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句,又急又小声。
傅元瑾像是没听见这些话,瞥了他们一眼后,转身进了教室。
方知南抱臂站在旁边,吃饼吃得嘎嘎香。
爸爸就是爸爸,拆散小情侣的手段都这么清新脱俗!
教室里,趴在窗户上壁虎的众人,唰的一下都撤了回来,三三两两坐着,偷悄悄打量那神色自若进来的人。
傅元瑾往座位走,窗外的阳光洒在那埋着脑袋做题的姑娘身上,那模样,像是外面的事与她丝毫没有关系。
突然间,堵在胸口的郁气散了。
路过她时,他伸手,在她卷子上轻敲了下,不符合多管闲事的凉薄语气,“第二小问就错了。”
林辞遇立马抬头,哭丧着脸,“这题好难!”
暗示意味十足。
傅元瑾在座位上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视线扫向那眼巴巴的人,冲她勾了下手指。
林辞遇立马会意,端着卷子和草稿纸放到他桌上,恭敬道:“您请。”
傅元瑾斜睨她一眼,把桌上的笔推给她,“你先划已知条件。”
求人办事,林辞遇很乖,拿过笔,慢吞吞的在题干上找已知条件,嘟嘟囔囔:“我觉得,这题有点问题,已知条件缺了点儿。”
傅元瑾轻哼了一声,不客气道:“是你脑干缺了吧。”
林辞遇笔尖一顿,憋气,忍气吞声的不言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她先偷了师,再……哼哼哼!
晚上放学前,鹿邑跟林辞遇八卦,“上午跟你表白的那个,被教导主任发配去扫厕所了。”
林辞遇咬着烤肠,诧异的看她。
鹿邑笑得像只狐狸,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一个月。”
郑雪说差点笑喷,“还真别说,顶着傅元瑾的那张脸告老师,一点儿都不违和。”
林辞遇汗颜。
事情不止如此,教导主任好像是被傅元瑾那句,‘春天了,该抓校纪校风了’,说到了心坎儿上,新一周的全校大会上,那人被喊上去念检查,由于态度不端正,加罚一个月厕所清扫,明显的是在杀鸡儆猴。
就连学校里巡逻的老师都多了不少,尤其是在晚饭时和晚自习后。
这些事林辞遇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全部都是即将到来的二模,不但不抵触徐清风单独给她和傅元瑾开小灶,要求他们每天都要写一篇作文并且点评之外,还积极主动的找他挑了好些阅读理解和诗文赏析的题来做,奋发图强的学习态度惹得老徐险些垂泪。
她积极主动,傅元瑾被卷得够呛,他总算是体会到了方知南的痛,一张酷脸逐渐变得麻木。
“傅元瑾,一起去找老徐啊?”林辞遇笑眯眯,晃了晃手里的作文本。
傅元瑾咬牙:“……好。”
好个屁!
第14章
三月十五,乔大少爷二十二岁的生日。
身为乔女士的宝贝金疙瘩,乔明屿很荣幸的拥有了一次温馨的家庭聚餐的机会。
白天赴了朋友们给他准备的生日趴,晚上回来,一进门就愣住了。
沙发上,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毛衣运动裤,前者坐得端正,后者随性,明明看着很不搭、甚至不是同处一个世界的,但却相谈甚欢。
是的,相谈甚欢。
俞西沉,他爸,说得滔滔不绝……
“爸,林叔。”乔明屿换了鞋,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回来啦!”林苗苗乐呵呵的应了一声。
俞西沉上下打量他一圈,说了句‘长高了’,然后就没话了,转头跟林苗苗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乔明屿也没上楼,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玩儿手机。
十几分钟后,林苗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喇喇道:“你们父子俩说会儿话吧,我上去换一身配得上微微礼服裙的西装。”
话音呀,那个N瑟呀。
丝毫没有为了别人敛起本性的憋屈和不甘。
等人上了楼,乔明屿把手机锁了屏,问那兀自品茶的人:“你怎么来了?”
俞西沉:“你妈电话邀请的。”
乔明屿不知道那对儿新婚夫妻是怎么想的,但还是说:“林叔挺好的。”
俞西沉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他。
乔明屿被盯得挪开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子。
“呵。”
俞西沉轻笑了声,解开了两颗西装扣子,问大儿子:“你觉得我要对付他?”
