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也笑了，唇角微抿，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安静话少不禁逗弄的小少年：“我对此其实没有太大感觉，有个厉害的老师固然不错，可若是没有，似乎也无妨。”
宋昭是真的没有太在意这些，世间读书人，都盼望能拜得名师，虽有少数人的确只奔着提升学识而去，但更多的人，却是想借由老师的帮忙得以入仕，或是以某某徒弟自居，抬一抬自己的名声。
第222章 体恤
宋昭也想入仕，不过不是现在，他深知如今的年纪，沉下心来多读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厚积薄发，只有他积累的足够多，今后才能明晰透彻，不至于胸中无物。
因此，他虽仰慕青山居士才学，却也不喜那些弟子之间的钻营之风，若能拜得名师自是不错，可真入了门，接触到的事情可就不似如今这般简单纯粹了。
宋昭不愿将心思放于旁门之上，拜师利弊同存，细细想来自己在家钻研学问也未必就差，一来二去，自是无甚执念，也就心态平和，顺其自然了。
宋念知听他一番话，不禁心中感慨。
宋昭是真的长大了，比之前见面更加成熟自信，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规划。
她笑了一声，问道：“那，文会你还去吗？”
“去。”宋昭点头，“大儒讲学，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定能有所裨益，且如此盛会，集百家之长，去了必定能得到诸多启发。我从前甚少参与此类文会，也是时候，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嗯。”宋念知认同道，“阿弟所言不错，不过还是要注重己身，若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告知父兄，莫让我们担心。”
“放心吧阿姐，我明白的。”宋昭乖乖应道。
事情问询清楚，知晓宋昭心有见地，宋念知便也不瞎操心了。
楚修还在等着，她总不能真的旁若无人和宋昭一直聊下去，见时间差不多，便主动起身请了楚修过来。
“谈完了？”楚修看了眼宋念知。
“嗯。”宋念知点头，“阿弟尚有功课没完成，不宜在这里久留，就没有说太多。”
这话明显就是个借口，在场三人都知道，宋昭更是如此，他虽然很舍不得宋念知，但考虑到今日的情况，不愿让阿姐为难，便顺势提出了告退：“皇上，今日多有打扰，小子这便告辞了，多谢皇上恩准小子与容嫔娘娘一见。”
“去吧。”楚修点点头，没有多说。
宋昭看了宋念知一眼，行了个礼，维持着拢袖低首的姿态往后慢慢退了几步，直到快要退到门边，才转身出了门。
宋念知看着宋昭离去的背影，直至雅间门重新关上，才收回了视线。
到底是长大了，之前拽着她的衣袖依依不舍不肯松手，可如今，却是礼数周全，再不复当日孩子气的模样了。
宋念知这般想着，不免有些感慨。
“叹什么气？”楚修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揶揄道，“就这般不舍？”
宋念知抬眼看向他，弯了弯唇：“许久未见了，皇上便体恤一二吧。”
楚修挑眉：“可朕分明都由着你们姐弟叙话了，是你自己这么着急让人离开，还能说成是朕不体恤吗？”
“妾不是这个意思。”宋念知满脸笑意地看着突然较真的楚修，“总之，今日多谢陛下。”
“谢就不必了。”楚修颇有些不满，“每次都说谢，却也都只是说说而已，朕已经听得够多了。”
第223章 书铺
宋念知失笑：“那皇上想要什么谢礼呢？这整个南国都是您的，妾也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不若皇上提点一二，若妾能做得到，必定倾尽全力满足您？”
“那有什么意思。”楚修捏捏她的下巴，“送礼还要朕自己说，你不觉得太没诚意了些？”
宋念知：“……”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幼稚了起来？
她也不和楚修争论，抱住他哄道：“那妾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皇上可不许嫌寒酸。”
楚修哼了一声，勉强认可了她这个解决办法，总算没再继续挑刺。
在酒楼耽误太久，时间委实已经不早了，楚修没再停留，也没惊动任何人，带着宋念知从后门出了酒楼，转回到了最热闹的那条街上。
这里人多眼杂，宋念知戴了个帷帽，跟着楚修下了马车。
一个国家最为富足安定的地方，无疑便是国都之地，因此，这里街市十分热闹，百姓生活安逸，商贩生意兴隆，各行各业都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繁茂。
哪怕刚下过雪，也没有显得冷清，人依旧很多，只不过停留的时间短些，不似以往那般熙熙攘攘。
宋念知从前没少来逛过街，对这一片十分熟悉，她甚至清楚的知道哪家的点心做的好吃，哪家的首饰最是好看。
原先跟着楚修下马车走入街市中，宋念知还以为是楚修有事要做，可没想到，楚修竟真的只是想逛逛而已，不仅如此，放下了帝王身份，楚修倒真有了那么几分贵公子的范儿，闲庭信步般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却丝毫不显突兀。
宋念知见他慢悠悠地看着两侧的商铺，一时起意，拉着他进了一家书铺。
“作甚？”楚修颇为不解，皇宫里有着南国最大的藏书阁，笔墨纸砚用之不尽，皆是上乘佳品，根本无需来书铺添置。
