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骆疏桐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道冷彻的声音,“放开她。”
还在角力的两个人双双顿住。
骆疏桐转回身,只见到赵新觉站在楼梯口,疏冷的眉目沉沉往下压,而脚下是漆黑如墨的影子,带着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决然气质。
他的目光看着她们,准确地说是盯着赵子赫的手。
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让你放、开、她。”
此刻,骆疏桐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哪刻,骆疏桐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赵新觉的声音如此沉稳有力,给她安全感,宛若天籁之音。
像一支穿云箭刺破了赵子赫纠缠的双手。
趁着赵子赫心虚的时候,骆疏桐一下子挣开他的钳制,小跑着到赵新觉身边,牵过他的手臂。
这时候,沈曼搀扶着老太太也走到了二楼长廊处,老太太早就睡下了,结果被吵醒,她不耐地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骆疏桐有种置之死地的后怕感,小腿都在发软。如果赵新觉没有出现,或者晚了几分钟,她该如何面对老太太的质问,度过漫漫长夜呢?
是不是也要像村里的那个寡妇一样,从此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人戳脊梁骨?
骆疏桐胸口依然微微起伏,抬头看向赵新觉,目光中惊疑不定,明显还没缓过劲来。
赵新觉感觉到了手臂上的触碰,拍了拍骆疏桐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安心不少。
他仰头说:“没什么事,子赫喝了点酒,犯了点混。”
想了下,继续道:“对了,和您说一声,今晚我们就不住这儿了,要回去。”
随后,拍了拍骆疏桐的手,目光中带着肯定,“去收拾一下,等会儿我来喊你,我们就回去。”
骆疏桐这时候最是希望离开不过,一点也不想待在狼虎窝里,于是点点头,双手拢住睡衣外套直接低着头回了屋,就连老太太和沈曼投来的好奇目光也没理会。
老太太急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回去?
而且子赫怎么就喝了这么多酒呢!
只是剩下的人谁也没回答她,赵新觉拎着赵子赫去了一楼的会客厅。
赵新觉本来是在赵秋帆的房里给他念故事书的,打算等孩子睡了再坐车回公司。只是谁知刚哄孩子睡下没多久,就听到赵子赫发疯的声音。
会客厅厚重的木门一下子合上,惊醒了赵子赫。
“酒醒了吗?没醒就去洗个冷水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赵新觉平静地说。
赵子赫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在某种程度上,赵新觉算是代替了父亲的职责,在沈曼溺爱孩子的时候,主动点出他的错误。
不过自从赵子赫成年以后,赵新觉就不这么做了,因为他清楚就算他是赵子赫真正的父亲,在他成年后再教训他,会让赵子赫非常没有面子,容易起逆反心理。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
他得让赵子赫认识到错误。
果不其然,赵子赫用阴沉的目光直视着赵新觉,口吻自我厌弃:“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五年前,赵新觉和赵子赫的关系亲如父子,拥有赵新觉这样的叔叔,赵子赫可以说是既自豪又佩服。
在身边的同学们知道他身份后,他总说以后要向赵新觉学习,也成为他这样优秀的人。
甚至想过,毕业以后进入集团,成为赵新觉的左膀右臂,两人齐头并进。
而且赵新觉前几年因为工作连轴转,忙得病毒性感冒的时候,都还是赵子赫这个做侄子的亲自压着他去医院输液。
可是这一切都在骆疏桐选择和赵子赫分手,而和他叔叔在一起的时候就变了。
赵子赫一开始还不愿相信。
直到骆疏桐和赵新觉结婚生子的消息传到加拿大,他才感到双重的背叛。
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一个是他最敬重的叔叔,却双双背叛他!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赵新觉其实很能理解赵子赫现在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这是个复杂如同迷雾的故事,就连他,这五年来也没有看清楚真相。
他又怎么和赵子赫说?
说了之后,赵子赫会不会觉得这只是拙劣的借口,从而让骆疏桐受到更大的伤害?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去赌。
相对于赵子赫的怒不可遏,赵新觉反倒风平浪静许多,一副平和作派。
他云淡风轻地说:“你已经成年了,我当然管不了你,而且也不想管。”
正准备疯狂输出的赵子赫:......
“只是......”赵新觉忽然看向他,目光锐利,“只是你不该今晚招惹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新觉口中的她自然不言而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子赫现在的状态不对,他总觉得赵新觉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当然,这也是明摆着的。
夫妻嘛,同气连枝,能不亲密嘛?
