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雾——早晞【完结】
时间:2023-06-05 23:08:57

  “你父亲可以通过说你被母亲带走了,在村里保守好这个秘密,但是你母亲那边是瞒不住的。”
  他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回响在整个偌大的空间。
  “说够了吗?”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顾思晓忍无可忍的嘶吼。
  他站在那里,头顶的灯光在他身下投下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旋即他狠狠掐住了祁落的脖子,转过脸来。
  祁落低垂着眼帘,轻轻咳了一声。
  江翊向前一步,却又不敢再向前。
  说到底再顾思晓这个疯子面前,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顾思晓。”
  他听见祁落低低的声音,甚至含着笑意,“你满意了?”
  “你心满意足了?”
  她挣扎了一下,有些愕然的顾思晓并没有松开手,她索性不再乱动,安安静静地被他锁在怀里,像秋天里的落叶一样摇摇欲坠。
  “看到我们这样,看到他这样,你是不是就心满意足了?”
  顾思晓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许,意识到后又狠狠攥紧。
  江翊仍旧不敢上前。
  顾思晓手里有匕首,此时正斜斜对着祁落的腹部,他不敢轻举妄动。
  对峙许久。
  祁落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支持自己了,索性垂下了头,这么一动瞬间让江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想出声,就听见顾思晓的声音:“你不问我想做什么吗?”
  “我。”
  江翊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毁了我,然后再要她。”
  他听见顾思晓笑着说:“很好。”
  然后顾思晓再说些什么,江翊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可他的目光一秒都没有从祁落身上离开过,无论这时顾思晓的话已经多么不堪,他只是说:“你要什么就拿去,除了她,都可以。”
  “啧。”
  垂着头的祁落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随机缓缓抬起头,混沌的神经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于是她又把头低下,死死盯着那把匕首。
  “顾思晓,你怕不是忘了。”
  她用最大的力气,伸出右手,轻轻按在顾思晓的手上,她指尖轻柔,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但从江翊的角度来看,她一根一根地掰开顾思晓的手,然后把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送到顾思晓手里。
  冰凉的触感像是一阵电流,狠狠劈在顾思晓身上。
  江翊看到顾思晓错愕的眼神,看到他眼底的不安,迷茫逐渐转作期盼。
  一瞬间他想起祁落的话。
  就算毁掉这枚戒指,只要那枚戒指接触到大量空气,或者接触到与她体温有严重偏差的环境里。
  那么与祁落亲手去控制的效果,无二。
  “祁落――――”
  祁落这一次没有抬眼看他,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顾思晓,毁了他,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但是拿掉这枚戒指,你想要的就还是你的。”
  滴答。
  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慌乱中顾思晓的手已经被匕首划了道口子,他随即攥紧了祁落的脖子,祁落轻轻吁了一口气,仍旧没有把目光落在江翊身上一分一秒。
  他知道她要去做些什么了。
  “祁落――”他声音居然有罕见的颤抖,他喊她的名字,有一种近乎乞求的语调,“你别――”
  毁掉浮厂,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他想起十三年前,他还没遇到她,所以没有陪她度过最痛苦最肮脏的一年。
  他想起五年前,他没去深究她的鬼话,任由她去,还用那束玫瑰花讽刺她的苦楚。
  他想起这五年间,她在顾思晓身边,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日日夜夜。
  他忽然有一种很清晰,很明了,很不愿承认,又不能不去劝降自己去接受的预感。
  这一次他又护不住她了。
  警笛声四起,在空荡的仓库里回响。
  江翊的脸色一瞬间变作惨白,警笛声就像是催命的音符一下下地冲击他的大脑。
  他没有报警,警车从哪里来?
  他看不见的地方,祁落微微垂了双眼。
  如果事情一定要发生,那么鸣笛就是为了震慑。
  可如果被震慑的那一方已经没有退路了呢?
  如果被震慑的那一方已经找到自己唯一的路了呢?
