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雾——早晞【完结】
时间:2023-06-05 23:08:57

  他那双黑色运动鞋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双沾了泥渍的白色的帆布鞋,向上看是个穿长长鹅黄色裙子,白色衬衫的小姑娘。
  小姑娘背着浅色书包,发尾系了一个棕色蝴蝶结丝带,探头探脑地看着他,见江翊抬头往过来,那小姑娘冲他傻傻地一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冷不冷啊。”
  “……不冷。”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小姑娘指了指他的肩膀:“这里湿透啦。”
  江翊费劲地侧头看去,屋檐落雨,正巧落在他肩头,可惜他一直没在意。
  天气热起来了,湿了就湿了吧。他想这么说。
  可那小姑娘直接蹲了下来,摸出几张手帕纸就想向他手里塞。可惜动作刚起,没来得及接住的手帕纸就掉了一地。
  几个六年级的男生直接把那个小姑娘拽开丢到了泥泞里,其中一个骂骂咧咧说她碍事,有一个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顿时升了两个调:“严路,她还挺好看。”
  被喊做严路的男孩转头看了一眼,便走过来,一把拽起那小姑娘,小姑娘眼瞳瞪的大大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江翊想,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小裙子的小丫头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似乎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就狠狠地低头咬了那家伙一口。
  严路吃痛,松开了她。其实他也没想对她做什么,但是看着江翊他就来气,怎么漂亮小姑娘一个个都往他面前凑,今天约好了出来找他“玩一玩”,居然还带着个漂亮小姑娘。
  社会小学生的思维充斥着这个踩着初中小孩儿,于是他狠狠地推了那小姑娘一下,嘴里不干不净地耀武扬威:“小丫头片子不知好歹,赶快给爷滚远点。”
  爷爷说,当有人遇到危险,可以挺身而出帮忙,但是平时千万不要跟别人打架。老头狡黠地笑道:“你跟别人打架,可不就是你欺负人家吗。”
  所以他意识里懵懵懂懂地认为,他不应该动手打别人,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避让。可这次不一样,面前的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被推推搡搡,眼见着已经站不住了。
  所以现在总可以出手了吧?
  小小少年站了起来。
  祁落永远记得她和江翊刚见面那天,那个满身泥泞的小男生,长的特别好看,眼睛明亮,皮肤白皙,鼻子也很好看,是看上去就温温柔柔但是不文弱的长相。
  那双眼睛很清澈很有神,眉形也好看,但是怎耐当时年纪小,找不到具体的表述方式,不知那叫什么眉形,也不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她没见过打架这么利落的小孩儿,感觉像是身上携了风,待她回过神来,面前几个小孩已经匆忙逃窜,严路恶狠狠地啜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跑开了,只剩下面前那个耳廓通红的小男生,鬓发都是湿漉漉地粘在面颊上。
  他转过身来,声音有些怯生生地,又很认真地问道:“你还好吗?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后来她带江翊回家处理了伤口和衣服上的泥印。那天恰巧是周末,外婆带着祁落回到了乔慧安的房子,和江翊家一个小区的那套。
  江翊起初执意要回家处理,外婆听说这小朋友救了自家外孙女,就盛情邀请到自己家来做客。
  两个人住在一个小区,在那时只有十多岁的孩子眼里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巧合――在还不知道世界有多大的时候见过的很惊艳的人,很有可能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成为彼此的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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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怎么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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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落拿起水杯,看着生物老师踩着下课铃的声音离开了。毕竟是文科班的课,不少理科老师都不当回事,给这些孩子稍微上一点,让他们过了会考就好了,而且也没人下课黏着问题。
  付叶清跟在她后面出来,手里是他那个黑色的运动水杯,还带着同桌的水杯。
  “去接水?”
