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看不出来还有这能耐。
按照他的办事思维,从政府交通部门查过去,要到一份肇事人信息需要小半天左右。
而糜宸做得更利落,直接从系统管理的公司找关系下手,一般人哪里斗得过。
如果说这是秀肌肉的话,徐文裕不得不收起之前的目光重新评估糜宸的实力――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对方显然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小鬼,手腕灵活办事轻巧,不可小觑。
两人隐晦的交锋和打量被秦蜜的轻咳声停止。
“那个......徐文裕,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男人低头:“你说。”
“今天的事,别跟我姐说太严重,就说脚崴了。”秦蜜咬了咬牙,“我不想她太担心。”
糜宸抱臂,有点不满意:“你这样本来就得好好养着......”
“嘘,你闭嘴。”秦蜜瞪了一眼糜宸,然后朝徐文裕挤出一个客气的笑,“我知道这次请你回来,有很多事都劳你费心费力,那个补品什么的......我会按原价补偿给你的。总之真的很抱歉,让你受累了。”
徐文裕脸色微沉,语气也有点僵硬:“补偿就不必了,道歉更没必要,不过你之前跟我说的......现在是后悔了吗?”
秦蜜很窘迫。
没错,是她让徐文裕帮自己“摆脱前男友”的。
但她也不是要跟糜宸复合,只是单纯想要从这种三人对峙的尴尬情况中解脱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蜜揉了揉太阳穴,扯到了手上的擦伤又开始疼,“哎,算了,待会回去再说吧。”
“医生说擦了药水休息两天就行,我扶你走。”糜宸架起女人的手臂,接着递给徐文裕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麻烦让一下。”
徐文裕扯了扯唇。
在大部分人眼里,他是个很有风度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软弱可欺,若非现在的决定权不在他手上,还需要给秦蜜留下好印象,他恐怕会忍不住手痒,给这小鬼找点事做。
等等......这人姓糜,难道是来自京市的那家......
要是那家人就好办了,没记错的话最近搞了个医药公司高价倒卖海外贵重医疗器械?
徐文裕思索片刻,啧了一声,摇摇头往前走。
只能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虽然不是他,也早有别人盯上了这块肥肉。
第29章 火灾
在秦蜜的坚持下,这起小小的车祸被很好地遮掩过去了。
回到店里,得知“情况”的秦虹无奈地扶着妹妹,压低嗓音数落:
“你啊,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粗枝大叶的,让你买点东西都能摔着。”
“姐......”秦蜜轻咳,“这里还有别人,给我留点面子。”
“行行行,你先躺着,待会给你煲个猪脚汤补补。”秦虹扫视着把人送回来的两位男士,心里起了嘀咕:
虽说小徐才是自己准妹夫,但刚才手把手扶着妹妹的怎么是邢阳他老师?
肯定有猫腻。
不过秦虹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先把妹妹安顿到二楼的杂物间,那里放了给员工休息的小床,然后才开始招呼两位看起来都很关心妹妹身体的客人。
“咱们喝点什么茶?”茶几前,秦虹拉开抽屉,拿出几个茶盒,“单丛还是普洱?”
“不用这么客气,您看着合适就行。”徐文裕当然也是个挑茶叶的主,但他知道在这件小店里想喝到好茶是不可能的,便也很干脆地入乡随俗。
糜宸更积极,他直接凑到了秦虹旁边:“大姐,还是让我来帮忙吧,作为小辈怎么能让长辈泡茶呢?”
徐文裕眯了眯眼:这小鬼头拍马屁的样子倒是够不要脸。
秦虹摆摆手:“你们是客人,都坐着吧,没事。现在店里还没营业,我也有空,正想找你们聊聊。”
很快,一壶茶汤鲜亮的碧螺春便沏好了。
“小徐,还有糜老师,多谢你们上午送秦蜜去医院,”秦虹熟练地倒茶,把两杯茶放到他们面前,语气亲切,“她呀光长年纪不长记性,从小就稀里糊涂的,长大了也不让我省心......唉。”
“怎么会,”徐文裕抿了一口茶,拧眉,继而摇头,“秦蜜性格很好,今天只是运气不佳而已。您放心,以后我在她旁边会多看着点,尽量避免这种意外的发生。”
秦虹很满意,论态度,小徐简直无可挑剔。
而一旁吨吨吨猛灌茶水的糜宸反倒没有急着表忠心。
他的目光似乎被另一边走过的服务员吸引。
“怎么了吗糜老师,”秦虹纳闷,“您怎么一直盯着小李那边?”
