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纳里像是有些惊讶:“可以是可以……”
“好的。”卡维朝椅背上一靠,伸出根修长有力的食指,先是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艾尔海森,“这轮换成艾尔海森去买酒,不过不要给我买,给安妮塔买,要日落果味的。”
打哈欠打到一半却被点名的我不由愣住,虽说我确实喜欢日落果口味的一切食物,但为什么……
艾尔海森略微沉吟了片刻,用目光在我和卡维之间轻扫半圈,饶有兴致似的轻轻一点头。
他说:“好,我去。”
Round 3
“总算是轮到我了。”卡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用指头将自己骰盅里那五枚最大点数的骰子一枚一枚地捻到大家跟前。他故意慢悠悠地炫耀了片刻,尔后拍拍我和艾尔海森的骰盅。
卡维:“这两位不幸摇出个位数的倒霉蛋,请吧。”
我合上盖子摇了摇,抬起眼皮瞄了眼一脸漠然的艾尔海森。他把右手食指摁在骰盅盖上没动,静静地凝视着我:“你先还是我先?”
我犹豫一下:“……那你先?”
艾尔海森端起刚买的气泡酒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掀起盖子的一角瞄了眼:“三个五。”
上来就这么大?
我盯着自己盅里仅有的一枚印了五个点儿的骰子挣扎半晌,不确定地说:“四个五。”
艾尔海森放下酒杯,先抬手比了个“六”,又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六个五?
我觉得这太不可能,然而艾尔海森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实在是太冷静了,不露任何端倪。我盯住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踌躇了会儿,尔后咬了下嘴唇,把仿佛握住什么的右手上下翻转一下,比了个“开”的手势。
卡维掀开艾尔海森的骰盅,里边儿一枚不多一枚不少地堆了五个五,再加上我盒子里藏着的一枚,胜负显而易见。
卡维像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即把事件牌推到我与艾尔海森的面前,伸出食指在牌面上轻轻敲一敲。
卡维说:“都识字吧?那我就不念了。”
我摁住卡牌的一角仔细看了看,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被执行者真心话,执行者大冒险。
我:“……”
艾尔海森:“……”
被好奇心驱使着凑来脑袋的提纳里摸摸下巴,毛茸茸的耳朵跟着动了三下。他若有所思:“若是按照事件牌上写的来,这轮游戏可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受益人了。无论是对执行者而言还是被执行者而言,这应该都算是惩罚吧?”
卡维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他抱起双臂,似笑非笑道:“这就得看他们俩怎么想了。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下一轮,游戏而已。”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艾尔海森便已伸出手指压住了事件牌的一角。
他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那般,淡淡地扫我一眼:“按规矩来么?”
“……”
我犹豫片刻,点点头:“可以。”
艾尔海森又确认一句:“你真心话,我大冒险,没问题吧?”
我:“嗯。”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冲着我齐刷刷地盯过来,令人如芒在背。
我不自然地压住僵硬的脖颈转动两下,声音也有些没底气:“那我可说了?”
众人:“说。”
“……”
我看向艾尔海森,犹豫了半秒:“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艾尔海森以手支颐,抬起下颌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见他如此,我略微沉吟一会儿,随即抬眼与他对视,将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地道了出来。
我说:“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你那臭脾气我早就习惯得差不多了,相信你也一样。现在的我还没当上贤者,存款倒是快霍霍没了,目前正处在一个未来没什么着落现在也过得不怎么样的状态,简而言之,就是活得挺完蛋的。”
我顿了顿,试图望进艾尔海森那双深不可见的眼底,接着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兜弯子,因为这没什么意义。我知道你喜欢我,正好我也挺喜欢你。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
…………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提纳里和赛诺显然没想到区区一个破游戏竟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沉默住了。
卡维倒是不惊讶。
他倾斜着身子坐着,以手支颐,红宝石般的眸子懒懒地盯住我,内里却含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艾尔海森听完我这番话之后,忽然端起酒杯,把杯子放进手里细细把玩起来。
他垂下眼,像是在斟酌遣词用句那般,锋利的下颌线也稍稍收紧了些许。过了半分钟,他复又抬眼凝视住我,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悬而未决的心终是被一双温柔的大手给托了回去。
我向他倾了倾身体,不依不饶地追问:“‘好’的意思是?”
