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嗤笑一声,暗道陆植是个不会看人的二愣子,她可眼毒的很儿,只瞧着烟儿走路时那盈盈颤颤的细腰,便知她已被人收用过了。
清白?别是个从花楼里出来的暗娼吧。
刘寡妇心里又嫉又妒,不忿自己竟然还比不过个身子不清白的哑巴,遂挑了个陆植不在的时候,去他家门口处痛骂了一顿烟儿。
她本是在逞口舌之快,也没想到烟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吃定了一个哑巴没法把那些难听至极的话语复述给陆植听。
更何况即便是陆植听了又如何,他是副什么性子难道刘寡妇不知晓?说好听些是个憨厚的老好人,说难听些就是个二愣子。
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跟别人红过脸,都是住在溪花村的老人了,难道他还会为了个不清白的哑女和自己大吵大闹不成?
刘寡妇有恃无恐,却是低估了陆植对烟儿的看重。
她才把那些熏肉放上衣架,便见陆植已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夜色暗沉,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能从他匆忙的脚步声中听出些怒火。
刘寡妇正要讥笑出声时,陆植却已先一步将她刚摆好的熏肉架子踢端,他用了十成十的蛮力,那架子应声而倒,上头挂着的熏肉也落在了泥土里。
刘寡妇惊叫了一声,忙要去捡起地上的熏肉,可发了狠的陆植动作却更快了一步,他先夺过了刘寡妇手里的熏肉,将其都扔到了村头的溪池里。
把这些熏肉扔了个干净后,才听他一字一句地对刘寡妇说:“你头一回搬来溪花村的时候,没人愿意给你东西吃,是我让你白吃白住了大半年。你要勾搭多少人我不管,别惹我心上的那一个。若是你在欺负她,我就把你家拆了。”
刘寡妇从没见过这么恼怒的陆植,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他此刻的心口被怒意充斥着,往日里清明的神智不见所踪,心里只剩下了对烟儿的疼惜。
她自然记得刚搬来溪花村的那些事儿,她刚死了丈夫,一个弱女子都不知该怎么过活,也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那么冷的天,她饥肠辘辘,且只有一条单薄无比的外衫裹着身子。
只有陆植。
只有心善无比的陆植帮了她,给她吃的,也让她住在了他家里。
所以不论她有过多少相好,为了活下去委身于多少个男人,陆植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那一个人。
所以她会嫉妒,她会怨恨,她也会吃醋。
明白了陆植对烟儿的心意后,刘寡妇伤心的都忘了那些被作践的熏肉,只语带不甘地问:“你可知她不是个清白的女子,已是不知被多少人收用过了。”
“那又如何?”陆植咬牙切齿的反问,有蓬勃的怒意在他心间勃动。
他当然知晓烟儿的底细,就算是圆路没有告诉他,他也从他三三两两的话语里猜出了个大概。
可那又如何?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你……难道还想娶个哑巴为妻不成?难道你就不怕再生个小哑巴下来?”刘寡妇心内酸恨到了极致,便这般说道。
“是。”陆植干脆与她把话挑明,眉宇里凝着深切的冷意,冻得刘寡妇心里直打颤儿。
“我要娶她。”
第51章 二更
圆儿这几日染了风寒, 却因捉襟见肘的缘故不敢借着出府的时候去回春馆配药。
从前她病了的时候,还有烟儿在一旁照顾她,病的重了,她也会设法求得李休然为她诊治。
往后却是要让她自己扛了。
圆儿心里虽有些失落与伤心, 可想起此刻的烟儿已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飞鹰一般自由自在的, 便又不难过了。
她请府里相熟的老妈妈配了一剂土放子, 又穿了厚厚的衣衫,灌下肚了一碗浓浓的姜茶,本以为伤寒能就此痊愈,谁知伤寒却愈演愈烈。
她一人住在偏僻的下人寮房里, 也无人关心照料她,迫不得已只能忍着头晕去寻了双喜。
双喜对圆儿颇为怜惜,又是特地去二门外跑了一趟,将李休然寻来, 又是差使了个小丫鬟替她煎药。
问起圆儿为何不去回春馆配一剂去伤寒的药时, 圆儿只得昏昏沉沉的回答道:“我爹又去赌钱了, 月例都给他了。”
双喜听后也只得感叹了一番,再无旁的话语。
几日后。
郑衣息的伤势好了许多,如今已是不需要别人的搀扶就能下地走路了。
郑尧打了他一顿, 见他伤的足足半个多月下不了榻,心里也有点后悔。
他念着膝下只有郑衣息这一个儿子, 便也只得忍着心中的不虞, 亲自去澄苑瞧了瞧他。
郑衣息却仍是那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郑尧一瞧见他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撂下一句“等你养好伤, 和宁远侯府的婚事照旧”后便拂袖而去。
引得双喜也在背地里叹了两句。
国公爷好似不是世子爷亲生的爹一般,将儿子打伤成这样, 竟是连伤处问都不多问一句。
说的第一句话还是让世子爷去娶苏家小姐。
