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起唇角,问道:“喜欢小朋友?”
“嗯,”她点点头,“要是自己也有一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轻弹她的额头:“别瞎说。”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却皱眉嘟囔:“我可没瞎说……我都二十一了。”
她们专业有个姑娘都扯了证,办了休学回家生孩子去了。
听说是为了家里拆迁的人头数,着急忙慌地就和前男友复合结了婚,走的时候辅导员和老师轮番来劝,愣是没劝动。
现在生的那个娃娃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
程砚安听后却睨她一眼:“人各有志,好好学习,别想那些。”
她不服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志向?”
“你什么志向?”
她探头探脑地看他,目光熠熠生辉。
程砚安一愣,明白过来,随即笑了,明知故问地逗她:“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答案?”
兰泽摇头,弯眉笑:“你就是答案。”
小嘴真甜。
程砚安拉过她,拥在怀里。
可甫一想起方才童检的那番话,心头略沉,连带着笑意都减了几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泽的脸,想到即将离开这么个乖俏的小姑娘,有点舍不得。
“后天……得去一趟阳城。”他缓缓开口。
兰泽怔住。
刚刚还在排练厅里听同事们说起阳城那桩事,程砚安出口一瞬间,她便莫名将其联系起来。
那种失控的感觉彻底得到落实。
就是这个了。
她犹豫地试探:“……去多久?”
程砚安扣着她的脑袋:“这我哪儿知道?”
兰泽忽然不说话了,笑容慢慢地褪去,眼中逐渐换上一层深切的担忧。
“会有危险吗?”
对上她的小眼神,程砚安笑了,这次没再刻意宽慰她:“一线的人哪儿会没点风险?”
这个答案让她心里没了底,轻轻皱起眉,心事重重地拿下他捧着自己的手,小拇指轻勾,慢慢地晃悠着。
小姑娘半晌不说话,他也想不到她在思量什么,程砚安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她还回不回家。
兰泽很认真地想了想,却摇头。
“爷爷上次说西郊那边有个慈云寺,很灵。”
她目光炯炯而坚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去。
人处于未知的境地时,总会想着求神拜佛,有个依托了心里也能有个底。
以前她联考、艺考的时候,于舒然也会这样,可她每每都觉得不必如此,客观事实定理总不会因为求了一次神便能改变。
可如今,不知道是年纪渐长,还是飞姐那次真的吓得开始忌惮了,总之她开始有了这种觉悟。
他走得急,明天忙着收拾行当也没时间,就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她思维活跃,行动也常常跳脱,程砚安习惯却也无奈,想着今天是周五,折腾一点也无所谓,于是便开着车带她到了慈云寺。
到的时候寺门将闭,庙外空无一人,几缕残香在空中飘浮,风一吹便散了尽。
金色梵钟数排而立,经幡随风浮动,半空飘着几张黄纸,轻然落在一旁的菩提树上,菩提树枝丫上系着无数红色布条,和着风铃一起清脆作响。
偌大的寺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牵着她,与她十指紧扣,仿佛一位虔诚的朝圣者,往着正中的佛像缓缓而进。
兰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衬衫肩头处留了一道红色印。
是她今天的口红色号。
刚刚还想着一定要拜一拜,可等人走到门前了,她却忽然止住脚步,歪头问道:“你不和我一起拜拜吗?”
程砚安扯了一下嘴角:“拜不了,打小唯物主义。”
站在佛像下说这个啊……
她翕动嘴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不知想到什么,他转眼看向她,又补充了一句:“客观事实需要实践来证明,明白么?”
