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这样,前几页高赞评论,也都是那些谩骂与侮辱声,其中的楼层高达几百。
粉丝不能顶着粉籍去骂人,就连阴阳怪气的话都会被截图剪出来给蒸煮招黑,而和颜悦色的话,掏心掏肺的解释,却是换不来同等的态度,他们越是客气,那些人越是嚣张,骂的越发脏。
方星钰听着经纪人教训的话,一条一条把那些谩骂截图,神色清淡,好像那些人骂的不是她一样。
在方星钰的评论区骂够了,蝗虫过境似的一群人顺着网线爬到了联合声明的评论区,手中的键盘刚要敲响,却是愣住了。
好像是什么样的学校,有什么样的学生,上面老师早上好,下面学生也在早上好。
-早上好,我是十一中理科二班的郑苒,也是林辞遇现在的大学室友,也正在努力从她的室友发展成朋友。
跟林辞遇一个宿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跟追星成功差不多。
十一中的朋友应该清楚这种感觉。
朝夕相处,不但没有磨灭她原本在我心里的形象,反而是更加清晰,光环越来越重。她很好,比我追星成功之前想象的都好。她刻苦学习,对室友体谅,对同学友爱。
第二个视频,很多人都拍到了,而从头到尾的视频与音频,在林辞遇手里。
事情发生在中秋节前一晚,严重程度,校领导出面了。
视频与音频没有外泄,林辞遇只交给了被牵涉的那位室友,那是对她的保护。
从头到尾,这件事都与林辞遇没有关系,真正做错事、真正恶心的人,反而变成了这则视频的背景板。
@清大见义勇为者,不该蒙冤受辱,出来澄清。
-大家好,我是岑欢,第二则视频中,被林辞遇保护的那个室友,也是事情受害者。
事情开始于迎新晚会后,我被人要了联系方式。土木工程系的那位男生,在有一位学姐女朋友的前提前,跟我要了联系方式。我眼瞎心瞎,没看出人还是狗,给了联系方式。聊天三天,对方约见面,我拒绝了。
聊天对话逐渐变得暧昧时,我没有与他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开始冷处理。中秋节前一晚,他的学姐女朋友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话很难听,阵仗也大。也是当时,我才知道对方是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跟我发了那些暧昧对话。
说真的,很恶心。
在我们双方言辞不合,对方企图动手时,我的室友郑苒站出来了,发生了争执。对方第二次要动手时,被从图书馆回来、跟学姐们一路进来宿舍的林辞遇拦下了,她建议学姐给当事人男生打电话,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学姐打电话没接通,林辞遇打了,通了。电话内容,我放一段音频,自己听。
事情从头到尾,与林辞遇无关。
那些谩骂诅咒的,必死。
-早上好,我是京附中刚升高三的理科七班的罗铮。
第一次知道林辞遇学姐时,她是高三年级里冲出来的黑马。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课间操揣着小册子背单词的呆瓜。第一次跟她告白时,她说,我不喜欢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
她在京附中很出名,出名到在学校食堂打饭,提她的名字,阿姨都会给多打一勺肉的程度;出名到我企图早恋被罚扫厕所后,清洁阿姨都会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林辞遇,而帮我一起打扫,至今没被教导主任发现。
如果我明年能考上清大,我就要去跟她二次告白!!祝我成功!
-早上好,我是京附中理科二班的范令知。第一次认识林辞遇同学,是在数学竞赛时。年少难免自傲,但她是让我由衷佩服的一位竞争者。
她的优秀在于,她不会藏私,封闭训练一个月,她当了一起训练的同学一个月的小老师。两次竞赛,她获得了两次一等奖。
她的优秀在于,她只是站在那儿,全身的光芒就足以亮眼。
-我是京附中理一班的郑雪说,不配一句‘早上好’的各位,滚吧,恶心的东西!!!
@我是你的小微呀 手里求的桃花符,还是趁早扔了吧,不积德不行善,作恶多端,神明别说保佑你,保不准会给你发一个恶鬼老公。
满嘴喷粪,诅咒人的恶心东西,祝福你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到时候记得@我一下,我一定全款买下一条街的花圈寄去你家,大恩不用你言谢,我嫌脏!
还有那些不会独立行走,人云亦云的,去多吃点猪脑吧,以形补形,争取十年二十年后,你们能说一句人话。
-我是京附中理一班的鹿邑,各位都不会好了。
网上爆出的视频,你们说林辞遇‘咄咄逼人、盛气凌人、尖酸刻薄’。
@是你们的小微呀,你敢不敢把完整的视频放出来?
