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过去,天色已晚,除了一位值守的太医还留在太医院,就只剩下“昏迷不醒”的许木木。
许木木憋了好一阵子,没在听到什么动静,以为那值守的太医也去休息了,正想起来活动活动,药房门外却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许木木眼睛一闭,马上又恢复了昏迷状态。
枝丫――
药房的门被打开,值守的太医鬼鬼祟祟地扶着门,又压着声响把门重新关上。
他走到许木木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安神符:“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女子,我瞧着你黑黢黢的,也没什么好看,之前在宫门那发言措辞也毫无学识可言,我们天神般的太子殿下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小乞丐了?”
太医满脸写着“不解”,却还是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把安神符放进许木木的袖袋里:“这是太子殿下为你求来的护身符,也许真的是因为你救了太子殿下一命,他才对你高看一眼吧?不过你这种身份,还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了,等醒了还是赶紧出宫吧。”
许木木没想到郁修真的这么关心自己,不仅每隔一个时辰派太监总管来看她,现在还悄咪咪地给她送护身符,看起来郁修这个太子也没有她爹说的那么冷酷无情嘛。
于是不等这位太医再吐槽她几句、再夸耀太子几段,她哼唧唧地从咽喉里发出些动静,假装自己悠悠转醒:“唔,我这是在哪里啊?”
“你醒了?”眼前的太医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模样,见到许木木突然转醒,惊喜道:“师父他们都说看不出你受了什么重伤,还以为你是无福消受太子恩,才一睡不醒,没想到我刚刚把太子送的护身符送过来你就醒了,难道你真的是太子殿下的天选之人?”
许木木对太医的好感一下子蹭蹭往上涨,顺着他的话说道:“是这样吗?难怪我刚刚救下太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结果一进宫门就突然心口疼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然后直接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醒,你刚刚说太子送的护身符……”
许木木假装不明所以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搜罗一番,果然找到了被太医塞进来的护身符,惊喜道:“这真的是太子送给我的吗?我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小小乞丐,不过机缘巧合才救下太子,根本没想过太子当时的承诺会真的实现,所以……太子是真的打算娶我吗?”
她真的只是随口瞎编的一个故事,郁修本人应该非常清楚她就是在说大话,估计郁修只会以为她是想来谋点钱财之类的,根本想不到她许木木就是企图来诱拐太子的吧!
所以……郁修现在还让人偷偷过来给她送护身符,坐实她的谎言?这又是为了什么?
许木木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长得很好看,完美契合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展望――所以他们这是一见钟情了?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许木木低着头把玩那个小小的护身符,左搓搓右搓搓,恨不得搓出一个郁修来。
结果一个不小心,护身符不算薄的符纸被搓出一个洞来,紧随其后里面的粉末散了一地:“诶!”
许木木连忙跳下床要去收集起来重新塞进护身符里,结果好巧不巧,粉末洒在路过的蟑螂身上,不过弯腰的时间,原本飞速窜逃的蟑螂已经四脚朝天、僵死原地……
许木木抿了抿唇,犹豫地问道:“太医大人,你说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见证了一场谋杀的年轻太医先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只是学徒还算不上是太医,你叫我丁药就行。”
许木木等了许久,没等来正经回答,复又问道:“丁药学徒,请问你觉得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丁药摇摇头,却说:“我一般不会回答我不知道的问题。”
“……”许木木决定不和此人废话,直接去找郁修问个清楚,然而刚刚推开门,她立马又把门紧紧闭上,整个人见鬼似的背贴着门。
丁药连忙问道:“怎么了?”
许木木吞了吞口水,继续问道:“我就是想问问,皇宫里是不是会有一批暗卫,一般就负责处理那些坏了太子殿下清誉的人?”
丁药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过,但是我们太子殿下心地善良,为人温雅,从未听说过他有动过私刑什么的,所以你刚刚说的,我一般会觉得是造谣。”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被太子殿下动过私刑的人都已经死了啊!许木木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一个一个的,根本玩不过尊上啊,瞧他们都半只脚踏进阎罗殿了,还傻乎乎地在替尊上数钱呢。
咚。
没等许木木再多问什么,门口突然有人敲门:“丁药?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你有把护身符放到那人身上吗?太子殿下那边还在等我回话呢。”
丁药连忙要过去给人开门,却被许木木用眼神阻拦,她压着声音用气音说道:“外面那人想杀你。”她刚刚开门,可是亲眼看到对方在擦拭刀尖,虽然她很快就关上门,但或多或少发出的动静还是惹得对方怀疑了。
丁药自然不信,但也压着声音回:“胡说八道,这人是太子的近侍,从小陪着太子,在那样的人身边长大的,怎么会是坏人。”
然而下一秒,不会是坏人的人,一脚踹开大门,发亮的刀尖在月光下散着冷厉的杀气。
近侍看见被撞翻在地的许木木和掉在地上的护身符,当即喊道:“好啊,大胆丁药,竟然伙同流民企图毒害太子,拿命来!”
