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大群丫鬟婆子涌了上来行礼,“见过夫人!”
江窈收起心思,扫视了一圈,笑道:“不必多礼。”
她抬脚往里面走,屋里灯火通明,处处布置精致,瞧着完全不像长期没主人住的样子。
“这儿好大好富贵,瞧着比小姐在侯府住的院子大多了。”紫苏惊喜道。
江窈也越看越喜欢,好些东西竟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进了屋,里面已经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江窈脱下披风在榻上坐下,一对凤眸打量着屋里。
“你们伯爷平日里住哪儿?”
管事嬷嬷道:“回夫人的话,这间屋子是正屋,伯爷没住过,他一直住的是东厢房,就在进院门的左边第三间。”
说罢又道:“伯爷早吩咐了,待夫人来了,这府里一切凭夫人安排。”
江窈颔首,敲打了他们几句,又让香莲给众人赏了银子,下人们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伯爷待小姐真好。”香莲感叹道。
紫苏蹲在江窈旁边给她捶腿,撺掇道:“夫人可别犹豫了,伯爷又年轻又英俊又疼人,还有钱,最重要的是这府里别婆母和妯娌,多顺心啊。”
香莲笑道:“你是收了什么好处了,最近胳膊肘越来越往外拐了。”
紫苏哼了一声,“我这是心疼小姐在侯府过的不好,这一对比,可不就偏向伯爷了嘛。”
江窈问:“你们都觉得我该做这个伯夫人?”
紫苏重重点头,“该!”
香莲也点头。
江窈耳根有点发热,道:“去叫热水,我有些乏了。”
几乎紫苏在门口一叫人,热水就送来了,还抬来一个巨大的浴桶,说江窈舟车劳顿,需要泡泡澡解乏。
江窈也确实想泡澡,但想到萧宸之还在诏狱里受苦,自己却在享受,委实不该,便让人抬下去了。
几乎是一夜好眠,江窈睡醒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今日准备回江家。
坐着马车从忠勇伯府到江家需穿过大半个京城,一路上马车慢行,江窈看着车外的景色,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刚穿越的时候。
比起其他穿越者,她可能真的是个很失败的,但她又觉得挺满足了,毕竟没什么志向,只想安稳过一辈子。
如今她既然已和萧宸之互通几分心意,那等事情了了,她就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去云游四海。
出了城门后又行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在了江家那阔气的大门前。
周磊上前和门房亮明了身份,很快便有轿子来抬了江窈进去。
这段时间江父把京城的铺子卖的卖,关的关,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要举家迁回延州了。
一听江窈来了,江父的笔啪地掉了,火急火燎地迎出来,“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江窈站定,道:“我先说好我不是为你回来的。”
江父道:“我自然知晓,是为我的好女婿回来的。”
江窈:“……”
两人在厅里坐定,江窈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江父叹道:“也就这几日了,只是我不舍得啊,这宅子我和你祖父花了多少心血才建起来的,延州的宅子太老了太旧了。”
江窈喝了口茶淡定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父心想是这个理,再不走可能真要走不掉了,本来想投靠忠勇伯的,结果忠勇伯自身难保还在诏狱里。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大女儿,心里涌起一点点愧疚。
“我走后,这个宅子,我就先押给伯府了,只需……”
江窈打断他,“帮你看宅子,还要钱?”
江父怯怯道:“不要不要。”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下人来报说夫人和大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
继母陈氏和她的女儿如今低调多了,再不敢和江窈对着干,乖乖地互相行礼后坐在一边聊了些家常。
陈氏问她可见过萧宸之了。
她还不知道萧宸之去了云州,以为江窈是刚回来两人还未相见过。
江窈道:“两个月多前伯爷就去云州找我了。”
“啊。”陈氏旁边的江二小姐掩嘴轻呼,不可置信。
陈氏也没想到,惊讶了一把后,讨好道:“想必伯爷待你极好。”
江窈笑了笑,“是挺好。”
正说着话,突然有下人狂奔而至,不管不顾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不好了,有一大队官府的人来了,说是老爷犯了通敌叛国之罪要抄家!”