“啊,”糜宸这才惊醒,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看到店员正在往楼上搬东西,有点好奇而已。”
“这个啊,”秦虹回头一看,顿时恍然,“这是刚到的一批塑料餐具、打包盒还有纸巾什么的,我囤着备用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就是担心......姐姐会不会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糜宸轻声道。
秦虹哑然片刻,旋即失笑:“不至于,她在房间里休息呢,这些货都是放客厅的。”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糜老师,你刚才叫秦蜜什么?”
“呃,”发觉说漏嘴的糜宸一顿,脑海里千回百转,最后还是很无辜地歪头,“叫姐啊,应该不会很冒犯吧?”
虽然糜宸年龄不大,看起来很乖巧,但秦虹还没老糊涂。
这声亲昵又暧昧的“姐姐”,明显是喊惯了的。
而且......
看得出来,少年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楼上,不然怎么会连闲聊都能走神。
“糜老师,”徐文裕心底微讽,只当在欣赏一场“闹剧”,“有些习惯还是改改比较好,毕竟人有亲疏,我想秦蜜也不喜欢莫名其妙多一个弟弟吧。”
糜宸也不客气,直接阴阳怪气回去:“那得问她了。哦对,徐先生,你是觉得大姐泡的茶很难喝吗?我看你的茶水都没怎么动。”
徐文裕一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一个浸润与苏杭茶文化长大的名门之后,他降低不了自己喝茶的标准,但也不能直接告诉秦虹她泡的“碧螺春”其实是个贴牌劣茶吧?
更何况,秦虹估计是拿出她认为最贵的茶叶来招待他们了。
身为客人,不好挑剔,所以浅尝一口作罢,也算是给彼此面子。
糜宸懂这个理,但他没徐文裕这么不接地气,早就把粗茶一口闷了,因而现在有恃无恐。
“哦,大家想喝就喝,”秦虹这时回过味来,也难免尴尬,“茶叶......不喜欢咱们可以换一壶。”
“大姐,不用换,茶没问题。”糜宸按住了秦虹打算重新沏茶的动作,“只是有些人表里不一,嘴上一套,行动一套,是吧徐先生?”
徐文裕保持微笑,但额间青筋隐现。
“你恐怕误会了,我只是喝得比较慢而已。”
“哦?原来如此――”糜宸挑眉,语气微妙,“可我没有指谁啊,单纯有感而发罢了......”
气氛到此彻底僵住了。
就连秦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缓解。
还好一个员工跑过来,及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老板,菜差不多备好了,现在就开门营业吗?”
秦虹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开开开,马上就饭点了,那个......小徐,糜老师,你们先坐,我去后厨看一下。”
小吃店营业时间一般分两段,中午一段,晚上一段。
不过,算上采购、备菜、打扫等时间,基本上全天没得闲。
秦虹本来的试探计划,因为气氛原因也只能暂时搁浅。
剩下的两位男士也不想面面相觑,又不好打扰刚从医院回来、正在二楼休息的秦蜜,干脆各干各的。
一个回车里,拿出手提电脑开始写党建材料。
另一个跑店里打下手,顺带提出了一点建议。
“大姐,您家这老店是自建房吧,看着有些年头了。”
秦虹见糜宸一小年轻这么殷勤帮店里端盘子,自然高兴,回答得很爽快:“对,租了十几年,以前二楼还漏水呢,翻修过一次。”
糜宸“哦”了一声:“你们得多注意电线老化的问题,我看有些导线都脱壳了,改天找装修师傅换一下。”
“嗯。”秦虹笑了笑,“其实还是工程量大的问题,咱们这店很少歇业,一旦找师傅弄得停业几天呢。”
“那也得注意安全。”糜宸叹了口气,“我刚才送姐......秦蜜姐到二楼的时候,才看到你们堆了很多废弃纸箱在那,还有塑料啊、纸屑之类的,都挨着插座和电线,平时恐怕没事,万一出事就麻烦大了。”
倒不是糜宸杞人忧天,他刚才去二楼就看到有员工在客厅里用取暖器烘干湿了的袜子,估计是台风雨的缘故。
大功率发热器很容易引发短路,糜宸不得不操心――
谁让秦蜜还呆在二楼呢。
秦虹没太在意,但还是领了他的好意:“我明白了,等放假结束我就找师傅换线。”
为什么要等几天?
毕竟十一长假高峰期,哪个商家舍得放弃?
就算台风雨刮了一晚,第二天还是照样不少人出门,甚至外卖单也更多了。
“对了,糜老师,十分钟后能帮我把猪脚汤给秦蜜送上去吗?”
“没问题。”
“谢谢啊,”秦虹一边拿着汤勺搅拌着锅里的香料,一边带着点古怪的意味,“她现在摔得都站不起来,让她待家里又不乐意......”
