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他想，许木木连忙也跟了过去。
“你在召魔？”许木木刚到，就听到郁修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完全不应该是看完虐心人生后该有的冷漠表现！
但他是鱼修仙尊，许木木竟又觉得一切理所当然。悖果然是被荼毒了。
阿牛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点恍惚：“原来昨天那些不是梦啊。”
此时再看，阿牛倒是和之前许木木初见他时，有点接近了――一样的双目无神，宛若行尸走肉。
“那……我是已经死了吗？”阿牛好像没什么情绪，又或者说，昨晚那一撞已经费尽了他这辈子的情绪。
“有人在你们村里布阵。”郁修和阿牛自说自话，两人脸上又都没什么情绪，场面竟然还异常的和谐，“利用人心，喂养魔魈。”
阿牛抬头，有一丝的错愕，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才能解释村民的举动：“村里的人……都不是人吗？”
郁修俯身到阿牛面前：“一开始，你想杀掉他们只是一个念想。”
阿牛的瞳孔里有几缕似隐若现的黑影：“再后来，这些念想凝成影子，找到对应的宿主。”
郁修拍了阿牛的头：“昨天你被分尸，那些影子汲取母体养分，自此整个村子就没有活人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哦，还有一个活人。和你住一屋呢。”
阿牛木讷的五官终于有了变化，他掀开棉袄，径直下床冲向奶奶的屋。
早晨的阳光又细又软，透过窗、落在老人惬意的脸上，像温柔地抚摸。
悬着的心落地，阿牛猛地倾身，手扶在门边方才稳住。
“那些……魔魈，会伤害我奶奶吗？”阿牛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郁修神色不明地盯着阿牛看了许久。
阿牛有点害怕。
不，是很害怕。
郁修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便他已经死过一次，阿牛也能从郁修身上感到另一种不同于死亡的恐惧，像是蝼蚁对塑造自己的神明、与生俱来的敬畏。
“你是神吗？”他猜不到郁修的来历。
“不是。”郁修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要怎么介绍自己，“我只是恰好，非常讨厌在你身上种魔魈的那个人罢了。”
满是老茧的指抚过打满补丁的衣摆，阿牛低头咬牙：“可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不。”郁修突然靠近，黝黑的眸子安静幽深地打量眼前的男子。
倏忽，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身上有我最想要的东西――魔魈的种子。”
他伸手，白净如玉的食指轻点在阿牛的胸口。
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易碎的骨节，动作也那样的轻，可阿牛却觉得自己的胸口上悬着一把锋利的钢刀，轻而易举就能剜走他的心。
“不过一旦我拿走他，你就会死。”
“魂飞魄散，真真正正的、死亡。”
无所谓，他早就该死了。
不等阿牛回答，郁修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不是现在。”
阿牛错愕地抬头，没想到会被洞察内心所想，但片刻后，又觉得眼前之人本就超出他的认知，再发生什么也都可能。
“我其实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担心我死了以后没有人照顾奶奶。”阿牛侧头移开视线，自知理亏。
“可以。”却没想到，郁修答应得相当利索。
大概是阿牛震惊的神情过分夸张，郁修难得体贴地解释：“桃村的人不算我杀的，作为交易，自然可以再满足你一个心愿。”
阿牛“唰”地起身，结结实实“扑通”一声跪在郁修面前：“谢、谢谢！”声音干涩，连字句都卡壳，但却是阿牛发自内心最真诚的谢意。
郁修却在阿牛磕头前就用灵力把人扶起来了：“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不用谢我。”
阿牛还想说些什么，郁修却已经消失了。
围观一切的许木木捂嘴偷笑。
瞧吧！她就说尊上是个死傲娇。明明后来也没有取走阿牛的性命，也照样把阿牛奶奶照顾得很好嘛。
许木木转念又想到当时郁修在她面前炸烟花的屠村行为。
难怪她当时就没觉得多害怕……原来那些在她眼前炸开花的村民都是魔魈。如果是这样，尊上斩妖除魔……为什么黑化值会增加？这天道……难不成是要逼良为娼嘛？
许木木心里的天秤不知不觉转向郁修。
然后……被留在原地的她猛地回过神来：等等……我要怎么回去？！
下一秒，她就在阿牛奶奶的房间里睁开了眼。
一秒愣神后，就是席卷而来的惊喜。
近朱者赤，她好像真的变得厉害起来了。
尊上万岁！
闭目养神的郁修默默睁开眼睛。
偷摸着吃剩菜的光点突然停下，小心翼翼地往一堆菜盘子后面躲了躲，连忙道：“我动作很轻了，绝对没有吵醒你！”
郁修斜了他一眼：“收拾干净。”
“没问题。”光点连忙保证，后知后觉地又问道，“所以你怎么突然醒了？不对，你本来就睡不着的。突然睁开眼不是想杀人就是想捏爆我！”
郁修揉了揉太阳穴，并不想告诉对方。
他是被某个人灵魂深处的彩虹屁吹醒的。
--------------------
第11章
==================