她摸摸鼻子,底气不足:“明白。”
可她这不是担心呢嘛,人不在身边,什么事儿都不受控制。
他却缓缓地将她反驳:“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是……”
兰泽微顿,抬头看他。
男人笑里掺了玩味与胜券在握。
神佛不信,命不由天定,诸事万物——
“我只信我自己。”
兰泽静静地站在那里,往前一步就是大堂,可她站在那儿,半晌没动。
她忽然着迷于这样的程砚安。
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有股说不上来的纯粹与透彻,甚至透彻到她慢慢醒悟过来自己这一趟的不必要。
的确,好像也没必要了。
心里浮起淡淡的惆怅,并不是伤感于两个人白来这一遭,而是她明知那是虎穴,却还是期待他可以去到远方。
那是他终不可破的理想。
他说过的。
这世上仍然有许多人,活着就已经很艰难。
他也说过。
愿坚守他毕生信仰,以微薄之力维护法律尊严。
去年跨年夜里的人说的那些话,如今还字字清晰地扣在她心房。
她嗯了一声,是坚定的、妥协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他,往庙外的方向走去。
“好,那我就只信你。”
程砚安,我只信你。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估计会很晚,不用等,明天来看
然后就是,迟到了对不起~24小时红包补偿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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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make最厉害◎
兰泽在回去的车上搜寻着关于阳城的大量消息。
如今网络上展现的信息并不完善, 许多话题都只是网民臆测,真实性并不权威。
她滑动那些评论,看见许多偏激的、站不住理, 却完全足以煽动人心的发言。
环境污七八糟,扰人心神。
忽然觉得这桩案件对于他而言是把难啃的骨头, 处理不好,便是没有回头的路。
她又浏览了几个帖子, 全是骂声一片,各个角度的观点都有。
眉头越皱越深。
旁边开车的人倒是一路无话, 只是在停下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伸手过来,一把按下她的手机。
兰泽正看得起劲儿,冷不防就这么被人打断。
“你听我的话, 不许关注再这些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眉目有许久不见的冷肃。
人陷入无助的困境时,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 以此判断情况对自己是否有利。
可忍住不关心,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规避风险。
这时候兰泽极其听他的话,默了一下, 点点头, 说好。然后关上手机,不再去看乱成一锅粥的网络话题。
可最后还是没能憋住,悄悄地为他担了心。
怎么会没有阴影呢?
飞姐那天差一点就粉身碎骨在她的面前。
三十层楼的风,刮得人摇摇欲坠, 人在它的面前都显得薄弱而无力。
敬畏生命成了她二十岁时必修的课题。
那一夜注定失眠。
进了家门后她便被他抱起, 最后一缕金色残阳落在房间的沙发, 打在她浮于半空的脚上。
她与他半躺进沙发, 他半压着她,捏住她下颚,迫使她抬起头。
见着她眼里的委屈与难过后,他力道微减,心上疼了一下。
“不信我?”他问。
“没有,就是……”
她没那么多的险情经验,可能,做不到那么镇定自若,一时之间也修炼不了那么强大的心脏。
可那些话她说不出口。
程砚安却全都明白。
低低笑开,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贴着却没动。
“泽泽不需要着急,二十一岁的年纪,有很多我已无法获得的珍贵的东西。毋须担心任何事情,就这样慢慢走,我陪着你,咱俩慢慢走。”
慢慢走,走进殿堂,走到白头。
她轻轻揪紧他的衣衫,嘴硬了一次。
“我才没担心。”
“程昭淮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她声音轻轻回旋在二人之间,荡着沁春的糖。
他加深笑意,故意逗她,唇息又往下,落下她眼睫、面颊、鼻子,最后悬在她樱唇上方,温声问道:“程昭淮怎么厉害?你说说,他哪里厉害?”
