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就算是二公主、乃至太子爷在场,也得看这位亲王的脸色行事。
可他如何会看上卫燕了?
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何而起?
杨灵支支吾吾舌头都在打结,却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吐露:“宁……宁宣姐姐说……卫姑娘……卫姑娘是弃妇,过去没有人要……往后没有人要,永远都会是没有夫家倚仗的……可怜人。”
在威压之下,杨灵选择保全自己,卖了宁宣,一旁的宁宣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说了一遍她的话,气得眼中都快喷火了。
“啧啧。”瑞阳王摇头,“一句话说错了三处。可见宁北侯家的姑娘,只是空有其表、毫无见地,也不知本王那贤侄口中的京城第一等风采,是从哪儿得出的。”
直接把当朝太子说过的话给驳回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圣人和瑞阳王敢如此做了。
宁宣又羞又愤,但更多的是惊吓,整条小腿都在发软,几欲瘫倒在地。
瑞阳王继续说道:“其一、卫姑娘正当和离,有官府文契,何来弃妇之说?其二、你所言无夫家倚仗就是可怜人,真当被天下女子所不耻,卫姑娘自食其力,比你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中小姐要光彩得多。”
一番话,掷地有声,更是把宁宣说得无地自容,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额汗沿着面颊滚落。
最后,在众人的静默中。
李玥一字一句认真道:“其三,娶妻当娶贤,此等贤德之女,便是本王心之所慕。”
卫燕跪在人群中,心口突然一窒。
李玥的话,便如同与她当众表露心迹似的,在她心中宛如洪钟作响,久久不能平息。
因为李玥的鼎力相助,店内的生意丝毫未受宁宣二人所扰。
不仅恢复了生气,还因为李玥的光顾,而比先前更好。
宁宣和杨灵则是在无地自容中逃也似地离开的。
李玥为卫燕当众出头,出了这口气,让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复杂。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李玥。
说实在的,二人其实素昧平生。
所能记得的。
不过几次相见。
也不知她是何处引得了他注意,让他愿意如此出手相助。
将人请到后院,卫燕郑重其事地福了福身,对着李玥道:“今日多谢瑞阳王殿下解围。”
正值谷雨,百树争春,庭院中梨花纷沓,淡香杳杳。
李玥立在暖阳下,肤如耀玉,俊逸不凡。
“举手之劳,卫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想起他方才当众所言的直白之语,卫燕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心间像是有面小鼓在擂动,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很不自然。
许是看出卫燕的尴尬,李玥微笑开解道:
“卫姑娘,方才本王的话,你可当做是为你解围的说辞,不必太过在意。”
卫燕仰首。
玉容花貌的一张芙蓉面上,一双杏眸粲然升起了光辉。
她的心情因为李玥的话得到了和缓。
“所以王爷说的要娶我的话,完全就是为了帮我的托词,并非是出于真心,对吗?”
见卫燕因他说是玩笑而面露喜色,李玥心中突然生出了异样来,他模棱两可道:
“也不完全是。”
卫燕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凝滞。
“本王欣赏你这般的女子。”
李玥立在她身侧,桃花眸潋滟生辉,直勾勾地、丝毫不避讳地瞧着她。
好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但卫燕只觉难捱。
为了逃脱这样的局面,她垂下眼眸,故做轻松地笑道:“承蒙王爷看得起,卫燕不甚荣幸。”
李玥听出她言语间的搪塞,也没继续相逼,只道:“那往后,本王可与你相交否?”
卫燕一时愣住,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轻声应和。
“可。”
毕竟这尊大佛面前,她实在是不敢说不。
一直到李玥满意离开,卫燕都觉得脑袋是恍惚的。
她如何就跟瑞阳王结交上了?
还有今日他当众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又会引来多少风波?
想到这儿,卫燕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
*
一到落雨时节。
卫燕从前落下的咳疾,就容易犯,一到夜里,便咳得厉害,药石罔顾,只能生生捱着,有时整宿都难以入睡,只好一夜卧听风吹雨,点点滴滴到天明。
这种时候,人便容易起愁思.