“没事,我可以陪着她,去哪里我来送。”糜宸回答得不带一丝犹豫。
“不不不,”秦虹已经确定了这男孩跟妹妹关系不简单,于是试探道,“还是叫小徐来吧,这样才名正言顺。”
“......”糜宸沉默了几秒,随即很轻地嘟囔了一句,“名正言顺的是我才对。”
因为某人声音太低,秦虹只听到了一点影子:“嗯?”
糜宸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大姐,其实我才......”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
“嘭!!!”
紧接着是几声尖叫,须臾从楼道冲下来两个穿着拖鞋的店员,后面还跟着一个脚崴了的。
他们满脸惊恐,大喊着:
“老板,出出出事了――”
“电暖器突然烧起来了!小李的脚趾都被炸伤了!”
“快快快,快灭火,你妹妹也在楼上!她的门锁着我们打不开!”
秦虹瞳孔微缩,接着第一反应就是冲向楼道。
但旁边的糜宸动作更快,几乎是瞬间就往上跑。
“等等,先关总电源!”秦虹急得脑门冒汗,她知道现在最恐怖的情况就是着火引起电器爆炸,到时候整个二楼都完了。
糜宸已经把楼道里的红色灭火器扛起来了,回头丢下一句:“你找电闸,我去找姐姐!”
整个餐馆顿时乱成一团,几个刚坐下不久等菜的食客已经跑了,秦虹正在找凳子去关墙上的总电闸,几个服务员也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撞。
糜宸赶到二楼时,电暖气的火已经顺着毛绒地毯和旁边的纸箱子蔓延开来,整个屋子都是烧出来的浓烟。
心急如焚的糜宸一边晃动灭火器,一边拉开保险栓,先往房间里的明火处喷射干粉。
他能感受到,整个空间的二氧化碳浓度正在急剧上升。
不行,得加快动作,要是等烟雾布满楼道,他们很难跑出去――
......
秦蜜是被剧烈的爆炸声惊醒的。
那一声离她很近,仿佛就在她耳边打了个爆竹一样,吓得她直接坐了起来。
然而当她试着下床查看情况的时候,脚踝闷窒的痛感提醒着她无法行动。
“到底怎么了?”秦蜜听见外面几个服务员的尖叫,还有什么“着火了”,“快跑”的叫声。
门板被人撞了几下,没撞开。
秦蜜心里着急,她之前因为怕店员打扰才锁了门,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阻力。
于是她只能忍着刀尖般的炙疼,扶着床沿拖着一条腿往前走,想要尽快开门。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见门板被什么重物猛撞的声响。
“我......我马上开!”秦蜜咬牙,顾不得脚踝的抗议,猛地一跃,跳到了门边。
下一秒,整扇门被轰地一声砸开。
“姐姐,快!”
映入眼帘的是双手扛着一罐红色灭火器、头发乱七八糟黏在额头、满眼焦急的少年。
秦蜜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先被扑面而来浓烟和粉末呛得疯狂咳嗽起来:“咳咳......”
男孩已经热得浑身是汗,顾不上太多,他丢下灭火器三两步跑了过来,把她一把抱起:“走,我们先下去......把头埋在我怀里,尽量别呼吸......”
秦蜜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能抱起她还跑这么快。
她整个头都被他摁进了怀里,只听见风声刮过耳畔。
房间里热得好像无法呼吸,黑灰的烟气如同游蛇般钻进她的耳鼻口,可她知道比自己更难受的是抱着自己的少年。
他整个脖子都是汗,胸前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剧烈的咳嗽还有胸腔的震动让她又惊又怕。
二楼的明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半,但空气的窒息感却剧增。
秦蜜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连睫毛都纷飞的粉尘黏住,想哭都哭不出来,而且鼻子只有紧贴着他的衣服才不会难受。
在下楼梯的时候,秦蜜听见了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少年护住了她的头,接着似乎被什么砸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秦蜜害怕地攥紧了对方的手。
【不要出事。】
等糜宸冲下最后几步台阶,摇摇晃晃地把秦蜜放下时,她才终于看清楚对方刚才经受了什么――
他的左手小臂,有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烫痕。
刚才掉下来的不明物体,应该是一条烧断了的电线。
“糜宸......”秦蜜小心翼翼地喊他,连声音都在发抖,“痛不痛?”
少年把半身靠在墙上,似乎有些疲倦,额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睫毛也沾了白色的干粉,但抬眸看她时,那双黑瞳依然明亮又滚烫。
【姐姐没事就好。】
他明明没说一个字,但秦蜜却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这句话。
而这一瞬间,有什么呼啸而来的东西,仿佛撞在了她的胸口。
又疼,又酸,难受里又掺杂着一丝甜味。
就像是幼芽终于顶破了层层厚土,所有的煎熬和苦难终于在春日韶光里得到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