傻白甜丁药:???
毫不意外的许木木:这才是尊上做得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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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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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的剑来得快,却快不过许木木逃跑的腿――不得不说,比起修仙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意和灵力加持的速度,普通人类的攻击已经算不上有多快了。
许木木躲得机灵,可丁药却没这本事,起身想要避开看下来的剑,结果左脚绊右脚反而往近侍面前倒。
近侍身手了得,当即点脚后退半步,举剑斜批,正中丁药的脖颈。
咚――
说那时迟那时快,早已脱离危险范围的许木木抄起桌上的药臼,对准近侍的脑瓜子直接丢了出去。
哐当――
汉白玉石做的药臼沉沉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近侍持剑的手一顿,转过身来怒视许木木的同时,身子已经倾斜,最后斜倒在地。
“啊啊啊。”丁药吓得六神无主,开始叫唤。
啪――
许木木走过去就是一巴掌:“冷静了吗?”
丁药捂着脸,满脸错愕地看着许木木,忘记了要叫。
许木木见他那呆样,扬手就要再来第二个巴掌,丁药连忙道:“冷静了冷静了,姑娘手下留情。”
许木木方才作罢:“毒害太子的事先不说,你要是叫来别的侍卫,咱们怎么解释这人。”
丁药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别点头了,过来看看这人死了没有。”许木木边吩咐,边开始扒拉近侍的衣服。
丁药连忙过来探鼻息,随后替对方把起脉:“头部受了重击,不是只是外伤,此人经脉健稳,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醒来。”
许木木把脱下来的衣服套上,顺手把近侍身上各种看得懂的、看不懂的牌子挂到自己腰上,闻言表示:“你们这应该有不少药草吧?弄点啥蒙汗药或者迷药之类的,让他睡个三……嗯,五天吧。”
丁药看着许木木瞬间变成迷你版近侍欲言难止,最后还是一咬牙:“给他下蒙汗药不少问题,关键是……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就被认出来的,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你这身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许木木也不慌,她起身抖了抖袍子,从腰部抽了朝长的衣料往裤子里一塞……衣服也就勉强算合身:“所以我打算趁现在夜黑风高、没什么人的时候赶紧去找太子。”
许木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躲过郁修的眼,她只是想顺利找到郁修所在的宫殿就行,这套近侍的衣服足够了。
“行吧。”丁药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和对方一起毒害太子的罪犯,但眼下也别无他法,“你找到太子殿下之后,一定要好好解释清楚,这个护身符确确实实是太子亲自让我交给你的,我中间也没有给别人经过手,所以下毒的肯定就是送这个护身符给太子的人。”
他把只剩下壳子的护身符递到许木木手里,再三交代:“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你好好和他解释,我相信他肯定会彻查此案,还我们一个清白的。”
许木木听着对方言之凿凿的话,看着对方眼里灼灼的希望,拍了拍丁药的肩膀,好心劝道:“咱就是说,皇宫不适合你,有机会的话,早点出宫,做个普通的大夫也好。”
丁药不明所以,许木木却不再搭理他,简单问了下皇宫各个宫殿的位置,就摸索着朝太子所在的玄武殿走去。
不得不说,皇宫不是一般的大,许木木刚从太医院出去就有种自己要走到天亮才能找到玄武殿的错觉,不过好在她穿着一身太子近侍的制服,一路上昂首挺胸,宫女太监甚至值守的侍卫,大老远看到她就把头低下,恭恭敬敬地猫着腰快速离开。
于是许木木非常顺利地赶在天亮前抵达玄武殿。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她到了玄武殿也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轻轻松松就进到了内殿――明明刚刚路过的冷宫门口都有两个打着哈欠值守的护卫,偏偏玄武殿从外到内连个端茶送水守夜的宫女都瞧不见。
要不是宫殿里的装饰豪华闪亮,许木木甚至觉得这地方更加像冷宫。
玄武殿里边略显空旷,从大门进来将近百米没见到一点摆设――这要是换做是在太医院,都够搁好几柜子的药了。
许木木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也不知道是内殿太空显得冷了,还是大门关得慢了、溜进来的风越发刺骨了。
许木木不知道郁修会在哪个屋里休息,她只是选了唯一一个亮着些许微光的屋子,她循着光源逐步往里走,越近脚步越轻,却也越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快点见到郁修,还是慢点。
可当燃火的烛光映入眼眸,许木木却没见到一个人。
这个宫殿似乎是间书房,靠墙一侧立着两米高的书柜,一排一排整齐放满各种书籍,对面挂着一副山水画,在烛火若隐若现地招摇下,平添几分山雨欲来的逼仄交锋,中央一张红木书桌,笔墨纸砚依次摆好,桌子的中间却压着一根点燃的白色蜡烛。
融化的蜡泪落在底部的洁白纸张上,焦灼一片。
整个房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许木木正欲往前,一道剑影映于白墙,扫过许木木鬓角的发,轻轻停在她的脸侧。
郁修不寒而栗的声音响起:“倒是个胆大的。”夹杂着几分阴冷气息的笑,冰冷地划开肌肤。
脸颊似乎有血流出来,但并没有多痛。
许木木目光微侧,看着墙上、站在自己身后、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整个人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无声地笑了。
还好,她那一扑至少没把郁修扑成傻子。
只不过这也表示着想要借毒害太子一事杀掉她的人,也真的是郁修本人。
尊上又走反派路线,那能怎么办呢?只能加入他啊!
