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这么想,但外人听着这话,倒像是兰泽在维护自己前男友。
程砚安哪里会顺心?
脾气上来了直接上手轻捏起兰泽的下颚,面上笑得轻风云淡,说出来的话不慌不忙,却句句在向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讨公道。
“上次这么哭也是因为他吧?让自家女朋友哭成这样就不是个爷们儿,哥哥替你出气,你护着他做什么?更何况,你自己思量思量,哪次不是我这哥哥哄的你?”
兰泽看着忽然靠近的程砚安,听着那些略显暗味的话,懵了又懵。
“你不是不认这个哥哥吗?”兰泽被捏着下颚,仰起头,细着嗓子委屈巴巴地问他:“现在又是了?”
因为哭过,轻微的鼻音里,带了点娇嗔埋怨的意思。
程砚安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哭过后略略湿红的双眼,最后定在她小巧殷红的嘴唇。
兰泽的嘴唇很好看。
饱满细腻得像剥了皮的水晶葡萄,嘴角弧度呈自然上翘,正中小小的唇珠在撅嘴耍萌时会凸出一个小尖角,看得人生怜。
就是这么一张叫人意念横生的嘴唇,一分钟前却说出为她的前男友辩解的气人话。
他程砚安何时吃过这样的闷亏?
他神色漫不经意地思虑着,手下的力道却不知不觉深了。
正走神,耳畔便传来她轻软的吃痛求饶:“哥哥,疼……”
程砚安凝神看她,此刻那块被他捏着的地方已经泛起了红。
男人手腕上的劲儿与少女不同,白皙幼嫩的肌肤承受不了他这样的揉弄。
游离的思绪与理智迅速归位,他放开手,后退半步与她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得到解脱,兰泽轻轻揉着被他捏过的地方,似有不满的埋怨,声色很低,听不太清。
程砚安瞥了一眼,再开口时自然又随意:“疼就得长记性,疼过一次,可就不能再有第二次。”
兰泽聪明,直觉他话里有话,也不知是在内涵什么,轻哼:“你这人……”
一抬头,愣住。
程砚安笼罩在黑夜里,她的视线正好落在他微敞的衬衫领口,领口开了一颗扣,很是正常而随意的状态,可专属于男人的喉结与颈线,却在明昧交织的光影中,莫名凸显了几道摄魂夺魄的禁欲。
她看得惊心动魄,连自己想回的话都忘得个一干二净。
程砚安敏锐注意到,微微倾身过来,接上她的半截话,似笑非笑地示意她继续:“我怎么?”
兰泽看着他轻噎,没理清的思绪忽然再次扰乱心神。
他的目光慢慢定格在她身上,她乱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最后猛地背过身,羞极了低声冲他嗔道:“衣服扣好!”
女孩子的思维还是太跳跃,程砚安微怔,指尖搭上自己的衬衫领口。
那里因为方才在包间嫌闷而开了一颗领扣,衣领微敞,却也是合乎规矩分寸正好的着装,可听她那意思,像是自己浪荡得不行。
兰泽的耳根子有一抹飞霞,做贼心虚似地玩着衣角。
都说女孩子的娇羞最难得。
心头那点躁意转瞬间散了大半,他轻扬起笑,不紧不慢地将那颗扣子扣好。
可惜那颗扣子还半搭在指尖时,一道大喇喇的声音就从转角处横插进来。
“嘿!我淮哥上哪儿去了?干嘛呢,大伙儿都等……”
兰泽愣,一个穿着藏蓝色卫衣的男人就这么闯进了她二人的空间。
声音戛然而止,气氛骤然凝滞。
蒋清风一转头就撞见这一幕——
姑娘小脸微红,低着头背着身,一双湿润的眼眸子全是慌乱与悲愤,再细看,还有些委屈。
而他那淮哥却宛如一个禽兽,嘴角噙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盯着小姑娘的侧脸,正慢慢悠悠地替自己扣上自己的衣领。
蒋清风什么人?一群花花草草里打堆轮转经验无数的公子哥,这幅不清不楚的场景,蒋清风见了,脑中刹那间只闪过一个念头——
此地、此景、程砚安这表面斯文的禽兽,一定是对小姑娘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嗬,来得不是时候?”
蒋清风眼角眉梢全是暧昧,冲着程砚安挑眉笑道:“我说你跑出去半天不回来是干嘛呢?敢情是来这儿欺负小妹妹了?”
蒋清风特意将“欺负”二字加重,兰泽局促地望了一眼程砚安,此人却压根没在意蒋清风的调侃,气定神闲地扣好衣领后,低头来寻她,一脸太平:“一起去玩吗?”