先前数十载的人生过往也会浮现在眼前。
让人思绪偏偏。
如今回忆过往,卫燕更多的,是一种坦然。
一种释怀。
回京后,她无一日不在与自己和解。
过往的那些岁月,若是一味地想要封存掩埋,急功近利,有时只会适得其反,唯有同自己和解,缓缓放下,慢慢释然。
直到有一日想起那些过往经历时,可以轻描淡写地去看待,内心毫无波澜、平静一如往常。
那便是真正获得了心上的解脱。
*
一夜风雨缠绵,到了翌日,雨过天晴。
空气中到处都是清新的滋味,推开窗子,满是甘甜的草木气息。
卫燕一番晨起梳妆罢,便听碧草进来告诉她。
“小姐,瑞阳王突然来咱们府上了。”
卫燕心间猛然一动,但转念一想,瑞阳王很肯能并非是冲自己来的,而是找父亲相谈政务的。
遂又平复了心绪。
只问:“瑞阳王眼下人在何处?”
碧草道:“正在花厅同侯爷喝茶。”
卫燕愈发放宽了心思,端起桌上的茶盅轻抿了一口,看来确实是如她所想,瑞阳王是冲父亲而来的。
可碧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小姐,你说瑞阳王会不会是来同侯爷提亲的?”
碧草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奴婢听人说,瑞阳王殿下此番带了不少礼来,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而前些日子,他又在云水谣当众说了那些话,所以奴婢猜想……”
“他今日,是不是来向侯爷求娶您呀?”
作者有话说:
预告:今日还有二更,三更不定。
大概再过两章就秋闱放榜,紧接着男主就来京城参加春闱。同时两人会再次开始有交际。男主开始正式追妻,最近两章男二戏份会多些。
第33章 心伤
◎心中失意弥散,江桐的眼尾莫名有些泛红。◎
听了碧草的话, 卫燕再也坐不住了,赶紧从凳上起来,直奔前堂而去。
花厅里, 卫凌正和瑞阳王对坐在茶几两侧喝茶,云淡风轻地闲谈着朝中大小事, 面上俱是淡淡的笑意。
卫燕急急燎燎过来的时候,还未步入花厅, 便透过镂空雕花的隔断,瞧见了里头坐着的两人。
一人黑袍锦带, 眉目浓俊,正襟危坐着,是她的父亲卫侯。
而令一人月白云衫,眉目清逸, 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则正是瑞阳王李玥。
卫燕立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里头的人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微微侧目,透过稀疏的隔断瞧见了她。
一双桃花眼眸清透如甘泉,带着淡淡的温度。
卫燕愣了愣。
李玥转回头, 不再看她。看向了卫凌。
“卫侯, 您家姑娘立在门口张望呢,您瞧瞧,要不要把人唤进来。”
卫凌起身,果然看到了站在花厅外踟蹰的卫燕, 便喊了一嗓子。
“女儿, 傻站在门口做什么, 还不进来见客。”
听到卫凌叫自己进去, 卫燕不在犹疑,提裙快步走入了屋内。
一进花厅,卫凌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看了眼瑞阳王,对她道:“女儿,你是知道了今日瑞阳王殿下来,特意来拜见的?”
卫燕不明所以,讷讷的摇了摇头,“女儿不知。”
卫凌却啧了一声叹。
“哎,事到如今,你还瞒着为父做什么,你与瑞阳王殿下的渊源,殿下都已跟父亲说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渊源?”
卫燕瞠目,瞧着父亲,又瞧了眼李玥。
李玥望着她,一言不发,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和煦如风。
卫燕只觉摸不着头脑。
卫凌轻叹,“你与殿下交往是好事,何必瞒着父亲?”
“交往?”
卫燕愈发瞠目结舌。
心中还隐隐生出了忧虑,难不成,碧草说的是对的。
瑞阳王今日,是来家中冲着她提亲来了?
卫凌无奈地摇摇头,冲卫燕道:“还装呢,你与殿下互通往来这么多时日了,是该把事儿搁到明面上来了,何必藏着掖着,怕父亲会阻挠不成?”
卫燕情急辩解,“父亲,我如何就与殿下交往了?这都是莫须有的。”
卫燕说得信誓旦旦,这下轮到卫凌摸不着头脑了,不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燕有些生气了,转向李玥质问道:“所以,殿下今日来府上,究竟同我父亲说了些什么?让我父亲生出这么大的误会?”
