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楚修直接出发去太极殿上朝。
等动静渐远，床上的宋念知睁开眼睛，掀了被子下床。
她走到自己的衣裳前，伸手轻轻握住了香囊，淡淡的香气从中传出，幽香袭袭，一如既往的好闻。
闻着香囊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宋念知再次感受到了宁静，佩戴这些时日，她好像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一接近就感受到了身心的舒畅。
明明对她来说是清心宁神的东西，用在别人身上，却是害人的毒物吗？
宋念知面无表情，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一个时辰后。
清箬拿着香囊，不确定的问：“要送出宫吗？”
宋念知点头，把书信一并交给她：“不要声张，你亲自去送，务必亲手交到父亲的手上。”
宋坚进宫上朝，待朝会结束，便会随着一众大臣一道出宫，清箬只需在出宫的必经之地等着，定能等到宋坚。
只不过太极殿和后宫之间的宫门是有人把守的，寻常不允许走动，不过宋念知如今贵为淑妃，持她的手令，想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清箬便接了东西，见宋念知着急，也顾不上多问什么，拿上手令应了“是”，便匆匆去办了。
此事不难，但要想不声张，不惊动任何人的办成，肯定需要寻个借口，好在清箬机灵，这方面的事情无需宋念知操心，她自己就能办妥了。
两个时辰后，清箬回到清音阁向宋念知复命，已经把信和香囊偷偷交给了宋坚。
宋念知便点了点头。
清箬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心里有些慌。她最是知道宋念知，一般宋念知露出这种沉沉的表情，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宋念知表现得越平静，事情往往就越严重。
清箬越揣测就越不安，现如今明明什么都好起来了，后宫更是风平浪静的，难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吗？
第444章 进宫
而且，那个香囊，是安嫔送的。
好好的香囊为何要送去给大人，清箬甚至有些不敢深。
如果事关安嫔……
“好了。”念头转到一半，宋念知突然开了口。
清箬拉回飘远的神思，一抬头，就对上了宋念知喜怒不辨的眼睛。
“姑娘？”她轻声问。
宋念知看着她：“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具体如何，现如今还无法定论。”
她不确定是不是安嫔，只是一翻推测下来，她不得不去怀疑。
如果不是最好，但……她也不会心软。
只不过，再怎么说，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宋念知很珍惜安嫔这个朋友，不想无故冤枉了她，所以在一切查清之前，她不想去做什么决定，也不想胡乱给人乱扣帽子。
再等等吧。
如今香囊已经送走，看看楚修的状况是否缓解，基本就能更肯定几分。
清箬明白了宋念知的意思，不声张，不闹大，是不愿意冤枉了安嫔，也不想打草惊蛇，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
事关重大，清箬便不问了，郑重点头：“奴明白了，姑娘放心。”
之后的日子，清音阁好像什么也没变，依旧该怎样就怎样。
安嫔还是会来，宋念知也如常接待，甚至为了不让她起疑，宋念知也还是挂着香囊。
——那香囊外表和安嫔送她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内里的香只留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都已经被她送出了宫。
当然，宋念知都已经开始怀疑香囊里的香料有问题，是不可能一直佩戴的，哪怕只有一半不到。
她留的这些，只是为了在安嫔面前不露馅而已，平时收起来放着，到安嫔来清音阁的时候才会戴上。
安嫔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会提起问两句，多是寻求反馈，询问宋念知佩戴了香囊是否有用云云。
宋念知回答一如既往，只是顺带着还跟安嫔诉说苦恼，言说陛下最近休息不好，香囊对他没用之类的，还问了安嫔能否有更适合楚修用的助眠香。
安嫔也应了下来，没给确定答复，说回头试着调制，有结果了再告诉宋念知。
在这样的氛围了，宋念知始终不动声色的等着，终于在五日后，宋夫人进宫了。
宋念知接到消息，眼眸微眯，叫了清箬亲自去接人。
在宋念知封妃后，宋夫人进宫就没什么限制了，递了牌子就能进，加之如今后宫是贤妃在管，没人故意使绊子，那就更容易几分。
只不过，臣妇时常进宫终究也不好，宋夫人不想给宋念知招惹麻烦，十分注意控制分寸，隔一段日子才会进宫看看她，次数并不频繁。
