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想了想,毕竟两人现在是合伙人的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且那日家中忙着除夕宴,应当没什么别的应酬。
便颔首应下来。
“好。”
见她点头,沈昀面上旋即绽开一抹温淡的笑来,如二月积雪化出来的清泉,让人如临山野,心旷神怡。
*
几日不回侯府,回到家中时。
家中亲人当即迎上来,与她热络地说起话来。
小越氏拉着她在花厅坐下,略带埋怨道:“虽说是你父亲同意的,你也不该如此任性,真就这么在外头呆了几天几夜不回来,你娘当初把你托付给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回头如何向九泉下的她交代。”
“有卫瑄姐姐陪着我一起的,母亲勿需担心。”卫燕笑着宽慰她道:“再说,我们就在京城中租个暖阁小住几日,又不曾出远门去。”
小越氏摇头,“话虽这么说,但往后晚上总该要回家的,听到不?”
看着小越氏一脸为自己操心的样子。卫燕不再反驳,只无奈地颔首。
小越氏走后,弟弟妹妹们凑了上来,与她小声私语道:“阿姐,听说瑞阳王殿下与你在画舫共度了一夜,此事是真是假?”
卫燕一惊,发现那晚的事情败露了,问道:
“哪里听来的风声?”
三妹道:“簪缨世家的贵女间都传开了。我们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来亲口问问你,不跟着旁人似的偏听偏信。”
卫燕心烦意乱,一时间不想作答,便起身直言要出去透透气。
众姐妹兄弟见她面色凝重出去了,便也不再追问了,可心中总还是猜到了些什么的。
不由面面相觑。
卫燕来到葳蕤轩,碧草正坐在床边绣着一方丝帕,见她进来,她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替她脱下身上的氅衣。
“小姐,昨日门房又有您的信了。”
卫燕微微蹙眉,心思有些不定,只道:“不是说了么,一概烧了不留。”
她曾朝门房发下话,但凡是江桐从杭州寄来的,一概烧了干净,不必与她相报。
碧草将她的氅衣挂在架子上,屋内点着融融炭火,暖洋洋的。
“这回不是杭州来的,是瑞阳王殿下派人送来的,除了信外,还有一方锦盒。”
李玥又想出什么明堂来了?
卫燕心中烦乱,上回画舫的事,她明明告诉过李玥不能外传,可不知为何,消息不胫而走,还传得这般快。
“拿来我看看。”
她有些没好气地道了声。
反正不管信上写了什么,她今后一概都要回绝。
碧草拿来信,卫燕打开看起来。
李玥的字迹很工整,行云流水间又力透纸背、信上字字句句为当日酒后唐突,与她告歉。
还附赠了一枚玉牌当做赔礼。
卫燕打开锦盒,果然见里头一块青色的玉牌,上雕着“入宫令”三个字,尾端还坠了红线流苏。
入宫令牌,是本朝为数不多的皇室宗亲才有,可给家眷平日随意出入禁中所用。
有了这块玉牌,卫燕往后去宫中见长乐,就再不用通过重重关卡,十分方便了。
李玥当真是摸透了她的性子。
知道这玉牌能投其所好。
可她不能收。
就算在想要,也得还回去。
不然,待哪日消息不胫而走,不就等同于是默认自己是瑞阳王殿下的家眷了?
拿定了心思,她将东西收回锦盒封好,交托给碧草道:“碧草,明日你亲自去一趟瑞阳王府,无比将此物交还给殿下。”
碧草看她面色郑重,认真颔首道:“好,奴婢一定替小姐做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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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忌惮
◎若是这武将世家有了万贯家财……◎
又过了几日, 转眼除夕将至。
整个京城都浸在一片张灯结彩里,大街小巷,各处铺子人家, 都是系了红绸,挂了大红灯笼, 喜气洋洋的。
卫燕亦同陆月还有长乐一起,寻了空把云水遥装点了一番, 为来年博个好兆头。
倒还没别说,在几人别出心裁地布置下, 云水遥的生意在年前又迎来了一波高峰。
主要还是招牌打得好。卫燕亲笔书下的集齐整套锦盒开新年大彩头的,引得了客人们的十足的兴趣和热情。
也就是说,在近日买齐一整套云水遥胭脂水粉的客人,就能在新年后的那几日, 来铺子里开彩头, 彩头装在锦袋里,挂在祈愿树上, 若是开到最大的,可得来年一整年在店内买任何东西的五成价。
这般新颖独特又寓意吉祥的活动,一经推出, 就受到了新老主顾的大力追捧, 店内每日慕名而来的客人排队都要排上一个时辰。
一时间,云水遥的名声在整个京城也大躁起来。
而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宫中。
大太监徐吴把这个坊间消息告知明和帝的时候,帝王正在与弟弟李玥对弈。
暖暖的熹光自落地的雕花隔扇洒进来, 殿内的金砖上缀满了橙黄色的暖意, 两人临窗而坐, 边闲话家常, 边有一搭没没一搭的落子。
明和帝穿着赭金色龙袍,面容沉稳淡然,垂眸在青玉棋盘上落下白子。
“十三弟,朕当真是老了,这些年轻人弯弯绕绕想出来的新奇点子,朕倒是有些听迷糊了。”
他意指方才徐吴说给他听的,有关卫燕铺子里那些新奇稀罕的买卖策略。
李玥坐在他对面,一席清白袍子,玉带广绣,细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斑驳一片,更显出俊逸不凡的侧影来。
他垂眸,亦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桃花眸晕染层淡淡笑意,语态闲散而慵懒。
“左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把戏,皇兄心兼天下,政务繁忙,听听就罢了,何必与此费心思。”
明和帝却道:“若是旁人的话,朕确实听了一笑置之了,可朕听说,那铺子背后的东家掌柜,可是卫侯家的女娘。”
李玥指尖一顿,故作轻松笑地了笑道:“她是何身份,又有何干呢?”
