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已经一个月有余。
夜深了,他一定忙到很晚才休息,她即便再想念也不愿贸然打扰他。
只是深夜总是情绪脆弱,她总归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那些忍了许久的思念与感情,在那一刻似乎涨溢出口袋,泛滥成灾。
她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立刻拿起手机便给他发了消息。
方草草:【程昭淮,我想你】
真的好想你。
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一大堆的叮嘱,与一大堆的倾诉,挑挑拣拣,洋洋洒洒的,全是她这段时间想与他说,但可惜二人又没空说的生活。
这时,手上突然传来强烈震感,在寂静的夜里甚至震出了清晰的闷响。
她一愣。
只见对话框弹进来一条消息。
程砚安:【泽泽,河清难俟】
指尖顿住,悬在屏幕上方。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还没休息,连轴转得身体都不要了。
而也正是因为加班,所以他才难得地回了她。
也不知是从哪宗案卷里抬起头,注意到这条深夜的消息,也许会累得揉揉眉心,又也许会疲惫一笑,然后抬起手,很耐心地为她回了这条思念的短信。
京大法学才子如此隐晦的情话。
传说黄河水千年清一次,而人寿命有限,难以等到那一天。二人分别了太久,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归京,他想见她的心,实在是已经等待不及。
河清难俟。
河清难俟。
她感应到他的情意,忽然模糊了眼眶,泪珠一颗一颗地滴在深色被套上。
他的回应明明只几个字,却通篇都是——
泽泽,我也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完,如果十一点没来,那就是凌晨~
第55章
◎他们◎
剧院最近忙得抽不开身, 早出晚归地排练,累得她连去医院的时间都没有太多。
可她还是会尽量抽空,在每天下班后, 坚持不论多晚都会去看看于舒然。
于舒然病情控制良好,已经准备进入最后一期治疗。兰理把于舒然照顾得很好, 即便是因为治疗而导致美人消瘦,也依然阻止不了她眼里的容光焕发。
程砚安不在的日子, 她过得也不算太糟糕。
她有了自己稳定的生活,每天上下班排练, 偶尔周末会与飞姐和顺乐小聚。
飞姐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经历那一遭,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飞姐整个人沉淀许多,没了往日的疯狂玩闹, 少年的意气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全无。不过可喜可贺的是, 他前段时间签约天晟娱乐,如今被经纪人带着天南海北地出席各个商业活动攒人气。
顺乐倒是如常, 夜店女王,成天瞧不见影。富家小姐不缺钱,加之她店里的生意好, 日子不愁吃喝, 毕没毕业生活都没太差,是以她的父母看不惯顺乐如此清闲,开始给她张罗着对象相亲。
兰泽照旧准备自己的曲目,可是日子却开始过得有点艰难。
她近日心很累。
单位里有个叫柏檩的姑娘, 是大她两届的学姐, 也是这次《家国》曲目里, 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听其他几个大姨说, 柏檩是京中某位公子哥的小情情,往日在剧院的时候便是爱来不来,排练的时候缺席是常有的事。
没办法,背后有人撑腰,听说那位公子哥也是圈子里的头号人物,一般人可惹不得。
柏檩这次落选心有不甘,仗着那位公子哥的势,向闹了孙院长好几次,最后院长实在受不了,将她臭骂了回来。
骂她胡搅蛮缠看不清局势,骂她平日排练就不专心,这么关键的项目给谁也不会给她。
听说当时柏檩哭着跑出院长办公室,正好撞见了几个同事。
这事儿私下都传遍了,没几个人不笑话的。
兰泽观察着这群人的态度,估摸出这位柏檩在单位的口碑大概不太好。
好似大家都挺烦她。
而到底是怎么个“不怎么样”和“烦”,兰泽那天下班的时候有幸见识到了。
她也知道柏檩这种存在感天生强烈吸睛的女生,家世好气质好样样都好,难免会有股生来的凌人傲气。
所以冷不丁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位与她不相上下,且不相交锋的女生,猛虎遇劲敌,心中便总会想有个高低之分。
更何况,上一局兰泽还胜了。
兰泽当时站在剧院外的露天停车场翻着车钥匙,狐疑自己是否粗心大意将钥匙落在了办公室。
手在包里胡乱摸索了半天,终于让她触到一串熟悉的冰冷金属。
还没拿出来,忽然就被人从身后撞开,她吃痛踉跄,手一抖,钥匙便落在地上。
哐当。
她看着那串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钥匙,懵了。
回头看去,只见柏檩昂着脖颈从她身边经过,兰泽晃眼看见对方凹凸有致的胸和臀,走路时曼妙轻曳,连带起的一阵风都是沁人心脾的香。
上一个这样美呆的人,还是同寝的杨允熙。
肩头的疼痛让她略略蹙起眉,美人明显来者不善,明眸轻蔑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分外厌弃:“你挡着我路了,走开些!”