怪道世子爷会这么喜欢烟儿姑娘,这些会说话的主子们各怀鬼胎,心里眼里都只有利益和权势,说句话的功夫都要激出背上一层冷汗来。
远不如与烟儿姑娘相处时轻松自在。
思及死去的烟儿,双喜口中的叹语愈发真挚,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就死的这般不明不白,哪怕如今世子爷悔青了肠子,也换不来烟儿姑娘的命了。
等郑尧走后,双喜便服侍着郑衣息喝药,见郑衣息今日神色沉沉,仿佛在凝神细想着什么事情一般,便主动找话题道:“圆儿姑娘病了,奴才替她请了府医。”
这事虽不大,可还是要说给郑衣息听一遍才好,省的日后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他说完这话后,郑衣息也没什么动作,不过因为圆儿曾经伺候过烟儿,对她另眼相看几分而已。
“缺什么药材去我私库里拿。”他面无表情道。
这等宽厚的态度也给了双喜些鼓舞,便见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圆儿也是可怜,贪上了那么一个好赌的爹,每月的月例都拿去给那个爹还赌债了,连去回春馆买副药的钱都没有。”
话音甫落。
床榻上躺着的郑衣息却陡然坐起了身,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指尖因过分用力的缘故泛处了青白色。
他一字一句,发着抖问:“你把话再说一遍。”
*
自从陆植去刘寡妇家闹了一通后,他便又不敢宿在里屋了,却也没有再露天睡在庭院里,而是在狭小的厨灶间里挤了挤。
他白日里还是事无巨细地照顾烟儿,只是却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笑影来了,送药和做饭也是谨小慎微的厉害,只生怕多留在她眼前一瞬,会引得她不喜一般。
烟儿先头还有些难过,可瞧着陆植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又觉得酸涩无比。
她欠陆植的恩情实在太多太多,并非是几张银票就能还清的。
烟儿不知道自己能给陆植什么,可是这两个月里的朝夕相处让她全身心地信赖上了陆植,因他体贴入微的照顾,也让她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
这一日,斜阳慢慢地洒进这残破的屋舍里,暖洋洋的光照在烟儿身上,让她心中横生了几分慵懒闲适之意。
恰逢陆植进屋送了一碗热水,不等烟儿下榻留他,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屋舍。
等到夜间归来的时候,更是不敢在烟儿面前晃悠。
陆植对于情爱之事实在是太过笨拙,并不知晓该如何哄得女子的欢喜,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烟儿那日所受的伤害。
他虽未亲耳听到刘寡妇痛骂烟儿,可大概也能猜到从刘寡妇嘴里说出来的是何等腌臜的话,烟儿因为他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所以这一夜,陆植仍是缩在厨灶间过夜。
不曾想烟儿却推开了里屋的门,只着单衣走到了厨灶间,蹲下身子一把握住了陆植的手。
夜色寂寂。
她手心微凉,却烫的陆植脸颊好似烧红了一般。
半晌后,他才从那股灭顶而来的羞意中挣扎而出,便听他真挚地说道:“对不起。”
烟儿却是莞尔一笑,将自己与陆植相握在一起的手贴合的更紧一些。
她如今对陆植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她并不排斥他,甚至于对他十分依赖。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从没有人像陆植那样照顾、关爱着她。
她想,若是能在这溪花村、这茅草屋舍里过上一辈子,兴许也是件美事。
烟儿的手一直没松开,陆植的脑海里也炸出了漫天的绚烂烟火。
巨大的欢喜淹没了他,在这一刻,他反而僵了身子,什么动作、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唯有用心去感受指尖传来的温度。
他想,原来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也会有照耀到地下的泥土的时候啊。
*
圆路自从被郑衣息痛打了一顿后,就在媳妇儿的娘家住下了,其一是因为心中有愧后想躲一躲郑衣息,其二是因为他老丈人是个赤脚大夫,住着也好为他诊治。
前几日都是风平浪静,闲暇时他还听妻弟提起过一件郑国公府内的事儿。
说是为了和宁远侯府家的那桩婚事,郑尧痛打了郑衣息,打的他连地都不下得。
圆路听得此消息后,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也落了地。
他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本该在郑国公府养病的郑衣息却带着一大群小厮们闯入了他妻子的娘家,阴沉沉乌压压的一片人,将那狭□□仄的屋舍围的水泄不通。
圆路躺在床榻上,目瞪口呆地盯着来人,便见郑衣息慢慢走上前,步伐虽还不稳当,那双阴鸷得仿佛凝了冰的眸子却好似要把圆路凿穿一般。
“你把爷的烟儿藏到哪里去了?”