  “嗯。”祁落点头,“刚刚生物说那个□□免疫你记住没有。”
  “没有。”
  “分不清。什么□□免疫细胞免疫的啊,他们理科生太可怕了。”
  饮水机突然喷了一股热水,顺着祁落的手背一直流到手腕,她手一抖,杯子和杯盖一块儿摔倒了地上。
  “没事吧?”付叶清忙蹲下去替她捡起杯盖,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轻甩自己的手,似乎是被烫得很严重的样子。
  祁落摇了摇头,刺痛让她微微蹙眉,她一感觉到疼就会用牙齿咬自己的嘴唇。一时之间显得更严重。
  她把杯子拿过来重新接了水,拧上盖子,放回付叶清手里,说:“你帮我放到座位上一下,我去冲冲凉水。”
  凉水没起什么作用,她只好趁着下午大课间的时间拽着林沅跑到医务室去讨了一小支分装的烫伤药膏。林沅好奇,接过来就抢着给她涂,然后把祁落的手塞到她鼻子下,吐槽道:“一股子那什么香油味,有点熏,小落你好像一盘加了香油的...呃,鸡汤。”
  “一盘鸡汤?”祁落可气又可笑地看着她,眉毛都嫌弃成了山丘状,“姐姐,你一个文科生,量词都用不好,不怕老赵下次给你作文打零分吗。”
  那有什么好怕的。林沅想说,却看到程煜从心理咨询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似乎订了外卖,正在给外卖员说明到哪个门送餐。
  她立刻别着脸过去,硬是没再看程煜一眼。
  祁落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声音突然放低沉了许多,“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他能怎么回事。我们不熟。”
  她话里带着火药味,明耳人都能听见,祁落歪了歪头,嘴角上扬:“总不能,他是你前――男――友――吧,弯弯。”
  “什么前男友!”林沅回了她一拳,“我看你是烫着脑子里面的细胞了吧,有病。”
  “我们弯弯今年17了,跟程煜不也就差了6岁嘛,是吧。”祁落把那只烫伤的手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插到校服口袋里,摆弄了一会儿早上从宿舍带出来的橡皮,却发现林沅突然没了声音。
  “你跟他是不是很熟。”林沅突然问她。
  “ 啊……?”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祁落把手乖乖放到两侧,认真点头道,“挺熟的,我哥跟他认识很久了。”
  她从初三才开始喊祁冀哥,但是也不常喊,面对本人的时候还是习惯了喊大名。
  “他是我姐姐男朋友。”
  林沅声音逐渐轻柔了起来:“是我姐姐的学长,我姐姐就是为了他学的心理学。”
  然后呢。
  林沅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城市未眠,霓虹灯下能清晰看见雪落下的轨迹。
  弯弯,照顾好爸妈,照顾好你自己。
  这是林挽留给林沅的最后一句话。
  车辆急匆匆划过落了雨的街道,江翊靠在车门边,听着江延年的絮絮叨叨。
  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一家人逐渐熟悉了起来,有天他提到了江元麓,江延年就说有空带他来看看。
  看什么?那座小破村庄后一片墓地里一块破破烂烂的墓碑,一年四季连个人都没有,倒是有纯朴的乡民每逢清明给他送上一小束花。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去看看。那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前十几年人生里最快乐的地方,江元麓也曾是最疼爱他的人。
  还没到村里,电话边一个接一个的打来,江翊摁了接听,对面是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地呼喊:“喂,立羽哥,来不来了,这里妹子挺多的。”
  “老大有一个妹子特别正!”
  “你不来?你不来绝对后悔噢。”
  “不去。有事。”
  他挂电话之前,嘱咐了薛乔D一句,“别给我丢人,薛乔D。”
  “知道了老大,回头给你领个弟媳。”
  路绾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没事吧,小翊。”
  “没事。”
  江翊摇头,推门下车。车恰好停在他儿时最喜欢的小河那里,他还在那里和江元麓打打闹闹,也溺过水,险些丧命,最后也是江元麓将他救起。江元麓头发上沾着水,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不算费劲地将捡来的小孙子扔到岸上去,对他吹胡子瞪眼:“水性这么差,逢人别说是我江元麓的孙子。”
  “我本来就……”
  江翊想反驳,却被老头子一把抓住。
  江元麓没瞒过他有关真实身世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是捡回来的,但是对过去的记忆确实不深刻,三四岁的年纪,在异地过了两天就乐不思蜀,况且江元麓对他好得不得了,小孩子高兴还来不及。
  今天也一样,他还没有走到坟前,就被江元麓的气息狠狠包裹,那老头子爱抽烟,没事也爱小酌两杯。边哼着小调边举起酒杯,格外做作地对月自酌,嘴里偶尔还念叨今夜不醉不归。
  没想到的是还没到家,江翊就听闻薛乔D那边出了事。
  “完了老大,耀子惹大祸了。”
  “他也算替你背了锅,那群女生里最好看的那个今天想给你下药,然后让其他几个女生帮忙把你带过去的,结果你没来,那几个女生有两个没见过你,见到个长得好看的就以为是你。”
  “安耀对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那女孩见过你,发现不是你就跟安耀推推搡搡,被吃了点豆腐。安耀也是被药了,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就是惨。”
  “主要是那边那几个小丫头不想这么息事宁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先不要脸惹的祸,靠。”
  其实事情闹得确实很大,偏偏安耀的妹妹就是他的同桌安莹,第二天他去学校的时候就看到安莹掺杂着三分恼火七分无语的表情。
  这件事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谁都明白他一点错都没有,但被算计的人确实是他。
  江翊不知道该对安莹说什么,于是把书整理好了之后,轻轻地瞄了安莹一眼。
  安莹侧过脸,对上他的目光。
  “江翊,别的不说,你这张脸真是祸害。”
  江翊撇了撇嘴:“把我说的跟个女的似的。”
  “人家那是红颜祸水,你这是...”安莹确实没想到形容词,不禁抱怨起她那个哥哥来:“你说你一个好好的男孩子,刚入校的时候我记得你还好好的呢怎么这学期就跟我哥他们混到一起去了,无语死了。”
  “安耀那个混蛋回家抱怨半天了,但他好像本来就是想追那个女生的,薛乔D都跟我说了。”
  “你跟他们也挺熟?”