毫不加掩饰的敌对,跋扈也嚣张。
兰泽被呛得措手不及,等到她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开着那辆卡宴从她身边疾驰而去。
车耳朵精准擦过她面前五公分,她惊得连连后退,卡宴余风锋利,刺得她心脏猛跳。
卡宴嚣张地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车尾巴。
兰泽兀自攥紧了手。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姑娘虽说看着乖巧可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柔弱样,但她从小就不是个吃闷亏的性子。
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径直开门上车。
一踩油门,追着那辆车冲了出去。
--
阳城。
专案组被安排至城内的三清招待所。
这家招待所是当地专程用来办公开会的场地,内置会议室、食堂、乒乓球场及一系列的齐全的设施。
那天程砚安刚从餐厅出来,就被组长萧赫拉着回了会议室。
会议室如今被腾出来作为专案组的办公场地,一排排胡桃木桌子全是摞着卷宗,摆满了整整三张,十来个同事全都坐在桌子前忙着调查整理。
满桌凌乱,一室繁忙。
萧赫道:“有一批同事已经开始暗中走访调查了,咱们来了这么久,这事儿可越来越棘手。”
“棘手也得查,”他随意翻了翻最上的几个卷宗,上面全是与这起案子相关联的内容,他指着上面某个村民,浏览过大概的信息后,皱眉道:“这个是?”
萧赫:“哦,那个,是从小看着受害者长大的养父,前些年犯了事儿进去了,关了三两年,前段时间刚出来。”
“问过了?”
“还没来得及。”
程砚安合上卷宗:“走。”
“哎不是,”萧赫拉住他,“又去?上回你去那儿就差点被那家村民给锄了,这次还敢去?换个人吧。”
“我又不去上回那家。”
萧赫一噎,服了:“你丫是真猛啊,办个案要搭上命是吧,童检怎么跟你说的,必要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保全……”
程砚安没什么表情,只慢悠悠打断他,问道:“去不去?”
“……”
萧赫知道自己拗不过他,这人办起案来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稳拿快狠,不然萧赫也不会向童检要他。
男子汉大丈夫。
牙一咬,心一横,萧赫点头,应了他。
“唉不对,”走之前,萧赫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拉住程砚安,脱口道:“昨天出去走访的两位同事,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程砚安目光扫了一圈,也反应过来。
两个人无声相望,萧赫骂了一声:“靠!不会出事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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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泽看见那辆卡宴就在前方,安然地摩挲着方向盘上颗粒纹理。
她是打好了主意才跟上来的。
等到路上车流不算多的时候,再次踩下油门,猛一个冲进,直接冲到了卡宴尾巴斜后方。
柏檩似乎没注意到她,现下车开得正平稳。
兰泽努努嘴,望了一眼两边的车耳朵,确定好了以后,果断加速,上前,逼近那辆卡宴。
曾经学车的时候兰理便教过她许多花招。
好歹昔年也是京城里肆意潇洒的名门公子哥,什么东西都玩过,当年教给她也只图个乐。
可她那时候偏偏看一遍就学会了。
超车别停,不给对方一条生路,玩的就是刺激,赌的就是对方不敢拿命跟你搏。
兰泽咬了咬手背,筹谋着,愈发贴近卡宴,将卡宴死死别住。
卡宴的主人这时候也注意到她,不耐烦地摁着喇叭,示意她让开点。
她却轻漾开笑,直接一个猛扎头,二话没说,油门一松,朝着卡宴就给了她一剂猛药。
吱——
卡宴被她别停,被迫急急停下。
她也跟着停了车,等着。
果不其然,十秒后,她听见后面一声震天的关门响,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用力拍打她的车窗。
兰泽降下窗,神情淡淡,与柏檩对视。
柏檩眸子里怒气滔天,指着她鼻子就骂道:“至于吗?你是不是贱的!你他妈不要命了我还要,别来连累我。”
兰泽静静瞧她,也没急着回骂,而是朝柏檩无辜一笑:“抱歉,我车技不好。”
嗓音温软,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柏檩都准备与她大吵一架,大干一仗了,却没想到她就这么轻风云淡地把自己打发了,一时无言,只干瞪着她。
兰泽的态度毫无愧疚,却把话说得无比诚恳。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咱们俩是一条回家路呀,那正好,以后下班应该会经常遇见姐姐的。”
柏檩听得懂。
这话中软软的威胁,全是警告。
没想到这姑娘不若外表一般好欺负,竟还是个硬茬儿。
本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当新人的别这么风头太盛,谁知道,竟被反咬一口。
柏檩心上一紧。
接着,又见兰泽歪头,又笑眯眯地对自己道:
“哦对,差点忘了……姐姐胆子这么大,我刚才应该没有吓到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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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案件梳理得毫无头绪,上头给的压力如无形泰山,搞得萧赫头都大了一圈。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全是念着这桩案子,到最后,只能起身去会议室加点班,至少心里能安。
