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建阳。”
“我知道了。”
“你会去吗?要不要让娄小菲跟着你?好歹也能帮着挡一挡。”
沈止初岂能让一个小姑娘跟着她遭受无妄之灾,她说,“小菲还在休假,不必打扰她。我会去的,您放心。”
“好,到时候我让保姆车接你,肯定要喝点酒,你不好自己开车去。”
“嗯。”
挂了电话许久,她的手还在抖。
也就是那天晚上,傅予沉给她送来了解约书。
一切都已办妥,只要她签个字。
她有些事不关己地想,不知道这算不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一种:她想着可以欠傅予沉的,傅予沉便真的一直给她好处。
只是,她不知道,这“好处”,日后是否也要她全数奉还,就像盛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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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保姆车准时来接。
车门拉开,沈止初弯身坐进去,也没抬眼,只说,“鸣哥,走吧。”
郝鸣,是她保姆车的专属司机。
前座一时无声。
她抬眼去看,驾驶座坐着的却是盛安。
盛安通过倒车镜看她,“……我陪你去,尽量帮你挡一挡。”
沈止初心下觉得好笑。
事前拦不住,事情发生时,他又能拦住几分?
都已经决定要让她去,何必还如此惺惺作态?
一路沉默。
到达香海时,刚过八点钟。
订的包厢在最深处,沈止初目不斜视,稳稳当当地往里走。
香海的服务员见过太多事儿了,可在这里见到她,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她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清冷的,自带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没想到,竟也要……
包厢门一开,立刻涌出一阵中年男人的笑声。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早已烟雾弥漫。
有的抽雪茄,有的抽烟,一个个明显都已喝了点酒了,神色间有几分醉态。
沈止初走在前面,她的身影一出现,里面的笑声立刻止住了。
接着,她便感觉到那一道道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上下游移,有如实质,让她胃液上涌,觉得恶心。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自觉寡淡的白色棉布长裙,搭配帆布鞋。
裙下,大腿上,绑了个小小的修眉刀。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她也准备好了自卫的手段。
沈止初不知道的是,她这幅模样,像个还未毕业的电影学院学生,冰肌玉骨,仿佛自带着仙气滤镜,神情又是那么高傲而淡漠,更让那丑陋的中年男人有染指的欲.望。
盛安跟在她身后进来。
看到他也来了,那些目光到底是收敛了几分。
圆桌主位上,一个男人招了招手,“初初,来我这儿坐。”
沈止初当然认得,这是圈内著名的投资人殷建阳。
殷建阳年过五十,算不得特别大的年纪,但常年饮酒抽烟,又不注重保养,脸颊日常泛着红血丝,高定西装也遮不住高耸的啤酒肚。
她去了他旁边坐下。
盛安跟着坐到她另一侧。
面前立刻被推过来一个玻璃杯,有人探身过来,当着她的面给她满上。
殷建阳一手搭着她的椅背,一手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略倾身过来,笑着,“初初,你真的好难请啊,我跟老盛说了好几次,他都不愿意让你出来玩。”
扑鼻而来是一股烟酒的臭味,沈止初闭了闭呼吸。
殷建阳说话时,搭在桌上的那只手一直在动,像是他说话时的肢体习惯。
沈止初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手,防备着他有意无意蹭上来。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刻有人起哄,“这不得罚一杯嘛,沈小姐太不给我们老阳面子了。”
盛安的手不着痕迹地搭在殷建阳那只手上,他站起身,笑着,“以前初初太小,也不太懂事儿,不敢让她出来惹大家不高兴。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怪我,我来喝。”
此话一出,却立刻惹得大家不愉快了。
有人干脆地夺了他手里的酒杯,手指在沈止初面前的桌面点着,必须要她来喝。
沈止初看着这些人,道,“我还没吃东西,先喝一点点,可以吗?”
