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什么我,这次你自己去送。”程煜拍了拍江翊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不怂。”
江翊认栽转头,程煜退后一步,看着江翊远去的身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最后一场彩排快结束的时候,空调带来的热气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后勤部的工作人员修了快半个小时,可惜并没有什么进展。
祁落蹲在后台化妆间门口看着付叶清走过来,向他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吃下的药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喝一杯午饭里附带的豆沙粥。
付叶清蹲下来:“冷吗。”
祁落点头:“空调还没修好吗,天太冷了。”
下一秒付叶清就拉开拉链试图脱下身上的厚外套,祁落忙抬手制止:“不用,真不用。不合适。”
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
这时乐团的学生喊祁落的名字,让她准备过会儿跟着再过一遍谱子。祁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向台上走去。付叶清拽了一下她的校服外套衣袖:“你先忙着,我去教室拿下宣传单,顺便帮你带一下衣服。”
祁落笑道:“那谢谢你啦。”
旁边几个学生满脸八卦地凑过来:“学姐,你俩有情况?学长这么优秀给我们说说当他女朋友是什么感受呗。”
祁落扯了扯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标志微笑:“我不是,我没有。”
旁边是林沅的嗤笑声,明显能听出在使劲压抑自己的猖狂的笑声,祁落蹙着眉头听着那家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边大笑一边说:“小落出息啦。”
祁落无奈:“别胡说。”
“不过话说回来,小落,”林沅埋着小碎步走过来,在她脸上揉了一把,“你跟他关系确实有点暧昧了,你不会没察觉到吧。”
祁落侧身,看着林沅。此刻她站在幕后光影交错的位置,抬眼就可以感觉到光芒刺眼:“等活动结束我就跟他说清楚。”
她也不是没暗示付叶清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奈何对方的态度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怎么说呢,付叶清是那种极其会制造小火花的男孩子,可能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拆开来看都是朋友间简单得不得了的帮助,但是放在一起,又亦或是放大了来看,就特别容易从中体会到别的意味。
她许是被那些小火花迷了眼,失望了太久她会格外珍惜那些小小的温柔,会下意识地不想放手。
她对待最初的江翊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态度。他贴心温柔好讲话,她就会格外珍惜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可她思来想去,明明都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关心为什么她就觉得江翊和付叶清不一样呢。
以前她想起江翊为她所做的事情时,心里总是柔软得要命,可当她现在回忆起付叶清做的点点滴滴时,却总有不合时宜的尴尬困扰盘旋心头。
到底,不一样在哪呢。
江翊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空无一人,他尴尬地发现自己不认识祁落的座位,思来想去他只能通过查看南一书包上的姓名卡一个一个地找。不过万幸的是班级有张一个月前的座位表,他能大致推断出祁落的座位在哪个区域。他最终锁定了靠窗的座位,但是那件外套很不像是祁落习惯会穿的风格。
他拿起那件挺厚实的灰黑色羽绒外套,推开后门,挑了一条通往大礼堂最近的路。高二教室在三楼,楼道里贴满了活动照片,他的目光最终被其中一张凝聚,站在那里看了好久。
他刚回过神,想到祁落会冷,忙转身下楼,就看见付叶清站到他面前:“同学。”
江翊突然心虚。毕竟是他在球场上逮着人家打的,他突然庆幸自己临时从车上拿下的口罩,此刻把他的脸遮住了大半,只剩下一双眼睛,更何况他为了找祁落的位子特意戴上了眼镜,整张脸几乎是遮得严严实实。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嗯?”
付叶清伸出手:“你拿的是祁落的衣服吗。”
江翊正在想,反正他也不熟悉我的声音,我为什么要特意变声,听到这句话手一抖,像做贼心虚一眼垂了一下眼睛:“是啊,我给她送一下衣服……怎么了。”
付叶清疑惑,眼前这个人并不像是学校里的学生,什么追求者也不至于抱着人家衣服乱跑吧,男孩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此刻涌上心头:“麻烦你了,我帮她拿过去就好了。”
麻烦我了?
江翊睁大眼睛看着他,心头一阵迷茫:“……麻烦我了?”
