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初:“......”
她刚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在几句话之间被大悲大喜冲的晕头转向。
季容初:“从头开始说!”
李寒灯犹豫了一下,言简意赅的说道:“丁叮当告诉我,其实先知真正属意开天门的人选是你。”
玄劫握剑的手紧了紧,季容初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十分平静的说道:“果然。所以你和丁叮当,其实都是先知派来将我哄去未央天的,是吧?”
李寒灯没想到她会如此镇定,他问:“你都猜到了?”
季容初实话实说道:“有过这个猜想,当世开天门的人选按理说是金吾公主,可是我见她以后发觉她灵海内灵力饱和,无法再容纳多余的了。再想其他人选的时候,想来想去发现最合适的竟然是我自己。所以你们找上我不算意外,只是不能确定。”
玄劫低喝道:“你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季容初黯然道:“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开口说这件事。”
玄劫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焦躁和愤怒的情绪,他认真的说道:“好罢,小姐。我们先不谈这些,跟我走吧,好么?”
季容初的语气有些低落,又像是有些释然,问:“走去哪里呢?玄劫,事不可避,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季容初的话隐隐让玄劫嗅出一股不祥的味道,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了。
玄劫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掌,死死的攥着那根金钗。
“不错,只要是天下人,天劫将至,走到哪里都无法独善其身。”
几句话的功夫,未央天的追兵已至,将他们包围在其中。繁楼自人群中走出,略带责备的看了李寒灯一眼。李寒灯却转过头,不与他对视。
“季仙子,”他走到季容初面前,彬彬有礼的说道,“可以单独和您聊聊么?”
季容初说道:“没什么需要单独聊的,有事就在这里说了吧。”
“好,”繁楼痛快道,“在下想请您同回未央天,一同商讨开天门之事,季仙子意下如何?”
季容初尚未回答,繁楼又道:“请先别急着拒绝,至少让在下说出一个理由,您听后再做决定。”
季容初:“你说。”
“我未央天中人,但凡离开未央天之前,必在族中留一盏魂灯,人不死,灯不灭。”繁楼缓缓道,“而剑圣孟擎宵的魂灯,仍在族中燃着。”
季容初本以为他又会说飞升的那一套来糊弄她,却不想听见这个消息,不禁失声道:“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是季容初,就连李寒灯和玄劫也实打实的怔愣了一瞬,玄劫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下去。
季容初道:“这不可能,那天我亲眼看见他一剑劈天,然后在天雷之中肉身尽毁,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拢他的神魂......”
繁楼解释道:“你之所以未能收拢他的神魂,并非是因为他的神魂尽碎,而是因为他将神魂留在了天门之中,但是因为天门并未能够全部打开,他的魂魄也被困在了里面。”
季容初尚在混乱之中,玄劫突然出声,他冷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繁楼泰然自若道:“真与假,季仙子跟我去未央天一观魂灯便知。”
玄劫沉声道:“只怕是有去无回了吧。”
繁楼含笑道:“飞升而去,也算是有去无回。季仙子,您意下如何?”
季容初抿了抿唇,她抬眼望向玄劫,玄劫也正在凝视着她,他唇角似乎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并未出声。
玄劫知道季容初的心已经偏向了哪一边――或许她在一路上的逃亡已经觉得疲惫了,或许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就是兼济天下那一套,又或许生死不明的丁叮当让她愧疚......无论何种原因,繁楼带来的消息无疑在她心上落下了定音的一锤,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她要走了。
但是她不能直接回答繁楼,这无疑对玄劫是一种背叛。玄劫感激她这一点体贴,却也让他心如刀割。
玄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妥协了似的苦笑一下,说道:“小姐,你知道的,无论你做出何种决定,我都会跟随你。”
季容初听了他这句话,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玄劫走向她,他摊开手掌,要将那半根断钗放在她的手掌之上。
那根断钗上还带着玄劫的体温,季容初握住钗子,玄劫却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中,力度大的让她感到疼痛。
“玄劫?”