这显得此时的赵子赫更加凄惨落魄,他讽刺地骂出来:“果然是夫妻,现在连说话都为对方考虑了。我才是他正紧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你,现在和她结婚的人是我,是你豪取强夺,从我身边抢走了她。”
“就是因为我,我才变成现在这样。”
理智离赵子赫越来越远,他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委屈的受害者。
听到赵子赫说他豪取强夺的时候,赵新觉眉目间的冷凝更甚。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现在认为自己是受害者,所以是理直气壮地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
“但真正的事实你了解吗?或许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受害者。”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骆疏桐,但这五年来,你有了解过她是怎么过来的吗?”
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赵新觉都不是个话多的人,今天也破天荒地说了一大堆。他想早点结束今晚的事情。
赵新觉想了想,最后再添上一句:“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你有想过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骆疏桐又该如何面对流言蜚语?”
如同窗户纸一下子被捅破,赵子赫好像忽然间被点醒。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仔细思考之后,脊背热烫烫的,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会客厅的窗没关上,晚风吹过,浑身泛冷。
他也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对啊,骆疏桐该怎么办呢?
别的人先不说,就拿沈曼来讲,赵子赫作为儿子,最是了解她不过。
沈曼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要是让她知道了骆疏桐是他的女朋友,到时候很难说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赵子赫垂着头,凝视着地板,不甘心地说:“是我比你先认识她的,如果没有我,你们不可能认识,最后还结婚生子。”
他忽然间抬起头,就这么让亮如白昼的灯光直直地刺向眼睛,直到痛苦地闭上。
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带骆疏桐见赵新觉。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谁知,赵新觉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他不徐不疾地陈述事实:“你又错了,事实上,是我先遇到的她。”
所以才会在那天,赵子赫带着骆疏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如此惊讶。
“如果以后还是这样疯疯癫癫堕落下去,也不用继续待在家里,我会找个理由让人送你回加拿大。”
像是厌烦了如此的说教,他轻声丢下一句,随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过赵子赫。
赵子赫觉得自己身上的地心引力异于常人,一直拉着他一米八的高个子往下坠。
他的目光看向赵新觉,背影宽厚清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忽然觉得自己多年的叔叔,这样的深不可测,让他看不懂。
咣当一声,他泄力跪在了地板上。
半个小时后,骆疏桐听到了敲门声,随后赵新觉开门进来,依旧是平日里从容优雅的模样,骆疏桐有刹那的恍惚。
他们这回住在老宅本来就没拿什么东西,骆疏桐的衣物都是老宅里常年准备好的。她只拿了两条裙子,收拾好后,就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怔怔地发呆。
不过,在赵新觉进来后,这些恍惚立即烟消云散。
“孩子还在里面,我没吵醒他。”骆疏桐指了指侧房里面。
这么晚还要回去,孩子也跟着遭罪。骆疏桐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赵新觉看了眼她的头顶,头发柔软,大概是被她自己抓乱过,有些乱乱的。
他点点头:“我去喊,老马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骆疏桐喊住他:“其实...多住一晚...秋帆等会儿可能会哭。”
骆疏桐当然想尽早离开,远离赵子赫越快越好。但就在刚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骆疏桐又担心吵醒孩子。
赵新觉弯了弯眉眼,那双黑亮的眼睛中仿佛闪着光,定定地看着骆疏桐:“以你自己的感觉为主,其实有时候也不用太需要考虑孩子。现在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骆疏桐被他看得愣住,良久才点头说好。
一会儿,赵新觉就抱着孩子出来了。骆疏桐拿上包也跟着出了屋子。
老太太一见这架势,舍不得:“不是说好了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怎么忽然就要走了,白天还好好的。肯定是出事了,新觉,你可别蒙我这老婆子。”
赵新觉刚想开口,会议室的门开了,赵子赫红着眼睛走出来,骆疏桐下意识地走近赵新觉,勾住他的手臂。
看到这两人亲昵的动作,赵子赫心痛,他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别过眼去。
赵秋帆有些被吵醒了,但因为太困,不愿意睁开眼睛,靠在爸爸肩膀上哼哼唧唧。
