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去年她出过一次车祸，撞到了头部…”他嗡嗡作响的脑袋终于能够做出些反应来，连忙回答道。
“那就对劲了，这血块在脑袋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一直没做手术清除？”医生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
宋礼笙并不知道黎皎脑袋里有血块的事情。
他派到医院的手下也没有汇报过。
更何况黎皎没过几天就出院了，也不像是检查出来了脑内淤血的样子。
“现在很不好处理了，需要做开颅手术清除那块血块。”医生本来也没想等回答，又继续说道。
宋礼笙听到她这句话，心跳猛地加速，整张脸刷白：“会有危险吗？”
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是手术肯定会有风险，但是病人现在的情况必须要做手术了，否则无法醒来。但我们医院现在的医疗设备不足以支撑完成这么大的手术，我只能先处理其他的伤口，你们最好把她送到隔壁B市的医院。”
宋礼笙听到这句话，整颗心沉入了谷底。
他紧咬着嘴唇，心里难受的不行，可是却不能发泄出来，只能忍耐着：“我知道了。”
医生转头回到了ICU内。
莫晋秋听到这里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卧槽，我怎么忘了叫B市我家私人医院的医生过来啊！”
他说着赶紧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用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宋礼笙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至于颤抖，“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她们的救护车就应该能到了。”
他虽然一路上心里一直发凉，整个人乱得很，但也不致于完全失去了理智，什么都忘了。
在坐上私人飞机前，他早就联系好了B市中心医院，让她们赶紧派救护车前往H市。
第104章 梦境？还是遗忘的过去…
不过令宋礼笙松了一口气的是，黎皎并没有严重到非要开颅不可，微创手术也是可以。
但是黎皎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现状。
她走进了一个迷雾笼罩着的树林，辨别不出方向，以至于完全找不到出口。
就这样，一直在原地打转。
弄得她都有些暴躁了起来。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迷雾竟然开始渐渐消散了。
黎皎的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成功沿着小路走了出去，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有遇到一只动物。
然而树林的尽头并不是现代城市的车水马龙。
而是……
再熟悉不过的赵国公府了。
只不过现在的赵国公府，明显跟她记忆中的完全都不一样。
不断有带刀的官兵进出着大门，里面也传来了瓷器被砸落在地的声音，以及……
男人的哭声和哀嚎声。
“这是怎么了……”
黎皎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心脏却在看到这幅景象时时，又闷又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她还是强压下了那股子不适感，走上了台阶。
进进出出的官兵仿佛看不见她一般，完全没有理会，任由她迈进了大门。
黎皎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跪满了人。
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仆役、她老娘的侧室们、那些整日同她作对的妹妹…
以及她老娘本人，此时头发乱糟糟的被压在了地上。
黎皎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却觉得她现在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可是，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抄家吗？
但为什么呢？
凉意在黎皎心中蔓延着，这样的景象让她有些慌乱了。
正要上前扒开那些按在赵国公身上的手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了。
“谁允许你们在国公府撒野的？！”
这声音……太耳熟了……
就是她之前那具身体的声音啊。
黎皎回过头来，正对上了自己那张满是怒意的脸。
骤然间，一种荒诞的感觉就席卷了全身。
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是梦吗？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
黎皎不明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冲着她飞奔而来，身体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她。
没有收到任何阻拦，甚至她也没有被撞倒在地。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和古代的自己重新融为一体了。
等再回过神时，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娘！发生了什么？！”黎皎一把推开了官兵，跪在了赵国公眼前，颤抖地拍了拍她肩膀上的泥土。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这副狼狈模样。
赵国公听到声音终于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沉静似水，暗淡无光，遥遥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狡兔死，良狗烹。”
她说着黑眸转动看向了黎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觉得京中形势不对的时候就找了个由头，让黎皎离京游学了。
这一趟的行程下来，要两年的时间，可现在还远远不到。
赵国公本来还想着黎皎能逃了这一劫，眼下……确是不可能了。
“是皇帝叫你回来的？”见黎皎迟迟不答话，赵国公又接着问道。
黎皎咬了咬牙，虽然她觉着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皇帝给她去了密信，让她尽快回京，有大事即将发生。
接到密信后她快马加鞭，不敢停歇，可没想到赶到京城却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呵…果然啊。”国公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她是连你都不肯放过。”
“是为娘愚笨啊，没有尽早看清圣人的脾气，发现时早已为时已晚，无法后退了。”
黎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眼前的场景却突然扭曲了起来。
自己被强行抽离了“黎皎”的身体，离赵国公越来越远。
她伸着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她母亲的一片衣角。
黎皎的心突然像缺了一大块似地，空荡荡地疼。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娘！！！”她惨烈地喊了一声。
*
宋礼笙一直守在黎皎床前，虽然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是一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有醒。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脸上满是倦容，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很是憔悴。
可是他却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怖人了，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黎皎。
虽然医生说了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了，生命体征也十分平稳。
但宋礼笙还是很害怕，他害怕黎皎会一直醒不过来。
不过他终于是看到了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宋礼笙面上终于有了些喜色，连忙凑近了过去。
“娘…”
这下他听清楚了。
黎皎是想她妈妈了？
可是他还没有告诉黎母这件事情…
本来是打算等黎皎醒了再跟黎母说明情况的。
