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知瞧了都不禁啧啧称奇，最终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后日便是您千秋了。”
楚修朱笔一顿，有些不解她说这句话的意义：“朕知道。”
“所以，”宋念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您就没有一点高兴么？”
楚修沉默片刻：“有何可高兴的，不就是那么点事，年年如此，毫无新意，朕早都看腻了。”
说完，复又重新看向折子，落下朱批：“更何况，朕不是跟你说过么，对生辰无甚期待，还颇觉折腾，若非不办宫宴实在不像话，朕早都想取消了这些繁冗的规制。”
宋念知：“……”
好吧，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她相信楚修是真的毫不期待了。
这一刻，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她之前应该没看错的，楚修分明还是期待她的礼物的，怎么如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么？
意识到这一点，宋念知心里突然有些打鼓，她还想看楚修收到礼物时高兴的样子呢。
若是费心费神忙活一场，最后换来个反响平平，可就真的是十分扎心了。
第282章 气人
不过覆水难收，东西都备好了，总不能不送。
宋念知暗暗揣测着，深感失策，亦有些苦恼。
原本正在认真批折子的楚修似乎心有所感一般，忽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恰好对上她复杂的视线。
短暂的愣怔后，楚修索性放下御笔，起身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宋念知懵然摇头：“没、没怎么啊。”
“没怎么？”楚修挑了挑眉，一边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都纠结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宋念知一顿，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刚被楚修碰到的地方，心说她应该也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楚修见她陷入沉思不做回答，只好自己慢慢回忆了片刻，想到是提起千秋宴以后宋念知的表情才发生的变化，不由猜测道：“是临了改变主意，不想出席了？”
“什么？”宋念知没反应过来。
楚修：“朕早跟你说过，千秋宴无聊没什么意思，是你坚持非要去的，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点？”
宋念知搞不懂事情怎么突然就奔着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呐呐反驳：“妾没有后悔……”
“其实倒也无妨。”楚修似无奈又似宠溺地碰了下她的额头，“虽说坐席已经安排妥善，如若你不想去，朕叫内务司那边临时撤下便是，左右还有一日的时间，重新安排虽赶了些，但应该来得及。”
“不用！”宋念知着急解释，“妾没有说不去！况且，坐席早就规划好了，临时变动，仓促不说，还容易出岔子！”
她本意是想要增加说服力，表示根本不是楚修猜测的这回事，但楚修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的思维总是和她不在一个维度，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后，竟然道：“实在不行，朕找个人来顶上便是。”
“虽说婕妤出席千秋宴不合规矩，但在你之前进宫的苏婕妤，她的父亲刚立了功，倒也不是不能顺理成章的破例一次。”
见他居然真的认真琢磨起了这事，宋念知无端开始牙痒痒，心里也逐渐不悦起来，出口的话都不受控制地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原是如此，妾还纳闷好好的话题怎的就被曲解成了这样，原来陛下是另有属意的人选了。”
“也罢，既然陛下想带着哪位苏婕妤出席，妾不去了便是，总归是陛下生辰，总要紧着陛下的心意为先。”
楚修：“？？？”
此时此刻，不管宋念知说出这番话的语气再如何温顺，脸上的淡笑维持得再怎么无懈可击，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迟疑半晌，实在不得其法的他只能小心试探：“所以，你其实还是想去的？”
宋念知都快被他气死了，她扯起嘴角笑了笑：“陛下说笑了，妾想不想去不重要，还是那句话，既是陛下生辰，当然要紧着陛下高兴，陛下既然想让苏婕妤出席，妾让给她便是。”
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陛下不用多虑，妾是真心实意的，半分不掺假！”
第283章 顶替
话虽这么说着，可最后那句，听起来却莫名咬牙切齿。
楚修指尖一紧，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宋念知却已经不理他了。
她径自往里间走：“妾今日颇觉乏累，就不在此打扰陛下了，妾先行告退。”
楚修皱眉跟了两步，抬起手想护着她，可惜宋念知压根不管这些，反而迈大了步子，像是非要把他甩开一般。