“不瞒殿下,其实我从小是被一只狼养大的,但长大后我发现我和我的狼爹长得太不像了,就想找出真相,结果没想到遇到的第一拨人,就利用我……把我狼爹骗去了。”许木木说到此处,已经是泪流满面……当然大部分的泪都是她擦拭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第一滴泪时倒在脸上的水……也得亏这衣服过大,她才能藏得了那么多东西。
“从那天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失去了我最珍惜的狼爹――所以,我暗自发誓,将来找到机会,我必要所有的人类付出代价!”许木木继续编故事,有了许三光提前解释,她这身世和郁修至少有八成相似,她相信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惺惺相惜的!
“太子殿下,他们都说你菩萨心肠!”许木木话锋一转,“但是知道你不是,殿下你母亲是御林族公主,而御林族是被郁国灭亡的,太子殿下想必一定会替您母亲报仇吧?所以我们联手吧!”
“哦?”郁修挑眉,原本平置在许木木脸侧的剑微微竖起,贴上她的脸,像一条随时龇牙的毒蛇,“小小乞儿,竟然知道那么多……不过你既然对我如此推心置腹,我便也与你实话实说,今晚你是休想活着走出这扇门,不过我也会帮你。”
“我迟早会将郁国所有人都杀个干净,也算是帮你完成了遗愿。”郁修笑了起来,手腕轻折,原本在许木木脸侧的剑横着拦截在她的脖颈处。
冰凉的触感丝丝撩过脖子的肌肤,令人毛骨悚然。
站在身后的郁修猛地靠近,几是贴上许木木的脊背,含笑带刺的声音贴着耳垂扎进脑海:“想来你现在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语毕,不等许木木做任何反应,郁修手中的长剑轻轻划开了许木木的脖颈……
啪嗒――
郁修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伸手就要掐死许木木,然而许木木下跪的速度远超郁修所料。
“太子殿下。”许木木扑通一声跪下后,直接举起手中的药瓶,“我是真心投靠你的!这是我自己准备的毒药和解药,我甘愿服下毒药,若是十天内没能帮你杀光郁国的人,你大可将解药毁了,我迟早也就会死了,用不着弄脏殿下您的手。”
表完忠心,许木木这才收回一只奉着药瓶的手,擦掉额头的冷汗。
要不是凭借对尊上的了解,预判了尊上的预判,靠脖子上的护甲躲过了剑,她的任务就提前结束了。
只是不知道要是尊上第二次、第三次还想杀她的话,她得怎么躲……要知道……她每次都只有躲过尊上一次刺杀的经验啊,这第二次、第三次……她是这没经验。
好在,郁修不愧是郁修,这会儿竟然真的退去了杀意。
他拿起许木木自己带来的药瓶,摔在地上,踩得粉碎:“为什么选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背景,那就更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是外界口中那个仁慈的太子,比起接受你,我更会做的是……”
他俯身,原本握剑的五指轻点许木木的下巴,两指不费吹灰之力便牵制住许木木的下巴、操控着让她抬起头。
年轻的未来帝王,褪去和善的伪装,就连微笑的唇线都透着锋利的杀意:“杀了你。”
他笑着看向许木木,左手轻拭脸颊,带走已经干涸的泪:“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一个善于伪装的人面前演戏?”
他将左手指腹按在许木木的额头擦了擦,略显嫌弃:“所以,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同病相怜所以选择投奔于我,好好想清楚、说明白,不然……”
右手掐着许木木下巴的手松开,食指却沿着下巴滑入脖颈,稳稳地停在脉动的位置,轻轻用手圈住那节细软的脖颈:“第二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