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了那黎皎脖子一抬就要往嘴里送酒的手腕,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本来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这场毫无感情的联姻,可是没成想到了敬酒这一步,还是想一醉解千愁。
“别胡说!我黎皎向来千杯不醉~这才喝了两杯!”
宋礼笙看着她迷离的双眼,薄唇微抿,不容置疑地从她手中夺过了那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才对那桌客人说了一句:“抱歉,失陪。”
黎皎秀眉微蹙,但混沌的大脑在反应过来宋礼笙都做了什么之前,就被他强势的扣住了肩膀,踉踉跄跄地向后门走去。
冷风一吹,她的头脑也被刺激得有些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了。
宋礼笙抢了她的酒杯!还把她强行拉了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黎皎当即两腿一跨,站稳脚步,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拉住了她新婚夫郎的西装领口。
“我是你妻主,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话擅自做主?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几乎是趴在了宋礼笙的胸前,口齿不清地喃喃说着。
宋礼笙低头望着她的发旋,鼻腔中充斥着女人身上的山茶花香水混杂着的酒味。
如此近的距离,黎皎身上的温度仿佛都能透过彼此的衣服传达到他的肌肤上。
如此滚烫。
连带着他的脸也暗暗有些发烫了起来。
他从未与异性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于是宋礼笙理所当然地没有听清楚黎皎前面在说什么。
反而因着那句醉意而粘连拉长的尾音,听着就像是娇嗔一般。
理解错了黎皎的语气,他的耳尖也跟着红了起来。
“你真的醉了,我们先回去吧。”
宋礼笙声音温柔,手掌轻抵着黎皎的前肩,让她从自己身上站直起来,微微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才犹豫地拉起了她的手腕。
黎皎没再说话,冷风只起到了一瞬间的作用,很快她又开始晕晕乎乎的了。
她丝毫没有挣扎地被塞进了后车座,宋礼笙紧跟上了车,坐在了最右侧,保持着边界十分明显的距离。
车内有些闷,司机一踩油门,飞驰出去没有多久黎皎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陷入黑暗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明天醒来总算能回去了…
宋礼笙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那因失去了主人意识控制,随着车身的摆动也开始摇摇欲坠了的身体。
有好几次他都伸出手臂,做好黎皎倒在他身上的准备了。
然而每次,她都会向车窗玻璃的方向倾斜。
宋礼笙只能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臂,当作无事发生。
终于,在车子向右急转弯的时候,他终于接住了黎皎。
在惯性和重力的作用下,黎皎不偏不倚的枕在了宋礼笙的大腿上。
乌黑的长发也顺着搭落在了他的腿侧和自己的侧脸上。
宋礼笙忽略了大腿内侧微微痒感,低垂下眼帘,将黎皎脸侧的头发轻轻捋起,放到了耳后。
又从身后抽出了毯子,轻轻搭在了她裸露出来的雪白大腿上。
这才重新当作无事发生一样,扭头看向了窗外的夜色。
可手臂却始终紧绷,手掌也紧紧撑在黎皎身后的皮面座椅上。
车子时速飞快,车窗外的夜景也变幻莫测。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车子才平稳停在宋礼笙自己住的三层楼小别墅前,他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是下一秒,黎皎就不安分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天然摇篮戛然而止了,她睁开了眼睛,然后突然伸出一只双手撑着宋礼笙的大腿,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但她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于是在宋礼笙手足无措,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黎皎又重新重心不稳地跌落在了他的胸前。
司机见自家宋总一直没有下车,刚要开口提醒,就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二人亲密的状态。
他连忙把嘴紧紧闭上,之前听到同事们的八卦,还以为宋总跟这个小夫人之间不情不愿的呢,怎么就旁若无人的在车内搂搂抱抱上了。
那他一直在车内会不会影响他们亲亲啊?!
一番头脑风暴后,司机手脚并用地推开车门跑下了车,并且在离了车头将近50米处才停了下来,没有转身,静静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他这么识时务地,宋总一定会给他加薪吧?
然而宋礼笙看着关上的车门,太阳穴一阵微跳,却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下属的这份“体贴”,并且无奈地伸手揽住了怀中逐渐下滑的新婚妻子。
黎皎显然又睡过去了,刚才的举动与其说是短暂地醒来了一瞬间,倒不如说是在梦游。
宋礼笙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现在的姿势,黎皎的腿一只搭在座椅上,一只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的左手在跌落那一瞬间,下意识地搂住了宋礼笙的脖颈,而右手自然下垂着。
怎么才能把醉鬼安稳地送回床上呢?
