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可能。看他们这架势,更像是联邦的某一个长官下来了。”
傅晚宁摇了摇头道,“他们这架势,看上去可比鹭州这儿的分部领导气派不少。”
她是见过蔡如萦的爸爸的,她爸爸在鹭州的领导班子里,算是二把手级别的人物,出行都没这派头,更别说鹭州周边的乡镇领导了。
“那车,特制的,可不是普通人能坐得了的。”
傅展书道,“这天气这样热下去,不仅仅是缺水少电的问题,是人类根本受不了的极致高温,联邦肯定要拿出个政策的,我估计是派遣特派员下来协调各方面救灾工作。”
现在白天的温度已经破了60度了,饶是傅晚宁一家经过了乾坤戒空间食物的反哺进化,都觉得酷热难耐,更别说正常人了。
今天志愿者值班的过程中,虽然室内全程都有冰块和风扇,空调也在尽力运转着,但还是有好几个人吃不消得高温病了。
傅晚宁一家临时顶替了一下,这才拖延到这么晚才回家。
走在路上,原本郁郁葱葱的绿化带已经被晒焦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土褐色的枝干。
地表土地都龟裂开来,露出一道道深褐色的口子。
高温之下,水星正在不断地受到干旱的侵袭。
如果继续这样恶化下去,全球很快都将成为一方荒芜的废土。
傅晚宁昨晚上网的时候,围脖热搜上皆是关于各地的旱灾。
早几天还有各路明星捐款捐物资驰援各地灾区的热搜,现在都没有了,全部都是哪里又突破了极致高温,哪里河流断流,哪里全天停电。
以及,数不尽的火灾。
比如山城,大火已经持续了6天了,至今还没扑灭,反而火势越来越凶猛,光是那一场山火,牺牲的联邦消防员和公民就已经破了5位数。
人间俨然成了高温地狱。
紧随着而来的是各个区域的粮食紧缺,水资源紧缺问题。
再撇开粮食和用水的问题,光是人体的组织结构,就抵抗不了这高温。
傅晚宁根据网上公布的资讯,水星科学家对人体在干燥的空气环境中所能忍受的最高温度做过实验:得出来的结果是,正常情况下,人体在71℃环境中,能坚持1个小时。
一旦温度升高到82℃时,还能坚持49分钟;
温度在93℃时,还能坚持33分钟;在104℃时,则仅仅能坚持26分钟。
所以现在正拼命呼吁大家主动寻求降温手段。
傅晚宁想起了上一辈子,室外的高温就是达到了70度。
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躲避在阴凉阴影处艰难苟活着,这还是经过了2个月的过渡,人体都慢慢进化出抗热性的结果。
不然光是70度的高温,估计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挺不过去。
现在气温一下子骤升这么多,人体就算进化,也不会那么快进化到可以抵抗如此高温。
各大区域都在高温的煎熬里艰难等着援救,她也不知道,除了物资的派发之外,希曜联邦还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傅晚宁内心期待着这个刚入住的新邻居就是鹭州分部派遣下来的特派员。
希望他是为基地的建立而来的。
她现在也不知道鹭州主城区怎么样了,反正西山区除了物资发放,好像还没有关于基地建立的筹划。
只有基地早日建设起来,才能增大在高温中存活的几率。
上一世她虽然始终没有进入基地生活过,不过据她了解到的,里面的生活还是挺安稳和谐的。
一家人小声讨论着这个新来的邻居,往家里走去。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迎来了新主人的别墅中,那个带着墨镜的高挑男子下了车后直接上了三楼。
此时正站在阳台的位置,看着前方道路上相扶持往前走的一家三口。
*
傅家的别墅改造后,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铁桶”了。
高温开始后,傅展书在别墅露台以及前庭后院里加盖的钢化板材上又加了一层厚厚的隔热黑篷布。
现在不管从哪个方位看过来,他们家都是一栋普普通通有人居住的,为了抗高温不在意外观好不好看的别墅而已。
只要没有踏进来,根本难以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整个别墅区内部的温度,明显比室外低了不少。
左右庭院里的大棚蔬菜区里,傅展书为了保持通气排热,特地连通了电路。
现在的高温烈日对于有太阳能发电机的他们来说,问题还不算太大。
他尽力将大棚里的温度调节在40度到50度之间,让各种植物不至于太热,一下子就如外面的绿化草木一样都被晒死了,但又要比平日里二三十的温度高一些。
傅晚宁和他讨论了一番,在末世里,不仅是人体,包括动植物其实都在不停地进化着。
甚至因为动植物生命周期更短,生长更快,所以它们的进化理论上会比人类更快。
暴雨后骤然的高温让许多动植物都死去了,但存活下来的,一定会更具顽强的生命力。
在这个适者生存的世界里,每一个生命体都不会例外。
根据傅晚宁的设想,他们将大棚里的温度每天都调高一点点。
外面的温度是1天涨3度,大棚里的就1天涨1度2度。
但成效并不是特别好。
就算这样控制了温度,还是有大批大批的幼苗刚破土没两天就蔫巴巴的。
甚至像萝卜、白菜这种特别耐旱耐热的菜苗都存活不下来。
为此苏雨秋与傅展书好是焦虑了好久,一家三口化身农夫,认认真真地翻了许多种菜的工具书。
最后还是傅晚宁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点之前存储的生活用水,空间特性可以对人和动物生效,那么是否也能对植物本身生效呢?
