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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姜家,坐拥许多娱乐设施,大型游乐场、酒吧、夜店,许多声色场所都是他家的产业。
五号公馆是其中之一。
它距离CBD楼群只有一个街区,是高级白领们,尤其是金融界人士,下班后常去的娱乐会所。
五号公馆是一座独栋的三层小楼,隔着一条幽静的窄巷,旁边是另一家名叫香海的会所,再旁边就是Fu酒店。
香海也很有名,实名预约制,不接受任何现客,是娱乐圈某些大佬们爱去的地方。
今天为了给傅予沉补办生日宴,姜煊特意将五号公馆清了场。
五号公馆是奢华酒店式的装修,进去之后先是前台,往左经过一道短短的走廊,在尽头,视野霍然开朗,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天花板垂下,中空式的舞池,下面错落着卡座,每个周末都会有著名DJ来这里演出。
前台往右,是遍布了三层的私密包厢。
晚上九点,傅予沉才姗姗来迟。
他直接从公司来的,迈巴赫在楼前停下,向衡先一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傅予沉刚迈出一只脚,姜煊就掐了烟迎上来,“你怎么回事,好几天不见,是不是瘦了?”
傅予沉穿着高定西服,里面是白衬衫,领带是很有质感的黑色。
高大的身材撑起了西装,显出了原本的窄腰宽肩和长腿。外套扣子当然没扣,那领带早在车里就拧松了,单边耳垂上缀了个特别小的银质耳环。
这幅模样,看起来又矜贵又坏。
偏他漂亮的眉眼又锋利,浓密的眼睫那么一落,又有些散漫的意兴阑珊。
特别勾人。
这个时间点,有不少上班族下了班抄近路赶地铁,路过时,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傅予沉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这是咋了?”姜煊扭头询问地看向司机,这一看,便哟了声,“您瞅着脸生。”
向衡忙半鞠了一躬,“我是向衡,傅家老爷子指派给小少爷当司机的,为了方便小少爷往返公司。”
“哦哦,”姜煊紧走几步赶上傅予沉,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脸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去公司上班了?”
傅予沉没搭理。
姜煊上下打量他,“怪不得,还穿了西装。可真不像你。”
进到大厅,耳里立刻灌入一阵音乐声和笑闹的人声,傅予沉眉头皱得更深,“不是清场了吗?”
“害,”姜煊摊摊手,“哥几个都感觉出来了,你最近心情不好,这不给你找点乐子嘛。”
“请的谁?”
“圈儿里的呗,还是往年那一套。”
傅予沉瞥他一眼,“给我找乐子?哪一年不是你们几个玩儿的最嗨?”
这话倒是事实。
每一年,傅予沉请那么多明星艺人到傅宅,为的是气傅之愚。
明明他是主角,可每次他都是兴味索然地自己坐着,或者去露台上抽烟。
倒是姜煊高旭几个,每年都能借着他生日宴的机会,找点露水姻缘。
也难怪,他这几个朋友,家教都极严。想着日后都要联姻,岂不是趁着这点机会,先玩个痛快。
姜煊半推着他,先从大厅右转,进了包厢区域。
把他请入二楼最大的那间包厢。
门儿一开,里面乌漆嘛黑,两秒钟后,灯光大亮,彩带飘扬而下,包厢内的人齐齐喊出,“傅少爷生日快乐!”
傅予沉心下觉得无聊极了。
他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两指,立时有几个朋友围上来,把他拉到里面去坐。
少不了有人来当面给他道一声生日快乐,又是要给他唱歌,又是要给他敬酒。
烦不胜烦。
他双腿大敞着,单臂搭着椅背,另一手落在大腿上,手里握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揿开盖子又合上。
包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是梁逸领进来几个兔女郎。
几个娇俏的声音响起,傅予沉深深舒了口气。
他的耐心不多了。
余光里出现一双光.裸的腿,有女孩站在他腿前,俯了身,可可爱爱叫一声,“傅少爷,生日快乐呀。”
傅予沉眼睫都没掀,懒洋洋慢悠悠地吐字,“滚开。”
梁逸听到动静,立时把那女孩拉走了,还说了她几句,“跟你们都说过了,不要自作主张去打扰他,挨骂了吧。”
傅予沉耐心告罄。
他起了身,不顾一屋子人的注目礼,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二楼有个特别宽大的露台,他一个人走过去点了根儿烟。
半倚靠着大理石扶手,他不经意间垂眸往下一看,视野里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窄巷一头的路灯下,是沈止初。
她单穿着一件棉布长裙,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走路身形有点歪。
傅予沉想都没想,摁熄了烟快步转身下楼。
转到窄巷里,沈止初还在那儿慢悠悠地踱着步。
感觉到后面有人影靠近,她警惕地回过头。
傅予沉双手插着裤兜,叫她,“沈止初。”
沈止初看清了是他,便站定了,好像没什么耐心,“又跟着我?”
