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听到这里，楚修差不多明白了，也不再和她打哑迷，直接了当地问道。
宋念知却又犹豫了，她觑着楚修的神色想，不太确信的问：“您可以先答应妾一件事吗？”
“什么？”
“这件事，能不能不要主观代入妾，先站在客观的角度评判，再论对错？”宋念知语气诚恳。
楚修却皱起眉：“你是觉得，朕会因此事而生气？”
宋念知摇头：“不是生气，而是可能会被影响，妾选择和陛下开诚布公，就是希望能得到一个公正的对待。”
顿了顿，她再次问道：“可以吗？”
楚修眸色沉了几分，但还是点了头：“你说吧。”
宋念知笑了一下，往楚修身边又贴近几分，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后，才放轻声音尽量客观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楚修听完，神色不明：“所以你的意思，这是一个蓄意而为的阴谋？”
宋念知：“皇上去探听一番，大致就能明白流言的演变方向了。”
第257章 九鼎
宋念知抿抿唇：“如果不加干预，妾觉得不消几日，就会传出些莫须有的东西，到时候听在陛下耳中，恐怕就变成另一层意思了。”
楚修看着她，对她这话没做评价，只是道：“你认为，朕会听信那些挑拨？”
“不是。”宋念知摇摇头，语调轻软而真挚，“妾知道陛下通透豁达，不至于因此暗暗不悦，只不过……”
她注视着楚修的眼睛：“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或纯粹的，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听得多了，总会心有隔阂，哪怕未曾动摇到彼此间的信任，却也多少会伤了感情。”
“妾不希望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到和陛下之间的情分，更何况那些过往妾已经和陛下开诚布公的说明白了，妾不希望有人一直揪着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来离间陷害。”
从温迢身上做文章，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用伎俩，明明上次宫宴上使的手段已经失败，德妃甚至为此丢了妃位，可这些人依旧不知警醒，仍堂而皇之地利用这点来攻击宋念知。
如此循环往复，别说楚修迟早会烦，就连宋念知自己都受不了。
她隐隐察觉到，楚修似乎不喜欢她提起温迢，既如此，就更得解释清楚，否则一不小心，就真要着了那些人的道。
楚修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就如宋念知所说的，是非曲直，他看得明白，只是有时候一涉及到宋念知，就总是容易不够冷静和客观。
沉默片刻，楚修“嗯”了一声：“朕知道了。”
“知道了？”宋念知追根究底，“当真？没勉强？”
楚修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朕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口是心非！”
宋念知笑了笑，被咬了也不生气，反而抱紧了楚修一些：“陛下，妾从前跟你说过的话，字字发自肺腑。”
“朕知道。”楚修揉了揉她的头发，“朕也答应过你，会听你辩白，不会轻信旁人一面之词。只要你愿意跟朕解释，只要你问心无愧，朕就会信你。”
“嗯。”宋念知笑了笑，微微仰头亲了亲楚修的下巴。
谈完话，两人相拥而眠，许是有孕嗜睡，宋念知不一会儿就放缓了呼吸，安然睡了过去。
楚修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宋念知的睡颜，眼里浮起了一抹浓烈的情绪。
第二天，宋念知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
她迷迷糊糊坐起身，后知后觉有些发懵。
楚修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为什么毫无印象？
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等完全醒过神，宋念知扬声唤了清箬进来。
“姑娘醒了？”清箬上前撩开帐幔，扶着宋念知下床。
穿好鞋子，宋念知张开胳膊，让清箬帮着她换上宫裙：“对了，皇上今日什么时候走的？”
“和往常差不多。”清箬说着，不由笑了起来，“起身时还特意交代，说姑娘睡的沉，让我们动作轻些，不能打扰到您。”
“我都不记得。”宋念知抿唇，“怎么如今瞌睡这么大了？”
第258章 自扰
“不奇怪。”清箬道，“女子有孕，总是会嗜睡些，这都是正常反应。”
她说这话的口吻十分熟稔，宛若一个过来人，宋念知不由称奇：“怎么说的仿佛你万般熟悉，若没记错，你自小便来了府上，一直跟在我身边，应该接触不到这些事吧？”
“接触不到，但可以问，可以学啊。”清箬弯唇，有些得意道，“这些时日太医常来，奴一有空便会询问一些，久而久之，知道的自然就多了。”
宋念知诧异：“看不出来，你竟如此好学。”
清箬道：“事关姑娘和小主子，多学些总归没坏处，左右奴有时间，多知道一点，也能把姑娘照顾得更好。”
宋念知闻言摇头失笑，也不再多说，接过宫女递来的水漱了漱口。
楚修依旧很忙，原本倒是没什么，可昨晚刚刚跟楚修谈过话，虽然楚修已经应承了，神色也未见不悦，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迟迟没见到人，也没能亲眼确认他的反应，宋念知兀自琢磨着，就有些心里没底。
以往牵扯温迢的事，楚修或多或少都会体现出一些介意，后头即便哄好了，也多少要费些功夫。