她浇灌了两天,效果意外的好。
那些原本都蔫巴巴,枝叶了无生机地贴在根部土壤中的枝叶,现在又重新焕发了活力,一株株舒展着翠绿的叶片,看着煞是喜人。
苏雨秋怜爱地抚摸着叶面上细微的毛绒刺刺,转头对傅晚宁说道,“哎呀,这是真的神奇,它们又活过来了!”
虽然家里里里外外都布满了监控器和报警器,在家里怎么说话都没人会听到,不过苏雨秋和傅展书还是下意识地避免提及“空间”这个字眼。
傅晚宁拿着洒水壶,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水。
“希望它们可以坚强活下来,这一批浇灌出来的蔬菜水果,我们就不作为食物来吃了,让他们开花结果,到时候作为第一代种子,再播种下去。”
空间里的水虽然很多,后续如果有雪灾或者大雨还可以补充,但她还是尽量省着点用,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那没问题,就试验试验,如果种子也能继承母株的变异是最好的了。”苏雨秋笑眯眯地回道。
她和傅展书在老家的院子里,也种了几垄地,平时各种瓜果绿蔬都会种点,经验还是有的。
平时种地,种子都是新买的,市场上培育的种子收获后,如果用收上来的种子直接播种,来年产量就大不如前了。
希望这用空间灵水浇灌的菜结的种子也会变异吧,这样可以给他们节约不少水资源。
一家人围在一起,洒水,松土,拔草,两只小狗机灵地在田垄间印小梅花,一时之间气氛恬静美好。
就在此时,叮铃铃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傅晚宁抬起头来,收起洒水壶,傅展书已经大步走到可视门禁旁,看着门外的投影。
门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捧着礼盒,此时正一脸含笑地按着门铃。
傅晚宁走了过来,傅展书朝她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她凑近一看,确实不认识。
“你们好,打扰了,我是你们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今天第一天入住,不请自来拜访,还望海涵。”
年轻的男子彬彬有礼,点头解释了一番。
傅晚宁和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这才一起走了出来。
从刚刚见到的排场来看,这个男子的身份应该不会太寻常,极有可能是联邦安排下来抗灾的特派员。
傅家一家三口都在社区里当志愿者帮扶联邦的抗灾活动,也就是说以后可能是受他的管辖。
现在人家都上门来拜访了,他们没有与人交恶的理由。
傅展书在前,利落地打开了防盗门,那年轻男子的身影也完全显露了出来。
傅晚宁不作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
很高,同样的肩宽腿长,腰杆笔直,看着比老傅还要高一点。
抬头含笑的,看着儒雅温和,但那眉眼中却有一股锐气,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时已经是晚上的七八点了,但是日光仍明亮,这样的高温下,他穿着衬衫西裤,竟然气息如常,额头都没有一滴汗。
虽然傅家一家三口状态也差不多,但那是因为有空间食物的反哺进化,那他呢?