赵新觉又抱紧了一些:“没有特别的事,您别多想。我先带着孩子走了,不然到时候又要哭了。”
老太太想竭力挽留,但又担心会吵醒小孙子,也不敢说话太大声。他心知自己这个儿子主意大,最后将他们一家人送出去,并叮嘱路上安全才放下心。
进了屋后,老太太看了赵子赫一眼。
其实在赵子赫很小的时候,老太太也很溺爱赵子赫这个孙子,但后来她意识到爱子如惯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个孙子迟早会毁在她手里。
所以,即使见到赵子赫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狠下心责骂道:“你说说你自己都干了什么?!从国外回来,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看来还是我平时太惯着你,让你以为无论做什么都以为家里有人为你兜底。今天还喝得醉醺醺,顶撞你叔叔。”
“从今天起,你卡里的钱全都停掉,让你一毛钱都花不了!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很好,那你就自己去赚钱,别想着和家里要。”
至始至终会都没有说话的沈曼在这时候也急了,拉着赵老太太的胳膊,刚要哭闹。
老太太一下子甩开,气呼呼地说:“你再替他求情,连你卡里的钱也停掉。”
沈曼立刻闭上嘴巴。
赵子赫现在思绪乱得很,赵新觉话里有话,说什么受害者并不止他一个人,他见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相。
那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赵子赫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羞愧难当,跑出去,冲入无边的夜色中。
第18章 喜提十八天
赵新觉和骆疏桐的初次相遇,并不是赵子赫突如其来带着骆疏桐去饭局的那回。
事实上,他们很早就见过了。
那是四月的一天。春天的时候,厦江市经常下雨,那天也是如此,昏暗的天空幽云密布,天空中洋洋洒洒着淅沥的小雨。
赵新觉来C大参加新一年的奖学金颁奖典礼,给每个年级前两名的优秀学生颁发腾飞奖,每位学生十万元。这个奖项自从他创立公司以来,就开始存在,以鼓励学生好好学习。
来之前,他就让董秘书通知学校,不用搞大阵仗,一切从简,所以他到学校的时候并没有领导接迎。
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周围都是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偶尔为生活上的小烦恼叹口气,赵新觉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新的空气呼入肺腑,他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谁知拐过大礼堂的时候,一个只顾着低头往前冲的女生忽然撞进他怀里,为了不被撞倒,赵新觉下意识稳住她的身体,如此一来,手中的黑伞不得已落了地。
凉丝丝的雨直接落到他脸上。
女生吃了一惊,站直身体,看了赵新觉一眼,连连道歉:“老师,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伞了,又赶时间,没有看路。”
赵新觉略微错愕,捡起那把伞,摇摇头。
她关心地问:“伞没有摔坏吧?我可以赔。”
赵新觉又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冷淡地吐出几个字:“没有,你去忙吧。”
“那行,如果要真是摔坏了,就去大一油画系找我,我会赔的。”女生那张白皙的鹅蛋脸,恣意清扬地绽放灿烂笑容,“那我先走了,再见。”
还不等赵新觉说话,女生又风风火火地往前冲,只留下纤细薄瘦的背影,以及空气中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似乎是茉莉香。
赵新觉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正要走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地上的一件红色的东西。
他侧过脸,定定看了一眼,是个带着红色草莓的发绳。
那个女生就是骆疏桐,这也是他们两人初见的故事,像是平淡日常生活剧中猝不及防的MV插曲。
赵新觉不清楚骆疏桐还记不记得这段插曲。他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
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他们终于到了别墅,这是赵新觉结婚前买的,算是他和骆疏桐的婚房。
一路上,赵秋帆都没醒来过,赵新觉不想吵醒他,只好抱着他上楼,一直快要到房间,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肌肤相触的温度。
赵新觉侧头才发现从老宅回来,骆疏桐一直捏着他胳膊上挽起的白色衬衫。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走动间,骆疏桐的手总要碰到他裸露的小臂。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发现。
难道还在担心赵子赫的事嘛?赵新觉不禁想。
罗管家是快要休息的时候,才被老马通知先生和太太要回来,虽然时间紧,但在她合理的安排下,几天未有主人住过的别墅房又很快秩序井然起来。
作为管家,她自然也跟着上了楼,以防先生太太有什么吩咐,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先生太太一直站在秋帆少爷房间门口,动也不动。
罗管家出声提醒:“太太......”
从老宅出来,骆疏桐一直在复盘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事,有没有什么疏漏。只是她在思考的时候,很容易让别人误以为她是在发呆。
她回过神,松开了手,对着赵新觉悻悻笑笑,一时之间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