在场的人一听瞬间乱了,尖叫声此起彼伏,丫鬟婆子们赶紧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江父愣在当场,嘶吼着,“怎么会这么快!分明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爷!我们怎么办啊!”陈氏满眼恐惧,红着眼睛,死死揪住江父的袖子,她是怕江父丢下她们自己跑了。
“跑!赶紧跑!”江父叫着。
通敌叛国,不光抄家,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江父只想着宣平侯会对付他,但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赶尽杀绝至此。
江窈却是有些怔忪地站着,原著里明明只是抄家,怎么现在不但时间提前了这么久,还变成了通敌叛国了。
看来剧情线已经完全变了。
不过她现在不是江家人,是忠勇伯府的人,倒不必怕被抓走。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串联起了什么,萧宸之在等什么,宣平侯在谋划什么,突厥和江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突然呵斥道:“别动!不能跑!出去就会被乱箭射死!”
抄家的时候但凡有反抗的,立马处死。
江父等人停下脚步,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顿时身边一片凄惨的哭喊声。
江窈呼了口气,道:“父亲,现在有个能保住全家人性命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第37章 回府
◎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江府在京郊, 大门外宽阔的大道上平日里是没太多车马经过的,今日却是来了几百个身披甲胄的兵士,领头的刘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门口。
兵士已经迅速把江府围起来了, 大门大开,下人们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刘将军从马车翻身而下, 大手一挥,排列有序的兵士就开始往里面冲。
“府里的人都聚到大门口!逃跑者格杀勿论!”
府里乱成一团, 逃跑的,抢钱的,浑水摸鱼的,打砸放火的, 逃跑的人遇见兵士, 直接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昔日花团锦簇的江府一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只是还未待兵士们闯进正院,从前方路上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妇人,外加两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半大男儿, 身后还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和下人。
这几人打扮都挺富贵, 领头的兵士猜想他们便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上前就要绑人,周磊护在江窈面前呵斥道:“慢着!我们主子可是忠勇伯夫人!谁敢动她!”
若江家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江窈自然会被连累,但如今案子还未经审理,就直接上门抄家,是不能带走江窈的。
刘将军人高马大的, 低头看着面前神色冰冷, 面色镇定的女子, 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才理清楚江家和忠勇伯府及宣平侯府的关系。
他是宣平侯的人,怎么侯爷没告诉他,这个女人回来了啊。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道:“把江家人绑起来带走!”
“慢着!”江窈质问道:“江家的案子可过了堂?通敌叛国证据何在?”
刘将军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有气魄,不像她后面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
只不过虽然没有她要的那些,他却带来了圣旨。
宣平侯正是拿准了当今圣上刚愎自用,冲动易怒,将江家所谓的“通敌叛国”的证据在朝堂上一亮出来,再刺激皇帝几句,就惹得龙颜大怒,直接下旨抄家。
江家只不过一个商户,谁会站出来帮忙说话,自然也不敢得罪权势如日中天的宣平侯。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圣旨,江父等人忍不住腿一软,但想到方才江窈交代的事,他还是咬牙站稳了。
“夫人可看好了,圣上吩咐了,先抄家,再移交刑部审查。”
江窈冷着脸没说话,退后两步,刘将军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道:“带走!”
兵士很快上前把哭天抢地的江家人抓走了。
江父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频频回望江窈。
“夫人,请回吧,别妨碍本将军办差。”刘将军做出一副请的姿势。
江窈带着周磊等人出了江家,坐上伯府的马车,周磊赶紧驾车离开这儿,身后的哭喊声渐行渐远。
江窈这才松了口气,浑身松懈下来,从胸口和袖子里把一些东西摸出来,这是方才情急之下,江父交给她的。
好在江父早有预料,很多的产业已经转出去了或者放在江窈手里了,今日抄家顶多把这江府抄了。
今日回了伯府后,她就不准备再出去了,她的行踪已经暴露,如今京城危机四伏,只有忠勇伯府是安全的。
宣平侯已经对江府动手了,那说明他的计划开始了。
可萧宸之还在牢里。
她现在只能等,等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次日,寒风凛冽,江家一被抄家,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与大商户有牵扯的官员,都害怕牵连到自己。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散播在市井之中的传言,如哪地发生了地动,哪地发生了雪灾,哪地遭了瘟疫,总之皇帝不仁,天降惩罚的话越传越激烈。
又过了三天后,江家的案子还是未提审。
这日江窈正坐在屋子里清理江家剩下的产业,突然外面骚动了起来,江窈正抬头看,周磊就人未到声先至,喊道:“夫人!夫人!伯爷回来了!”