傅晚宁蹙起眉头,觉得他的儒雅温和多半是装的,眼里的神情也令人猜不透摸不着。
是一个比预料中要难搞的人看起来。
“你好你好,”
傅展书亲切地向前了两步,伸出手与青年男子伸过来的手握了握。
“鄙人傅展书,这是我妻子苏雨秋,这是小女傅晚宁,我们也才刚搬来这儿不久。”
“你好,晚辈陆域,疆域的域。”
青年男子含笑着点了点头,一脸谦和道,“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我聊备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我年纪轻,以后还请傅叔叔多指点。”
陆域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来,言罢眼尾扫过傅晚宁。
见她无波无澜的眉眼,眼中一阵失望飞快划过。
傅展书连道不敢,陆域此时已收回看向傅晚宁的目光,脸上始终温和含笑,一口一个“傅叔叔”“苏阿姨”,把晚辈的姿态做得足足的,将礼盒往傅展书的方向推。
傅展书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收下了礼。
内心揣度了下,还出声邀请陆域进门坐坐喝茶。
傅晚宁全程当背景板。
在陆域以刚搬过来,还着急回去收拾为理由婉拒了后,他们一家才关了门,退回别墅内。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独自往自家走去的陆域垂下眼睑,喉间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她不记得他了。
第38章
陆域第一次见到傅晚宁,是在一个雪天里。
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落下,将整个世界掩埋成一座白色的遗迹。
陆域和一群裹着破烂棉衣的流浪者,挤在一间门山间门破庙里。
四面都是凛冽寒风,残破的屋顶不停有雪花飘进来。
身前的炭火早就熄灭了,雪花染白了黑色的碳堆,映衬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已经记不清篝火熄灭了多久了,忘记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或有艰难地嚼一把雪,但那只是加速将他的身体仅剩的热量带走。
昏昏沉沉里,他感觉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僵直,失去温度,自己的思绪也慢慢麻痹了起来。
他周身开始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温暖,他知道,他也要失温而死了……
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
将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直到炙热的火舌再度燃烧了起来,迷迷糊糊里,一道暖流经由他干裂的唇舌流入他喉间门,直到胃部。
他才感觉自己又一点点活了过来。
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傅晚宁。
上一辈子的傅晚宁。
穿得和他一般破破烂烂的,乱糟糟的及肩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脸上斑驳的干裂痕迹一道一道。
神色枯槁,宛如一个女疯子。
但是她的眼睛,像黑暗中的明珠一般,闪闪发亮,充满警惕。
这样的人,竟然救了他。
她和他背靠两堵墙之间门的直角区,将那一堆死人被她堆叠起来放在前头挡着风口。
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柴火,正在用一个破陶罐,煮着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糊。
看到他醒了过来,也只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没白费我的几根柴火。”
就那样捱了一夜,见他恢复了点元气,第二天一早,她就冒着大雪,出去雪地里狩猎变异的山狍子。
那是一种末世后长得比虎还大的奇异动物,狩猎的时候她的大腿不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骨头断裂,血肉模糊。
但那头山狍子也没讨着好,成了她和他苟活的口粮。
呼啸的大雪,破旧的山庙,堆叠成墙的死人堆,她和他在破庙里住了几天,白茫茫的天地间门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大多数的时间门里,都是他在和她说自己前半生多少的风光,官场上多少的黑暗,逃离后遇到了多少的追杀,他有多少的悔恨与愧疚,愤怒与焦躁。
他就像一个哑了几十年,突然又寻回声音的病人,在这片孤独而荒凉的雪地中,终于找到了同类,疯狂地表达。
但她往往只是沉默地坐着,盯着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好像只是把他当成了一只需要救助的小猫小狗,在确认了他没有威胁后,也没有想要与他交朋友产生羁绊的想法。
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孤独的独行者,她不信任任何人,不渴望任何人的陪伴交流。她救了他,不是因为她需要同伴,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人”还保留的,对生命的基本尊重。
他觉得她的心里装满了苦,她被苦痛淹没了所有的情绪,她眉间门的褶皱好像永远也抚不平一般。
极少数的时候,她也会和他说一两句话,或者更像是她的呓语吧。
从那只言片语里,他断断续续可以推断出,她远比他过得更坎坷。
也远比他更坚强。
他们为了逃亡,都毁去了自己的容貌和声音,像蝼蚁一般艰难地活着,就为了心中那积郁的一口气。
他们苟过了十年的末世,最后相遇在这茫茫雪地里。
像是这世界仅剩的幸存者,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那时候看着她那双仍然明亮闪着火焰的眼睛,竟然觉得就这样活着也挺好。
直到她伤口愈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要去报那无法消泯的仇恨。
他说他可以帮她,以偿还她的恩情。
他的命是她救的,他可以为她去报仇,他甚至可以当她的肉盾。
她却说不用了。
她第一次认真看了他一眼,说,她要去的地方,本来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黑暗。
她说,你要自己活下去,为你自己。
她还是丢下了他。
等到他千辛万苦再度找到了她,佳人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