他回过神来,把外套往对方怀里一塞:“不麻烦,应该的。”
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只听见对方礼貌一笑:“你是祁落的哥哥吗,我经常听她提到你。祁落今天现场准备的特别好,场地很大,记得过来看啊。”
江翊机械地点头,脸上的表情都快僵到没办法控制了,他甩了甩头,轻声说:“知道了,要不我们一块儿去吧。”
他一路都在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刚才听付叶清的语气仿佛他是祁落的熟人似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要管。不过江翊,就目前看来人家确实比你更熟悉祁落啊。
更何况人家坐拥着全市文科状元的名号,你就是个懒得出面的隐形地痞流氓。
他突然站住,旁边的付叶清却也思量着对方的身形看上去眼熟,而且祁落似乎不知道他的到来,所以这衣服也不是祁落让他去拿的。或许把对方当成一个贴心的哥哥太过于简单了,他想。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对象,他也不想去问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到了大礼堂他向江翊示意家长可以坐到最后几排等待元旦晚会开始,就匆匆进了后台。
从江翊的角度恰巧能窥见后台一角,此刻祁落就站在那里,穿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整体是柔缎面料,只有领口到半臂是欧根纱材质的泡泡袖,袖口到腰间的地方或多或少的绣着一些他看不清的图案。是件还算正式的演出服,和上次比赛她穿的不是同一件,也对,上次比赛那件怕是已经被在后台的那出宋惠莲自导自演的闹剧扯得肮脏稀烂,那毕竟是祁落最痛苦的回忆之一,从那之后也没人再愿意提起。
从那天起时间也过去了将近两年,这两年里他们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
空调在开场前半个小时终于修好了,学生家长也都陆续入场,他挑了个靠边的位子取下口罩,对着旁边的家长笑笑。志愿者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饮料,江翊接过一杯可乐,向对方点头道谢,又把人家小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结果又有几个志愿者凑了过来,江翊坐直,竖起耳朵听她们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算听清了一句,是其中一个女生压着声音说:“我认得他!就是上天篮球赛上那个特别特别特别帅的F城三中帅哥,打球打的特别好那个!”
江翊琢磨着难道南一的志愿者团队不换人吗,并且对自己摘掉口罩的行为表示后悔。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太恐怖了。
灯光逐渐有些晃眼,吊顶的球灯在旁侧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零零碎碎的光点。背景音乐被切了一首又一首,程煜给他发信息,说他已经在前面坐下了,问他要不要过来。
江翊说不要,会被看到。
程煜在屏幕上敲击:“等会儿就要见面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翊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发来信息的不再是程煜,而是那个他不想见到的名字。
严路。
付叶清和另一个女孩子担任主持人的职位,两人一起宣布了晚会正式开始之后,就留下那一个女孩儿播报第一个节目相关内容。
开场第一个节目他就听到了祁落的名字,主持人声音甜美地播报作曲作词的名字。
作曲,祁落。
作词,祁落,付叶清。
偏偏是付叶清。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能他偏偏是和祁落不同道的那个存在。他承认自己自卑一事无成,他写不好歌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发光,当他看到十几个少年少女站在台上,他终于看清了站在斜后方的祁落那条绣花裙子,绣的是白鹤的图案,点缀了小小的珍珠,是条国风和现代风交织的裙子。可他同样也看清了舞台另一侧付叶清的晚礼服,深棕色的西装,领巾是米白色,同样的古典造型,同样的优秀,同样地站在聚光灯下,只有他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就像是他能听到祁落清澈的声音,也能听到付叶清的轻声唱和,只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道相同才能并肩同行。
有时候明明只相隔数十米,却犹如隔着万水千山。他幼稚到了极致去选择把希望寄托在“回到最初的原点就可以见到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上,等到现在站在她面前才发现自己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无法与她一同站在阳光之下。
他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也可以承诺从今以后不再踏入乱七八糟的团体,但他无法保证祁落会怎么看他。退一万步说,就算祁落不关心不在乎这些事,他惹得那一身麻烦又该如何与她相配。
严路在F城等他回去,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严路的纠缠不休。
不仅仅是严路,还有顾思晓。
--------------------
第20章 了然
==============
顾思晓小时候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笑起来唇边会有两个小酒窝,特别招乡里乡亲们喜欢,小时候江元麓很喜欢带他去找顾思晓串门,于是顾思晓和江翊就成了格外亲密的好友。
顾思晓脑袋灵活,最喜欢耍小聪明,每次惹祸了都会躲在江翊后面让江翊替他顶罪,江翊大他几个月,觉得自己是哥哥应该照顾弟弟,每次都会被江元麓拎回家教育一番。
他委屈地对江元麓撇嘴说我没干这事,是顾思晓干的,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呢。
哪种事呢?扒了小鸟的窝是小事,偷了邻居李大妈的桃也是小事,都是邻居也没人关心这件事,但是划了人家的车就是大事了。
被划的车是喻铭家的,当天喻铭回乡探望爷爷奶奶,当然江翊又被顾思晓推出来出来顶罪了。
当晚下起了大雨,顶罪的江翊乖巧地站在屋檐下罚站,这一次江元麓虽然知道不是自家孩子干的怪事却仍旧狠狠心任由他受罚去了,原因简单,罚他犯傻,次次替人家担罪。
晚上九点半,江翊靠着墙头摇摇欲坠困到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喻铭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拽住了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江翊:“今天划了我们家车的不是你呀,怎么是你被罚了呀。”
江翊被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吸了口气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我看见了呀,就是我把爸爸喊过来的,怎么他一过来就把你给抓起来了?”喻铭问道。
江翊向四周看了看:“你小声一点啦,我在帮他,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得帮他,不然他又要被打了。”
顾思晓的父亲常年酗酒,母亲早早就离婚嫁给了城里的一个有钱的商人。早些时候江翊经常能看见顾思晓被他父亲从房间里打到屋外,几个乡亲赶快上去又说又劝才能止住。顾思晓笑的时候格外灿烂,配着脸上斑斑驳驳的伤痕看上去格外令人心疼,江翊也就是为此才决定替他顶罪,当然也会在没人的地方小声劝告他:“不能这样,李奶奶的桃子不可以乱偷。”或者“不能拿石头砸咪咪,咪咪会害怕的。”
但是顾思晓冲他露出微笑:“反正他们不会生我气的,哥哥会帮我对不对?”
