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铭?”
祁落走到她面前,把汤放下,接过手机。
熟悉的呼吸声透过扩音器传了出来,一直坠到他血管的每一毫升血液中,让他的血腾地燃烧起来。
“怎么想起来找我?悦悦最近怎么样呀,吴阿姨的事情...”
这是她对喻铭说的话。
不是我。
江翊轻轻抬唇,似有话辗转于齿间。
“我...”
那头蓦地静了一瞬,随即是祁落轻轻的不确定的声音:“你?”
太难受了,该怎么说出口。
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这一句结束后下一句又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我忙着呢。”
言下之意,是要让他快点滚。
辗转于唇齿间的话突然被碾碎了,碎得一干二净,刹那间连渣也不剩地被尽数吞于腹中。
“我……”
他再次欲言又止,喉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声音瞬间变了,“我想跟你说个事……不是,我有事想告诉你。”
祁落用手里的筷子戳了戳米饭,不耐的声音透过手机在他耳边炸开,她声音缓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刺入他的鼓膜:“你要跟我说什么?说你相信我?说你当时说那些话是有原因的?”
“你图什么?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么替我考虑的话,你是喜欢我?喜欢我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不站在我身边吗?”
他有一年多没听过她说这么多话了,说了这么多,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要是生气,拌嘴,不可能不带对方大名。
比如当时见她与祁丰吵架,似乎是为了振振威风,她总要喊对方的名字。
可这次没有,一次也没有喊过他的名字,他连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祁落最终念出来都成了奢望。
那是什么声音来着,江,翊。
江。
翊。
江,翊。
祁落搁下手机,旁边的林沅已经沉默地扒完了荤菜里的五花肉片,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烦躁地再次拿起手机,把电话回拨了回去,表情一直紧绷着,显然是那边没人接听。
林沅又看了一眼祁落碗里她最喜欢的五花肉,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你不吃了吗?”
祁落端起碗抿了一口汤,似乎觉得烫,边用勺子搅着汤碗,边放下手机,把盘子推过去:“你吃吧,我没事。浪费怪可惜的。”
林沅心满意足地擦掉了嘴边的油渍,放好餐盘后追上快她两步的祁落:“小落落,嘿,小落落,小落姐姐,你怎么回事啊。那个喻铭是谁啊,你跟他吵架啦?”
“……不是喻铭。他借的喻铭的手机。”祁落说完就没在理她。
从食堂回教学楼的路上阳光早已敛去,暗色的天空染上了一点点的紫色。风不算太大,但是快十二月的风还是冷冽,祁落轻轻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用喻铭的手机打电话过来,为什么要说,他有话要说。
反正听上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他这样有什么意思?这么久都没有见面,大家难道不是各自生活得很好吗,为什么时隔一年半了他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乱了她的心绪。
喻铭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喻铭不是特别看不起他那次说的话吗,沈悦说他几乎没太跟江翊联系过。
喻铭怎么可能让他来联系她?
手指悬在半空,她试着去点下手机上名为江翊二字的号码。等到走到教学楼下,踏上台阶的前一秒,她终于按下了通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
“不用了。”江翊把手机扔给喻铭,“不要你和沈悦操心这件事,我会自己告诉她的。”
她只是不想听罢了。暂时的不想而已,一定是的。他记得祁落不是那种会记仇到不听对方任何解释的女孩子,即使跟对方有再大仇怨也不会先把对方呛到说不出话。
她一定只是暂时不想听罢了。
安莹把作业本放到江翊书桌上,敲了敲江翊的书桌,中气十足:“别睡啦,下节课老任的课。”
江翊揉了一把脸,还没从刚刚那一通电话清醒过来。
倒不是那一通电话,是他再次打开手机时来自祁落的未接来电。他再拨回去的时候,又是忙音。
但是她应该是愿意听的吧?不然她为什么又要回拨电话回来呢。
老任是他们的化学老师兼班主任,人矮胖,眉毛短短粗粗,笑起来总是像在使坏,生气起来却凶悍得要命。他刚抬起头,预备铃就响了,老任基本是踏着铃声进来,把讲义和课后训练放到桌子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几个大字:“有机化学。”
“大家把课本和学案拿出来啊,这节课我们讲有机。”
江翊低头找书,发现隐约有哪里不对,半晌想起来,上午薛乔D找他了一趟,顺手把有机的书借走了。
不知道现在在那里,薛乔D那个学不学都一样的会不会把书扔了都说不定。
老任看他书桌上没有书,便放下了手里的课本:“你书呢?”