“啪嗒。”如平地起惊雷,她手上的笔砸在桌上,溅得她手上脸上都是墨汁。
但她未察觉,胡乱用帕子擦了擦,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小姐!小姐你慢点!”紫苏和香莲跟在她后面。
刚到正院门口,就见一行锦衣卫抬着萧宸之进来了。
萧宸之躺在担架上,无声无息的,头发散乱如杂草,衣服脏污不堪,若不是那张脸过于英俊,倒真像是灾荒年间的难民。
江窈一怔,停住脚步,他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还要人抬回来了。
“萧……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江窈连忙扑上去,半真半假地唤着,急着查看他哪里受伤了。
领头的锦衣卫道:“昨夜诏狱里进了刺客,伯爷他……”
江窈一听,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萧宸之的手指轻动,拽了拽她的袖子。
这力度可不像个昏迷的人,江窈很快懂了,只扑在萧宸之身上哭喊,把一个看到夫君受伤的女子那着急劲儿演得活灵活现。
萧宸之差点没憋住笑,手暗自揪住衣角。
锦衣卫道:“夫人莫急,伯爷只是暂时晕厥,太医已经跟来了。”
江窈闻言站直身子擦了擦眼睛,“快把人抬屋里去。”
院子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烧热水,打扫屋子,给锦衣卫们上热茶,太医跟进去为萧宸之诊治,一通忙碌后,待所有人都离去,江窈屏退下人,亲自端着吃食进屋。
天已经黑下来了,屋里亮着暖暖的烛光,门一关,隔绝外面的风雪,只剩一室静谧。
萧宸之靠坐在床上,已经沐浴好,上了药,肩上披着一件短袄,腿上放着一方小几,正俯首书写什么。
他刚出诏狱,堆积的事太多需要处理,太医和锦衣卫一走他就坐起来了,昨晚那刺客本就是他和四皇子演的一出戏,再加上四皇子将突厥最近的异动上递给皇帝,又制造一些假动静,让皇帝认为突厥表面服从,实际仍然有不臣之心,正在暗地里养精蓄锐。
再把昨晚的刺杀嫁祸到突厥人头上,让皇帝认为这是突厥人和亲不成恼羞成怒,想杀了萧宸之报仇。
毕竟若不是萧宸之,突厥就不会被打败。
皇帝也没蠢到太严重的地步,并不十分相信四皇子,但他也知道,萧宸之不能死在诏狱,死了必然激起民愤,而且萧宸之的存在是对突厥的一个震慑,所以打蛇顺棍,就把人从诏狱放出来了。
萧宸之身上都皮肉伤,除此之外脸颊上还有一天疤,已经结痂,开始脱落,留下粉色的印子。
由于他的头发实在太杂乱,索性让人把梳不通的地方剪了,所以现在有些一长一短地披在背上,半湿半干地。
听见动静,他停下笔,侧头看着江窈,烛火跳动,眼眸里像倒映着星河一样,开口道:“来了。”
他把公文收起来,挪动屁股坐进去了点,拍了拍床沿,“过来坐。”
江窈把餐盘放下,专注地把吃食摆在桌上,她不敢看他,把东西摆好就想走开,但萧宸之却一把拉住了她胳膊。
“别动。”他轻声说着,手上一用力,把人拉着挨着他坐在旁边。
“你快吃,有事待会儿说。”江窈见两人靠那么近,全身发毛,想拽出胳膊却纹丝不动。
萧宸之突然倾身而来,吓了江窈一大跳,她身子往后一仰,一脸懵,“你要干嘛?”
萧宸之却屏息凝神,伸出手,指腹在她的脸上揉搓了一下,嘀咕道:“你脸上有墨。”
她这才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这墨想必是方才笔掉了溅脸上的。
被他摸过的地方像起了鸡皮疙瘩一样,她不自在道:“刚没注意……”
萧宸之坐直身子,正襟危坐,掩饰住眼底的笑意,道:“一起吃吧。”
江窈赶紧站起身,坐在了他对面,只脸还是有点红,灿烂若粉桃。
萧宸之手执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他确实饿坏了,诏狱的饭菜比军营里的大锅饭还难吃,他胸口都能摸到骨头了。
江窈也觉得他清瘦了不少,心疼道:“吃了先歇息吧。”
萧宸之喝了口汤,缓了缓,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他知道她的手艺。
“对啊。”江窈笑着,为他夹菜。
萧宸之吃了会儿后,逐渐饱了,他放慢速度,用好看的眼睛瞅着她。
每次萧宸之看着她不说话,江窈就紧张,外强中干地瞪他,“看我干嘛?”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他真是恨死那个行刑的了,都打点好了只抽不重要的地方,避开了心肺,怎么不避开脸。
江窈一愣,听他的语气还有点委屈,连忙道:“没有!瞎说。”
萧宸之继续道:“我要是留疤了怎么办,你会不会嫌弃我。”
江窈:“……”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