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遇没好意思拒绝，伸手拿过来塞耳朵里，耳机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有些不适应的侧了侧脑袋，正好透过玻璃窗，与外面路过的傅元瑾对上了视线。
一触即离，迅速分开。
有什么情绪在发酵，林辞遇说不清楚，只是有点憋闷。
耳机里清润的歌声流淌，她突然想起了那次去水族馆，她分给傅元瑾的那只耳机。
当时他表情错愕，她没有头绪，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他当时，是不是也想这样坐在一起，她左耳的声音交给他的右耳？
林辞遇伸手捂住胸口，感受着皮肉之下咚咚咚的跳动。
很急。
很震。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方知南察觉她动作，问了句。
林辞遇摇摇头，手放下来，默了一瞬才说：“好像有点紧张。”
方知南：“？”
“别紧张啊，今天就紧张的话，明天只会更紧张！更何况，你的成绩那么好，没必要紧张，给我们这些优秀的平凡人一条生路吧！你就当做是平时的模拟考，眼睛一睁一闭，两天过去了，高考就结束了……”
“方知南，别说话了，嘴叭叭儿的，数你能说。”带队老师都被他叨叨得开始紧张了。
说完，又提高声音，细声慢语：“都放轻松，高考不是多大的事儿，跟你们平时模考一样，不过就是换了一批同学，换了个考场的事儿，知识点还是那些，你们的老朋友了，没什么怕的，放轻松啊。”
看完考场出来，学生四散着回家了。
晚上七点，林辞遇吃过晚饭，就上楼洗澡了。
她今天没有学习计划了，睡不着就吃药睡，一定要保持好状态。
从卫生间出来，桌上的手机响了。
“傅元瑾？”林辞遇擦着头发接通，声音不觉得放轻。
那边沉默一秒后，男生微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撞进她的耳朵里。
“我来拿我的生日蛋糕。”
两分钟后，林辞遇抱着草莓蛋糕跑了出来，头发没擦干，她随手把套在睡衣外的外套帽子扣在了脑袋上，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两米远的人。
他没动，她也不动。
林辞遇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小脾气，执拗的站在门口看他。
几秒后，那道乌漆嘛黑的身影动了，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林辞遇。”他喊她。
“你气什么？”他问着走近。
“不知道。”林辞遇老实说，又算账，“是你先生气的。”
“你还拿着伞走了，晒我！我追你，你还跑！”她越说越气。
傅元瑾沉默两秒，突然失笑。
少年清隽冰冷，笑起来却像是冰川消融。
“明天考试加油。”他说着，突然伸手搭在她脑袋上，食指轻敲两下，又说：“给你追一次。”
林辞遇一双眸子闪着细碎的星光：“好！”
-
一早，林辞遇神清气爽的下楼，三道视线唰唰唰的落在了她身上。
林辞遇脚步一滞，僵硬的抬起手打招呼，“早上，好？”
太隆重了吧！
老林同志手里还端着煎蛋锅！
“睡得怎么样？”
还得是老林同志来稳住大局，出声问。
“挺好的。”林辞遇语气轻松，“你们不用紧张，小考试。”
乔明屿嗤笑一声，收回了打量她眼下的视线，倒是没反驳。
“好就行”，乔薇接话，“快来吃饭吧，一会儿我和你爸一起送你去考场。”
林辞遇：“……”
这就是高考生的待遇吗？
怕路上堵车，出门算早，林辞遇在考点门口见到了徐清风，他是这个考点的带队老师，一遍一遍的叮嘱大家检查身份证和准考证，肉眼可见的紧张。
没等多久，可以进考场了，林辞遇随着乌泱泱的人群往里面走。
流程已经熟悉，新鲜感和兴奋感褪去，林辞遇坐在角落里，很淡定的检查文具。
铃声响起，所有人动笔。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老徐磨炼得太过，还是题真的简单，林辞遇答得很顺，甚至是在做到古诗鉴赏题时，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以乐景衬哀情，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一出考场，林辞遇把手机开了机，给傅元瑾发了一条消息。
-题好简单！！！
-这个市状元我预定了！！！
-骄傲叉腰jpg
发完，林辞遇收起来手机，随大流的往外走，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老徐。
对上老徐明显的眼神试探，她笑嘻嘻，忍不住的小声说：“我考的还不错。”