宋礼笙纠结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他瞳孔微缩了一下，连忙伸出手接住了那枚泪水，然后轻轻擦拭掉了。
“怎么还哭了…”
也不知道黎皎现在梦到了什么。
毕竟他还从没见过她哭过。
哪怕只是一滴眼泪。
他的心顿时又开始像被刀割了一样。
第105章 她还有宋礼笙
黎皎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这次直接是在牢中。
她看着自己坐在桌前，身下是稻草堆，面前的烛火悠悠燃烧。
而面前放了一杯酒，月光透过狭小的牢窗笼罩着她的脸庞，让她的表情看上去若隐若现。
“世女，您喝了吧，也好让奴婢好交差。”
“所以，陛下就不愿开恩，让我这个将死之人见一见我母亲的最后一面吗？”
黎皎的表情依旧淡漠，只不过看向前来送鸩酒的皇帝面前的大姑姑的目光有些阴冷。
“这…老奴也是做不了主的啊，但毕竟国公是畏罪自缢的，那样子，您不看也是件好事儿。毕竟到时候黄泉也能相会了，何必再给自己的弥留之际平添烦恼呢？”
“畏罪…自缢？”黎皎胸腔震震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凄凉，“也罢…也罢…”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懒得再多说什么也懒得再去想什么了，只是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她实在是想不通赵国公府就这么碍皇帝的眼吗？
若不是皇帝是她表姐，不靠当年她母亲的鼎力相助，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女又怎么能坐稳皇帝的宝座呢。
黎皎自觉自己的母亲已经很努力在避免功高盖主了。
甚至没有让她这个唯一嫡女入朝为官，而是收敛一切锋芒，做一个让皇帝省心的纨绔世女。
母亲也早有了辞官隐退的想法，但这一切都不够让皇帝安心吗？
非要赶尽杀绝，按一个谋逆的罪名才能安心？
黎皎想不透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否真的过于寒冷，能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到现在这个模样。
明明年少时她们可是一同长大的……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黎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应声倒地。
她的头又痛了起来，眼前再度模糊。
整个人仿佛都处于虚空之中，被忘掉的一切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展现着。
黎皎想，原来她并不是醉酒后就莫名其妙的灵魂附体到别人身上了啊。
甚至于这都算不上是灵魂附体。
是她“寿终正寝”然后投胎转世成了黎娇…
是的黎娇就是她自己。
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片段也都是她自己的。
可就算她转世是没有带着记忆的，可黎娇怎么看性格都跟她大有不同啊。
生长的环境难道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吗？
让她窝窝囊囊过活了二十几年？
黎皎头脑有些乱乱的，她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属于她们赵国公府的黎家的结局竟然是那样。
“畏罪自缢”是让她无法接受的。
可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个结果了…
黎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外流血，疼得让人窒息。
她很压抑，胸口堵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
宋礼笙看着黎皎突然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顿时坐直了身子，握住了那只手。
看着黎皎皱在一起的五官面容，他不由得心中一阵不安。
“皎皎，醒醒，好吗？”他低声轻唤着。
黎皎好像真因为那声声低语稍微舒展了些眉头。
宋礼笙眼睛一亮，再度唤了几句。
*
一声声“皎皎”在耳边回荡着。
黎皎成功被那声音吸引了一些注意力，从漫无边际的绝望和痛苦中稍稍抽离。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以及宋礼笙那憔悴，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赤红双眼。
“阿笙…”她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句。
“我在呢。”宋礼笙紧了紧握着她手的力道。
“我好疼啊……”黎皎只觉得自己的双眼和鼻子酸胀得厉害，这声呢喃一出口，便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着。
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宋礼笙哪里见过黎皎这副模样，当下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头还是很疼吗？我这就叫医生过来！”他乱了方寸，说着就要伸手按上病床旁的按钮。
黎皎却突然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用，不是头疼。”她抱着宋礼笙，声音里带着哭腔，“让我抱一会儿...”
宋礼笙能感觉到自己的肩头瞬间湿濡了，黎皎仍在无声地哭泣着。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心脏也跟着难受着，心疼的情绪蔓延在心尖。
“不是头疼那是哪里不舒服？”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可以告诉我吗？”
“胸口…好闷…好疼…”黎皎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太难以接受了…我无法接受…我接受不了…”
宋礼笙听了，心中一颤，他不知道黎皎指的是什么，但这不影响他此时的心情也跟着一起跌入了谷底。
他轻轻地抱着她的双肩。
黎皎没有抗拒，顺着他的力道缓缓地放开了双臂，用一双红肿满是雾气氤氲的双眸望着他。
那眼神让宋礼笙心里狠狠地揪痛着。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用指腹一点一点的擦拭掉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发生了什么吗？可以和我说说吗？你这样自己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黎皎摇了摇头。
宋礼笙听着这极度沙哑的声音，心都要碎了。
他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声哄着：“那就不说了，我会陪着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帮你分担，好吗？”
宋礼笙柔声安抚着。
黎皎现在确实很需要有人能陪她，那些场景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着，令她全身发凉。
但是宋礼笙的怀抱就像是温暖和煦的阳光一般，融化了那她自己难以摧毁的冰冷。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毫不遮掩，纯粹真诚的爱意。
让还没恢复记忆时的自己能感觉到，至少在宋礼笙这里，她不是孤独一个人，“黎娇”的这具身体并不是她与这异世的唯一联系。
她还有宋礼笙。
虽然黎皎是彻头彻尾的乐观主义者，不太愿意去钻牛角尖想一些悲观的事情。
但她毕竟也是个凡人，就算极力忽视掉那些情绪，在夜晚最安静的时候也会不由得想起。
宋礼笙的爱意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流一般，在她此时疼痛无比的心脏处轻揉了一下。
黎皎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她的意识又有些混沌了，只觉得头昏目眩、晕晕沉沉的，身体却异常的舒畅，似乎连心底的压抑都消散了许多...
宋礼笙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于是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回了枕头上。
黎皎依然已经熟睡了，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宋礼笙叹了一口气，他眼底的心疼翻涌而上着。
他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黎皎哭成现在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