  她感受到一阵近乎让她眩晕的锐痛,从皮肉中剥离的金属片缓缓掉落出来,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不会管她会不会痛。
  没关系。
  她咬住下嘴唇,想道。
  再忍一忍,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们了。
  江翊晃神了一下,随机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他知道祁落要说什么了。
  有些真相,本就是要说出来的,只不过是时机未到,真相就失去了她原有的意义。
  他抬起脚,祁落轻轻启唇。
  “忘了告诉你。”
  一如在浮厂地下室,她埋没在烟尘里,声音却清澈如昔。
  “你毁了这枚戒指,浮厂一样会。”
  “炸掉。”
  轻描淡写。
  似乎有砰的一声,接下来的话顾思晓就一个字都听不到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错愕与惊诧,他疯狂颤抖着,眼底逐渐被血色覆盖。
  直到指尖陷入柔软,他才愕然地低下头去,原先掐着祁落脖子的那只手里攥着的戒指,沾上的血液已经所剩无几。
  而另一只手,连着那把匕首,一起陷入了她身上的一片殷红。
  那抹刺眼的红越来越大。
  祁落阖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耳畔最后听见的是江翊的声音,他声嘶力竭的呼喊,除此之外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不会有事的。她翕动嘴唇,却也不能验证江翊有没有听到。
  电视剧里演出来的,他替她挡住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如此无力地坐在长椅上,大脑里乱到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连手上的嫣红都懒得洗去。
  多靠近一步,他怕顾思晓真的动手。
  可倘若不靠近,或者靠近了又不敢再向前。
  结局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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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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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乔苒坐在他身侧,把水递给他后说的第一句话:“你别有心理负担,我没猜错的话,这又是祁落算好的。”
  江翊微微抬头:“你说这些没有用。”
  他想说的是,无论祁落究竟做了什么局,他都不会因为这是祁落的局来开解自己。
  “我护不住她已经是定局了。”他哑然笑着,“再怎么说,都不该次次都是她替我着想。”
  “江翊。”
  乔苒脸上的妆都没卸掉,一张姣好的脸迎着他,像是戴了一张假面。
  “祁落这种人,没有人能保护她。”
  “她不会去受别人保护,所有的安全她都要自己争取,哪怕是走一些极端的办法――”
  “我知道。”
  江翊在她面前,把那枚戒指展示给她看:“你看。”
  凝固的暗红色的血。
  “这样直接拔出来,我不知道她伤没伤到筋脉,影不影响她拉小提琴,我所能做的,只有尽量替她着想,只有在意她的一切感受,只有让她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乔苒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祁冀从外面赶过来的时候面色凝重,不仅仅是因为祁落受伤,还有身后跟着的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小少年。
  他没去介绍那个陌生男性,直接冲到了江翊面前:“怎么回事?”
  乔苒冲他摇了摇头。
  祁冀是明事理的人,断然不会拽着江翊的衣领问他把妹妹怎么样了,但是至少他知道这次祁落的伤又是因为江翊。
  可他生不了面前这个家伙的气。
  毕竟有个更让他生气的家伙,跟着他一块儿过来了。
  江翊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他不是傻子,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知道面前这个神色慌张的男人的真实身份。
  乔苒也一样。
  那双与祁落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俨然成为了男人身份的最佳佐证。
  祁冀刚想张口介绍,就看见男人越过自己的身侧,紧紧抓住了江翊的手:“小落需不需要输血――我可以给她输血――”
  江翊轻轻抽开自己的手,犹疑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上面前男人和祁落一样的眸子,喉咙中一阵紧缩:“你可不能输血。”
  “早干嘛去了。”
  “是啊。”
  “早干嘛去了。”
  祁冀冷冷应道。
  江翊直接点明盛景的身份,他也不再过多赘述,担忧和无奈冲撞在一起,居然和江翊一样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或许面前这个人当年没有突然消失,祁落就不会出事,祁落的妈妈也不会去世,一切都将发生改变,也断然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跟着盛景一起过来的少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盛景的摇头堵了回去,并没说出一句。
  抢救室的灯光骤然熄灭,一瞬间人群起身蜂拥向前,没人再去在乎突然出现的盛景究竟来意为何。乔苒站在人群最末端,遥遥听见一声病人情况无大碍之后就把目光转移到了盛景身上。
  这个不知所措的,当年她的姑姑乔慧安最爱的那个男人。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祁落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她身侧,似乎是熟睡很久,她轻轻伸出手去,碰了碰江翊的头发,心里一阵莫名的痒。
  江翊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捉住祁落的手,眼眶乌青:“你――”
  “你没睡么。”
  她声音很小,眼底是微微的笑意,“还是我弄醒你了?”
