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卫家二姑娘近日和离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她的话音落下,所有的目光便都汇聚了过来,
无异于是把卫燕架到了火上去烤。
卫燕知道来者不善,但眼下她并不想否认,便如实道:“确有其事。”
此言一出,众女眷哗然一片。
毕竟和离这么大的事,但凡传开了,都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世道便是如此,女子若是和离,一来会被人所轻视,二来亦会惹得旁人胡乱猜疑,遭人非议。
长乐见情势变得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脸一横,便想出面维护卫燕,与长姝叫板。
却被卫燕拦下了。
此刻沉不住气,只会让长姝愈发的肆无忌惮。
果不其然,她继续对着卫燕发起难来。故作可惜的啧啧轻叹:
“哎,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非要闹到和离的地步,卫姑娘可愿说与大家听听,让众姐妹给你评评理?”
长姝愈发过分,长乐气得牙痒痒,卫燕亦攥紧了袖笼中的拳,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绪,微微扯了扯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好整以暇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乃个人之私,旁人没经历过自难体会,再者,二公主非要将旁人私事摆到明面上来,无异于揭人伤疤,实是不顾他人感受的无礼之举。”
“无礼?”长姝怒极反笑,指着自己鼻子,喃喃不敢信卫燕会当面指责她。
“你敢说本公主无礼?”
见长姝失了态,卫燕识趣摇头。
“臣女不敢。”
“你……”因她的镇定自若,长姝更气了,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抬起手掌便要扇过来。
“你看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小贱……”
“啊——”
可话音未落,手臂却被人牢牢握住,长乐咬着牙,替卫燕与长姝缠打在了一起。
“平日气我就算了,我让你欺负我卫姐姐!”事关卫燕,长乐的勇气比平时大了几倍。
她与长姝扭打在一起,拼命撕扯长姝的头发。
长姝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势弄得跌到在地上,头上朱钗全散了,狼狈的不成样子。
长乐却像是出气上了瘾,骑在她身上继续扭打,口中念念有词。
“我让你欺负我卫姐姐。”
“我让你欺负我卫姐姐。”
好似是把这些年积攒的怨气一气发泄了出来。
场面乱成一锅粥,惊叫声连连。
卫燕却并没有劝长乐停下,事情已至如此了,回头长乐定是逃不过责罚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眼下发泄完了气来得尽兴。说实在的,若是身份相当,她也想去补一脚。
直到有人去请来了明和帝。
长乐才被人从长姝身上拉开,按倒着跪在地上。
长姝从地上爬起来,衣冠不整,面上红肿,跪着爬到明和帝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直言长乐方才对她的恶行。
“父皇,三妹如此对我,您要替儿臣做主啊!”
长乐亦不甘示弱,被人按着还辩解道:“父皇,皇姐就是恶人先告状,她怎不说最先是谁挑的头呢?分明是她人前羞辱、又要扇卫姐姐在先,我气不过才替卫姐姐出头。”
明和帝瞧见着眼前一团乌泱泱的闹剧,脑仁都疼了。对着长乐就是一声呵斥。
“胡闹!”
而后,他转头对着身侧一同前来的瑞阳王,无奈地摇头叹息。
“十三弟,儿女们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今日明和帝唤瑞阳王入宫陪驾,正好遇上了这事,两人便一起来了。
自古儿女的事最是让人头疼,就连帝王也不例外,一碗水总是难以端平。
李玥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果然见到了长乐口中心心念念的卫姐姐,卫燕。
她立在人群中,着一席霜青色芙蓉花卉对襟,下身是山海纹
的锦裙,面容沉静,眉眼如画,恬然如一株亭亭的雪梅。
让长乐如此维护的人,定然是不简单的女子。
一双桃花眼瞳轻转,他转向明和帝,薄唇轻启道:“皇兄,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把相关人留下,询问过后,再行定夺?”
明和帝长叹一声,揉了揉额头尽显疲态。
“嗯,那就按你说的办。”
众人移步风合亭内。
太监遣退了无关的闲杂人等,只留下了两位公主,卫燕,还有几位目击者接受皇帝问话。
明和帝紧盯着卫燕,同她道:“卫家女娘,此事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说的?”
卫燕恭敬上前,提裙跪拜在地,不紧不慢陈情。
“皇上,此事因臣女而起。三公主是为了维护臣女,才会把事情弄得如此不可收拾。”
明和帝微微皱眉,“维护?为何要维护?”