“咳咳咳。”
说的急了些,就忍不住咳嗽,卫燕喉头一阵痒,咳得面红耳赤。
她真的很担心,李玥的所作所为她素来只觉难预料,更怕他今日当真是来向父亲提亲,弄得事情不好收场。
发现她的咳得厉害,好似不是一日两日所就,李玥关切起来,起身问她。
“如何咳得这般厉害,可是染了风寒?本王替你寻大夫。”
卫燕赶紧摆了摆手,“不妨事,老毛病了。”
李玥蹙眉。默了一瞬,决定不再逗弄她,认真对她道:
“卫姑娘说得对,本王却不曾与你交往过,方才对卫侯所说,乃是本王一时戏言。还请卫侯莫要怪罪。”
此言一出,发觉自己被人骗的卫凌面色变了变,但却未置一词。
却听李玥继续说道:“但本王今日来,是带着诚心诚意的,本王希望,卫姑娘可以给我一个,求娶你的机会。”
话音甫落,卫燕和卫凌皆是一惊。
李玥诚恳虔心道:“我知卫姑娘从前误识过人,心中有缺憾。自然很难再接纳旁人,所以我并非欲强求,只想卫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让我可以认识你、与你相处、彼此了解的机会。”
李玥说这番话的时候,清澈的眼瞳乌黑透亮,仿若一尘不染的无暇墨玉,能望进人的心底里去。
“今日备下厚礼,也是想表达诚心,并非是别有居心、亦或是强求强娶。”
李玥的一番诚挚话语让卫燕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卫凌却心下有几分动容,他扭头看向卫燕道:
“女儿,此事父亲不能替你做主,是否愿意,全凭你自己心意。”
卫燕怔怔不知所措。
静思良久,她张开清透的杏眸,亦带上了真诚的神情。檀唇亲启,诉道:“卫燕感念殿下坦诚以待,只是眼下一心铺子上的生意,不欲谈儿女情长。”
卫燕如此说着,李玥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
可她旋即又话锋一转道:“若是殿下非要一个相处的机缘,不如,我们以三月为期,在此期间我们可作朋友般,见面闲谈,彼此了解,若是到了期限,一方还未心动,便终止这场交往,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从此互不打扰,如何?”
卫燕实是在婉拒,可她知晓瑞阳王的性子,必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放弃,不如便立下赌约,在此期间,做出些出格的,令李玥不喜的作为来,让他看清她的“本质”,从而主动放弃。
卫燕心中所想,李玥并不知情。
他因卫燕所给的机会而欣喜不已,桃花眸闪烁,华彩熠熠,通身都是不符合年纪的孩童般的纯真。
“谢卫姑娘给我机会。”
卫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家女儿架子未免也摆得太高,也太委屈了这位瑞阳王殿下、
而这位瑞阳王殿下的反应,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但那股子真诚又很合他的心意,让他内心有些动摇。
虽是皇家是非多,可这位瑞阳王殿下却是母妃早已先逝,再加不近女色,后院空置,若是卫燕嫁过去,必定不会有内宅纷争要理会,日子会过得清闲而自在,如此想来,瑞阳王却是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这都是后话,一切还要看女儿自己愿不愿意。
瑞阳王走后。
卫凌将卫燕留下,本打算问她心中所想。
不料,卫燕直截了当对他道:“父亲,女儿不想再嫁人了。”
最近这段时日,她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挺好,心思也能全然放在铺子上,没有琐事烦扰,心情也跟着开阔、清明起来。
卫凌不解,
“那你方才为何要以三月为期?”
卫燕坦率道:“父亲,我若不能借着机会让瑞阳王就此撩开手,恐怕今后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会饱受人非议。”
卫凌大惊,“你设下三月期限,是要让瑞阳王放弃你?”他张大眸子,甚至觉得卫燕此举未免太过离经叛道了些。“那……那这满屋子的礼……还有若是往后殿下再送东西来呢?”
卫凌环视了一圈屋内,指着那些装了贵重礼物的红木箱子,喃喃问道。
卫燕却好似并不在意,稀松平常道:“都收在库房,等着三月期限至,悉数退回便是,哦,不,可能不到三月,快得话,或许就半月,总之,父亲你把东西都收好,别让人动了就是。”
说罢,卫燕像是胸有成竹般,给了卫凌一个保证的眼神,而后随意扯了个由头离去了。
“父亲别多心了,此事我会自行处置的,我今日铺子里还有事,便先走了。”
“那你……”
卫凌看着卫燕匆匆离去的身影,本还想追问她难道一点都不考虑接受瑞阳王了吗,但话还未说出口,卫燕已然匆匆走远了。
就像是知道他会劝她似的。
卫凌看着卫燕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个女儿要做的事,他从来都做不得主。
若要追本溯源,还得怨他自己。
从小把人宠上了天。
*
杭州,江宅。
江南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一连下了几场雨,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氤氲的潮气。
僻静的后厨房内,福叔正在药炉前烹着药汤,这几日江桐的身子刚将养好了些,只是一双腿还未痊愈,还得他更加悉心照料才是。
药汤煮沸后,袅袅升腾着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