长了一岁,变化是有的,这些日子跟在乔薇身边做事,他身上的闲散消退了几分,凌厉多了一点,但放在生意场上的那群老狐狸面前,还是嫩。
但也没事儿,总归他和乔薇还在,还能替他遮挡几年风雨,慢慢儿教就是了。
乔明屿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又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父子三个,豪门里的不入流手段,他知道不少。
“你妈选男人的眼光不错。”俞西沉说。
在乔明屿看过来时,他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包括我。”
乔明屿:“……”
饭桌上,乔薇前夫现任齐聚,一众亲戚神色各异,但又不敢说什么,努力暖场。
林苗苗似是察觉不到那些隐隐打量的视线,吃得开心。
吃了生日蛋糕,俞西沉就起身告辞了。
乔明屿屁股沉沉,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漫不经心的玩儿手机。
寿星最大,乔薇也没说他,跟林苗苗一起去送俞西沉。
林辞遇带着林安安小朋友乖乖坐在沙发上,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照单全收,笑得乖软。
吃饱喝足,无聊得想要抠地板……
“作业写完了吗,在这儿装什么木头人?”一道欠嗖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游神天外的林辞遇被这冷淡的一嗓子喊回了神,莫名又疑惑的神色,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憨憨的。
“啊?”她出声。
“你是打算把那些作业带回去,让你老师写?”乔明屿握着手机,屏幕按亮又摁灭,语气嘲讽。
林辞遇哑言,接下了他这个另类的台阶,乖乖的起身,“那哥哥,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她一动,腿部小挂件的林安安也跟着爬下沙发,抓着她的手指亦步亦趋的跟着。
乔明屿垂了眼,不咸不淡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又按亮了手机,似乎对她在与不在,毫不关心。
两人一走,客厅里原本细细碎碎的小声议论消失了。
“明屿,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妈,这说结婚就结婚,也不跟长辈说一声的,那男的,穷得叮当响,还带着俩孩子,你妈怎么想的,怎么这样的人也能看得上?”一个烫着时髦卷发,涂红唇的微胖女人立马凑过来道,言语里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乔明屿捏着手机转了下,凉薄道:“表舅妈是想让我妈,大年初一去我外公外婆的坟头上说自己结婚了?”
张淑媛脸色一僵,讪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那三个才是外人,你可别犯傻,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别给外人占了去。”
乔明屿放下手机,直视着那张精明算计的市侩脸,“你口中的外人,是我小后爸,他就是再穷,也没厚颜无耻的在自家人身上吸血。还有,我家的东西,就不劳烦你惦记了,我妈就算是真给了那俩小的,也轮不到别人跑到我面前说三道四挑拨离间。”
客厅里的钢琴声悠扬,这话直接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旁边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人,顿时收回了脚,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乔氏集团现在是乔薇做主,让她高兴了,分红还能多给一点,干嘛去得罪人呢?
至于这个二世祖,十有八九就是乔氏集团的继承人,年纪浅,说话毒,但身后有乔家和俞家两座大山在兜底――
你听这话不高兴?
不好意思,憋着。
乔薇跟林苗苗前后脚进来,眉梢一扬,喜盈盈的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仿佛刚才跟林苗苗在门口偷听的人不是她一样。
似是怕乔明屿这大少爷告状,张淑媛脸上堆着笑,抢先道:“这不是我家佳佳要从国外回来了嘛,那孩子还说回国要找工作,我心想,费那劲儿干啥,咱们自己家里有公司,直接进公司干呗,微微,你帮嫂子看看,公司里有什么适合佳佳的职位吗?”
乔薇笑了下,转头问儿子,“有合适的吗?”
听她这话,张淑媛瞬间放下心来,就说嘛,一笔哪儿能写出两个乔?乔明屿就算是对她再不客气,他们也是一家人。
乔明屿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丝毫不收敛,“有啊,销售部现在缺个能喝酒的,绣花儿枕头也没事儿,只要长得好看,能喝酒就行。”
乔明屿说着,忽的顿了下,问:“表舅妈,你闺女长得像你?”
张淑媛被他前两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听见这话,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立马,那大少爷面露嫌弃,随即又不知宽谁的心似的,说:“丑也没事儿,等她回来先去整个容,表舅妈你每个月拿不少分红,也别抠门儿,给她找个好点儿的医院,整得漂亮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职位我跟人事打声招呼,等她整完了再来报道,穿得性感一点儿,胸,腰,屁股,该露就露,为公司赚多点钱,表舅妈你每月也能多分一点,这道理你比我懂,到时候跟你闺女多讲讲。”
客厅一片死寂。
张淑媛一张脸由红转青,最后变得铁青,竭力压着火气,挤出一个无奈的笑脸来,“微微,你不管管明屿?这……”
这说的是人话吗!