而这次，宋坚接到她的书信后不久宋夫人就递了牌子进宫，那必然是有结果了。
等候宋夫人过来的这段时间，宋念知心情微沉，她的猜测即将得到一个确切答案，要说有多平静那肯定是假的。
想要一个结果，又不希望真如她猜想的那般。
同时，也担心楚修，生怕那东西于身体有碍。
第445章 毒医
脑中思绪杂乱，不过没多久，宋夫人就到了。
宋念知迎了上去，叫了声“母亲”。
宋夫人想见礼，被宋念知拦住：“都是自己人，母亲无须如此。”
宋夫人便点点头，跟随宋念知入了里屋。
清箬知道宋念知和夫人有话要说，当即带了人出去，仔细掩上房门，把其他人都远远的打发了，自己则亲自守在了门外。
屋内，听到外头宫人远离的动静，宋念知又等了等，确定清箬都已经料理好了，才看向宋夫人问：“母亲，可是有消息了？”
宋夫人颔首，把袖中藏着的信递给了她：“兹事体大，你父亲不放心，让我亲自来一趟。”
听到这个答案，宋念知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她拆开信封取出信件打开，因为过于急切，指尖都有点抖。
信上的内容不算多，拢共一页纸，宋念知一目十行地看完，神态愈渐凝重。
而后，她抿唇问道：“父亲这是找谁验的香囊？”
事关重大，原本宋夫人是不知情的，倒不是宋坚信不过她，纯粹是牵涉太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差错泄露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尤其在一切还未定之前，更不宜声张。
所以起初收到宋念知的信，宋坚瞒的严严实实，别说宋夫人了，连宋璋和宋轩他们都没说。
只不过二儿子认识的人广，形形色色做什么的都有，这香囊寻常大夫瞧不出端倪，但宋坚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无的放矢，思虑过后，还是让宋轩介入帮了忙。
宋轩认识的人里，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十分擅毒。
那人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宋轩还是曾经阴差阳错结识的此人。
那人是个毒医，医术不错，但比毒术堪称精湛，他本人也特别喜欢研究毒药，对制毒解毒的爱好，远远超过了治病医人。
毒医师从名门，自小天赋卓绝，是这一行难得的好苗子，但他不喜欢所谓的行医救人的“正道”，反而喜欢钻研用毒之术。
当今天下，名医可遇不可求，受天下人敬仰，但毒医……尤其是毒术大过医术的人，就成了歪门邪道。钻研此道，是要被同行看不起的，而且在外头的名声也十分不好。
宋轩认识的毒医就是如此，一声卓越天赋，本是师父最看好的继承衣钵的弟子，可偏偏越走越偏，屡教不改，一意孤行之下，叫师父失望透顶，言说他再继续这么“不务正业”，就要将他逐出师门。
毒医当然不肯妥协，但他尊敬师父，不愿脱离师门，索性不告而别，咬牙自行离开，这样，没有正式的宣告，他就还算师门中人。
毒医离开之后，就开始游历各地，采摘药草毒草，继续制毒解毒，一手毒术使得出神入化。
但常年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饶是他本领再好，也总有不慎翻船的时候，毒医就是在一次试毒险些丧命之时，被正好出门的宋轩遇上了。
第446章 重大
那时毒医听说京都郊外的深山出了一种罕见的毒草，正好游历到附近，索性就赶了来，采到毒草，又不是特别确信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毒医索性摘了草叶尝了尝。
就这一口，他就毒发动弹不得了，再险些被毒死的时候，刚好被进山寻兰花的宋轩捡到。
宋轩为人随性，不似宋璋严肃，也不是那种一口一个礼教规矩的刻板之人，别的公子哥儿喜欢喝酒品茶听曲儿，宋轩却喜欢往外跑，不拘泥于小节。
宋念知爱花，宋轩闲时就喜欢四处收集花，有时候兴致来了，自己亲自带人去寻也是有的。
那日正好是奔着山中兰花而去，没找到因此认识了毒医，把人带下山解了毒，算是救了人一命。
宋轩没有那种看不起钻研毒术之人的心理，在他看来，世间万物存在即有其道理，不管医术毒术还是其他，能认真钻研，不断突破而有所成就者，都是值得倾佩的。
毒医难得遇到一个这样想法开明的人，后来自然而然的在和宋轩的接触中和他成为了朋友。
不过毒医这样的身份，要想不断突破，就不能一直只待在一个地方，走遍山河，寻遍草药，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于是，不久之后，养好身体的毒医离开了京都云游，一去几年，满天下的到处跑，却一直和宋轩维持着书信往来。
这次也是赶巧了，毒医正好到了隔壁县城。
——到了一大圈，毒医另有所成，却苦于无人分享，就想到了宋轩。正好无处可去，又到了京都附近，他就准备来一趟京中，见一见这位懂他的“老友”。
宋坚秘密找的大夫看不出香囊的问题，而他恰好听宋轩说过毒医之事，愁眉不展之时心念一动，就叫了宋轩前去询问。