季容初疑惑的出声道,她抬眼正对上玄劫幽深的目光,那绝不算是妥协和清醒之人该有的眼神,银灰色的双目之中有盘踞不散的黑气,那黑气似乎是由无尽的偏执化成的,还有一丝......怨恨。
玄劫低声说了句什么,如花瓣绽开的魔纹飞快的自脖颈出张开在脸上,他双眸再次变为兽瞳,更显他面容妖异。
季容初察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铺天盖地的魔气自玄劫身上炸开,整片密林淹没在一片黑雾之中。季容初感觉自己被禁锢在了一个怀抱里面,那人死死的抓着她的臂膀,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姐,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第100章 争执
季容初万万没想到玄劫会在最后一刻选择反水,活生生将她在未央天众人的包围之中掠走了!
未央天的人虽然对玄劫有所防备,但也没有料到他会猝不及防直接动手,当魔气炸开的那一刻再反应已经晚了,弥漫的黑雾似乎带有某种毒素,在吸入的瞬间麻痹了所有人的身体。
季容初也不例外,她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起,瞬间掠出数十米出去,身旁的景色在飞速的后退。
你要带我去哪?
季容初张了张嘴,意料之中的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艰难的抬起头,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只能看见玄劫绷的很紧的下颌线。
虽然山林曾经被烈火烧毁过一次,但也许是出于野兽优秀的记路能力,玄劫还是对这里相当的熟悉。他停在了一处峭壁之处,向下看了一眼就跳了下去。
他们上山时就抄的近道,一路沿着山壁攀援上去的。此时下山路更险,他每一次落在山壁之上,就有许多小石子落了下去,没有一丝回响。
玄劫揽着她,在山壁间灵活的跃了几下,停在了一个生长在山崖间的树枝上,他观察了下四周,然后毫不犹豫的带着她荡进了一个藏在悬崖内的山洞之中。
玄劫将她放下后,打了个响指。
季容初感觉缠绕在身边的黑气散去,身上的麻痹感渐渐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诘问什么,玄劫突然一手捂住口鼻,背过身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了?”
季容初想凑过去看他怎么了,玄劫却支起胳膊不让她靠近,鲜血顺着指缝落在地上,他几乎是不能自控的在咳,背脊都弯了下去。
也许是遭到了魔气反噬,此时他的鼻腔,喉咙都在溢血,从祭坛处强行突围时他也受了一些伤,此刻在魔气的反噬下伤痛全都找了回来。
季容初无措的拍了拍他的背,刚刚被人强行掠走的愤怒已经消了大半,她问:“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吧,你流了好多血......”
玄劫却固执的再次推开了她,他赌气一般的问:“你在乎吗?”
季容初愣住了。
她从没听过玄劫用这种带着怒意的语气跟她说话,两个人从来没有起过争执,她并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人,就算是玄劫也会无条件让着她,却没想到第一次吵架就遇见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季容初知道玄劫在气愤什么,百余年的等待和付出都化为了泡影,于心爱之人值得片刻相守。如果身份互换,她也一样会感觉非常难过。
她不得不承认玄劫给她的爱和她给玄劫的爱是不对等的,虽然她也很喜欢玄劫,但是有时候她会感到玄劫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偏执,这让她接受这份爱意的时候几乎是心惊肉跳的,忍不住心想:天下男女在一起时都是这个样子么?
但是后来她也想通,这段关系也并不需要像寻常道侣一般啊。玄劫为了她能付出一切,她也想能够接住这份略有些沉重的爱意,更不想有负于他。
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实在也给不出更多了。
于是季容初没有生气,又在玄劫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我很在乎啊。”
玄劫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敢回头看她。
过了一会儿,玄劫稍微好转,随意用衣袖擦了擦脸,再转过身来时已经面色如常。他笑了笑,尽量轻松的说道:“小姐,不用故意说好话哄我,不会放你走的。”
季容初:“你的伤......”
玄劫道:“没什么事儿,小反噬。”
季容初知道他是隐藏伤势的惯犯了,但是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她想了想,转而晓之以理的说道:“这个山已经被未央天的人封锁了,九天扶摇宗的人处理完岚纯,也肯定会来抓我们。就算躲在这里,也很快会被发现。”
玄劫淡淡道:“这个山脉很大,我有办法让他们的神识略过我们,如果他们要派人搜山,至少要搜个小半年才能发现此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那个时候可能已经灵气断绝了,再放你出去不迟。”
季容初简直无话可说了。
玄劫本来提防着季容初,他觉得她若是执意要离开,跟他动起手来也不是没可能的。季容初却没有做什么,甚至生气也只有一点点。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很害怕季容初跟他生气,那会让他非常的紧张,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妥协......这是绝对不行的。
季容初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着怎么说服玄劫。玄劫也不再说话,他靠着石壁坐在了地上,轻轻出了口气,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坐会儿?”