可昨晚，似乎太顺利了点？
宋念知单手支着下巴，眉头微皱，略显苦恼。
也怪她，昨天明明都那么晚了，不适宜谈事情，却偏偏挑了那个时候。原本按照她的预想，该是晚膳过后，两人精神清明之时，慢慢详谈的。
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她能立刻知道楚修的态度，若是发觉有异，也好及时补救。
可昨晚那样，躺在床上说起此事，不但无法第一时间捕捉楚修的表情，谈完还立刻睡死过去，真真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万一楚修要是心里不舒服了，她岂不是严重的失算？
越琢磨，宋念知就越是想东想西，说白了还是她太心急，想着早些了结了此事以绝后患，却没想到操之过急，同样不利。
只是可惜为时已晚，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如今也只能盼着楚修是真的听进去了那些掏心之言，没和她计较吧。
就这么等了一个下午，在宋念知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楚修终于回来了。
一听到太监通报，宋念知立刻就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只手及时托住了手肘：“慢些！你这是要去哪儿，着急忙慌的？”
还是熟悉的语气，掺杂了些微不悦，但宋念知听得出来，楚修是在担心她。
宋念知抬眸看了他一眼，瞧着他眼底一如过往的关心，宋念知提了一整天的气猛然就松了下去。
楚修没生气。
她终于完全确认了这个事实。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感到了好笑，自己一个人待了一天，原本没有的事情，却被她硬生生编排出了个很坏的结果，而且越琢磨越像样。
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庸人自扰？
宋念知这么自娱自乐的想着，就听楚修不解地问：“你在笑什么？”
第259章 忘形
“嗯？”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宋念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修没好气地重复：“很好笑吗？莽莽撞撞，走路不看路，知不知道刚才若非朕出手及时，你就要撞上来了？”
宋念知下意识回答：“不会的，妾看着呢，已经准备停步了。”
楚修：“……”
他捏捏宋念知的脸：“所以你觉得这很好笑是吗？笑朕大惊小怪，甚至一惊一乍？”
“不是。”宋念知无奈了，哭笑不得地去握他的手，“妾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时思绪跳脱才笑的，跟此事无关。”
“哦？”楚修当即来劲，“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这么好笑，让你连朕这么大个人都能忽略了？”
宋念知：“？？？”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看着一本正经阴阳怪气的楚修，颇感新奇，是她的错觉么，怎么今天的楚修这么爱较劲？
“怎么不说了？嗯？”楚修却不给她细思的时间，揽过她的腰追问。
“说说说，妾说就是了。”宋念知被乍然揽过去，脚下不稳，只得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以维持平衡，“妾就是担心陛下会不高兴，一个人越想越着急，最后竟真觉得陛下是生气了，才迟迟没有过来。”
楚修闻言皱了皱眉：“朕近来比较忙，你不是知道？”
“是知道。”宋念知抿唇一笑，“所以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才觉得好笑啊。而且，陛下较之昨日，晚了整整一柱香！”
整整……一柱香？
楚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险些没忍住被她逗笑，不过他总归还记得现在是“算账”时间，生生忍住了几乎要溢出眼眸的笑意，故意板了张脸道：“所以，为什么觉得朕会生气？”
宋念知一怔：“……”这，好像不小心得意忘形说漏嘴了？
这种事，怎么能告诉楚修呢？不然显得她多不大气？而且一个不好，万一楚修以为她心虚怎么办？
都怪楚修，搞偷袭，趁她一时不备，说话不过脑子就给抖搂了出来！
宋念知懊恼不已，眼珠子转了转，找补道：“妾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一直没等来陛下，所以才多想道。”宋念知机智甩锅，越说越顺，“万一陛下真的因此不理妾了，妾得多冤枉！”
楚修挑眉，显然不信她的说辞：“所以你刚才那么着急，是急着确认朕有没有让你‘蒙冤’？”
宋念知一噎，声音低了下去：“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楚修摇头轻叹，俯身把她横抱起来，大步进了里间，同时丢下一句命令：“都下去，朕有话要和容嫔谈。”
高冼和清箬围观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全过程，双双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一听楚修这么说，忙不迭低头退了出去，其他的宫人自然跟从，脚步轻却不慢，不一会儿就从屋中消失，并帮忙关上了门。
而此刻，宋念知已经被楚修抱到了软榻前，不过她没被放下去，而是就着楚修坐下的姿势，被他抱到了腿上。
第260章 珍贵