他指的是蓬莱台。
和他们。
邀请很直白,兰泽轻轻咬住下唇,下意识就想点头跟着他走,只是临到关头才突然想起自己这趟来豫园的目的。
她慢吞吞地道:“今天不行,我老师还在等我呢。”
蒋清风到底更懂女孩子,一听,笑了:“今天不行?那什么时候行?”
兰泽心中纠结,指尖不知觉绕了一圈衣角。
蒋清风了然,笑嘻嘻地掏出手机:“不然妹妹留个联系方式吧?下次有淮哥的局,蒋哥叫你?”
看着那个递过来的手机,小心思就这么被戳破,兰泽霎时憋红了脸,没底气地小声辩解:“才不要,我老师还在等我,我不跟你们说了……”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逃也似地快步离开。
兰泽溜得快,蒋清风捏着手机就这么僵在半空,啧了声,想着小姑娘也太容易害羞了,回首再看程砚安,程砚安面色已恢复如常,手揣在裤袋里,像个没事人。
见状,蒋清风斜了身往房梁柱子上一靠,挤眉弄眼地问他:“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以前也没见你对哪个姑娘笑这么灿烂过。”
“说,程贼,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程砚安笑骂:“滚蛋。”
“嘿!”
程砚安懒得搭理,抬脚就走。
蒋清风被甩在身后,哼笑。平时没个正形此刻也没放心上,也是跟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自己刚刚问的那个问题,这厮,好像没反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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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局在最后,孙丽荣院长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算是获得了去剧院实习历练的优先录取权。
华夏歌舞剧院近几年开始有着重栽培新人的趋势,三年产出一次的舞蹈剧目几乎次次都是挑了新人主演。因此,剧院对于纳新的标准也逐渐变得苛刻。
兰泽自信自己的专业实力,今天这桩引荐算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这场推波助澜,她也有把握能在将来某一天剧院招新时脱颖而出。
韩教授眼光毒,是看着兰泽有天赋才会愿意推她一把。
不止是韩教授做的举荐人,虽不知背后那人是谁,但兰泽自小争第一习惯了,不管是谁来,不管是什么事,骨子里那股不愿服输的劲儿,都促使她不愿意辜负他们的期望。
京城气候逐渐转入热季,即将放暑假,兰泽的课余闲暇时刻也慢慢多起来,顺乐和飞姐一有空就爱往人堆里扎,那段时间都没怎么见人影。
于是某天,她挑了个空去拜访程老,出校前,给爷爷发了个消息。
采蘑菇的方草草:【爷爷我又来找你玩啦】
最为冷淡的程爷爷这次竟然回了她:
【晚上想吃什么?】
采蘑菇的方草草:
【张姨的橡胶胡辣鱼】
【爷爷对泽泽最好了!】
【开心.jpg】
兰泽心情大好,发完消息就上了车,一个小时后在老宅落脚。
老宅寂静,春夏交季的时节,远处竹林青绿更甚,有风拂过,带起一阵莎莎清响。
她刚一进门,就闻到橡胶胡辣鱼的浓烈香。
爷爷不见踪影,张姨先来迎她,笑呵呵道:“老爷子今天还在念叨泽泽怎么最近都不来了,他成天一个人,就缺个说话的人呢。”
兰泽脱鞋的动作一顿,问道:“砚安哥哥呢?他不常来吗?”
“砚安太忙,并不常来,不过今天倒是赶巧来了一趟,正在老爷子房间里呢。”
“那我去打个招呼。”
说完,兰泽便兴致冲冲地跑上了楼。
程爷爷性子淡不爱热闹,房间位置也僻静,临近房间时她不由放轻了手脚,正巧就听见爷孙二人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两道声音一起一落,一道沉稳浑浊,一道清越低沉,似是在谈正事,兰泽放慢了脚步,听清了交谈之间,爷爷和程砚安语气里夹杂着的严肃。
她没偷听墙角的习惯,察觉到后准备转身离开,却猝然听见一声拍案惊响,下一秒,便是老爷子严厉的呵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前女友?这都多少年了?”
兰泽顿在廊道,恍恍惚惚,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紧接着,程砚安略有不耐的声音传来:“早八百年前的事儿您提它干嘛?”
一来一回,所谈内容已清晰明了。
兰泽站定,想了想,慢慢回忆起一些事。
程砚安今年也二十有八,来来回回的,听说好像只谈过一场恋爱。
两年,无疾而终。
她远在黑河,所知不多,就这个还是程叔叔曾经与兰理闲聊时提的一嘴。
兰泽背靠墙壁,廊道昏黄的灯光打在周围,她心不在焉地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争执声,没多久,又转移至别的话题。
微信消息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来,惊动了她的思绪,更惊动了里面的两个人。
兰泽忙乱地关了静音,心跳还没平息,就听见隔墙一阵走动声,接着“咔嚓”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兰泽抬头,正正好,与程砚安探寻过来的目光对上。
大脑在此时突然宕机,她僵着身子,嗫嗫道:“我……”
知道这人最是聪明,自己偷听一定瞒不过他,她也没想狡辩,只是程砚安看着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幽深,在这样高强度审视的目光下,她几乎无所遁形。
像个被抓包的小偷。
如果爷爷他们商讨的是其他的事也就算了,偏是那桩她与程家迟迟尚未决断的婚事。
处境顿时变得尴尬而微妙,幸好是程爷爷听见她的声音,唤了她:“是不是泽泽来了?”