得知毒医要来京里，已经到了隔壁县，宋坚不由吐出一口气，对这位二儿子口中本事超然的毒医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不过把稳起见，宋坚也没有告诉宋轩这香囊是哪里来的，只含糊说了事情紧要，让他尽快联系上那位毒医看看。
宋轩自小长在官宦之家，如今又入了朝堂为官，加之经历过一次几乎牵连了全家的危机，自然理解父亲的谨慎用意。
故而他也没问什么，点头应下此事，看宋坚着急，直接派人去隔壁县请了毒医。
多番辗转，等得出结论，已经是昨日了，验看的结果大大出乎宋坚的意料，他不敢含糊，当即让宋夫人递了牌子，今日一早就让她进宫给宋念知送来了书信。
因着要宋夫人传话，若是她毫不知情，宋念知问不出想知道的信息，多半会坏事，于是在犹豫过后，宋坚便把夫人叫到了房中，关起门来把事情大致跟宋夫人说了。
也好在宋夫人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内心惊涛骇浪，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心里明白轻重，嘴上严严实实，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控制得好好的，一点没往外露。
第447章 青鱼
今日要进宫，宋夫人哪怕昨晚一宿没睡，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敢叫人瞧出了端倪猜疑什么，宋夫人脸上敷了粉，遮住眼底疲色，一路而来都是得得体体的，没在人前露出半分异样。
直到这一刻，到了宋念知跟前，听她问起了正事，宋夫人强装无事的表情才终于崩了崩，露出了一丝裂缝。
她如实回答了宋念知的问题：“是你二兄认识的毒医验出来的。”
毒医的事情宋念知知道一点，以前听二兄说起过。
宋念知相信二兄交友的眼光，也相信二兄知晓轻重，自会掩盖严实了，不会叫人在这个过程中钻了空子。
“既是二兄认识的人，那应该是准的。”宋念知喃喃说着，又看了一遍信，凉意慢慢爬上心间，让她浑身都开始泛起了冷。
香囊确实没问题，里面的香料每一种都无碍，用着甚至确实会有清心宁神的功效。
但……前提是不能和青鱼一起共用。
香料里的好几种成分，都会在食用青鱼后，在人体内产生毒素，也就是说，吃了青鱼的人再闻到香囊的香味，就会因此中毒。
而且更意想不到的是，这种毒，前期是查不出来的，哪怕已经中毒了，把脉也看不出什么。
而且，香囊和青鱼组合会产生毒素的这一点，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只有研究偏门毒术，且颇有能耐的人，才可能听闻过此法。
所以太医院的太医才什么也没看出来，也没从楚修的饮食上联想到其他。
——这些太医可都是从“正统”的医道上学出来的，不知道这么偏门的下毒之法也确实并不奇怪。
宋念知看着纸上的字，握着信纸的掌心不断攥紧。
依照那位毒医的说法，中毒者，起初只是睡眠质量不佳，噩梦连连，疲累难抑，一个月后，身体明显就会被拖垮，若是还不能解毒，毒素就会顺着心脉游走四肢，深入腑脏，直至回天乏术，药石无医。
此毒难诊出来，尤其是前期的时候，症状和脉象都比较寻常，容易给人一种无碍的假象，以致于掉以轻心，等身体明显出现不适时，已然来不及了。
楚修会用一些青鱼，膳房也会做，如今正值青鱼肥美之际，膳房如期排上了御膳菜谱，这才让这道菜上了桌。
其实帝王筷不过三的讲究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利用菜品下毒，楚修对于这些吃食没什么执念，自然也不存在过度偏好的问题。
膳房送青鱼也好，楚修吃青鱼也罢，都不是什么故意为之的结果，纯粹是楚修不忌口，膳房照例拟订菜单，和其他的时令菜色其实没什么不同。
可偏偏就是这样随机的事情，都能给人寻了漏洞，钻了空子！
更让宋念知心底生寒的是，她不吃青鱼。
她不爱青鱼的口感，通常一口都不会碰，而正是因为她完全不吃，香囊里的毒对她来说才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真成了对身体好的东西。
第448章 泛白
宋念知仔细回忆了一下，因为青鱼正适合这阵子吃，膳房便依照常规多做了几次。
毕竟一年也就某段时间最适合上桌，总不能就上那么一回吧？
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其他的季节菜时令菜都是这样的，并非特意安排。
这么一分析，膳房那边应该是不知晓的，不然之前特地查过，但凡心里有鬼，也不至于那么多人，一点心虚端倪都没露。
所以，是安嫔一手策划？
宋念知抿紧了唇。
安嫔和她走的近，知道楚修几乎日日都会回清音阁留宿，送给她香囊，就等同于把东西送到了楚修跟前。
膳房的青鱼，不止楚修这里有，宫里娘娘们也都一样，各自的份例里也是有这道菜的，所以安嫔自然也知道膳房送青鱼的频率。
两方的信息一合计，不难布成此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