乔薇摊手,一副比她还无奈的样子,“我可不敢,我怕他以后拔我氧气管。”
张淑媛:“……”
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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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四月,各高校二轮复习基本都完成了,高三年级的老师成天开会,个个儿脚步匆匆,绷着的脸上藏着紧张与期盼。
四月初一,周三一早,校园里闹哄哄的,好些人趴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边背书边看热闹。
“这是干什么呀?”林辞遇土包子,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不由的出声问。
“春游”,郑雪说手里拿着英语范文在背,语气难掩羡慕,“三天两夜,高一二年级一起,听说这次是去爬华山,看大唐不夜城,小孩儿们运气真好。”
鹿邑用书掩着,打了个哈欠,苦兮兮:“人家出去玩儿,咱们明天却是要二模,全市联考啊,估计这次题难得要命。”
林辞遇刚要羡慕底下攒动的人头,听见这话,立马收敛了神色。
春什么游!她要努力去赚那笔市状元的奖金啊!
“我进教室背书了。”林辞遇跟她俩说了句,步履匆匆的去争分夺秒了。
郑雪说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她是不是紧张了。”
鹿邑赞同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身上挂着那么多压力呢。”
贴吧开了贴,专门儿赌这次林辞遇能不能考年级第二,好多人下注,赌她赢的占了八成。
不过,她们没敢跟林辞遇说这事儿,怕她有压力。
二模比一模还要严格,考场座位是机器排号,而考场,布置在了高一二年级在的六边形教室里。
相对陌生的环境,左右四顾没见过的脸,学校是真的努力在模拟高考了。
这样的氛围,林辞遇一直兴奋的神经却是消停了,心静了,思路畅通,手感好得像是在丝绸上滑滑梯,多少有点可怕。
铃声一响,所有人停笔起立。
交卷出了数学考场,林辞遇回教室,路上遇见了鹿邑。
“听说有个考场有人晕倒了,数学都没考完,监考老师也不敢耽搁,直接给送到了校医室。”鹿邑跟她咬耳朵。
林辞遇也就诧异了一瞬,沉沉的呼出口气,“还好不是高考晕倒。”
她突然想到了一模的作文题目,对有些人来说,高考不是敲门砖,学校里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便是高考失利,家里也会送他们出国深造,镀一层金身回来,但对很多人,包括她自己来说,高考就是敲门砖,它决定着她的未来走向。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卡在学历这个高台之上,但她想再努力一下,先爬上那个可以俯瞰的高台。
“是啊!这要是高考晕倒,一科成绩可就没了。”鹿邑唏嘘道。
回了教室,林辞遇才知道,一场考试晕倒了三个,其中一个是夏萌萌。
同班同学,众人好像更能感同身受,教室里罕见的没有对答案的声音,就连上晚自习时,钱槐在教室里转了两圈,面色不无担忧的叮嘱他们注意休息,要劳逸结合。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沉着心。
他们是一班,几乎是包揽了年纪前五十的名次,压力与荣誉共生共存,没有谁心里不是压着,憋着,撑着这个年纪或坚韧或易摧的骄傲。
放学铃响,林辞遇收拾书包准备走,却是被傅元瑾喊住了。
“蹭个车。”他说。
说得自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和麻烦别人时该有的抱歉。
林辞遇心情沉闷,也没说话,立在旁边等他。
“走吧。”傅元瑾收拾好,书包拎在手里。
一路无话,林辞遇脑子里在一章章的梳理重点,下到一楼时,条件反射的迈腿下楼梯,磕绊了下,眼看着要摔了,被走在后面的傅元瑾眼疾手快的抓住后脖领,勉强稳住了身形。
“谢谢。”林辞遇受惊过后,呐呐道谢。
傅元瑾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紧张什么?”
那语气平常,但是听在心绪紧绷的人耳朵里,像是在训人。
林辞遇对他,没有对乔明屿那样客气并且敬着的态度,立马浑身冒出了刺,“要你管!”
傅元瑾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怼得一愣,嘴唇张合几下,气道:“谁管你!”
说着,绕过她,快步走了。
林辞遇浑身一怔,像是被这话戳到了什么,一张脸难看至极,眼眶瞬间泛酸,指甲掐了掐掌心,才勉强逼回那股酸意。
校门外,说是蹭车的人,不见人影。
林辞遇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没看见人,也不等了,上车喊小陈叔叔走。
心绪繁杂,复习起来事倍功半,刚复习完化学,就已经十一点了,林辞遇拍了拍脸,不敢耽搁,翻开了生物错题本。
手机在书包里响了,是有消息进来,
房间安静,倒是显得这声音有些刺耳。
三声过后,没再响。
林辞遇没动,直到手里的错题本翻了一页,还是遵从内心的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消息提醒,是傅元瑾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