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青山居士这样的大儒，自己便是开山立派的大师，足有很多地方可供选择，会把地点定在一个人多眼杂的酒楼，着实叫人分外不解。
第212章 欺君
楚修其实也不太明白：“其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不过青山居士选择此地，想必是有他自己的见地。”
“也是。”宋念知点头笑道，“这些德高望重之人，总有些旁人难以理解的想法，细思起来倒也不算奇怪。”
“嗯。”楚修应着，视线却看向了对面一间窗户紧闭的雅间。
宋念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纳闷问道：“青山先生已经来了？在对面？”
“兴许。”楚修勾唇，“我也不确定，不过若所料不错，应是提前来了的。”
宋念知听他左一个不确定，右一个不清楚，不由怀疑起来：“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嗯？”楚修闻言转头，目露疑惑，“我为何要知道这些？”
宋念知抽了抽嘴角：“您特意出来一趟，难道不是为了见证这场‘收徒’？”
楚修顿时更疑惑了：“谁告诉你，我是为了看这场文人聚会的？”
宋念知比他更不解：“难道不是吗？”
早不出宫晚不出宫，偏偏选了今天，一出宫门就直奔这家酒楼，然后又是吃饭又是喝茶的耗了这么长时间，正好青山居士邀请的文人墨客全都到了……这一切的一切，还不够说明楚修是故意的？
这明摆着就是楚修提早得知了今日的盛会，又正值休沐，索性就想出来看看，恰好又听她说了宫中无聊，这才连带着把她也带出了宫？
宋念知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默默检讨起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亏的她之前还以为楚修是特意带她出宫散心的，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她想太多了！
楚修看着她表情变换，很容易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在怎么编排我呢？”
“……没有编排。”宋念知捂着额头，有些控诉地看着他，“您怎么老是这样，突然动手，很疼的好不好？”
“疼？”楚修一怔，无语的表情突然多了几分着急，俯下身查看她的额头，“让我看看，我也没用力啊。”
宋念知挪开手，楚修就见那一块确实有些红，当即眼中愧意更深，伸手轻轻碰了碰：“抱歉，我没注意力道，我以为不重的。”
宋念知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咳了一声道：“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痛。”
“什么？”楚修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看着宋念知突然狡黠的表情，当即回过味来，挑眉不悦道，“你这是在欺君？”
“嘘！”宋念知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在外面呢，夫君小声些，可别被人听了去。”
楚修：“……”
他不由磨了磨牙，这丫头，都学会用他的话来堵他了？！
宋念知见他已经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连忙告饶：“好了好了，是妾的错，皇上大人大量，就别和妾计较了。”
这句“皇上”，她同样说得很小声，像是要把“保密”贯彻到底，莫名可爱的模样，反倒瞬间把楚修逗得笑了起来。
第213章 入心
见楚修态度缓和，宋念知顺势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刚才的话道：“所以，您当真不是特意来此？”
“不是。”楚修看着她，“出宫是临时起意，来这家酒楼，也是因为习惯使然，至于青山居士在此收徒，我不过是早有耳闻，知道一些罢了。”
宋念知迟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那……”
她指指底下：“还看吗？”
“随你。”楚修道，“你若不想看，一会儿咱们直接从后门离开便可。”
他如此无所谓，宋念知倒是信了他并非特意的话，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都已经来了，那就留下看看吧，正好今日寒冷，不适宜外头闲逛，在茶楼多待一阵也无妨。”
楚修自无不可：“也好，你若烦了就跟我说，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是。”宋念知笑了笑。
底下的辩论越来越激烈，其中不乏一些真知灼见，楚修一开始懒散地听着，渐渐的竟也觉出了些意思，倚着栏杆的身体都不由站直了些。
在南国，入仕做官多为家族蒙荫，要不就是名仕举荐，权臣当道之下，更是将此紧攥手中，想以别的方式选人入仕，其实万般不易。
也因此，对于这些民间的文人志士，楚修平日里关注并不多，现下的重心还没到设法从民间选拔能臣的地步，楚修就算有心变革官员入仕制度，也得一步一步来。
今日的文人盛会，楚修确实早就知晓，不过他并没有功夫特意跑来听一场尚且稚嫩浅显的讨论，只是正好想带宋念知出宫，地点又在这家酒楼，刚巧赶上了而已。
既然都碰上了，听一听凑个热闹倒也无妨，了解一下如今读书人之间的交往，对他以后的掌权也更为有益。