楚修怕她不慎磕着碰着，只好放慢了脚步，可就是这片刻迟疑，宋念知已经抬脚进了里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楚修被那道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震得一愣，满脸茫然的同时，一股棘手之感不由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他难得搞不懂状况，站在原地思索良久也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把候在外面的高冼叫了进来。
“奴参见陛下。”高冼行礼后起身，没瞧见宋念知的身影，脸上的纳闷显而易见。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楚修的心情顿时更烦躁了：“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这暴躁中夹杂着不爽和焦虑的语气，让御前伺候多年的高冼一下子敲响了警钟。
以他跟在楚修身边多年的经验来看，露出这种表情的帝王，大概率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事，属于十分危险，一点就爆的状态。
高冼立即进入备战状态，让自己整个人都戒备起来，提起了百分之两百的专注上前，以防自己不慎出了什么错漏，成为帝王发泄怒火的牺牲品。
然而，正在他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应对之策的时候，楚修突然开口：“你知道，一个女子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没来由地跟你生气吗？”
神情凝重得仿佛天要塌下来的高冼：“？？？？？”
什么？陛下你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当场凝固，无语又震惊，心情之复杂一时难以用言语形容。
消化了好半天，在楚修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勉强找回了点思绪，硬着头皮道：“具体的事情努不清楚，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位女子，平日里可是胡搅蛮缠之人？”
“自然不是！”楚修皱起眉，维护道，“你问这是何意？！”
楚修瞧着帝王眼睛里的不满，都快要冤枉死了，但他也知道不能跟这位主儿辩驳这种事，连忙赔笑道：“奴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不然陛下的问题，也着实无法回答。”
解释完，他赶紧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道：“既然不是娇蛮任性之人，想必是不会随意发脾气的，如若不高兴了，多半是事出有因。”
这下，楚修沉默了。
他开始思考刚才的那番对话，可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宋念知生气的缘由。
明明，是她自己不想去千秋宴，他便顺着她的意说要撤了属于她的席位。
后来又是她提醒直接撤走席位不妥，他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提出了让苏婕妤代为出席的主意。
可既然是宋念知自己不去，席位又不能撤，找旁人顶替不是合情合理吗？
第284章 心累
这样的解决方式应该已经够顺着宋念知了吧，她为何还要生气？
楚修是真的不理解。
高冼见他深深皱眉，眼露困惑，犹豫了片刻，提议道：“皇上，方便的话，奴或许可以帮忙分析一二？”
楚修闻言抬眼看了看他，目光犹如审视，潜意识里，他不想跟他透露具体细节，可现如今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实在理不出头绪的情况下，他只好把事情大致说了说。
听完后，高冼彻底沉默了，看着楚修的眼神甚至有些无语。
他更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陛下却像是钻了牛角尖，察觉不到问题的所在呢？！
“你那是什么眼神！”楚修绷起嘴角，眼神不善。
高冼连忙收起因为太过无语不经意流露出的“真情”，略略垂下了脑袋，尽可能客观地道：“回禀陛下，这事的根源，不在于席位，而在于……苏婕妤。”
“苏婕妤？”楚修不解，“苏婕妤怎么了？朕提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立了功，抬举她以作奖赏罢了……难道是容嫔和苏婕妤有什么龃龉，不喜欢她？”
这么想着，楚修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原因，讨厌的人代替自己出席宫宴，的确可能会生气……
而听到这个答案的高冼已经不想说话了。
在他心里，皇上一直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存在，可没想到，在某些事情上，竟然如此木讷！
他极力控制表情，可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容嫔不生气才有鬼了！
缓和了一下情绪，生怕楚修真的端着这种认知去哄人，高冼心累地纠正道：“没有龃龉，苏婕妤不喜纷争，和容嫔娘娘没冲突，不存在讨厌之说。”
刚找到原因的楚修再次陷入茫然：“？”
高冼叹了一声：“皇上或许可以换个思路想想，您让苏婕妤替了容嫔娘娘的位置，容嫔娘娘会是什么感受？”
楚修皱眉：“可这是她自己不想去。”
高冼无奈：“不管想不想去，千秋宴这样特别的日子，被人替代，还是您亲自选的替代之人，容嫔娘娘听着自然不会好受。”
“特别？”楚修不解，“一次宫宴而已，哪里不同了？”
“是千秋宴啊！”高冼强调，“对于后宫里的娘娘们来说，这个日子，恐怕比除夕宴还紧要得多！”
楚修看着他，迟疑道：“是吗？”
高冼放弃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暂时抛开这一点，皇上，容嫔娘娘是亲口说了，不想参加千秋宴？”