艾尔海森放下酒杯,身体也顺势向我倾斜过来。他跟我挨得极近,说话时,唇边呵出的热气把我的耳廓熨得通红。
他垂眼看我:“那我也明说了,现在的我工作清闲,经济自由,对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升职也好升学位也罢,我都没什么兴趣,很可能十年二十年之后我还在书记官这个微不足道的官职上待着,没有半点长进。”
说到这儿,艾尔海森像是轻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把主动权扔将给我。他说:“听完这些,你要是还不介意,那我们就在一起。”
“……”
提纳里忽然举起手:“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
提纳里伸手指了指躺在桌正中的事件牌,似笑非笑道:“所以,艾尔海森的大冒险呢?不会就是跟安妮塔交换真心话这种程度而已吧?”
“……”
艾尔海森拾起卡牌扫了两眼,淡淡说一句:“不好意思,忘记命题了。”
提纳里与赛诺对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笑眯眯地问:“所以呢?”
艾尔海森用卡牌尖锐的棱角抵住下巴尖,垂眼看向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问了句:“可以吗?”
“……哈?”
我没反应过来。
可以什么?
我这片刻的愣怔却被艾尔海森当成了默许。
下一秒,他忽然用宽大的手掌托住我的后脑勺,我那柔软的发丝便顺势从他的指间倾泻下来。
见他漂亮的脸蛋缓缓向我倾来,我按捺住逐渐失控的心跳,眨眼问他:“你是要吻我吗?”
艾尔海森:“……”
他顿住动作,像是为了确认,又问我一遍:“可以吗?”
我笑了笑:“可以哦。”
话音刚落,我便主动用手勾过艾尔海森的脖颈,在他的下颌轻轻落下一个吻。
艾尔海森愣了愣,隐忍而沉默地微垂下头。这一刻,我们的嘴唇仅有咫尺之近,呼吸交错而缠绵。
第25章
我和艾尔海森被卡维的一句“接下来就让他们去过二人世界吧”给赶了出去,眼下正漫无目的地闲逛在须弥城的大街小巷中。
在这样一座连做梦都会被人诟病的智慧国度内,人们的日常生活乏善可陈。更遑论教令院的学者们,在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研究之后,唯一的消遣也就是去酒馆吹吹夜风喝喝酒。
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木质路灯,打烊后只余下满地集装箱和小推车的摊位,闪烁着微弱荧光的蔓生植物,高低错落的石梯和圆顶建筑。
熟悉的街景如流水般在眼底涓涓淌过。
静谧的夜色中,艾尔海森与我只有咫尺之遥。
他身上总是缭绕着好闻的木质香气,古檀是禁欲,雪松是清新,两者混合成踏实稳重的印象。那便是艾尔海森的样子。
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见过烟花吗?”
“没有。”艾尔海森答得很快。
我并不惊讶。
艾尔海森不怎么出远门,没体验过璃月的海灯节,更没去过稻妻的夏日祭。而在我们生长的这片须弥的土地,从来都没有燃放烟花的传统。
艾尔海森像是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
他冷静地说:“在须弥这种植被覆盖率极高的雨林地区,燃放烟花爆竹容易引发山火。山林环境最好尽可能规避明火,不然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艾尔海森说:“常识而已,无关浪漫。教令院相关条例明确规定了这一点。”
我一时语塞,憋着气撇过脸去,懒得再跟他多说半句废话。
实话说,我很喜欢在静谧而幽远的夜空之上刹那盛放的火树银花。
奇绝壮绝的绚烂花火在消逝之后,眼里便空余下落寞的星子和硝烟。
我爱的正是那为须臾的盛极平添上三分凄美的徒劳之意。
正如我和艾尔海森现在这般,我俩的相处模式早已被过去的十几年铺就成了平淡的基调。
以至于,当他以男朋友的身份而不是以普通友人的身份站在我身边的这一刻,我竟有些摸不清现实与幻想的边界了。
恍惚间,我的掌心忽然一热。我一低头,发现竟是艾尔海森拉住了我的手。他用温暖的手指勾住我的,有力的指节缓缓描绘着我平整的甲缘,惹得我有些痒。
艾尔海森说:“不过,回头若是有空的话,倒确实应该去璃月看看。那毕竟是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尚未解读的古文字想必也有许多。”
我的心情竟一下子多云转晴起来。
“需要我给你做向导吗?”我笑眯眯地看向他,“我对璃月可是很熟悉的哦,毕竟都去过两三回了。”
“不然呢?”