楚修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去听的，可没想到，竟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些华点，听得也就更认真了。
宋念知在旁瞧着，不由抿唇笑了笑。
她就知道，楚修肯定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楚修是皇帝，而一国皇帝最看重的无非就是手底下的臣子。
都说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南国要发展，势必要重用文臣，而这些文人，虽然暂时可能没有入仕的门路，但他们读了多年圣贤书，心有远大抱负，也有自己的傲气和见解。
听到这些言论，楚修这个一国君王，无论如何都会入心的。
宋念知转回视线，突然间心情很好。
对于这类文人聚会，宋念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算喜欢，但也绝不讨厌，属于无可无不可的状态。
不过，她心中笃定楚修可能会想听，便说了要留下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想让楚修也能放松放松。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楚修听得很专注，宋念知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文人间的辩论，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各抒己见，宋念知这个旁观者，都像是真切感受到了何为书生意气，更遑论底下处于辩题中心的人。
第214章 甚佳
底下的文人似乎分了几个流派，极力提出了己方见解，并试图说服对方。
每一个学子，都牟足了劲儿想在这场辩论中崭露头角，把自己所学尽数展现于青山居士的面前，是以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攻击性，据理力争中，又处处透着强势。
这样的辩论不同于普通学说交流，少了平和，多了紧张和冲击，让场面一度紧绷了起来，越到后头，这种氛围就越是浓烈。
宋念知听到后面，都有些被感染了，无端也显出了几分紧张，在一人说出自己的见解博得全场喝彩之时，目光甚至不受控制地望向了对面雅间。
“在看什么？”恰到此时，楚修忽然回头看了过来，见状不由挑眉问道。
被楚修打了岔，紧张感顿时散了大半，宋念知从紧绷的气氛中抽身，偏头看向楚修：“妾听着听着，不免也急切起来，想要寻得一个答案。”
“所以，”楚修目光往下落到最后说话的那个书生头上，“你是觉得，他可能拔得头筹？”
“这个妾不敢说。”宋念知笑了笑，“不过纵观方才众人所言，他的言论，妾觉得甚佳，或有可能一搏。”
楚修闻言有些意外：“这次的辩题，虽隐晦，却也有部分涉及了朝政之事，你还懂得这些？”
“当然不懂。”宋念知连忙否认，“妾不过一介妇人，哪里能懂什么朝政，不过许多事情虽没经历过，却也多少看过听过。”
“妾素来喜看闲书，其中也涉及了不少民生趣事，包括历史古籍之中，亦有许多类似记载。皇上也清楚，所谓朝政，简而言之，大部分都是为了统筹百姓生计，妾虽未曾看过专门的治国之书，可这么多关于民生事宜的记载，总能看到些相似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朝楚修笑了一下：“今日之辩题，妾并不清楚其中朝政所涉之处，只是以妾自己的想法，结合那些曾看过的书册，判断出了一个相对而言更妥帖的答案而已。”
“当然，这都是妾之拙见，皇上听了说不得还要笑话，又如何谈得上朝政二字呢？”
宋念知这话说的谦虚，也说的坦然。
宋坚虽疼爱她，平日里对她颇多纵容，但也不至于去教她什么理政为臣之道。
倒不是宋坚认为她是女儿身学不好这些，而是古今以来规矩就是如此，女子看的都是女诫一类的书，学的都是管家的本事，若是真的有女子妄图去议政，下场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宋坚对宋念知十分疼爱，私心里不愿意给她太多束缚，也不打算拿她的婚姻作为筹码去换取利益，所以对她的教养十分宽松。可这一切的期许，却是希望她平安一生，幸福和乐。
既如此，当然不可能教她那些不能碰的东西，宋念知在楚修看来眼界开阔，懂得许多寻常女子不可能懂的东西，纯粹就是她自己博览群书，以此总结出来的一套价值观念罢了。
第215章 宋昭
楚修听完她的解释，再次心惊和惋惜。
宋念知确实很聪明，居然只靠着自己，也能把许多事情参透，就是可惜，偏偏是个女子……
他摇了摇头，不再过多提及，只道：“如此看来，你的判断很准。”
“嗯？”宋念知眨眨眼睛，“夫君的意思是，妾的感觉没错，那位书生，确实答的很好？”
“可以这么说。”楚修给出了客观评价，“他看上去年纪不大，阅历不足，实则颇为老成，所述之言也都言之有物，而非纸上谈兵的空话。依我之见，他大概真的经历过不少事情，体会过诸多不易，才能把民生疾苦说得那么一针见血。”
宋念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再次看向对面：“那这么说，如若不出意外，青山先生将收的徒弟，十之八九就是这位了？”
“差不多。”楚修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下来，辩论到此，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结果，这场文人盛会，也快到时候结束了。
果不其然，底下的文人似乎都被那番见解震住，竟一时之间无人反驳，因此，很快便有小厮打扮的人从底下上了二楼雅间，进了青山居士的屋子。