宋礼笙想了又想,好像只有抱回去这么一个答案。
而司机已经跑远,家里也没有保姆之类的角色,谁来抱黎皎,只有唯一一个选择了。
“………”
宋礼笙意识到这一点沉默了。
面上平静的表情已经有些裂开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
他和黎皎虽然结婚了,但实际来说,他们几乎没有过多少交流,也就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而已。
然而事实上是,今晚他们的社交距离已经超出了礼貌生疏的范围。
宋礼笙看着怀里紧贴着自己,已经超过了十分钟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再度忽视掉心中莫名的异样,也忽略掉自己什么时候好心到在无人处也能保持要把人抱回去的温柔,而不是直接扔在车里的无情。
总之,他顺着力道,将黎皎拦腰抱出了车子。
如果忽略掉被夜色掩盖,却在进入家中打开灯就显露出来的那红得滴血的耳垂,几乎就可以算得上是神情自若地将黎皎抱上了二楼为她准备好的卧室。
简直堪称是表情管理界的楷模。
第7章 协议书
黎皎是被难受醒的。
诚如宋礼笙没有什么经验,昨天晚上他帮黎皎脱了鞋,又给她盖了被子,但是完全没有帮她卸妆这个概念。
于是到了早上,黎皎脸干涩得要命。
她闭着眼睛囫囵抹了一下脸。
好黏。
究竟是哪个不胆子大的敢在她离开身体的这段时间在她的脸上作乱啊?
“阿墨,伺候本世女洗脸。”
黎皎喊了一声,然后安然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自己贴身婢女进来侍候。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房间还是寂静无比,丝毫没有人进来的声音。
阿墨作为婢女,职业素养十分良好,从来都会在她喊话的一分钟内给到回应。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墨绿色的墙纸映入眼帘,下方是白色的护墙板,妥妥的法式复古风格。
虽然黎皎认不出来什么中式美式法式,但很明显,这是现代的房子,并不是她在古代的卧房。
“爹的…”醉酒醒来竟然没有回去,这怎么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一想到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了,黎皎实在是…
嗯,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想想手机里那些东西,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新鲜玩意儿等着她拓展呢。
反正自从阿爹的去世之后,古代也没有什么她真的牵挂的了。
老娘的女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对黎皎这个嫡长女有关心,但不多。
要她来说,她的丞相老娘最关心的还是皇帝表姐以及她们大周的天下。
黎皎继续自我宽慰着。
这里除了法治社会,没了奴的概念,她也没人伺候,万事要亲力亲为了之外,都还好。
至于地位问题…唉,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都还能接受。
更何况昨天她还空手娶了个绝美夫郎,怎么算都不亏嘛。
于是调理能力一级棒的黎皎很快就恢复了状态,掀起被子就决定先自己动手把脸上这油腻的东西洗掉。
但…
“啊…怎么用水洗不干净啊…”
黎皎对着镜子捋了捋被水打湿的发丝,看着那几乎被搓红但只洗去了一点点色彩的脸,不禁有些垮起脸来了。
“这东西到底该怎么洗啊!”