“借人了。”他答的干脆利落,“他忘记还给我了。”
“明知道这节课要用,为什么不知道提前要回来?你下课这么久的空不能去要过来吗?”
江翊轻轻吸了一口气:“下课我就去要回来,老师。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没事瞎做什么大好人?给我到旁边站着。”
安莹暗暗叹了口气:“老师,他站着就看不到书啦。”
老任一时语塞,他倒也不是想让这孩子别学习了,于是让他坐下,说道:“你看着安莹的书吧。”
江翊点头,坐回了座位上。
临近下课的时候,老任一边收拾讲台上的试卷一边清嗓子:“忘了告诉同学们一件事,不过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下周我们要举行校运动会以及校际篮球赛,班长来办公室一下,大家趁着大课间把报名表填上。”
江翊手中的笔啪地掉到地上,其实只是因为转笔的时候手不稳,却让安莹以为他震惊成了这样。
“你没事吧?不就是个运动会吗,你要报名吗?”
江翊从地上捡起笔,丢到桌子上,开始找下节英语课的选修课本:“不是,手滑了,报名无所谓。”
班里男生其实不算特别多,体育好的也不算太多。最后就剩下3000米和跳高两个项目空了出来,迟迟没人申报。
跳高在第一天,三千米在最后一天,中间休息的时间也有,况且跳高不算太累,倒是可以去凑个数。
篮球校际赛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说不定能跟喻铭球场相见。不过,喻铭还能打篮球吗。
十二月的天空格外容易早早黑下来,傍晚学校老师通知运动会的事宜时,祁落还在忙着收语文作业。
她身体不算好,自然不会去报项目,就去报了志愿者。林沅是校田径队的主力之一,这次当然义无反顾地申报了1500米和...3000米。
“长跑不累吗,我初中的时候连八百米跑下来都很难受。”祁落歪着脑袋问她。
“还好,习惯了。”
林沅挠了挠头:“今天晚上我要洗头,你护发素借我用用呗,我的刚刚用完。”
“你拿去就是。”祁落挥了挥手,“最近田田姐安利我不少没用过的护发素,早就想换个牌子用了。”
食堂今天供应酒酿圆子,她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赶快跑到食堂阿姨面前报道。她常去的那个窗口的阿姨见她乖巧嘴也甜,每次都给她打沉底的小圆子。
这一天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江翊的手机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回拨电话是想问问你犯什么病是不是手机坏了才要用人家喻铭的手机恶心我。没事别找我,我不想听。没空,没兴趣,我也不信。”
她没接到江翊的回复,但是信件确实显示了已阅。
日子一天天又过去了,好像没有什么能横在阻挡她向前的路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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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的!!!我也被气死了!!!
第12章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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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里,有部电视剧正在热播,具体是什么名字后来的她一点儿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个男主演的眼睛很像江翊。
老赵也很喜欢那部电视剧,可能因为剧情正能量,就常常在课上跟他们提起,说,诶你们这些孩子别光顾着看帅哥呀,记得多品一品里面的思想内涵,很有意义的,真的。
老头子的话没几个人愿意仔细听,付叶清戳了戳祁落的背,说后天运动会了,要不要给我喊加油。
“什么项目。”祁落索性转过头去问他,“太累我就不喊了。”
“跳高,三千米,第一天和第三天的项目。”付叶清顿了顿,“来吧。”
祁落摇头,说上课呢,下课再说。
运动会开在十一月四号,星期四。
三号晚上下起了小雨,折腾得人心惶惶,总以为第二天的运动会要面临着取消的风险。
幸好第二天风和日丽。祁落还是很喜欢冬天的暖烘烘的太阳,她身上穿的是校服,手上照常挂着那条手链。昨天晚上吹头发的时候没把头发梳顺,今天散着就会有些炸毛,只能扎成高马尾,但是翘起来的那一绺还是不听话,最后她迫不得已地编了个高麻花辫。
周四是小项目,周五是篮球赛和一些团体项目,周六上午半天则是长跑。
周五的篮球赛是区内选拔,周六下午会进行市内选拔,周日则有全省各市的篮球队联赛。
第一天她还是按照约定去看了付叶清跳高,她知道付叶清篮球打的好,弹跳力也不会差,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冲到总决赛,她看到少年助跑,临近跳高杆的轻轻一跃,像是能飞起来一样,掠过了那矮她不多的长杆。他侧过身对着她笑,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祁落点头,微笑。林沅却在旁边大叫大笑说好厉害啊,小落你看啊。
她比祁落更像是被喊来捧场的。
到了最后一轮终于败下阵来。其实第一名也就高了他四厘米,是高三理科班的学长,同样也是校篮球队的一员。
细看前几名都是校篮球队的,她不禁感慨道果然有些能力是相辅相成的。
她第二天要忙一些,报名了志愿者,被分配到了第二天的篮球赛场,篮球赛的志愿者队只有五个人,活也不算多。整理毛巾,收拾衣服,递一递水,诸如此类。可篮球赛是大赛,这天是琰州市的内部选拔,然后派出两个学校的球队,与周边几个市也派出的几个校队对打,如果南一的校队被选上,她就得跟着去总赛赛场。
简而言之,是个正式场合。
篮球馆比她想象的要吵闹的多,志愿队队长站在安全区内,拿着个大喇叭指挥着其他队员们收拾场地,还有赛点讲解员端坐在播音装备后,一本正经地讲解赛况。
她从人群中穿过,一个球擦着她身边险险过去,被身后的人接住。
是付叶清。他离她不远,似乎是没想到对方队员的球出界得如此巧合。
“反应还挺快。”
“你那个手链,要不要摘掉?”