  “薛乔D以前跟我们一个班,初中同学。”安莹伸手揉了揉刘海,“烦死了,麻烦死了,真是的。”
  “这事确实跟我脱不了关系。”江翊声音低了八个度,有点尴尬地继续说道:“我尽量把这件事摆平。”
  “我不信。”
  “……”
  “我哥那好清白就被你毁了,我才不信。”
  “……”
  江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那我...”
  “你这性子怎么混上南区混混头子的,亏他们还得喊你大哥。”安莹小嘴不停地吐槽起来,“说你好说话吧,也不是,说你傻吧,也不傻,说你社恐吧,也肯定不是。你到底算什么脾气。”
  江翊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把书合上:“我接水去了,杯子给我。”
  安莹撇了撇嘴,把杯子递上去。她平时懒得动,总让江翊帮她顺便接,久而久之江翊也就习惯了。
  夜深,沈悦拉上了飘窗上的窗帘,爬上飘窗,把手机丢到软垫上,狠狠叹了口气。喻铭不知道在搞什么,最近甚少回她消息,她按捺不住跑去问江翊,江翊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俩也不太联系,祁落倒是好说话些,也只是说没什么联系。
  其实一切都不算什么,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吴韵生病的消息却是当头一棒。
  肝癌。
  她平生最害怕的事终究发生在她身上,爸爸赶忙从外地赶了回来,说是得照顾好妻女,但是那可是肝癌啊,说是照顾又有什么用呢?
  她最痛苦的那几天,喻铭只是安慰她两句,便没有再过问妈妈的病情,她不知道这是喻铭生性里的不会安慰人还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左右想想就更难受。
  “没事的,悦悦,真的没事的。”
  他只会来回说些不要担心、早点休息这样的话,最后就是悦悦我有点事,我先挂了。
  都是废话。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接了那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她听见江翊的声音:“最近好点没有。”
  “怎么可能好,”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往下掉,“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可能好,是个人都比喻铭嘴甜,是个人都比喻铭会安慰我,哪有这种人啊,他没事抽什么风嘛……”
  “沈悦。”
  江翊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喻铭在我旁边。”
  “……”
  “你跟他说。”
  沈悦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分手。”
  “什么?”
  “我说,分手。”
  江翊愕然地看着喻铭,喻铭轻轻扯了扯嘴,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随之向江翊伸出了手。
  “知道了。”
  喻铭略微低沉的声音透过手机,轻轻砸在她耳膜上,引发一阵阵振动。
  “分手吧。”
  江翊:“真分?”
  “嗯。”
  江翊抢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早就挂掉了的电话,“你这样……”
  “行了,你也没好哪去。”
  喻铭逼近一步,他和江翊差不多高,二人平视,江翊明显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神“我……”
  “我什么我,我好歹有原因,好歹是要为了沈悦,你呢?”
  “我也……”
  “你也有原因?”喻铭眼睛里的不屑快溢了出来:“你可别他妈给我放屁,你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祁落因为你的原因睡眠那么差,她一个高中生,这样下去怎么生活?沈悦妈妈不也是失眠吗,整天郁郁寡欢,最后身体差成了那个样子,你心里没有数吗?”
  江翊看着喻铭一把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是大写的祁 落二字:“你疯了吗,你自己接。”
  喻铭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没顾得上江翊的任何表情就转身离开。
  他知道江翊一定会跟祁落对话的,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哔哔声停止,等待接听的提示变作计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喂?”
  他心神一颤,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耳朵旁的所有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绰约不清,他背向喻铭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祁落……”
  然后该说什么?你好?在干什么?
  林沅冲着正在拿汤的祁落举起手机:“小落你的电话!”
  “谁啊?”
  祁落拿出饭卡结账,刚刚她们过来的时候,酒酿元宵还没有端上来,于是她们就只打了菜和饭,电话打的也确实不是时候,她也没空拿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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