有你吗？他冯爱国把你看在眼里吗？！以前没孩子，他把你当免费保姆使唤，现在他有孩子了，你又升级成奶妈了！”
陆佳泪被骂的抬不起头来，眼泪簌簌掉落，委屈得不行。
“妈，我除了跟爱国回去，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啊。除了爱国，还有谁会要我？”
叶娇暗自叹气，这个年代对于女性的桎梏太严格了，远不如后世的宽松。
虽说国家已经开始推行婚姻自由，结婚、离婚都看个人意愿，但是七八十年代离婚的人极少，除非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否则他们会因为各种原因说服自己再忍忍。
往往忍着忍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翠翠怒喝出声。
如果是早些年的张翠翠，她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女儿，说不准还会和她统一战线。
但此时的张翠翠已经蜕变了，她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知道女人也能有一番大事业。就跟她家二媳妇和三媳妇一般，不论是做酱料，还是做衣服，只要肯干、敢干，都有活路。
所以，张翠翠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怎么没人要你？！多的是人要你！你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算是你不愿意出门赚钱，你也可以回家来啊，妈养你一辈子！”
张翠翠手里有钱！
陆佳愣了一下，讷讷道：“哪有出嫁的姑娘在娘家常住的……”
“怎么没有？！”张翠翠怒目。
叶娇点头附和：“姐，咱家里还有你的房间呢，你随时可以回来。”
想了想，她还是加了一句：“而且我和二嫂在市里开了家服装厂，只要你愿意也能去厂里当工人。”
“真的吗？”
叶娇点头：“当然是真的！”
冯爱国抱着孩子，听见这话，瞬间看了过来，眼睛亮得吓人。
“佳佳，那你赶紧去上班！这机会多难得啊，你多赚点钱，每个月咱儿子就能多喝点麦乳精了。”
张翠翠瞪他：“这有你什么事儿？！”
“咋就没我事儿了？佳佳是不可能离开我的！我们俩结婚快十年了，她一直没有生出孩子，可是我一点也没嫌弃她！”
冯爱国说的理直气壮。
在农村别说没生孩子了，就算是没生出男孩子，都会有人指指点点。
陆佳能好好地在冯家吃上饭，冯家能给她一个睡觉的地方，冯爱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非常好的老公了。
叶娇皱眉扫他一眼，继续问陆佳：“姐，你怎么选？”
她不可能把工作机会和离婚画上等号，否则就变成了恶人，要是人家夫妻俩最后和好了，还里外不是人。
追根究底，婚姻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但是，叶娇愿意给陆佳一个挺直腰板的机会，让她别这么自卑，让她看见另外一个选择。
冯爱国目光灼灼地盯向陆家：“佳佳，你想清楚，离开了我，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
张翠翠咬牙看向女儿：“佳佳，你可要好好想。老三媳妇给你这个机会，是为了让你脱离苦海！”
陆佳踌躇地站在那里，左看看自己的母亲，右看看自己的老公。
“我，我……”
“怎么了这是……”
陆建国扛着锄头进家门了，看见站在院子里当柱子的四个人很纳闷。
“我就是被人喊去挖了点萝卜，你们就闹上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锄头和萝卜都扔在了角落里，走了过来。
“爱国，你手里抱着的是啥呀？”
冯爱国看他过来了，身体都瑟缩了一下。
面对三个女人，他一点都不怕，面对陆建国就不同了。他自己每天好吃懒做的，怎么可能是肌肉发达的陆建国的对手？！
“爸，我……”
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张翠翠就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说完了。
陆建国眼睛瞪了起来，转身操起自己刚放下的锄头就朝着冯爱国砍了过去。
“啊！爸！”陆佳吓得不行，赶忙伸手挡。
“老陆啊，别冲动！”张翠翠拍着大腿，气自己话说得太快。
“啊啊啊啊啊。”
等叶娇反应过来的时候，冯爱国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锄头，手臂上划拉出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晕染了整条袖子。