艾尔海森理所当然的语气反倒让我愣住了。
“哈?你真要和我一起去啊?”
“嗯,两个人去,路费也能减半,知论派和因论派的联合课题通过率也一向很高。”
我:“……”
我:“你想抱我大腿蹭课题就直说。”
艾尔海森像是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一般,眯起眼,被浓密睫毛掩映住大半的眸子流露出几分好笑的情绪。
他反问:“蹭课题?你说我?”
好吧……他确实不需要搞这些。
我没来由地有些负气起来,词穷半秒,忽然硬邦邦地说一句:“别跟着我,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搞什么研究。”
艾尔海森猝不及防被我甩开了手,不由微微一愣。他凝视我片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问一句:“那你想跟我搞什么?”
艾尔海森确实把我问住了。
我扶住额头思考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答道:“大概……就是男女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顿了顿,我又语速很快地补充一句,“反正别跟我说什么搞研究,我手里堆积的课题计划多得很,想想就头痛。”
“男女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艾尔海森把我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尔后用拇指和食指支起下巴尖,指腹在下颌上轻轻敲一敲。
他像我刚才一样,在经历了长达三分钟的斟酌之后,用冷静且客观的语气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实话说,这一命题涉及了我的知识盲区,我暂时给不了你准确合理的答复。”
我心想,你给得了才怪了。
在过去的那么些年里,我和艾尔海森哪可能认真考虑过这些。
两个本本分分的学术分子突然搞起了对象,该怎么搞,该搞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估计只有天知道。
“然而,你说的这些,确实有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价值。”沉吟半晌之后,艾尔海森像是要跟我讨论下一阶段的课题方向那般,一脸认真地盯住我。
“……哈啊?”
艾尔海森:“今天晚上我们各自回去计划一下,把具体想法罗列成清单,等我明天下班后交换意见。”
我:“……”
是不是有病???
犍尼萨祭的学术表彰让我一夜之间成了教令院内外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也不知那些新生们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大概是估摸着我正是亟待刷业绩升贤者的年纪,多半是个负责任又耳根子软的愣头青。我被那些铺天盖地投来的研究计划和入学申请困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抓耳挠腮,当然没功夫像艾尔海森所说的那样儿去写什么计划清单。
第二天,等我终于把那些申请书一一回复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饿的头晕眼花的我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走到家门口,正想从包里翻钥匙的时候,面前的门竟然被人从里边儿推开了。
我被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后的艾尔海森吓了一跳,在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之后,我抬起一张茫然的脸:“你怎么会在我家?”
艾尔海森没有直接回答这一问题,只向后退半步,为我让出玄关的位置。
我刚走进去,又被里面陌生的景象吓得退了出来。
艾尔海森皱眉:“又怎么了?”
“这不是我家。”我木然地看着他,“我家不可能这么整洁。”
原本被我见缝插针似的扔在客厅的书本全都不知所踪,木质地板上被铺了厚实的手工制地毯。坐落在室内的家具全都给人擦得闪闪发光不染尘埃,甚至流动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艾尔海森冷哼一声:“看来你对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是。”
我像个观光客似的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当我在焕然一新的家中四处逛完一圈之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艾尔海森:“这都是你收拾的?”
艾尔海森:“不然呢?”
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艾尔海森避也不避,任由我冰凉的手撩开他的额发轻贴在他的皮肤之上。过了会儿,他垂下眼,用全无笑意的眼神看进我的眼底:“东西呢?”
“什么东西?”我没反应过来。
“……”
艾尔海森沉默两秒,尔后后退一步,把我的手轻轻挥下去:“罢了,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我拉开厨房和盥洗室的门,看见原本因形单影只而显得潦草敷衍的生活用品都被人添置了一些,心底随即冒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想。
我:“你不会是想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艾尔海森:“是的。”
我:“?”
艾尔海森在沙发上坐下,把早就放在茶几上的那张纸推到我跟前。他平静地说:“关于你我在亲密关系升级后应有的相处模式,我已经仔细思考过了。具体的我都写在了这里,你若是有异议,也可以提出来,在确认其合理性和必要性之后,我会考虑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