楚修不是没这么抱过宋念知，但今天这情景，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味，叫宋念知根本坐不踏实。
她动了动，试图慢慢站起来，却被楚修一把拉了回去：“躲什么？”
“没有。”宋念知立刻老实，乖顺非常。
楚修没被她这副样子蒙蔽，继续刚才的逼问：“到底是朕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朕口不对心？还是说，纯粹是你自己心虚？”
后一句，楚修是故意吓唬人的，尤其在他板着脸的情况下，显得很有威慑力。
果不其然，宋念知当即睁了睁眼睛，忙不迭否认道：“妾没有！”
“是吗？”楚修好整以暇，“所以就是朕口不对心了？”
“不是！”宋念知恼了，一把捂住楚修的嘴，“陛下怎么净胡言！妾分明就是一时担忧而已，怎么就被您解读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了！”
楚修这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覆住宋念知的手背，在她手心吻了一下，宋念知不期然软了力道，被楚修顺势拢住五指握在了手心。
“好了，不逗你了，朕知道。”楚修笑着哄她，另一只手还轻轻顺了顺她的背。
宋念知会忧虑，其实在情理之中，他多少能够理解，还不至于因此过度解读上纲上线。
别的不说，单就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这一点，宋念知就不可能以完全对等的心态来面对他。
整个南国后宫，上至每一个妃子，下至宫女太监，哪有不怕他的，跋扈如冉贵妃，仗着冉相撑腰无法无天，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无忌。
对比起其他人，宋念知已经很好了，楚修喜欢和宋念知待在一起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更像一个夫君，而非一个皇帝。
都说高处不胜寒，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每日面对的不是权利倾轧，就是勾心斗角，要不就是一板一眼战战兢兢，可他终究也是人，会寂寞疲惫，自然也会期待能拥有一个温暖舒服的所在。
在宋念知身边，他是放松的，是自在的，可他却也清楚，宋念知并不能有着和他完全一样的体验。
虽说她已经尽可能地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对待，可她却不可能真的忘了他皇帝的身份，相处之中，仍会下意识把握分寸，不会愉矩，也不会做惹怒他的事情。
正是因此，她对他总归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哪怕不多，却也切实存在，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担心他不高兴的主要原因。
楚修能明白，也能理解，他是个知足的人，所以也不强求宋念知对他完全抛却身份的阻隔。
现在这样，已经弥足珍贵了。
所以他虽有些不悦，却并非因为此事：“不过，你若是下次还冒冒失失乱闯，朕就真要生气了。”
“什么？”宋念知难得脑子转不过来。
楚修无奈，只好软下语气道：“怀了身子的人，不能再同以前那般随性了，平日里多小心些，走路稳当一点，别让朕担心。”
第261章 柔情
听他这么说，宋念知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起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妾知道了，今天情况特殊，事急从权，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不管情况特不特殊，都不可大意。”楚修叹道，“不是朕苛求你什么，只是如今毕竟不是一个人了，总要多委屈你一些。”
“妾明白。”宋念知看着他，“而且妾也不觉得委屈。”
楚修捏捏她的手指，末了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会多想吗，觉得朕更在乎孩子？”
“不会。”宋念知摇头，“陛下对妾的好妾从来都清楚不过，而且有了孩子多关心些，不是很正常吗？”
楚修作为孩子的父亲，若是和平常一般不闻不问，宋念知才要开始怀疑他究竟喜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如今这样，楚修待她虽比平常更小心些，看上去似乎都是为了孩子，可这何尝不是在意她的表现？
怕她受苦，怕她有什么意外，这才格外重视。
楚修见她如此明事理，也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宋念知自己不太在意，但楚修还是认真跟她解释了一下：“朕听太医说，怀胎期间需得格外精细的照料，否则一旦有什么不妥，首先便会体现在你身上，纵然朕也希望孩子平安降生，可更多的，却也不愿见你平白遭罪。”
“若是多注意些，多小心一点，能让你们母子安安稳稳，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对她较之往常关注，不但是为了孩子，同样也是为了她。
宋念知听懂了楚修的意思，心里那股软和劲似乎又一次席卷上来，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想，就想和楚修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享受这难以言喻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