陆建国的锄头是朝着他的头部砸下来的，冯爱国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锄头就落在了他手臂上。
幸亏现在还是冬天，他身上穿的袄子足够厚，否则挨这一下估计手臂都能断下来。
叶娇惊魂未定，终于知道陆乘打架时的狠劲儿是遗传自谁了。
第204章 瞒得真紧
她这个看似憨厚不爱说话的公公是真的猛啊！能动手绝对不逼逼。
“爱国！爱国！你没事吧？”
陆佳扑到冯爱国身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爸！你要打就打死我吧！是我不好，是我生不出孩子！爱国他是无辜的啊，他只是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而已！”
“你！”陆建国气得不行，又不敢真的弄出人命来，左右看了看，扔掉锄头换了个长木棍。
这是前几天陆建国从山上扛下来当柴烧的木头，还没来得及劈短，现在正好能用上。
“老陆，你冷静一点。”
张翠翠赶紧抱住他的腰，怕他真的打自己女儿。
“是啊，爸，咱有话好好说。”叶娇觉得自己今天的台词很重复。“要不我们进去坐下说吧？我去拿点纱布给姐夫处理一下。”
一番闹腾下来，几个人终于能冷静地坐下来说话了。
叶娇也懒得给冯爱国弄什么消毒流程，草草地倒了点酒精冲洗后就裹上了绷带。
视线扫向陆佳的时候，叶娇的呼吸都窒了一瞬。
陆佳竟然已经熟练地抱住了那个婴儿，低头爱怜地安抚他，真的是贤妻良母啊。
陆建国见不得他们这样的做派，视线都懒得给一个，低头大口喝着茶，甩出一句话。
“离婚，等会儿你们就去把离婚证明打了。”
陆佳哄小孩的动作顿住了，只敢偷摸地抬头看父亲。
冯爱国小声地嘀咕：“二婚的女人也不好嫁。再嫁也是嫁给鳏夫，要去给别人当后妈的。”
陆佳听见这话，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愿意回答陆建国。
她想着与其以后嫁给鳏夫当别人的后妈，还不如养大怀里这个小婴儿呢，至少小婴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也能把自己当亲妈看待。
“陆佳，你听见没有？！等会儿跟爸去找村长！我们去镇上走离婚流程。”陆建国冷声喝道。
陆佳埋头不语。
张翠翠暗恨：“佳佳，你爸跟你说话呢！”
这个女儿真是让她烦躁。
叶娇抿着唇，不再多话，能给出一个工人名额，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是大姐自己的选择。
陆佳终于憋出一句话：“爸，我不想离婚……”
陆建国猛地拍桌：“不离婚，以后就别来我们陆家！”
“爸！”陆佳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能这样……逼我和爱国离婚，对你和妈有什么好处吗？”
张翠翠一听女儿这话，瞬间上头，差点被气地厥过去。
叶娇赶忙过去扶住她，给她顺气。
“好好好，那你滚！现在就带着你老公和孩子滚出去！从今往后，我们陆家再也不是你的娘家！”
陆建国双手握拳，脸色非常难看。
“爸……”
陆佳慌忙起身，想要走过来安抚他。
“离我远点！”陆建国喝止，“现在就走，再不走我怕我真的会打死你老公。”
他坐在凳子上，右手却还拽着那根木棍，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双目死死地盯在冯爱国脸上。
冯爱国被他吓得不轻，手臂上挨的那一锄头还在隐隐作痛，这时候如果再被陆建国打一下，他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
“佳佳！我们走！”
陆佳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没理冯爱国，只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爸，我是你女儿啊……”
冯爱国眼看着自己老丈人已经抬起了手里的木棍，吓得双腿打战，伸手抢过陆佳怀里的婴儿，抱着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嚷嚷。
“陆佳，你再不跟我走，以后就别想进我们冯家的门！”
陆佳朝门口望去，抹了把脸，也跟着他跑了。
“爸、妈，我下回再来看你们。”
叶娇看着这场闹剧，无言以对，她这个大姑姐脑回路着实过于清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