十月二日,鸡鸣寺。
人很多很挤,先是那位女主播踩到了林辞遇,对方戴着大墨镜,一句‘不好意思’说得没有半分诚意。这才有了视频中的那段,人群拥挤,她被林辞遇踩了一下。
视频截止在她说的那句‘不好意思’,你们解读‘盛气凌人,尖酸刻薄,素质低下’,但那句道歉、语气、表情,都是模仿的她 @是你们的小微呀。
晚上回去聊天,林辞遇发来照片,她脚背上一片很严重的淤青,图片我放这儿,爱信不信。
上面这段解释,我发了很多次,也很多次被追着骂。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其实你们并不关心。
换句话说,你们想要的,不是真相。
而是这个浮躁的网络世界的存在感和优越感,仿佛越是贬低、侮辱一个比你们自身优秀万倍的人,越能让你们产生优越感。
看,她这么优秀又怎样,还不是伪装,是假的。
越是辩驳,你们越是认定自以为的真相。
人的恶意和戾气,产生于生活,宣泄于网络。
在这个互不相识的世界,人人都披着一张皮,没关系,揭不下来,我说什么都可以。
反正人人都在说,我说一句又怎么了。
好像这是一个打字不用负责的世界,被追究了,销号重新换一个就行。
好像法不责众,所有人都在发散恶意,我就算是P遗照,送花圈,用最恶毒的词汇去谩骂,去造谣,也不会追究到我。
各位,善恶终有报,祝你们今天种下的恶,来日能够收果。
第48章
几万条评论, 相同的格式,有人依旧保持着风度与教养,有人这这场网络暴力中被磨得耐心尽失,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所有抱着恶意的人。
那些极近恶毒的话,如骨中刀, 肉中刺, 伤人六月寒。
有人手握键盘,变得踟躇,有人再次冲锋陷阵,握着键盘厮杀。
林辞遇晕倒的话题一经出现, 就被顶了起来。
里面混战一团,有反思他们过分了的,也有说她装的,还有说她承受能力太差的。
但是他们却忘了, 谁也没有立场去要求别人该承受什么, 又该有多少承受能力。
恶意如寒冬飞雪, 暴雨狂风,那些仅有的良知, 淹没在了其中。
营销号, 自媒体和网络博主,跟风席卷而来,漫天的通告与解说,这大好的流量, 不蹭白不蹭。
事情又被顶向了一个高潮。
清大声名发了出来, 解释了事情始末,宣布了处罚结果, 附上了完整的视频与音频,但是却没有掀起多大的浪。
像是证实了鹿邑说的那句――
你们想要的是真相吗?
你们想要的只是通过侮辱、诋毁、谩骂一个优秀的人来获得优越感,来掩藏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胆怯、自卑与懦弱,来宣泄心底积压的负面情绪与不堪,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
林苗苗听乔明屿说了‘诊断结果’,也不意外,反倒安慰他:“这种测试,她做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什么是正确答案,她心里门儿清。”
几人从后门出了院,前门扛着镜头话筒、拥挤争抢位置的一群人,注定白等,还有桂花树下的傅元瑾。
林苗苗开车,直接去了林辞遇之前去的那家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开在一个小院儿,没有招牌,院子不大,一棵枣树,一口水井,一个躺椅。
里面只有一个白发老翁,喜欢喝茶,喜欢穿马褂,爱听曲儿,爱遛.鸟,一点都不像是心理师。
“向大爷!我来啦!”林苗苗打开车门,朝门里嚎了一嗓子。
林辞遇跟林安安先下车,乔明屿找了个犄角旮旯把大奔停好,四下打量这里。
院子坐落于老旧街区,胡同道,七拐八拐的,透着与时代发展不相符的颓败,像是垂暮老人。
“丫头,来了。”藤椅上的老人打招呼。
林辞遇抿着唇冲他点点头,嘴唇嗫喏,“爷爷好。”
“哎,好”,老人招招手,“过来坐,尝尝爷爷家的枣,可甜了。”
林辞遇走过去,在挨着他腿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拿了颗脆枣在手里。
“最近过得怎么样?”老人问。
乔明屿停车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额角的青筋狠狠一抽。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他刚要抬脚进院子,手机响了,来自异国他乡的乔女士。
“林林怎么样了?要我回去吗?”电话一接通,乔薇直接问。
乔明屿站在院墙外,看着那颗枝丫繁茂的枣树,“林叔回来后好点儿了,也开口说话了。”
他又说:“你回来也没用。”
林苗苗在她心里的安全感,谁也比不上。
没看她都没抱那小屁孩儿吗?