卫燕跪在地上,娓娓道来。
“起因,是臣女前不久和离一事。”
此话一出。
明和帝与瑞阳王的眸光,皆微微起了些变化。
第30章 爱慕
◎臣弟若想娶她,便会娶她做正妃。◎
“和离?”
明和帝重复了一遍, 脑中思绪回转。
“朕依稀记得三年前你嫁去了杭州,怎得,是发生了何事吗?”
卫燕恭敬地福了福身, 启唇回禀。
“回皇上,确实发生了许多臣女不愿提及的往事。”
明和帝察觉出她不想说的心思, 颔了颔首表示理解。
“也罢,这种事情, 你不想说也是正常的,若非伤得太重, 恐怕这世间女子也鲜有和离的。”
卫燕再次恭敬行了一礼,“多谢皇上体恤。”
明和帝又将目光落到了长乐长姝二人身上,此刻,两人正睁着怒目互瞪彼此, 活像两只斗气的公鸡。
明和帝有些不耐烦了, 出言轻叱,“你们两个, 还有完没完了?”
长乐气鼓鼓道:“父皇仁德,故知不该揭人过往,可有些人却并非如此, 强逼人当众吐露私事不成, 还要动手教训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声句句都在替卫燕出头。
“揭人之短,无异于戳人伤疤, 是一等一的下作事, 可偏偏二姐姐不知, 我方才是气不过才与她动手, 卫姐姐是我最亲近的人,方才我若不给她出头,还不知道二姐姐要把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长姝没料到长乐就此同她撕破脸,不留半分情面地指责她,气得牙痒痒,连声推脱道:“父皇,您别听三妹妹胡说,分明是她先动的手,您看看,我的胳膊都被她掐紫了。”
长姝撩开袖子,露出被掐出青紫的地上,泪水涟涟地告状。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明和帝自然是心疼的,他对长乐道:“长姝好歹是你的姐姐,就算她先有错处,你又何至于动这么重的手?”
长乐连忙辩解道:“父皇,我……”
“不要在辩解了。”明和帝打断了她的话,眼下长姝是受难方,他自然偏着些。所以把矛头放在长乐身上。
“是朕太纵着你了,才会使你无法无天,敢对姐姐动手。”
见明和帝呵斥长乐,长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明和帝沉着声下了责罚。
“你如此任性妄为,不罚不成规矩。即日起,给我闭门思过,抄《女训》全册,不抄完不得出门。”
长乐委屈不已,还不不服气地想抱怨:“父皇,我没错,为何要……”
却被身侧的卫燕拉住了胳膊,长乐扭头,看到卫燕目光隐晦地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争论。
卫燕这般拉着长乐,是因为她看出明和帝的故意从轻,这样的处罚,对于殴打皇姐的罪名来说,已是极轻,没罚板子,只是象征性地抄抄书,言外之意还是抄完就能解除禁足,可见明和帝并非真的要罚长乐,只是做做样子,否则下不来台。
长姝自然看出父皇的偏心,抱怨着喃喃起来,“父皇,三妹妹将我打成这样,分明是目无尊长、毫无教养的大罪,难道就抄抄书便罢了吗?”
见自己明明给了她交代,她却没完没了,明和帝只觉脑袋嗡嗡,不耐烦起来。
“闭嘴吧,若非你先挑的头,欺负卫家女娘在先,如何会有这后来等子的事儿?你也有错。朕没提,你还自以为清清白白,嫌朕处置得偏颇了?”
明和帝恨铁不成钢。
见父皇发怒,长姝终于垂下了首,不敢在言语,默默地噤了声。
场上终于清净下来了。
眼看这一场闹剧便要就此收场。
一直端坐于侧默默旁观的李玥,却在此时,突然开了口。
“皇兄,依臣弟看,长乐的抄书也是不必的。”
明和帝微微一愣,他转头去瞧李玥,带着一种古怪的眼神。
要知道,他这个皇弟,可是从未插手过他的家务事。
他性子洒脱,最不喜被鸡毛蒜皮的小事牵绊,更遑论出手去管。
碰到这种事情,谁是谁非,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他亦不会去管最终的处置是否有失公允。
所以眼下,是他破天荒、头一遭,对此等事发表见地。
明和帝喜大过惊。
毕竟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的弟弟关心他的家务事,还让他觉得高兴的了。
所以他耐下性子,认真询问其缘由。
“十三弟此话何解?”
李玥今日穿了件月白山水纹锦袍,玉冠束发,整个人宛如清风朗月,疏疏有陌上公子之风。
他往卫燕的方向觑了眼,随后漫不经心道:“要说今日之事,臣弟以为,最委屈的难道不是卫家姑娘吗?”