楚修一顿，重新认真回忆了一遍：“倒是没说，不过意思应该就是如此吧？”
“没有亲口说，那就只是皇上您的猜测。”高冼都想扶额了，“既是猜测，皇上您却笃定地做了那么多的主，还放言让苏婕妤顶了容嫔娘娘的位置，您觉得……这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楚修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渐渐的，似乎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恍然大悟道：“你说的对，是朕太想当然了！”
第285章 吃醋
高冼欣慰，刚想出言拍拍马屁，就听楚修继续道：“朕定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低估了她的心意，她才恼了朕的。”
高冼：“……………………”
他差点没忍住翻白眼，若非时刻告诫自己这位主子惹不得，他都要骂一句榆木脑袋了！
费力调整好心态，高冼放弃委婉，皮笑肉不笑道：“皇上，容嫔娘娘有没有可能就是吃醋了呢？”
“吃醋？”楚修顿时拧起眉，“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楚修脱口而出：“她可是高门贵女，若是没有入宫，随便和谁议亲都是正房嫡妻，这样的女子，自小便被教导大度娴雅，岂会做出争风吃醋之举？”
高冼沉默片刻：“可皇上您也说了，容嫔如今就是入了宫，自然无需再顾忌那套规矩。更何况……您真的认可吗？觉得正妻便没有争风吃醋的资格？”
楚修眉头越蹙越紧，迟迟没有说话，半晌，他喃喃了一句：“即便如此，她对朕又怎么可能会……”
话说到一半，楚修猛地停住了话头，抬头看向里间的目光竟变得无比炽热。
他呼吸渐重，像是回味过来了什么天大的惊喜，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符身份的急切和不可置信。
高冼被他这反应吓得一愣，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楚修已经大步走向了里间。
宋念知虽生气地关了门，却并未从里侧闩上，楚修一推，门立刻就打开了。
看着楚修不复沉稳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被重新关闭的房门遮住了视线，高冼抽了抽嘴角，却知趣地收回了视线。
他特地走远了一些，确保不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内容，才施施然站定，兢兢业业地继续当起了一个合格的透明人。
而此刻，楚修依旧绕过屏风，找到了卧在屏风另一端矮榻上的宋念知。
宋念知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也不见转身，一副装睡的模样，其实就是不想搭理。
楚修暗叹一声，说实话，他还真是没见过这样耍小脾气的宋念知。
略显无措的同时，又觉几分新奇，但一想到宋念知生气的缘由，他顿时又心跳如擂。
怀揣着如此复杂的情绪，楚修走到宋念知身边，半蹲了下来：“念知？”
宋念知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楚修想了想，索性又靠过去一点，伸手抱住了她：“朕知道你没睡。”
被如此直白的拆穿，宋念知倒也不好继续装下去，便掀起眼皮，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陛下何事？”
楚修握住她的手，捏了下她的指腹：“是朕不好，不该替你做主，更不该……把苏婕妤搬出来。”
宋念知意外于他的一针见血，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板着脸道：“陛下既中意她，便没什么应不应该。”
若说一开始听高冼分析之时楚修尚不能完全确定，但此时此刻，从宋念知嘴里听到这句委实算不上友好的话，楚修瞬间便笃定了方才高冼引导他得出的那个结论。
第286章 服软
宋念知好像，确实是吃醋了！
所以，她对自己其实并非半点情意也无？
想到这一点，楚修嘴角不由控制地微微翘起，昭示了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而这一幕看在宋念知眼里，却格外令人不爽快：“很好笑吗？还是说，那位苏婕妤当真如此绝色，叫陛下念念不忘了？既如此，陛下倒也无需继续留在妾这清音阁了，自去苏婕妤那儿吧，想必……”
“好了。”楚修听着这话越来越离谱，赶紧出言打断了她，“怎么还能冤枉人呢，朕何时就对苏婕妤念念不忘了？”
宋念知冷哼：“陛下笑得那么开心，妾可没胡言。”
“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好话气话全让你说尽了！”楚修无奈又宠溺，竟是拉过她的手吻了下她的指尖。
柔软的温度落到手指上的刹那，宋念知下意识蜷了蜷，她怔怔地看着楚修此刻眼底的温柔，一时间只觉得脸热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般，眼睛都不敢乱瞟了。
楚修没有发现她此刻的慌张，自顾自解释：“朕对那苏婕妤，其实当真没什么印象，此番提及，也不过是念着她娘家有功，又以为你临时改了主意不想折腾，才随口提及而已。”
“朕承认，确实太理所当然了，没有真正理解你的意思，但关于苏婕妤，朕坦坦荡荡，可不受你这诋毁。”
宋念知抿唇，听着楚修一口一句的“坦荡”“诋毁”，突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
堂堂帝王，面对自己的后妃，倒真没什么“坦荡”的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