后半夜许木木睡得舒舒服服，以至于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等她醒来的时候，阿牛奶奶早就在外边忙了。
许木木一个鲤鱼打挺，赶紧收拾好出去帮忙。
只不过……阿牛奶奶熟练地洗菜、做饭，反而是她慢吞吞的动作拉低对方的效率。
“你去找下阿牛吧。”阿牛奶奶接过许木木兑了三遍清水也没洗好的菜叶子，笑道，“一整天没见着人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没问题！”许木木赶紧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拿起阿牛奶奶早就打包好的早餐，径直出门，后知后觉地停下，“那个……奶奶，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阿牛奶奶笑开了花：“哈哈哈哈，你可别小看我了，快去找阿牛吧。”
许木木见阿牛奶奶确实不需要她帮忙，连声应下就出了门。
把门一推，她登时被屋外的景象吓到了：“天呐……”
“阿花啊，怎么了？”阿牛奶奶心一紧，拿着刚刚浸水的菜叶子就冲了出来。
许木木连忙进屋安抚，压下情绪，道：“没、没事。就是感慨一下奶奶你做的早饭好香！这布包都裹不住。”
阿牛奶奶抓着许木木的手不知为何有点紧，不过随后却又像没事似的，松开许木木：“哈哈哈，你一会儿回来，奶奶再给你做。”
“好呢，谢谢奶奶。”许木木把阿牛奶奶送进屋后，这才出门。
一夜之间，桃村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坑――许木木隐约还记得那个位置就是之前救来的那个仙尊被锁住的地方。所以……那位仙尊这是毁地而逃了？
许木木往坑那边跑去。
阿牛奶奶眼睛不好使，日常起居靠的都是经验。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大坑，肯定会磕磕碰碰。
许木木觉得鱼修仙尊那么大一个人了，暂时用不着她瞎操心。还是先帮忙把这个坑填了再说。
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
原先被安排在猪羊鸡圈的稻草人直接从土里跳了出来。一人扛着一大批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土，安静又快速地填坑中。
原来鱼修仙尊什么都考虑到了啊。
许木木站在一边，给稻草人让开道干活。
真是搞不懂，鱼修仙尊明明在做好事，却什么都不解释。
从一开始吸晕阿牛、到“屠村”、挖坑埋路人……哪一件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坏事？要不是她许木木洞若观火，指不定也要以为尊上是个没得救的反派。
好吧。，许木木发现不管她有没有发现鱼修仙尊的好意，她的选择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充其量就是心态不一样吧。前者屈于淫威，后者……算是心悦诚服？
嗯……她果然很有狗腿的潜质。
村里的坑没一会儿就填完了，几个稻草人尽忠职守地回自己的地盘看守家禽，耕种田地。
一眼望过去，好像桃村的村民都还活着一样，不得不说，这售后服务简直赞爆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木木突然就很想快点找到鱼修仙尊。就很好奇，这个傲娇尊上现在脸上什么表情。
许木木加快脚步往村外跑，结果撞上个熟人――阿牛，他一脸惶然、像是刚刚回魂还没适应躯壳似的，一看就是阿牛本人，绝对不是鱼修仙尊假扮的。
“你果然没死！”许木木捏了捏阿牛的胳膊腿，不仅没死，看起来也是四肢健康，人还更加精神了。鱼修仙尊果然只是把阿牛身上不好的东西吸走了。
阿牛原本似木头的脸突然耸动，他张了张紧绷的嘴，脸上迟来的震惊逐渐浮现：“我、我竟然没死？”声音沙哑，像睡了许久。
他低头翻开自己的手掌，又攒紧，好像此时此刻才捏住了真实。
他突然抬头看向许木木、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顿时浮现狂喜的笑容：“我抓得住你！你也看得到我！”
“我不是鬼。”
“我真的没死！”
“我真的没死！”
阿牛激动得直接往家门口冲，结果冲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原地踏步半天，最后又来到许木木面前。
他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目光惶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布满茧子的双手原本是种田耕地的，可现在……
阿牛小麦肤色的脸上翻涌着紧张、害怕，却又隐隐透着期望的神情。
许木木觉得，现在的他才像一个人。
“我……我杀了很多人。”
“我能看到他们不断地被撕裂、愈合、再撕裂。”
“我听到他们在我面前哀嚎。”
“就好像……我就是那个不断撕碎他们的家伙。”
“我……我应该是入了魔。”
阿牛抱住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地讲述这些日子不断缠绕在心头的那些梦……又或者、现实。
其实许木木的感情很迟钝，小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哭和笑的意义，不过后来被她爹安排去打工，接触的人越多，她学到的就越多，尤其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比如现在的阿牛，他不是在害怕自己入魔会伤到奶奶，他是在害怕脏了的自己不配拥有奶奶。