他朗声问道:“小心砸坏。”
附近便投来不少目光看她,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手链,还有付叶清。
祁落寻思着那条手链确实贵重,丢不得。就找到自己的校服,把手链塞了进去。校服被她放在休息区的拐角,还算偏僻的位置。
“刚刚好多人在看你。”林沅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衣袖,“付叶清的魅力吗。”
废话。祁落想,全市的文科状元,生的也不错,安静的时候气质好得像古书里走出的人儿,动起来就是小说里的阳光帅气的学长,多少外校的小女生借着这次机会进学校来看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被他关心了一把。
下半场的时候就有几个过路的男生找祁落要了联系方式。祁落有点不太好意思,却被林沅一把抽出手机,说:“加加加,加好友呀小落,我说你真的很讨人喜欢你不信吗?”
“我……”祁落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信信信,你最厉害了行了吧,您看人最准了行了吧?”
“那是,我以后可是要去做经纪人做星探做娱乐公司大总监的,怎么能没有一双识人慧眼呢,对吧大美女祁落?”
江翊。
安莹在手心里划拉划拉这两个字,听安耀说,南区不少人因为他名字有些生僻,直接喊他立羽哥,她当时拿着这件事取笑了他好久,把江翊逗得哭笑不得。
他忽而想起,儿时自己的名字几乎没被小孩子们写对,却有一个语文素养极好的祁落。
那日他跟着她回家的路上,祁落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翊。”他小声说道,忽而又接着说,“你肯定写不好我的名字。从来没有同学能写对过。”
少年的脸上有泥渍和汗渍,笑容不明显,却有些骄傲的意味。
“哪个yi呀。”那时的祁落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怎的,声音都哑哑的。
“我提示你一下哦,左边是立,直立的立。”
祁落蹲下身子,捡起路边的小石块,字迹秀气地给他写了个“翊”字。
“我之前跟外婆看古装剧,有个宫殿叫翊坤宫,是一个字吗?”
他没想过十一二岁的孩子真的认识这个字,至少他在课本上从没见过。
江翊的跳高比赛完成的很顺利,学校的安排让他挺不高兴的,跳高比赛在上午,下午就是篮球赛。起跳前他一直在担心万一扭伤了下午的篮球赛要找谁替补。
万幸的是他的脚踝素质够硬,没出问题。
安莹的比赛也在上午,跳远的场地离跳高挺远,恰巧一个在操场北边,一个在操场南边。
她闲下来就望眼欲穿地向着北边看去,想着能不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越过长杆。可惜没有。
乔苒戳了戳她的后脑勺,小声问道:“咋了,对江翊有意思?”
乔苒是她邻居家的姐姐,大她一岁,安莹闷声闷气地撇了撇嘴:“怎么可能啊...”
“我可看见了,你平均半分钟看一次,据我所知你们班报了跳高的就江翊和许飞言两个,不是江翊难道是许飞言?”
“……”
“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乔苒翻了个白眼:“除非你觉得你自己审美有问题。每天下课这么多小女孩儿跑到你们班门口来看的是谁?那群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我听不见?”
“不是不是...不是因为好看,我觉得他人特别好,很...很...”
“很特别?”乔苒无语,“你对每次喜欢的男孩子的评价都是很特别,到底有多特别?这个就是特别帅?”
“我不是……”安莹的脸红的发烫,“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比不了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