宋念知远远的正好瞧见这一幕，便也心中有数了，她笑着对楚修道：“看来确如夫君所料，要结束了。”
“剩下的没甚意思了。”楚修问道，“不若收拾收拾，先行离开罢？”
定了人选，接下来就是当场宣布答案，青山居士露面收徒……这些流程对于楚修和宋念知而言确实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难得出宫一日，与其在此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做些想做的事。
宋念知对此十分认同，便点头应道：“甚好，妾也正有此意。”
意见达成一致，便无需再停留，两人返身正准备进雅间，就听底下突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还请稍等片刻，小子有事耽搁来晚一步，也想作答一二。”
这话一出，宋念知率先愣住了。
原因无他，这声音，实在太过耳熟！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果不其然，很快，就在门口之处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弟？”她愣住了，几乎是半呆滞地看向楚修，“妾这是看错了吗？”
楚修也十分意外，往下看了一眼：“似乎，没错。”
底下那个半大的少年，确实就是宋念知的小弟，宋昭！
楚修只远远见过宋昭一次，原本，宋昭还不到入仕的年龄，也不曾参加宫宴，是见不到楚修的，可那次宋家上下入狱，冤情洗清无罪赦免那天，楚修特允宋念知去见了宋家人一面，也正是在那一日，楚修远远地见过宋昭一回。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又未曾近距离接触交谈，按理说，楚修该不记得宋昭的样貌了才是，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次看到他，楚修却不算太困难的就把人认了出来。
宋念知在短暂的吃惊过后，也回过了神来，收敛情绪望向了底下的宋昭。
第216章 作答
宋昭会来，是宋念知没有想到的，虽说阿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到底年纪太小，别说是这等重大的文人聚会了，便是普通的书生小聚，也甚少有适合宋昭参加的。
楚修见宋念知满脸愣怔，倒是不以为意：“今日之辩题，青山居士未曾规定年龄，但凡读书人，自认有所见解者，皆可前来赴会。”
“妾知道。”宋念知抿了抿唇，“可是……”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亲眼见到小小的宋昭出现，冲击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楚修瞧着她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不禁笑道：“怎么，对你阿弟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一回事。”宋念知轻声说，“换了谁，这种情况都会紧张的。”
楚修便问：“紧张什么？”
宋念知皱了皱眉，她心里有些混乱，一时还真说不出具体的紧张缘由，但就是避免不了如此。
楚修搂了搂她的肩，温声安抚：“放心吧，这也并非是多么了不得的辩题，只要答案不至惊世骇俗，想来都是无碍的。”
“而且，这对你阿弟而言，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就算不能一举成名，也能锻炼自身，增加经验，百利无一害。”
楚修这话说的在理，宋昭年纪小，却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若能多多历练，对他的阅历和心智都会有很好的提升，这是好事。
楚修的这番劝解，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宋念知听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紧张感得以缓解，宋念知呼出一口气，转头对着楚修笑了笑，再次看向宋昭之时，已经平和了许多。
青山居士今日之邀，本就是为了汇聚文人学子至此，既没提出年龄限制，且尚未给出答案，宋昭虽来得慢了些，却也不算错过了发表言论的机会。
很快，小厮便上前回了话，言说青山居士愿让宋昭一答。
由于来得晚了，辩题如何宋昭是不清楚的，于是小厮便将题目重新说了一遍，询问宋昭是否要组队共议，或是选择加入某个见解相似的小组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宋昭拒绝了加入旁人共商答案的好意，也没有重新组队的意思，而是表明了要独自作答。
小厮见他年纪小，本想再开口劝劝，觉得他一人作答容易吃亏，但见宋昭坚持，也只好作罢，说完规矩后，便退开站去了一旁。
宋昭仔细思索了一下题目，又斟酌了一阵，最后朗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他进来的时候，许多书生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得知他也要参与作答，震惊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大多却是看笑话的，觉得他此举就是小孩子胡闹。
尤其，在他选择独自作答之时，更是各种猜疑的目光都来了，许多人不屑一顾，不但没把他放眼里，反而隐隐带了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