这清清冷冷的嗓一入耳,傅予沉只觉得刚刚在包厢里郁着的浊气,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眉眼低着,声音也低着,说,“不能跟吗。”
沈止初仰脸看着他,“傅予沉,”停顿一下,“你是狗吗?”
傅予沉先是愣了半秒,而后垂首笑了声。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还真挺像狗的。
大厅里包厢里那么多莺莺燕燕,向他投怀送抱,他只觉得烦。
可沈止初这一声骂,只让他觉得通体舒畅。
不是狗是什么。
第17章
与简正通过电话的第二天,沈止初瞒着所有人飞了趟港岛。
简正很意外,她竟会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且会那么快飞来商议。
沈止初入住了港文酒店。
这还是出道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单独出行。
她生性谨慎,准备好所有证件,一字排开在前台的大理石桌沿。
前台小姐姐余光瞄到这动静,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有点久。
她从中抽了一个,说,“入住只需要这个。”
沈止初说,“好。”
这声音一出,前台小姐姐又看了看她。
check in很快,随身行李只有一个黑色的挎包,甚至没有让行李员帮忙,她一个人便乘电梯上了楼。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儿衣服,客房服务送了两杯咖啡来。
这之后约摸半个小时,简正到了。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外面穿着件黑夹克。
艺人出街的标准装扮。
沈止初开的是间套房,她引着简正来到会客厅,两人隔着小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简正摘了帽子口罩,打趣道,“像做贼一样。”
港岛狗仔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为了防止被跟车,他特意打车来的。
沈止初将咖啡杯往他那边推了推,唇角挂着一抹淡笑。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牛仔长裤,外套是糯糯的淡褐色针织衫,内搭是件白色吊带,不知是她太瘦还是怎的,吊带也松垮垮的,不贴身。
长直发别在耳后,眉尾垂着几缕碎发。
一阵子不见,她好像更脆弱了些。
眉眼间那种挥之不去的易碎感,让简正一时怔住。
沈止初淡声提醒他回神,“……师哥?”
简正眨了下眼睫,“嗯。”
“请您仔细跟我说说吧。”
简正尽量全面地跟她说了一遍,沉默几秒钟,还是决定坦白,“……对你最有兴趣的其实是周灵雁,元德的老板。”
他审视着沈止初的表情,“但是,我本来就打算退圈了,希望你不要为了避开我,而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止初有片刻的愣神,却没有多说,只道,“我能直接和周总谈吗?”
“当然可以。”简正庆幸道,“没有让我影响到你的职业选择,真的太好了。”
他立刻给周灵雁去了通电话,周灵雁表示,马上就可以赶过来。
她这是铁了心,要将沈止初收到麾下了。
等待周灵雁赶来的过程中,简正端着咖啡杯站到了窗边。
隔着一层白纱帘,日光在其上跳跃浮动。
沈止初靠在沙发里,翻看随身带着的一本书。
两人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空间虽不算小,但由于都特意避开了他人,还要防着狗仔偷拍,不由地滋生了一丝密会般的暧.昧感。
她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坐着。
简正的视线虽一直望向窗外,可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就这么过了几分钟,他甚至有种脊背麻痹僵硬的感觉。
斟酌片刻,他略回过身,问道,“……傅家小公子,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吗?嘴巴坏?”他故作轻松,“跟他在一起,你会不会受委屈?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跟娘家人讲,我会帮你撑腰。”
话音落地,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也不枉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师哥,师哥也得发挥点用处。”
沈止初没有丝毫停顿,仰脸看向他,眉眼间比刚刚多了一分淡淡的情,“他很好。您也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受委屈的。”
简正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沈止初也是成年人了,总有一定的判断能力,对方若对她不好,她自会离开。
但是,像傅家那种名门,都是需要联姻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也说不定,那婚事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订下了。
他想问的,是这种委屈。
傅予沉会娶她吗?还是说只把她当做短暂的露水情缘?