  没有做声。
  下一秒她看着紧紧抱住自己肩膀的江翊,在他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啦。”
  “我没事了,以后也就都没事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算我还你的,好不好?还你当年那一刀。”
  江翊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她想起江翊当年受伤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攥着他的手的。
  “你从来不欠我的。”他低声说道。
  祁落微微笑着,并没有出声。
  “疼吗?”他又问。
  祁落想说,你说呢。却听他又说:“反正你永远不会说实话的。”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伸出手在他鼻子上蹭了一下:“你也一样。”
  “说着不让我调查,其实是因为自己都调查清楚了,只不过是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对不对?”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之间有些呼吸不上来:“你比以前聪明多了。”
  江翊纯当她在骂他,并不想予以回答,忽而又想起什么,低声解释道:“落落。”
  “我没报警。”
  祁落认真地看他真挚的深黑色的眼睛,缓缓绽开一个无奈的笑:“我知道。”
  他一向不屑解释这些,可面对的是祁落,他万万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失望。
  他报警,在他的角度里,就是把自己放在祁落之前。
  “律师已经跟我说了,像他那种情况,至少能判个十年八年的。”他握住了祁落的手,絮絮叨叨说着。
  祁落看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勾了勾手指,让江翊靠近:“其实你没必要自责,这些事情,该发生你身上的事情,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本就一定会发生,要怪只能怪我们遇到了彼此。”
  如果她没遇到江翊,那么她永远无法和那年的自己和解。
  如果江翊没遇到他,那么该有的报复,仍旧会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在他身上。
  乔苒走进来,看见她醒过来,便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示意着是来送餐的。祁落知道她还有别的话要说,便迅速在江翊脸颊上亲一口,说:“出去帮我打点水。”
  等江翊拿了水杯走出去,乔苒关上了门,把餐桌挪过来,摆放好餐具:“你是故意的吧。”
  祁落翘起唇角:“你说什么啊?”
  “当我傻吗?”乔苒无奈,“在美国的医院,那么大一幅人体挂画,你就是怕顾思晓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才想出这种不伤到自己要害,又能让他进去的办法吧?”
  “你好幼稚。”祁落轻声道。
  “你才幼稚。”
  “我其实没想到他蠢到绑架我,但是绑架我,再……”
  她扫了一眼乔苒,声音平淡:“□□。”
  “已经是数罪并罚了,但是我不甘心。”
  “如果还可以再加上几年的话,受这点儿伤,其实没什么。”
  “这一次,我就是要把他给……”
  就是要用这一次,把他推到她经历过的地狱去。
  乔苒沉默了一瞬:“说点儿别的吧。”
  “你父亲,过来了。”
  祁落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想着祁丰过来了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看她眼神闪烁,恍然意识到这个父亲可能真的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他来做什么。”
  她没用问句,声音有些发凉,抵触的情绪尤其明显。
  “见不见他你自己决定,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昨天我问过他为什么当时要突然消失,他也没明说。”
  “我听他的意思,他似乎一直在关注你,只是不能真的来到你面前。可能他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还是那一句,见不见随你,但是你既然不想有遗憾,倒不如见一面。”
  她说的每一句都很慢很慢,似乎是想顾及她的感受,怕她刚醒脑子混乱接受不来,却不料面前的女孩还只是笑,温和中透露着了然:“程煜说的?”
  乔苒沉默一瞬:“我让江翊进来吃饭吧,这两天他都没好好吃饭。”
  差点忘了,有江翊在的祁落,哪里像以前那么羸弱不堪。
  她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看见江翊站在门外面,手里夹着一根烟,却没点燃,外面在下雨,他身上落了些雨水,估计是想去天台抽烟又折返回来。
  “都听见了?”
  她和江翊在一起拍戏,合作过多次,以前又同是一个公司的艺人,当然知道他并没烟瘾。眼下想起抽烟,只可能是听到了她和祁落前半截对话。
  江翊点了点头,把烟丢进垃圾桶,转身进了病房。
  走廊昏暗,病房里却是一片皎洁明亮。
  浑身疲累的他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通身一瞬间明媚了起来。
  这两个人,当真是奇怪极了,明明每一个人单独起来都是个低气压的个体,却总因在一起碰撞出暖色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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