她忿忿地关上水龙头,将手双手撑在了洗手台边缘,闭着眼睛试图从记忆里找出清洗的办法。
“卸妆水…”
她在脑海中提取出来了关于卸妆的知识。
但显然,宋礼笙的家里并没有这个。
黎皎放下了最后一瓶摆在柜子里的护肤品,叹了一口气。
自己动手,可真难。
她只能又挤了一点洗面奶在脸上揉搓着,直到透过镜子看到的面容可以勉强礼貌示人,这才用手巾擦拭掉了脸上的水珠。
又侧着伸直脖子,将顺着下颚流淌进衣领的水痕一起擦净。
随后黎皎理了理头发,走出了卧室。
*
宋礼笙几乎是一夜未眠。
昨晚他将黎皎放到卧室床上后,没有多做犹豫,径直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就开始仔细阅读律师发送到邮箱的协议书。
他最近几天忙得不行,精神比较困倦,但却不顾刚刚喝过酒的身体,硬生生一边往嘴里灌着温热的黑咖啡,一边按压着太阳穴,强行跟着律师一起修订完了这份合同。
夜长梦多,协议书还是越早让黎皎签了他才能真的放心。
宋礼笙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尽管接近凌晨三点才躺在床上闭起眼睛,但仍是七点钟准时起了床。
而那份协议也同他一起早早的躺在了一楼的餐桌上,等待着黎皎的醒来。
喝完了第三杯热美式,楼上终于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拖鞋滑过实木地板,由远及近的响声传入了宋礼笙的耳朵。
杯底黑色的残留液体映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而等宋礼笙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上了那一如既往虚伪的笑容。
“早。”
视线相对,黎皎自然地扬起嘴角,朝他打了个招呼。
“感觉还好吗?昨天你喝多了我有些担心。”
宋礼笙站起身来,迎着她走去,表情中恰到好处的透露着关心。
“没什么,区区几杯而已,就是昨儿个有些累。”
黎皎绝不会承认她一杯就倒这件事情的。
等到宋礼笙走近,她大方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
一身米色家居服,头发乖巧地贴在耳边,完美的遮住了脸侧的棱角,显得整个人此时没有一丝攻击性。
虽然头发太短她不喜欢,但是一想到这是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黎皎还是颇为满意的收回目光。
她一直觉得要是娶夫,一定要娶一个温柔貌美体贴的。
而宋礼笙这个新婚夫郎,还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吧。
既然已经结婚了,两个人就不能这么疏离了。
黎皎这样想着,低头看了一眼宋礼笙垂在身侧的手掌。
然后,试探性地拉住了。
宋礼笙并没有错过刚才黎皎脸上闪过的满意之色,他不明白那代表的意义。
于是在不解中,他走神儿了。
敏感的指尖被人握在手中,他只觉得突然有一股电流顺着手臂流入了他的心头。
回神儿的瞬间,他早已被黎皎拉着走到了餐桌旁。
在宋礼笙还没来得及将手抽离之时,黎皎已经松开了手掌,抿着唇坐到了他之前坐着的主位上。
她在控制自己表情尽量自然。
唉,小夫郎太过害羞被动了,被她拉着手都不敢看她。
她要是此这个时候笑出来,那岂不是让小夫郎害羞到无法呼吸。
宋.害羞被动.礼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用余光瞥了一眼神采飞扬的黎皎。
也只能无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现在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人的言行举止了。
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情。
如果说是之前的黎娇,他可能也不会这么着急签这个协议书。
“黎小姐,这个你看看。”
宋礼笙不想多耽误时间,直接伸手将桌子上的协议书推到了黎皎面前。
“我知道你并不愿意跟我结婚,我也并不想强求,所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我愿意在对宋黎两家都合适的时候跟你离婚。而在此期间,我也能做到尽量不干涉你的生活。”
第8章 像个大冤种
黎皎还没有从憋笑中缓过来,就猝不及防听到了宋礼笙想要撇开关系的一段话。
“我什么时候…”她皱起眉头来,收起了上扬的嘴角,那些飞扬的神情也逐渐消失在了脸上,第一时间想要反驳。
却突然想到了原主的所作所为,立刻将嘴合了起来。
黎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宋礼笙眉梢微微耷落,一脸惆怅又忧伤地望着自己。
她有些心虚起来了,刚才因为那番话而生出的些许不快也渐渐消散在了。
她能听出来宋礼笙语气中的妥协和退让。
回想起原主的所作所为,任谁都会误会吧。
宋礼笙不是不满她们之间的婚约,而是看出来了黎娇的心不甘情不愿,温柔又善良的本性,让他主动开口提出,放她自由。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黎皎沉默地曲动手指,捻开了那份协议书。
然而只读了几行她就干脆合上了,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发。
很烦,结婚第一天就被夫郎误会了怎么办?
“你…”
黎皎艰难地开口,她真的不太会哄男子。
要是以前有男子敢让黎世女哄,肯定会被翻个白眼然后扔在原地。
但宋礼笙是她明媒正娶的夫郎,于情于理她都还是应该解释一下的。
“你不必这般,我们之前可能有些误会…我并不是不愿意娶你,当初只是单纯不想如了黎易臣的意罢了。”
黎易臣是黎父的名字。
“总之,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放心吧,既然成亲了,我定会好好待你的,不会有之前的荒唐行径了。”
黎皎这番话自认为说得十分诚恳了。
宋礼笙却只明白了这份协议书被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