但是他没有立场问出口。
因为他也完全不知道沈止初是什么样的想法。
很难想象,她也是抱着短暂相恋的心态与傅家小公子在一起的吗?
简正保持着略回身的姿.势,垂着眸,心中翻涌。
这一次见面之后,下一次能见到她,不知道会是在何时了。
他总是没有立场,没有资格。
被这情绪推着,简正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抬起眼,话语已涌到喉间。
沈止初却在这时,与他擦身而过。
她身体的香味从鼻间掠过,简正屏了呼吸,良久才完全转过身体,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原来,她经过他,是绕过茶几去拿冷饮。
她蹲在电视下方的mini吧前,瘦弱的脊背透过薄薄的布料印出线条,甚至能看清一截一截的脊椎骨。
简正喉间泛起苦涩,艰难地开口,“……初初……”
沈止初站起身,将一杯罐装咖啡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酒店的咖啡不太好喝,您要不要尝尝这个。”
简正伸手接过,欲言又止。
罐身冰凉,像她带给他的感觉。
门铃适时响起,沈止初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去开门。
周灵雁今年也不过35岁,继承了父母的优质基因,是明艳大气的长相,举手投足间颇有种典型的港女式的爽朗。
饶是见过了那么多漂亮的男男女女,见到沈止初,她还是怔了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老远就能听到她赞叹的声音,“止初,你真的太特别了。”
轻盈缥缈得像一团雾。
周灵雁步入会客厅,看到简正,不由取笑,“你看,简正看你看得都出神了。”
沈止初和简正脊背俱是一僵,两人都没接话。
周灵雁和沈止初谈正事,简正就待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时不时抿口冰咖啡。
“我和盛兴签的是十年长约,目前履行了五年。之前我找律师帮忙看过,合约履行到第八年的时候,有一个变更的机会,但是在这之前,若要解约,违约金要近一个亿。”
周灵雁认真听着,“你是打算等三年?还是现在就违约?”
“我等不了三年了。”沈止初轻声说。
此话一出,简正和周灵雁都愣了下。
周灵雁从小就在圈子里长大,自然是听过不少不好的秘闻,她心下有些猜测,但也没有多问。
这却是简正头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心里又掀起波涛。
“我正在筹钱,准备解约。”
“我可以支援你一点。”简正立刻道。
“不用。”沈止初笑着。
虽与父母感情不深,但好歹沈家有家底儿,父母给她存的基金也有不少,再加上这些年的片酬,凑一凑,应该差不了多少。
实在不行,可以开口跟父母借。
欠父母,总好过欠简正。
她可以欠盛安,可以欠傅予沉,就是不能欠简正。
他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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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周灵雁又来过两次她的套房,跟她商量了经纪合同的细节,也询问了她接戏的偏好和要求。
简正自是没有再来过。
在港岛待了三天,沈止初飞回北城。
那日是个好天气。
北城深秋的景色一直不错,天高云阔,行道树也都变了颜色,特别是午后,翠岸别墅的前院一隅,总有种静谧的感觉。
接起电话前,她甚至久违地感到身心舒畅。
电话是盛安打来的。
“初初,想了想,还是电话里跟你讲。”盛安说。
“您讲。”
盛安笑了声,有点自嘲的意思,“我跟傅予沉见了面,他帮你出了违约金,你可以离开盛兴了。”
沈止初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知道了。”
“是你让他帮忙的吗?”
“不是。”
“我想也是,”盛安似是有些欣慰,“毕竟我们一起并肩奋斗了这么多年,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沈止初没有吭声。
盛安沉默了几秒钟,又道,“……剩下来还有半年的通告要履约,半年之后,你就可以跟傅家的公司签约了。”
她自然是不会去傅家的公司,不过这些没必要跟盛安讲。
沈止初只道,“好。”
“明晚香海有个饭局,上座的那位点名要你去一趟,”盛安略感抱歉地说,“这次我真的拦不住,对不起初初,你就当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有那么一刹那,沈止初怀疑自己听错了。
接着便感觉犹如移动的冰山劈开她横行而过。
她缓了好久呼吸,双手紧握着机身,淡淡地问,“……上座的那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