“听公司的人说,你在让法务部的那帮人准备证据,要上诉?”乔薇问。
乔明屿‘嗯’了声。
“人手不够的话,去找你爸借点儿,不用放出消息,直接告。”乔薇说。
乔明屿的心软学了乔薇,手段强硬,说一不二,也是随了她。
相比较,他爸俞西沉则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一直都嫌弃他俩的‘直’。
他们在外面说话,林苗苗在里面说。
“医生刚才让做了个测试,怀疑有抑郁倾向。”
“正常”,向老爷子说了句,又问:“测试结果呢?”
林苗苗呲牙,“没毛病。”
向老爷子的长须被风吹得飘了飘,脸上还有些得意,“我就知道。”
乔明屿挂断电话,就见林苗苗三人出来了,手里没有药,但是有一小把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林苗苗表情还算是好。
晚饭是林苗苗做的,铁锅炖,林辞遇吃了一个她巴掌大的锅贴饼,就说饱了。
林苗苗也没劝她再吃点,只是说:“我一会儿给你找个香炉,你试试那香。”
“好。”林辞遇应了一声,上楼。
她不避讳自己有病这件事,就连林苗苗跟向老爷子说她的病情,也没有避开她。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在积极配合治疗。
这样反而更让人心里沉闷的疼。
她在求生啊。
洗过澡,香点上,林辞遇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亮着床头一盏星星灯,散发着昏黄的暖光。
月光皎洁,傅元瑾坐在阳台上,手里的手机摁亮又摁灭。
指针滴滴答答,很吵。
林辞遇爬起来,把电池抠了出来,没拿稳,电池‘啪嗒’一声掉在床头柜上,那一声,好像她耳膜都被震到了,心跳停了一瞬,慌了一瞬。
月儿高挂,手机被啪的一声扔到了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桌角的书,隐约从指缝间能窥见‘心理’二字。
房间地板上铺着毛绒绒的地毯,林辞遇赤着脚踱步,桌面整洁,打开抽屉也不见她的日记本。
她唰的一声拉开了窗帘,外面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路灯像星星,照亮一片。
不知是在等晚归家的人,还是给她这样睡不着的人一点光。
夜里寒凉,傅元瑾从阳台回了卧室,床头柜上的合影里,姑娘笑得灿烂。
他伸手,指尖戳了戳她唇角的梨涡,又挪到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摸了摸。
林辞遇靠床坐在地毯上,蜷缩着,手不自觉握紧,指尖泛白。
她对自己说: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朝阳重回大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也有人才缓缓睡去。
小姑娘缩在床脚,闭着眼熟睡。
桌上香炉里落满灰烬,房间安眠香浓郁。
倚在床头睡着的少年,手里的书翻了大半。
书上说,患有焦虑症的人,易紧张,易焦虑,情绪不稳,胸闷,呼吸困难,会有昏厥状况,那是他的姑娘。
……
林辞遇三天没有去学校,学校那边打来电话,委婉的询问她的情况。
林苗苗没有隐瞒,说了她焦虑症严重的事,学校那边表示会帮忙保密,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办理休学,专注治疗。
林苗苗说先想想。
在乔明屿厚着脸皮要来的锦旗,和一万块钱的补偿款被送来的那天,微博瘫痪了。
无他,乔氏集团发出了声名。
连发七十八条,每条下面十八张图片,
同一条配文:【法律不会姑息任何一位犯罪者。】
不同的图片信息,但清一色的辱骂言论与法院受理的证明,好几个合在一张图上,所有ID账号没有打码,一眼看过去,依旧触目惊心。
顺着网线过去,已经有很多账号显示已注销。
但是那又怎样?
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但它却留下了一个人黑暗里最肮脏不堪的一面。
在这个网络飞速发展的时代,个人信息逐渐趋于透明,只要留下痕迹,就一切有迹可循。
直到乔氏集团的律师函发出的前一秒,众人都还没意识到危险。
网暴嘛。
不过是觉得法不责众。
所有人都心存侥幸,就算是有人告诉他,注意言行,小心被告,他都只会回一句,‘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多人都骂了,他告得过来吗?’
但是今天,乔氏集团重重给了他们一个耳光。
告得过来吗?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是他们小老板在给他们送零花钱了。
在那上千的照片中,在看见自己的ID账号时,众人慌了。
而同时,有不少人也接到了法院通知书。
上诉了,立案了,他们确确实实被告了。
一时间,律师行业的热度飙升,咨询费翻倍,很多人骂他们不道德,赚黑心钱。
牟利了吗?
牟利了。
但是这利益,是来自于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被网络暴力的状况下。
刀子不插在自己身上,好像永远感受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