到了会议室,萧赫脚步一顿。
看见会议室里坐着一个男人,对着案卷,正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周围落了一地的烟蒂,说明这人也没表面上的泰然自若。
想想也是,此事牵涉太广,想结案又不易,如今一个两个全都紧绷着呢。
萧赫走过去,看见他手机屏幕亮着,玩笑了一句:“这大半夜的跟谁聊天呢?”
烟雾缭绕中,工作狂魔程砚安的声音,总算是隐隐有了暖意,缓缓吐出余雾,说:“我爱人。”
程砚安有对象这事儿萧赫有所耳闻,哦了一声,又问道:“想你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与他说上三两句话。
程砚安却不语,眉心多的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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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上次教训,柏檩对她的针对少了很多。
一劳永逸,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结论,也是程砚安以前教过她的道理。
曲目开始第一轮汇合排练,兰泽成天领着那堆小朋友待在汇演中心的台下,有时候指挥小朋友别说话,有时候又牵着他们上台表演。
她的孩子缘挺好,好到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若是不跳舞,而是去做一名幼儿园老师,说不定会十分讨小朋友喜欢。
即便是小朋友们听她的话,可在台上走位的时候,还是忙活了半晌。
下台后她累得歇息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到休息室,抽空喝了一杯水。
这会儿都在前台忙着排练走位,休息室没多少人。
所以那几道议论声也格外清晰。
“哎,最近阳城那边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听说死人了呀……好像是个检察官……”
啪。
杯子落下。
水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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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赫满腹牢骚地赶回招待所,刚一推门进会议室,便看见一堆人围着程砚安的电脑前,个个表情都丰富多彩。
只有他沉着一张脸。
他想起刚才被领导拎过去,叱骂他没封锁好消息。前段时间他们内部有人受伤的事儿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如今网络上竟然都开始造谣说阳城死了人了。
他也知道如今外头的眼睛全都盯着他们,他们不能有一步差池。
这段日子,无数的走访、蹲点、审问、摸排,从十年前的卷宗开始,一路顺藤摸瓜到如今,好容易有了点苗头,竟然被外头那帮急吼吼地想拿独家的记者扰乱了节奏。
一帮人,瞎添乱。
萧赫一声戾气,走到程砚安面前,沉声问他进展如何。
程砚安将三个卷宗整理出来摆在他面前,一一铺开。
“这是上个月那群人的财务流水账本,这是案发现场的痕迹勘察报告,这个,”程砚安顿了顿,“是受害者养父的供词,他承认自己的女儿三个月前便失踪,走之前,在家中墙砖处留了一封重要的举报信。”
说完,程砚安又指着屏幕上的那个人,敲了敲屏幕:“抓到这个人,录下口供,咱们的证据链便齐了。”
萧赫拧眉,去梳理那堆证据。
越看,紧皱的眉头越舒展。
不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沓纸被萧赫往桌上一扔,抛出一个潇洒的弧度。
萧赫用力拍拍程砚安的肩头,声音充斥着魄力,细听,又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行了,阳城一案,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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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泽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心口涌上大片大片的窒息。
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没有时间理她,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不依不饶地打着电话。
就算是他接起来,责怪一下自己也好。
可是没人接听。
兰泽又拨了好几通,统统无人接听。
那样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心情持续了一整天,连吃饭、开车回家,她都没精打采,心思早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阳城。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她被噩梦倏然惊醒,喘着气,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