徐清风顿时一颗心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拍了拍她的肩，一脸后生可畏，与有荣焉的骄傲脸，“那就好那就好，你正常发挥就是稳的，你家车停那儿――”
徐清风给她指了个方向，“快回家吃饭吧，睡个午觉，早点出发，下午继续稳定发挥。”
“好，老师再见。”林辞遇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熟悉的车屁股，蹭着几张大大的遮阳伞跑过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小……哥哥？”看清驾驶座上后脑勺都透着帅气的人，林辞遇匆忙改口，满脸惊讶问：“你是不是找错地儿了，方星钰不在这个考场。”
乔明屿斜睨她一眼，一副纡尊降贵的架势，“顺路让你蹭个车。”
说完，又嫌弃她，催促道：“啧，快点上车，空调冷气跑光了。”
“哦。”
林辞遇也没换去副驾，一个人占两个座儿的舒服坐着，刚想掏出书包里的面包垫吧两口，前面那人递了个饭盒过来。
“嗯？”她疑惑的接过。
乔明屿边发动车子边说：“你小乔阿姨给你准备的水果。”
果然，盒子里的水果切块摆放得整齐，还贴心的放了小叉子。
林辞遇笑眯眯，“小乔阿姨真好~”
乔明屿透过后视镜瞥她一眼，“考得怎么样？”
林辞遇咬着一块猕猴桃，咽下，小声说：“人家说，考完都不能这样问的，也不能对答案。”
乔明屿‘呵’了一声，没搭理她这话。
“但我考得还不错。”林辞遇自己没忍住，透了底，小尾音飘扬。
手机叮咚一声，亮起的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是傅元瑾在回复她出了考场时发他的那两条。
-简单也要检查两遍。
-我也不错。
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市状元未必是你的。
林辞遇不由得晃了晃脚，没回复，退出了聊天框。
这才发现，压在班级群下面的乔明屿给她发了消息，早上八点半，她进考场的时候。
“哥哥，你给我转钱干嘛？”林辞遇惊喜的问。
两万块钱哎！
乔明屿透过后视镜扫了她一眼，神色闲散，正好在红绿灯前停下，从她果盒里捻了颗提子扔进嘴里，漫不经心道：“转错了，你别收。”
林辞遇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圈，手指状似不小心的碰了下手机屏幕，哗啦啦的钱到账的提示音响起。
她对上他的视线，笑得像是一朵人畜无害小白花，缩了缩肩，害羞道：“诶呀，不好意思，不小心碰了一下。”
乔明屿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儿，“出息。”
林辞遇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杨柳，笑眯眯的不搭腔。
便宜哥哥嘴硬心软，她知道，这钱就是给她的。
市状元奖金两万，他也给她转了两万，意思浅显――
那破市状元有什么好争的？随便考考就行了。
但大少爷的嘴金贵，这话说不出口。
林辞遇也愿意装傻充愣的接受他的好意。
小乔阿姨很好。
乔明屿，也很好啊。
-
高考两天，林辞遇也过了两天神仙日子。
考卷难度中等，有简单的，也有稍微难一点的，但是感谢小傅师傅倾囊相授，林辞遇对他们倒苦水的难题感觉不明显。
从考场出来，林辞遇没看到专车接送的乔明屿，倒是收到了他发的消息和一百块钱的红包。
-有事，自己打车回。
林辞遇蹭了学校的大巴车，顺便去办公室找钱槐领了志愿参考书和□□，刚要走，钱槐叫住了她。
“你……要不要在这儿估个分儿？”钱槐问。
林辞遇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钱槐，“好。”
半个小时后，钱槐面色纠结，还是没忍住问：“这个……你确定？”
林辞遇一脸淡定的点头。
钱槐长舒口气，脸上的笑挤出了褶子，看着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冲她摆摆手，“行，知道了，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又不放心的叮嘱，“你估的这个分，先别跟其他同学说，等成绩出来再说吧，这段时间你可以看看专业，有拿不准的，就问我，或者是问你们徐老师。”
“好，谢谢老师。”林辞遇真心实意。
交上去的答卷，手里的志愿书，是她的未来，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感受到――
他们毕业了。
所有人朝着一个目标奋斗的时光，在今天结束了。
好像轻松了一点，又好像并没有。
做不完的题，背不完的知识点，突然从世界里撤离，她有些惶恐。
明天要做什么呢？
林辞遇走出校门，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夜幕下的校园空荡，刻着京大附中的牌匾像是从旧时光穿梭而来，风尘仆仆，却又异常让人安心。