“都出来了，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吧。”宋念知对他眨了眨眼睛，“随便带点什么回去，才不算是白来一场，夫君不这么觉得吗？”
楚修疑惑地看了看她，显然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他并没有纠结于此，直接点头道：“既然你喜欢，便由你吧，看上了什么直接拿便可。”
说完，转头看了眼高冼，高冼立时会意，笑着点头，从袖中掏出了钱袋。
宋念知噗嗤笑了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意，叫她略微不自在的把目光从楚修身上挪开了些许。
书铺里的书很多，宋念知找了好几本抱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楚修便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待她怀里的书渐渐多了，便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随行的小太监一瞧，当即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从楚修手里接过了书。
就这样，等最后结账的时候，小太监已经抱了厚厚一摞，宋念知手里拿着最后一本，颇为满意地放到了老板结账的柜台。
高冼付了钱，小太监便自觉抱起书，跟着楚修和宋念知出了书铺，再进入了其他的店铺中。
第224章 镇纸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回宫的路。
马车里，已经腾出了小半地方，堆了各式各样新买的小玩意儿。
其中，甚至有一对泥人。
楚修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似乎不理解宋念知为何会喜欢这种东西，但出于对她爱好的尊重，一直忍住了没有多言。
宋念知见他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往泥人上瞟，挑眉把泥人拿了起来：“多可爱啊，夫君不觉得吗？”
楚修沉默了片刻，措辞许久，才低声道：“你喜欢便好。”
宋念知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而后把其中一个泥人塞到了楚修手中：“这个，便送给夫君了！”
楚修一愣，皱了皱眉头：“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宋念知却没接，只是把玩着手中剩下的另一个：“送人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既送夫君了，就是夫君的东西，您若不喜欢，回头扔了便是。”
楚修只好把手收回来，看着颇具神韵的泥人，最终还是没再多言。
宋念知暗暗睨着他的反应，见此总算满意了，这才继续把玩起了其他东西。
快到宫门的时候，宋念知突然拉过楚修的手，往他手里放了个小盒子。
楚修纳闷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宋念知没说话，以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
楚修狐疑地掀开盒盖，就见里头躺着一方镇纸：“这……”
“喜欢吗？”宋念知笑了笑，“妾在书铺买的，这可是他们家的镇店之宝，用料和雕刻手艺都不俗。虽然……够不上资格和宫中的镇纸相比，但也是妾的一番心意，皇上闲来练字作画，兴许能派上用场。”
楚修讶异地打量了许久：“你是在何时买的？”书铺里不是全程买书了么，他为何不知道还买了镇纸？
宋念知狡黠道：“当然是趁着皇上不注意之时了。”
她对那家书铺十分熟悉，曾经光顾过好些次，一早就看中了那方镇纸。
只可惜老板一开始不太想卖，宋念知磨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说动老板松口。
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去买，宋家就出了事，宋念知紧跟着又入了宫，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方才经过书铺之时，宋念知一下子想起了镇纸的事，故而拉着楚修跑了一趟，谁知她运气很好，那方镇纸书铺老板一直给她留着。宋念知便借口要找某本书，软语请求楚修帮忙，把他支开了片刻，这才得以趁着楚修不注意，快速跟老板表明身份，把东西买了下来。
当然，其他人定是看见了的，不过宋念知请求他们暂时保密，也就无人告知楚修，她这才成功制造出了这个小小的惊喜。
楚修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这样的礼物，着实愣了好一阵，宋念知见他这样子像是喜欢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妾花自己的银钱买的，没有用到高公公的银两，所以算得上是妾送给陛下的小礼物。”
楚修指尖微动，忍不住碰了碰镇纸，而后看向了宋念知：“所以，这便是你的谢礼？”
第225章 充数
谢礼？
宋念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修说的是什么，抬了抬眉道：“陛下也可以这么认为。”
楚修神色微动：“所以，你原本准备的谢礼，其实并非这镇纸？”
宋念知耸了耸肩，大方承认：“妾的确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买镇纸只是刚好赶上了，不过经陛下一提醒，妾仔细一想，觉得原本的谢礼似乎过于寒酸，颇有些拿不出手。”