明和帝眉心微蹙,说道:“十三弟平日颖悟绝伦,如何今日却听不懂朕的意思,虽说仅是一介女娘,可偏就偏在她是卫侯之女。宁远侯手握重兵,早年围剿西北叛乱时,又深受当地百姓拥戴。三军上下威望亦是颇高,你大可想想,若是这武将世家有了万贯家财……”
明和帝侃侃说着,
可话还未说完,李玥便将其打断了,他心似明镜,如何不知明和帝的意思。
只是事关卫燕,他本能地要维护。
“皇兄的担忧,在臣弟看来,毋庸必要,皇兄亦说了,不过是区区一介小女娘,她再能别出心智,也不一间铺子尔尔。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与皇兄所坐拥的相比,她不过尘埃中的一颗沙粒,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听着李玥的偏袒之言,明和帝突然想起什么,豁然开朗般笑起来。
“十三弟,朕可是想起来了,上回在御花园里,你同朕说想娶个那般的女娘,好似就是这卫家女娘吧,朕当时心里还激动来着,想着朕的十三弟终于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了。”
李玥双眸深静,垂下去,淡淡道:“皇兄打趣臣弟了。”
“诶—”明和帝拖长嗓音道了声,复又道:“这是朕的心里话,何来打趣?朕记得当时你还与朕谈了对世间和离过的女娘之看法,朕见你态度坚定,好似并不在乎。”
李玥据实已告,“臣弟确实不在意此等合乎公理的事。”
见李玥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卫燕,可见他心中对其之珍视。
明和帝思索了片刻,突然笑起来。
“不若,朕赐下圣旨,让你娶了她做侧妃如何?”
李玥一愣。
并未即刻作答。
却听明和帝又垂眼琢磨着道:“她一介和离之身,能做亲王侧妃已是莫大荣光,自当感激不尽了,不过,你们成婚后,你且得让她收收心思,专注内院管制,与你传宗接代,相夫教子,至于那脂粉铺子什么的,就不要再开了。”
明和帝话音落下,殿内满是沉寂。
地龙燃得很旺,只穿单衣也不觉得冷,明明是暖意融融,李玥的心上却似冻结了什么,让他心寒口难开。
更漏滴答,一点一点流转时光。
“请恕臣弟不能答应。”
李玥如是说着,目光清澈如泉。
明和帝抬起了头,眸中生愕。
他本以为李玥会对他的施恩千恩万谢才是,未料到,却是如此的答案。
只听李玥一字一句道。
“皇兄所言的每一桩事,臣弟都不能答应。”
他话音清朗,落在殿中如珠落地,清晰入耳。
“其一,臣弟先前就说了,若要娶她定会是正妃之位,且一生忠于一人,此后不会再娶旁人,这份心志不会改。”
明和帝哽了哽:“朕只以为你是戏言……”
却听李玥继续凿凿说着,掷地有声。
“其二,臣弟要娶的妻,将会是一个独立,有自我思想主见的,生动鲜活的女子,而非一个对夫君唯命是从,刻意讨好的女子,那与假人又有什么两样,那娶与不娶又有何异?”