林辞遇突然有种冲动，想听听傅元瑾的声音。
等待时间不长，响了几声，就被对方接通了。
“傅元瑾！”她喊。
“嗯？”那边声音嘈杂，少年清冽的声音穿透背景音传来。
“我请你吃饭吧！”林辞遇兴冲冲的说。
“好。”
网吧里，泡面与烟味混杂，各种声音吵吵嚷嚷。
方知南一脸激动，操纵着屏幕里的小人刚要往前冲，余光瞥见旁边的人站起了身。
“诶，不是，你干嘛去？团战呢爸爸！！”
傅元瑾没理会他的吱哇乱叫，淡定下线，“回家了，你们玩儿吧。”
“卧槽！说好的激情一夜呢爸爸！！你刚刚接了个谁的电话啊，要被哪个小妖精勾搭跑了？”方知南挽留不住，那人已经拎着书包，几步绕了出去。
收了红包，还是物尽其用了，林辞遇打车回了家。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小超市门口接头。
傅元瑾双手环胸，倚在电线杆前，眉梢轻挑，下巴指了下她怀里抱着的一大桶。
“你说的吃饭，就是这个？”他语气怀疑。
林辞遇难得羞窘，但还是努力理直气壮，“不是你说小超市的关东煮好吃吗？”
傅元瑾无言以对。
这话是他说的，那天在篮球场上。
他吃了她的东西，喝了她的果茶，还顺势挡了一波桃花运。
傅元瑾直起身，抬脚往超市走，“你喝什么？”
林同学很严谨，说是请吃饭，就只是吃，一兜烧烤，一桶关东煮，没喝的。
林辞遇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又进去，转到了饮料区。
“牛奶？果汁？”傅元瑾问她。
林辞遇却是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冰镇啤酒，“这个。”
傅元瑾白她一眼，兀自拿了两杯牛奶去结账，眼角的余光扫到那像是被粘在了啤酒跟前的人，教训道：“成年了吗，就喝酒？”
林辞遇刚想开口。
“走了。”傅元瑾眼眸微闪，抢先一步。
林辞遇不太满意的撇嘴跟上，出了门还忍不住念叨，“为啥不能喝？我就尝个味儿，没喝过，你喝过吗？你跟方知南他们出去也是喝牛奶吗？不是吧，肯定是喝酒的……”
傅元瑾打断她碎嘴子，“没喝过。”
林辞遇不信，但也没揪着不放。
她对那啤酒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证明自己是成年的大人了。
小区绿化很好，两人在超市外的长椅上坐下。
林辞遇把烧烤打开，喷香的味儿立马散了出来，虽是外带，但也没忘了带辣椒孜然的调料。
傅元瑾把牛奶打开，递给她一罐，问：“估分了？”
林辞遇眉眼间是挡不住的喜色，点点头，“你估了多少？”
“还没估，你多少？”傅元瑾问。
他考场距离附中远一点，方知南帮他带了志愿书和答案，几个人直奔常去的那家网吧，本来是打算通个宵，结果接到了她的电话。
林辞遇贼精，没说自己估的分儿，反而是从书包里掏了答案册递给他，“给你用。”
傅元瑾对上她兴致勃勃的神色，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不是请我吃饭的？”
“哎呀，你估一下嘛。”林辞遇耍赖，“我好想知道。”
态度熟稔，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憨。
傅元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伸手，“笔呢？”
林辞遇立马又翻书包，跟小兔子似的，拿出考试用的笔双手奉上，笑得灿烂：“您请。”
夏夜的风微凉，吹在身上不冷，很舒服。
傅元瑾靠在椅背上，看上去有几分懒散，腿上搁着她的答案册，黑色中性笔在勾选项。
林辞遇一手拿着烤串吃，一手给他开着手机手电筒照明，嘟嘟囔囔个没完。
“我老爸烤的鸡翅就是好吃！”
“这个烤鱿鱼也好吃。”
“这个大虾――”
“给我吃一个。”傅元瑾突然抬头。
林辞遇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已经把剥好的虾肉送到了他嘴边。
傅元瑾也怔了，视线撞进她眼睛里，像是初生的小羊羔，懵懵懂懂，毫不设防。
对视几秒，他收回视线，用关东煮里签子扎着吃了，埋头继续估分。
他没看见，回过神来的林辞遇，突然红透的脸。
风静，树静，唯独她胸口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跳个没完。
“你……我……”林辞遇腾的站起，垂着脑袋，借口找得乱七八糟，“我爸喊我回家了，我先――”
“不想知道我估分了？”傅元瑾抬头看她，握着笔的手微紧，清晰的看见了她眼里的慌张与害羞。
“你估完发我，我先走了！”林辞遇说着，抱起书包就跑。
傅元瑾盯着那道仓皇逃窜的背影跑远，唇角缓缓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