“这么一对比，似乎镇纸更合适当谢礼，是吧陛下？”
楚修看着她，不大满意她的这个行为，又因为些许别扭，迟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不过在宋念知愉快地决定就这么办的时候，楚修终究是顾不上别扭了，硬邦邦道：“既不是谢礼，便不能随意充数。镇纸朕收下了，不过谢礼，还请容嫔重新准备。”
宋念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好吧，依陛下之意。”
行至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到高冼的腰牌，立刻退开让马车驶了进去。
宫内禁行马车，对皇帝却没这个要求，虽说楚修往常也不喜欢给自己开特例，但宫门处距离寝殿还有好一段距离，若突然换乘步辇，实在太引人注目，索性也就不折腾了。
于是，马车顺利进了皇宫，连带着隐在暗处的护卫也一一现身，跟随马车入了宫门。
等一行人再看不见了，远处停留着的一辆马车才调转马头，朝着大臣们居住的街巷行去。
车内，宋昭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一杯，才静下心翻开了自己携带的书。
自宋念知入宫后，见面就变成了奢侈，母亲好歹还能在宫宴上见见宋念知，他却连这样短暂相见的机会都没有。
是以，今日偶然得见，宋昭十分高兴，也十分珍惜。
他知道宋念知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而且和回门那日不一样的是，楚修就在旁侧看着，他总不能还任性地赖在宋念知身边不肯离去。
为了不把场面闹得难看，在知道到了自己该告退的时候，宋昭没有试图拖延，果断离开了酒楼，可对宋念知的不舍，到底还是没能让他直接回家。
跟踪帝王车架是重罪，宋昭也不想徒惹麻烦，便只是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远远看着，等他们逛完回宫，宋昭便上了马车坠在后头，绝对稳妥的距离，没给任何人带去困扰。
他只是想送阿姐回去，看到马车顺利驶入皇宫，他也就放心了。
贴身伺候的小厮仔细给他添了茶：“小郎君，咱回府吗？”
“回。”宋昭翻了一页书，“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他不知道楚修和宋念知为何会突然出宫，可瞧着这架势，多半是瞒着人的，既如此，还是不要宣扬的好，以免给阿姐惹来麻烦。
宋昭对下人向来温和，甚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交代什么，小厮一听便明白了轻重，当即保证道：“郎君放心，小人明白的。”
宋昭点点头，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书页上。
第226章 爱重
悄悄出了趟宫，几乎没几个人知晓此事，不过也不可能真的瞒过所有人。
就好比冉贵妃，就阴差阳错发现了不对劲，派人私下一查，差不多便有了答案。
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等在了进后宫的必经之路，远远地站在阁楼之上，隐蔽身形，只是为了肯定她调查到的那个有些模棱的结果。
一个时辰的等待，冉贵妃饶是披着厚狐裘，手上抱着手炉，也终究被冻得四肢僵硬，可她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冷着脸固执地等在那里，没有挪动过哪怕一步。
终于，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小队人马，一辆马车，零星几个跟随的人，看上去低调极了，在偌大的皇宫中穿行，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虽说宫里不允许马车通行，可若是遇到大型采买，不用马车会严重耽搁进度，这个时候只需要禀明内务司总管，得到特许批文，是允许马车走偏路入宫的。
眼前这辆马车的外观十分低调，随行的宫人也都穿着简单，而且在入了后宫门后，就驶向了一条偏僻路径，若不慎被人撞上了，也多半会觉得这是内务司采买，而不会引发别的怀疑。
可是，冉贵妃还是一眼认出了坐在马车前面的高冼。
哪怕他刻意低了头垂了眼，冉贵妃依旧通过他的身形，和他转头回话时一闪而过的侧脸，确定了他的身份。
高冼是御前总管，平日里不可能离开楚修身边，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马车里的人是谁，也就无需猜测了。
冉贵妃脸色难看了几分，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清音阁那边派了人守着吗？”
“娘娘放心，正门侧门都一直有人守着的，若有动静，必定第一时间来向娘娘禀报。”宫女回完话，又试探着问，“娘娘，外头冷，要先回去吗？”
冉贵妃目送着那辆马车远去，终究敛了眼中的情绪，转身慢慢下了阁楼。
既有人专门盯着，再怎么都不可能绕开那些眼线，宋念知前脚刚进入清音阁，冉贵妃后脚就接到了消息。
“奴亲眼看到的，容嫔一身常服，也没穿宫装，从侧门进的清音阁。”回话的宫女低着头，把自己记住的细节一一传达给了冉贵妃，甚至连宋念知回到清音阁的准确时间都汇报了出来。
这一下，便再无疑虑了，距离冉贵妃从阁楼上看到马车，到宋念知出现在清音阁，差不多正好是绕路过去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