江翊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病才会听信了那个家伙的话。
那天在喻铭的劝告下江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招来了一大群乡亲围观,喻铭听着听着也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坚持正义,抽抽噎噎地把话转达给了围了一圈李大妈张大爷王叔叔刘大姐,那天闹到了十点多,最后终于惊动了江元麓那尊佛,但江翊没想到的是江元麓是从顾思晓家过来的,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还是打算给孙子说理去,怎奈没有确凿证据,顾思晓那老爹就不认,差点逼得江元麓动手。
此后顾思晓在乡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他那酗酒的老爹因为长期饮食习惯不良也很快就去世了,于是顾思晓只能被母亲带走,到了琰州。
江翊不怕顾思晓,但是顾思晓莫名恨他。
江翊始终不明白顾思晓为何恨他,他没理由为顾思晓承担错误,越长大了越明白这一点。或许是顾思晓偏执难以束缚,别的他却什么都不清楚,认识这么久,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顾思晓。
江翊只知道后来再见到喻铭时喻铭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奇怪的事情毫无原因地发生在喻铭身边,后来才知道,顾思晓曾在喻铭回家的路上埋伏许久,把一只只死猫死老鼠丢到喻铭身上,在无数个日夜里喻铭都能听到窗外传来像指甲划在黑板上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猫的尖叫,以及第二天出现在窗台上的黑猫尸体。
黑猫的尸体上总贴有一个小小的x,中间有个小小的空心圆,这是江翊再次见到喻铭后知道的故事。江翊瞬间就知道了事情的始作俑者,是顾思晓。
那个小小的x,是顾思晓喜欢在地上写下的字符。
长期的骚扰在江翊来到F城后戛然而止,但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经历了长期的恐吓和神经刺激后留下来的后遗症是极其严重的。喻铭连着发了半个月的低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后来就演变成神经性的头疼和神经衰弱。
喻铭初一时因为病情再次恶化不得不出国看病,初二时回到F城,才过上一段时间安稳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再次病情加重?
江翊以为是单纯的病情反复,没想到是顾思晓再次的恐吓。喻铭告诉他他收到了一个没有发件地址的快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沾了血的小刀和一只被开肠破肚后装在冰块堆里的小兔子。
那日喻铭再一次发起高烧,三天三夜未退,等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决定去做一个了结。
他没告诉江翊,没告诉父母,瞒着沈悦,只是报名参加一个集训活动,地点就在琰州,然后请假,只身一人前往琰州,白天参加集训,平时就找同学询问知不知道有顾思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结果他最终只问道一个叫顾思桀的人的同学,顾思桀的家庭,身世和顾思晓一样,都是再婚夫妻中母亲和前夫的孩子,后来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一张顾思桀的照片,发现那个人就是顾思晓。
为什么换了个地址连名字都要改掉?神通广大如他为什么当喻铭到了琰州之后却对他视若不见?
他再次回过神,是因为祁落的名字再次被提到。这次就是沈悦告诉他的那个古典乐团合奏。他终于再一次看到祁落拿起小提琴的样子。聚光灯这时切换成白色灯光,后面的背景板投放的视频开始播放,随着第一声小提琴的奏响,整个舞台便被各式各样的乐器声充斥。江翊知道这是首小提琴曲,这段时间一直很有名,但是似乎是经过改编,使得小提琴不再占据主导地位,反而是突出了钢琴,使得整首乐曲不再那么苍凉,反而清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