季容初坐在了他身边,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倚靠在了一起,宛若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然而季容初心知,现在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障碍。
季容初好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纳闷的想:我才是绑架的那一个,怎么气势那么低?
反倒是玄劫注意到了她欲言又止,他说道:“你如果是想要劝我放下执念,让你离开,可以不用说了。”
“不,不是这样的。”季容初出神的说道,“我在想,咱们俩在石洞里坐着,有点像你来太吾山找我的那个时候。”
“唔。”玄劫回想起往事,露出了一丝笑意。
季容初犹豫了一下,道:“玄劫,人人都有执念,我也不例外。我刚刚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玄劫说道:“你觉得对不起我,是因为你要放弃我了。”
季容初无奈道:“这怎么能算是放弃呢?”
玄劫反问道:“你有你的师父和师兄妹们,你还想守护这个世间,还有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他们都比我重要,所以你要走了,不是吗?”
季容初回答道:“当然不是!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她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在我知道我娘是木灵女,我是她观我爹一剑后受感而孕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点模糊的感觉了,大概我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的吧。”
玄劫转过头,皱着双眉看着她。
“我在幻境中看到了我娘的记忆,那个时候她说她是带有一个使命离开大山的,应该就是和我爹诞下我。”季容初继续说道,她勉强笑了笑,说道,“所以玄劫,你明白了吗?其实该死的人是我,我爹是替我在天劫中魂飞魄散的。”
“他希望他能代替我破开天门,让我能宿命中逃出来,却终究失败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所以李寒灯给我的那一剑,我其实并不十分怨恨,反而觉得解脱,那时的我以为被人取血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所以后来我被师父救活,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直到最近几天,我才算是彻底明白我的使命是什么。”
季容初说道:“玄劫,并不是你不重要,我也很爱你,但是我不能逃避这一切,我的出生是天意使然,我有责任去避免天劫的到来。我爹用命为我铺了一条坦荡的路,也许我不用付出生命,也能将天门打开。”
她期望能说动玄劫,玄劫听着听着却露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
“小姐,”玄劫平静的说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季容初愣愣的望着他。
“我叫劫,是因为先知预言我的出生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劫难。”
玄劫说道:“上辈子的我一直想证明他的预言是错的,可如今回想起来,他说的真是半点不错,从杀未央天的人破坏他的计划开始,到今日阻止你去开天门,我确实就是那个应劫之人。”
季容初急切道:“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玄劫冷酷的打断她,“不,我不打算改变,我就是人世间的那道劫难,我很满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季容初明白自己不可能劝动他,于是不说话了。
玄劫见她不说话了反而有些不高兴,他突然说道:“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如果你当年没有拒绝我的魔丹,现在就能捏爆它离开了。”
......太凶残了吧!
季容初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但还是生气的说道:“你认为我为了离开这里会杀了你?”
玄劫反问道:“有何不可呢?”
季容初被气到失语,她本来就不擅长口舌之争,也懒得和这人废话,于是愤怒的往离他远点的位置挪了挪。
她刚挪远了一点儿,就感觉玄劫向她丢了个什么东西,她下意识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正是那枚萦绕着黑色雾气的魔丹。
玄劫别过脸,望着洞口处说道:“没开玩笑,小姐,你走之前捏碎它,就当给我个解脱了,行么?”
季容初正又要开口说什么,挡在洞口处的树枝却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有人落在了上面。
玄劫脸色一变,他将季容初飞快抵在墙上,一手捂住她的嘴,这个姿势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季容初拼命瞪他,玄劫却一挑眉,下巴往洞口处点了点,示意你的机会来了。
这山洞极为隐秘,洞口处基本被山石和树木挡的严严实实,洞内漆黑一片,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
那木枝因为接住一位落下之人而微微晃动,洞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哎?这里好像真有个山洞。”
被发现了!
季容初紧张起来,来的是未央天的人还是九天扶摇宗的人?一共几个?她要不要主动发出声音求援?可是那样无异于出卖了玄劫,他们会杀了他的。
心念电转之间,来探查的那名少年已经落入山洞之中,这山洞实在太过昏暗,少年适应了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少年原本前进的脚步猝然停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