她会意到他的暗情,视线略略放在他即将与自己交缠的嘴唇上。
看得有些痴了,说出来的话也完全不经思考:“程昭淮哪里都厉害呀,make最厉害。”
像妖精,偏又清纯得无暇。
他埋在她颈间,沉沉笑了。
房间里的气息依然清茶缭绕,这道香本是心旷神怡的功效,却不知为何,如今她闻着,总会开始敏感地起一身密麻的鸡皮疙瘩。
大概是因为它时常零距离充斥于自己的嗅觉,有段时间她睡觉做梦都能梦见那些事情。
梦见他坏得要命,拍拍她,让她抬起来一点,他想再探一些。
梦里的场景总是一一重现。
他吻着她汗涔涔的后颈,闻见不知道是她还是自己的香。
应该是她的。
甜甜的木质花香调,混合晚香玉与雪松香草,被她沐浴后均匀地涂遍整个四肢以及身体。
女孩子爱漂亮,爱干净,精致到各类护肤油,从头到脚,琳琅满目地摆了他整个洗手间,将他原来那些男人的单一的用品全都挤在了一边。
以前从不去奢望幻想,可后来竟然头一遭有了自己也会拥有一切的真实感。
男人手臂的青筋再次凸起,少女的手指按压在上面,血管很软,只是交错布在手臂上,会显得有些可怖。
她怯怯收回手,却倏然被人紧紧抓住,然后往下。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手插进他发丝之间,片刻偎存。
手腕被勒出几道指印,有些发疼。
可更多的,却是觉得腰下的布料有些许濡,她不舒服地扭了扭,嘤咛一声:“程昭淮,得换……”
他鼻腔中慵懒哼出一声嗯,却说:“等会儿再换。”
这床布料还得再被糟蹋一次。
说着,他抬手去捡自己扔在一旁的领带。
兰泽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
一条柔软的绸缎覆上她的眼睛。
被蒙住双眼,失去了光感与视觉后的她变得有些焦灼,情不自禁地喃喃:“昭淮……”
他抓住她欲扯下布条的手,扣至头顶上方。
漆黑一片里,她感觉到他的靠近。他的气息在她耳边颈后拂过,他温磁的声音响起:“泽泽乖,跟着我,别怕。”
说完,她指尖蓦然收紧,与他紧紧相扣。
所有感观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敏锐。
到底是年纪尚小,不懂事情的乐趣与技巧,只跟随自己最下意识的反应,轻易地就被他带走。
她无法预知下一刻炽热会流连在哪一处,以至于每一次都会在她的大脑里形成异常强烈的感受,迅速而清晰地弥漫全身。
这种坠落于深渊的感受,像极了她方才在手机上看见的那句——
【阳城太复杂了,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家乡这边,穷山恶水,几乎都是没什么思想只会动粗维护自己利益的刁民……】
她知道的。
阳城山多,地理位置也贫瘠,各个复杂的环境原因造就了这个地方的许多社会文明,与现代基本不符。
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案情却牵涉出如此盘绕的关联,其中的厉害她怎么会不明白?
“你别走……”她忍不住呼出,表情迷茫,声色娇而颤,蕴着害怕与依赖。
她慌张地伸出手找他,指尖触碰到他的肩后,紧紧地依附上来搂住他。
好像这样搂住了,他就能不走。
他的确没走。
只是他的退离让她心中失落空荡,她只想紧紧攀住他,比平常更加亲昵地粘着他,次次慌乱寻找,次次颤栗。
那场摇摇晃晃,终不见天光的沉浮欲海里,他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救命浮木。
后来重见天光,才发现自己到了尾端,坠坠难平。
头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开,她看见他靠近,动了动发疼的踝,与他赌了气,像只抗拒人类的猫咪,爪子抵着他,拧巴着不让他亲自己。
可她哪里硬得过他,男人脾气上来了,直接将她手腕往后一扣,细细的腕节便就这么被那只大掌毫不顾惜地钳制住,一番纠缠后,那条原本被她解下的领带,重新缠在她的细腕。
然后他便心满意足地吻了下来。
兰泽像一只被强迫的猫猫,喵呜一声,仰着脖子委顿地哭叫出声。
“讨厌——”
得了逞,他短而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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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安是第二日晚上离开的。
说是两天后,但机票却是凌晨的。
他走后她也听话,没去关注阳城的动态,即便身边有同事讨论得沸沸扬扬,她一旦察觉到苗头,便会自动避开,不听不闻。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知道一件事——专案组去得悄无声息,却在阳城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
她会和程砚安联系。
就像是一对因出差而分离的情人,每晚按时通话,但更多的时候,三分钟便匆匆结束。
也就是他忙碌之余,出来抽根烟的功夫。
时间短得她根本来不及与他诉说今日遭遇,喜怒哀乐,仿佛没说几句,他便要挂了。
不过她安慰自己,这恰恰能证明他平安,三分钟,足够了。
二人的话题也从不涉及阳城动态,说的都是无足轻重的琐碎事,她是乖乖听他的话,而他却是怕她殚心竭虑为他担心。
只是太有默契,有时候倒显得别扭。
剧院那边排练很紧张。
少年宫的孩子们心性活跃难管教,兰泽有时候也会发愁,想着该如何与这群小朋友好好说话,配合完成这场重要的表演。
可能是因为日子紧张地过着,她没知没觉,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是那天她自己一个人睡进被窝后,突发奇想,想换一边睡睡他的位置,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却不料沾了满手的灰,看着手上那点尘埃,也就是那个时候才恍惚发现——原来他已经离开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