“所以臣弟的妻子,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是她想做的,臣弟皆不会干涉,反而会支持鼓励。”
面对李玥的郑重陈词,明和帝目光微微震颤,说不出话来。
“你——”
半晌无声。
殿内空余寂寂回荡。
明和帝对面前这个目光灼然、毫不退让的皇弟,唯有无奈地摇首叹息。
谁让这是他最平日宠爱的十三弟呢,他不会对他大发雷霆,只咽下心中这口气,以待来日再做计较。
“哎。罢了,朕今日乏了,不与你辩了,你且去吧。”
李玥遂不再作声了,拱手深躬而退去,背影苍劲如松,步履矫健从容,丝毫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
这个倔驴脾气,明和瞧着他的背影在心中谈起。
亦不知那卫家女娘给他喂了什么迷魂药了,让他神魂颠倒到这地步。
他将手中的棋子置气般丢在棋盘上,青玉相撞,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身旁的徐吴看出帝王生气,忙上前卑躬屈膝地替他捡拾棋子,劝着道:“陛下息怒,龙体最是打紧,旁的咱们就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吧。”
明和帝瞥他一眼,眼中余愠未消,“徐吴,你亦觉得是朕小题大做了?”
徐吴连忙深躬跪伏下去,“老奴不敢。”
明和帝瞧着他弯折的脊背,眸光转了一转,“那不如你说说,卫家女娘的事,朕到底要不要管?”
徐吴连声道:“陛下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敢说啊。”
明和帝:“若朕偏要你说呢?”
徐吴:“那……那老奴便斗胆说了,卫家女娘如今于陛下,譬如蜉蝣和大树,自撼摇不了根本,可怕就怕她累土聚沙、积水成冰。”
“老奴不会说漂亮话,只知道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高瞻远瞩,必然早就想到了,要防患于未然。”
徐吴的嗓音尖细,落在殿中却格外清晰。
明和帝深以为然地颔首,徐吴不愧是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深知他心中的思虑,遂道:“你同朕想到一起去了,朕素来都觉得。任何苗头在蔚然成风前将其扼止,是最简单的法子。”
他顿了顿又道:“可眼下麻烦的是……皇弟他不愿与朕同气连枝。”
徐吴低着头,禀道:“老奴有个法子,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明和帝斩钉截铁。
徐吴颤颤巍巍抬起脑袋,目光闪烁。
“不如将生米煮成熟饭,便容不得那卫家女娘不从了王爷。”
“届时她声名败了,王爷碍于祖宗礼法,自然娶不得她做正妃,再者,咱们将此事宣讲出去,三人成虎,她那间胭脂铺子必然也开不下去了。如此一来,不就皆全了陛下的心意吗?”
明和帝听了徐吴的计策,有一瞬的静置,而后便高声朗笑起来。
这个徐民的计划,虽说极不磊落,但堪称一箭双雕,全部中了他的心意。
“徐吴,你倒是从不让朕失望,事成后,朕定当好好重赏与你。”
徐吴笑得眼角褶纹横生,谄媚地磕了个头。
“那老奴就先谢过陛下隆恩了。”
宁远侯府,卫燕这几日很是清静。
将李玥送来的玉牌归还后后,倒也没见王府那头有什么动静,又接连段时日李玥未来寻她,卫燕只以为李玥对她的心思淡了,便将这件事忘却了,抛诸脑后。
因为除夕前夜与沈昀的相约,她于晌午十分便准时来到了相约的地点。
何记酒肆。
她今日梳了半月髻,轻描峨眉,淡扫朱唇,清淡怡人。穿了淡月色的软缎裙,裙摆繁复几乎及地,腰间系着环佩,款步走上二楼的时候,身上的珠玉叮咛作响。
小厮迎着她来到二人的雅室。
沈昀早已在屋内等候着她了。
他一席天青色杭绸对襟,白玉扣子系的一丝不苟。墨发上随意挽了根碧玉簪,正坐在一把红木玫瑰椅上姿态优雅地喝茶。
听见卫燕进来的响动,他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也跟着转过来,落在她身上后,变得灼亮清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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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吃醋(双更合一)
◎李玥垂首吻下来,目光流转着迷离之色。◎
卫燕走进屋内, 对着沈昀大大方方地一笑。
“让沈公子久等了。”
她嗓音清澈,笑颜恬淡似有蜜糖流淌。
沈昀瞧着她,笑意浸透眼底, 一派风雅绰约。
“并未久等,我亦是刚来不多时。”
他替她扶了椅子, 有礼道:“来,卫姑娘请坐。”
卫燕落座后, 与沈昀面对面道:“沈公子,今日你约我来, 是有什么铺子上的事要指教吗?”
沈昀抿唇。
面上笑意遁去一半,道:“怎么,除了生意之事,我便不能约卫姑娘吃饭了吗?”
卫燕愣了愣, 旋即笑开, 眸中依稀有水波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