明和帝微微一愣。
李玥又道:“卫家姑娘可是平白无故什么事儿都没做,就被人相逼着,当众去说她最不想提及的往事,始作俑者,难道不是想让她成为众人笑柄、颜面尽毁吗?”
“皇兄可以这么想。”
“若是今日长乐不出手相护,卫姑娘被逼着吐出过往,今后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她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但添油加醋后便会成了另一种模样,这世道对女子诸多苛求,名节更是重中之重,名声毁了,卫姑娘的前程便也毁了。”
“所以今日之事,并非简简单单的一桩争执,若究其根本,其中用心,不免让人思之极恐。”
“若说长乐今日之为是毫无教养,请恕臣弟不认同,她的举动乃实见义勇为,而毫无教养之人,恐怕另有其人吧?”
李玥的一番话,让长姝的面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就像是恶毒的心思被人一点点扒了个干净,最后无处遁形。
而长乐这头,却是扬眉吐气了,她崇拜地望着这个平日鲜有交集的十三皇叔,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升满了。
而被他谈到的中心人物卫燕,此刻整个人有些发懵,事发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如何能想到,半点未有过交集的瑞阳王,会突然开口替她说话。
此刻亦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静观其变。
好在,明和帝开口了。
“十三弟说得不无道理。”
他本就是聪明人,如何不清楚长姝今日所作所为的目的,只是他选择息事宁人,所以才叱责长乐。
现在李玥将之摆到台面上来讲,却是逼着他不得不去定长姝的罪过了。
也罢,李玥正好提醒他了,长姝这些年越发的跋扈,确实该敲打敲打了。否则,还不知今后会猖狂成什么样样子。
“长姝,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不配你这公主的身份。”
长姝本就苍白的面色僵了一僵。
“一国公主,要以仁德、良善为本,如何能做此等欲害人清誉之事?朕罚你禁足三月静思己过,你回去好好反省吧。”
三个月?
长姝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她还想再辩驳,却被明和帝毫不留情地遣人带走了。
风合亭内。
只剩余下几人。
长乐生怕明和帝再寻她们错处,寻了由头便拉着卫燕一起溜走。
明和帝瞧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叹息了一声。
“哎,子女事多,让朕烦忧啊!十三弟,你倒好,孑然一身,了却这些烦忧。”
李玥沉默不语。
明和帝回眸,愕然瞧见他正看着卫燕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回过神。
明和帝大喜过望。
这老铁树,难道也要开花了?
他推了推李玥的胳膊,毫不避讳道:“十三弟若是看上了卫家姑娘,朕便做主把她许给你做个侧妃,可好?”
李玥回过神,瞧着明和帝一字一句认真开口道:“臣弟若想娶她,便会娶她做正妃。”
明和帝皱眉,“可她毕竟和离过,想来也必定不会是完璧……”
和离过的女子,就算家世再煊赫,又怎能配堂堂亲王?再者,卫燕也不过侯门之女,他这皇弟从小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实在是不堪相配。
没想到,他的话却引来李玥一阵反对。
李玥站起身,朝他拱手深躬,极近周全的礼数,郑重说道:
“皇兄,臣弟若是爱慕一个女子,只会看中她的本身,而非她的家世、钱财、声名。”
“所慕是那人。而并非那些身外物。所以她和离与否,完璧与否,在臣弟眼中,全是不足挂齿。”
李玥的话掷地有声。
让明和帝亦一时怔忪。
*
上元之后,日子一日比一日暖。
很快便到了草长莺啼的三月天。
京城一处喧闹的街口。
卫燕的脂粉铺子终于筹备得当,得以开张了。
开业当天,卫燕推出了全部物品半价卖出的活动,引得人群蜂拥而至,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一时间,卫氏胭脂铺的牌子,便算是打了出去。
一连几天。
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她的铺子、铺里的东西,众人口口相传,便是最好的宣传,如此,生意也算开了个好头。
为了庆贺铺子顺利开张,卫燕在院中设了筵席,邀请、犒劳诸位“功臣”。
这一个月的筹备工作,最卖力的要数陆月,卫瑄将她从卢家接回来后,她便自告奋勇要住在店里,张罗店铺的开张事宜。
店铺连着后院,可以住人,且环境不差,卫燕便答应了陆月的请求。自此,她便开始了不知疲倦地辛劳。
所以今日设宴,卫燕第一杯酒便是敬陆月的。
“月妹妹,往后这铺里的大小事情,我可都得指望着你,不如你做个副掌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