她赶紧答应,举步上前,就要进门。
程砚安站在门口,见她要进,知她要进,却偏偏在她靠近后,一动未动。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窒息感霎时扑面而来。
他一声不吭,也不与她说明意图,兰泽好奇,望去,碰上他也同样回望过来的深邃目光。
像会吞噬人的深海,暗潮汹涌。
兰泽如同触电一般慌乱地移开。
他的模样欲言又止,可她却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只能轻轻推了推他,细声弱道:“你让一下呀……”
他倒也听话,没多僵持,慢慢悠悠地往后退了一步。
算是放过了她。
程砚安动作幅度不大,程百石没察觉出异样,走过来缓和了二人之间的气氛,笑呵呵地牵着兰泽往下走,一边走,一边与她随意闲聊。
兰泽被岔开了注意,方才的一切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那天吃晚饭时,程砚安的话一如既往地少,兰泽和程百石聊得开心,却还是不住地瞥向对面的程砚安,脑子里全是那个“前女友”。
程叔叔原来说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沾身这样的事,所以,这样一个人,又是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本事与能力让同辈几近仰望的人,得是多优秀的女孩子才能与之匹配?
她垂下眼,默默地扒饭。
为了控制体重,她没吃几口,那顿饭后,她陪着程爷爷一起外出散步。
老宅坐落于半山处,柏油马路两侧是高大的银杏树,茂郁枝叶伸展挡住了大半夕阳,透过缝隙,星星碎碎地打在肩头。
程百石与她说起很多程家的事,牵扯到程家,难免会提到兰家。程百石是老手,言辞之间状似随意地带出那位她素未谋面的亲生爷爷兰景明。
听着那些故事,兰泽默了默,不吭声。
她的那位亲爷爷与兰理之间的事,她是全部知道的。
一个要儿子家族联姻,一个终其一生都想挣脱这样的束缚,到最后,恰好让于舒然成了那根导火线。
父子之间谁也不愿让着谁,听说当年闹翻时,是真的动了大阵仗的。
都二十多年过去,大概所有人都淡忘了兰理这么一个曾经潇洒自如的京中贵公子,也不知道再提起当年事,又有多少人唏嘘。
天幕渐晚,她和程爷爷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再回到老宅时,室内幽静空荡,浮着淡淡的安神的檀木香。
夜风习习,透过客厅外的小院吹拂进来,兰泽下意识抬眼望向那处,夜幕之下,空空荡荡。
应该是回了自己家。
她收回眼。
程爷爷习惯早睡,睡下前正好碰着她,顺其自然地将床头的书递给她,嘱咐她去一趟书房,将书归置。
书房在另一侧,兰泽捧着书踱步而去,快到时,看见书房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兰泽微愣。
以往来老宅时也不是没碰到过他,大多时候,他都公务缠身极少留宿,陪着程爷爷吃了晚饭后便匆匆离去。
这个周末倒是不忙,竟然会留在老宅。
男人身姿优越,昏黄灯光散在男人眉宇,微微晃身走动时,灯光却一寸寸勾勒着男人的峻拔身影,看不太清脸,却将衬衫下紧贴着衣料的劲瘦腰身凸显到极致。
逆光将白色衬衫映得剔透,只有他的本体身躯蒙上一层阴翳,曲线从脖颈一路往下至腹部,在皮带扎住衬衫之处断尽,就那细而紧实的一圈,却有致命的引力。
见他抬眉看过来,她忙解释道:“……我来替爷爷放书。”
他靠在门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兰泽不敢再想,朝前迈了几步,几步后,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程砚安站在那里,如同拦路虎一般挡在门口,丝毫未有退让的架势,越靠近,越让人觉得举步艰难。
想起几个小时前也是在这里,他无赖一般地将人拦截,此刻情景再现,这一次,他半寸没移。
像为难,又不像。
他又想干什么?
兰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狭窄门口两个人慢慢相汇,她以为他会如下午那样,逗一逗后便放过她,可当她的肩头已经到了可以擦过他胸口衣衫的距离,他也仍然纹丝未动——反倒任由她轻撞上他的身体,然后受惊一般收回、后退。
她心头发紧,难不成,还要与她计较下午偷听的事?
果然,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侧徐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