许木木拍了拍阿牛的肩膀，笑道：“杀就杀了呗。你当年要不是遇到你的奶奶，早死了百八十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什么问题？”
“我爹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表面上是你杀了他们，但追根溯源，是他们杀了自己。”
阿牛抬头，露出了“大师你好玄”的表情。
许木木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忍不住学着自己老爹玄学的模样，加重拍在阿牛肩膀上的力道：“总之奶奶还在等你，赶紧回去吧。”
阿牛像是回过神来，忐忑又紧张地问：“我真的能回去吗？”
许木木也问：“前路坦荡，不远处有等你的家人，为什么不能？”
阿牛握紧拳头，郑重道：“那……那我回去了。”
他转头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回过身来：“谢、谢谢你。”
好像从来桃村那天起，阿牛的人生就和善意绝缘。
但自从遇到奶奶，一切都在好转。他觉得，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谢鱼修仙尊啦。”阿牛已经跑远，许木木的话他自然也没听见。
她笑了笑，朝天上作揖：“行吧，那我就替阿牛转交一下这份感谢啦。以后桃村一定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吧？”
并没有在天上的郁修确实收到这份感谢转交，倒不是许木木找到他了，而是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郁修监视着。
天还没亮的时候，阿牛奶奶就找到了郁修，她眼睛不好，反而轻易分出了郁修和阿牛。
她不知道阿牛发生了什么，只是恳求郁修能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
郁修没做应答，也没打算回答。
桃村的阵法破了，他在阿牛奶奶还想再求他前，带走玉宿仙尊，在这个山顶和他大打一场。
久违的，没有使用任何灵力，单纯地拳打脚踢，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寻常人家罢了。
玉宿仙尊褪了杀意，却依旧怀疑。
但郁修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查清一切，然后……修仙界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子，会亲手推翻这些名门正派。
一切都发展得非常顺利，除了……许木木。
“不愧是喜欢魔尊的家伙。”光点冒了出来，“竟然一点也没有修仙界道貌岸然的臭毛病。我喜欢她。”
郁修一指弹开光点：“你相信她说的那个关于魔尊的故事吗？”
锲而不舍的光点复又跳上他的肩膀：“没听过，但莫名觉得熟悉。”
郁修看了光点一眼，笑道：“确实是个孩子。”
光点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总觉得像在嘲讽他。
然而光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幻境里的许木木吸引。
他猛地跳到幻境上面，踩着许木木的脸恨铁不成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确定你真的有把玉宿仙尊的内丹喂给她吗？为什么她爬座山会累成这幅狗样？！还胆敢喜欢魔尊？！就这的，端茶我都嫌碍眼。”
幻境里的许木木不是一点点的累，才爬了几步路已经扶着树气喘吁吁，等到半山腰，许木木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
光点估算片刻，无语：“等她爬上来，天都黑了！”
“上不来……就留在人界。”郁修散去许木木的幻境，他来人界的目的已经达到，早该回去了。许木木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始终是个变数。
没有杀掉她，已经是例外。真要带着她回去……也麻烦。
“走吧。”郁修挥手，凭空辟出一条直达试炼门的时空缝隙。
“就这么走了？真不管许木木了？”光点的声音提高八度，但也没能引起郁修半点动摇。
……
还躺在大树底下的许木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下了。
她只是非常奇怪。她昨晚睡得那么香！早上起来吃的饭那么美味！一切都是往精力充沛的方向完美发展！
为什么！刚刚多和阿牛说了两句，多走了几步路！连半山腰都还没爬到，她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许木木任由满头的大汗淋漓。也就想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放弃思考了。她现在比较关注的是鱼修仙尊。
真正的阿牛回来了，鱼修仙尊大概率会回山顶。但这次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难道是嫌她累赘，不打算带她回修仙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