第52章 相爱
自从那一夜之后, 烟儿与陆植之间那一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便破了,展露出的便是一些昭然若是的暧昧。
圆路迟迟不肯现身,也不提要把烟儿带去江南一事。陆植便也识趣地不去提,依旧是细致入微的照料着烟儿。
溪花村统共就这么一点大, 那一日陆植为了烟儿“冲冠一怒为红颜”, 得罪了刘寡妇, 也连带着得罪了刘寡妇的相好们。
那两个相好也都是些吃喝女票赌之人,觑了个陆植去山上捕猎的空档,意欲冲进他家里要□□一番,进屋一瞧便见木床上睡着个天仙般的美人。
瞧见烟儿以后, 这两个男人便淫.心大起,立时就要冲上去一亲芳泽,同伙帮拉住了个子矮小些的男人,嘴里劝道:“等等, 万一陆植回来了, 咱们可打不过他。”
他们也是受不住刘寡妇的磨功, 为了逞男子气概,决心要给欺负刘寡妇的陆植点颜色瞧瞧。
当然,这点“颜色”仅限于将陆植家中的家具砸一砸, 与陆植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陆植身材高大英武,曾经在山上与野狼搏斗时也没落过下风, 溪花村内的二流子们都不敢与之硬碰硬。
可色字头上一把刀, 此刻的烟儿静谧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如空谷幽兰一般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身量矮些的那一个胆量大一些,当即便要解开裤腰带快活一番, 身量高的那一个拉住了他的衣袖,面露犹疑地说:“万一陆植回来了……”
以那厮的莽直性子, 极有可能把他们二人杀了。
“怕什么?他这一去起码要一两个时辰。”矮子已凑到了木床旁,手往烟儿的皓腕上探去,堪堪要触碰到那一片莹润细腻的地带时,却冷不丁被一道泛着银辉的兵刃挡了去来。
原来在这两人闯入屋舍起烟儿便醒了,只是不知这两人的来意不敢贸然动作,在那个矮子靠近她的时候,她就偷偷拿出了郑衣息给她的匕首。
据说这匕首削铁如泥,便是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拿着也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护住自己。
此刻就是这样,烟儿拿着那匕首横在了矮子面前,方才刀刃已划破了矮子右臂上的衣衫,触及到他内里的皮肉。
鲜血如注般冒出,再是一阵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痛意,几乎要让矮子高呼出声。
烟儿吓得心直颤,面对着眼前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手里的匕首是她唯一的武器。
矮子被痛意磨得眼角沁出了泪花,龇牙咧嘴的厉害,也不知烟儿手里的匕首是何物,仅仅只是划出了一道伤痕,竟能带来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意。
高个的男子本就胆子小,一见矮子血肉模糊的右臂,愈发没了主意,当时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烟儿举着那匕首,后背紧紧贴在身后的墙壁上,姿态戒备至极,泛着涟漪的杏眸里竟是害怕。
就在这时,陆植提前赶了回来,瞧见离去时紧紧闭阖的屋门正朝外敞开着,心便不停地往下坠,他忙跑了进去,猎来的野物也只是随手一扔。
“烟儿。”他边急切地喊着,便走进了里屋。瞧见的就是烟儿与村里那两个二流子在木床前对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