这还是她进来之后头一次说话。
那清清冷冷的嗓,像淙淙的冰水,尾音又是软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感觉要被这声音说化了。
殷建阳忙道,“那是肯定的,得先垫垫肚子嘛,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说到“身体”俩字儿,眼神就落在了她身上,像黏腻的虫类皮肤自她锁骨处缓慢地滑过。
沈止初手端着酒杯,小小地抿了两口。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待会儿不至于胃痛,她还是吃了点。
这些人又寻了些理由,如此吵吵嚷嚷地又让她喝了两三杯。
每次她也都只抿上几口,但殷建阳是今天的上座,他不说话,也就没人揪着沈止初不放。
在有人提议沈止初得敬殷建阳一杯的时候,有服务员推门而出,附耳在殷建阳身边说了句话。
后者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沈止初听得很清楚,服务员说的是:房间开好了。
为方便喝醉的客人留宿,香海上面几层都是客房。
沈止初默不作声,手指攥紧了裙摆。
盛安拍了拍她的肩,她一个激灵回过头。
“怎么了吗?初初?”
她摇了摇头。
盛安以手掩口,凑到她耳边低声,“……你过来,我嘱咐你几句。”
他站起身,示意沈止初也跟上来。
沈止初跟着他,来到包厢另一头的角落,她背对着圆桌,他站在她面前。
盛安道,“你待会儿敬老阳一杯,喝了之后,就找机会撤,去保姆车上等我,我想办法哄好他们,然后开车带你走,我今天没喝酒。”
圆桌旁,殷建阳做了个嘘的手势,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抖散在沈止初的酒杯中,还捡了个筷子搅了搅,确认看不出异常,这才坐回木椅。
听了盛安的话,沈止初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却被他摁住了肩。
她只能转回头来,盛安一脸认真,“相信我,初初,好吗?”
沈止初默默点头,道,“谢谢盛哥。”
重又回到座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喝了面前那杯酒。
入口有点涩,但她毫无察觉。
盛安搭着殷建阳的肩,两个人往门口走,他招招手示意沈止初跟上。
沈止初起身的时候扶了把椅背。
包厢内的其他人个个面露猥琐之色,都以为今天是三个人玩儿。
殷建阳也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虚浮,盛安扶着他,低声说,“我先把您送楼上,您先歇着,初初要去洗手间吐一吐,我待会儿把她领上来。”
殷建阳点头,笑着拍他,“老盛,你这回做的不错。”
盛安也笑,“哪里哪里,以后还得您多栽培。”
他单手取下眼镜,放到胸前口袋里。
沈止初看着他们上楼,接收到盛安要她去保姆车上的眼神,她点了点头,转身却没有往停车场去。
她不想与盛安独处,更何况是酒后。
她打算自己打辆车回家。
慢慢地走出香海的大门,又慢吞吞地往窄巷里走。
穿过窄巷,外面就是繁华的大街,此刻刚刚九点多,应是北城最热闹的时候。
走出不远,身后却有人跟了上来。
她警惕地回头。
那人是傅予沉。
明明才几天没见,她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她站定了,仰脸看他,说,“傅予沉,你是狗吗?”
傅予沉笑了声,低垂着眼睫看她,“你说我是,我就是。”
这话,听起来带着一丝宠溺。
沈止初敛了眸,视线落在他铮亮的皮鞋上。
他今天穿了笔挺的高定西装,白色衬衫,质感特别好的黑色领带,没有系皮带。
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模样。
领结被拧松了,昏黄的路灯下,耳环反射着一点碎光。
高大的身影,落下一团暗云,将她笼住,像保护,也像禁锢。
傅予沉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止初不说话。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发顶,问,“……解约书签了吗?”
沈止初摇头。
她重新抬起脸来,“我还在犹豫。”
她竟会说这种话。
傅予沉心下奇怪。
以往几次见面,她出言要么是讥讽要么是冷冰冰的拒绝,几乎从没有过真话,更遑论这种表述心情的话语。
“犹豫什么?”他顺着她的话接,眸光虚眯着,在她脸上逡巡。
“我如果签了,”沈止初说,跟平时的声音有点不同,更软了些,少了点锋芒,“以后是不是也要加倍还给你?”
傅予沉抬手,手背贴上她脸颊,温度很高。
像是喝了不少酒。
他手上有一股混着香根草和松木的味道。
沈止初无意识地挺着鼻尖,追随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
这模样让傅予沉浑身一僵。
他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而后转过头去看。
夜色里,“香海”LOGO闪着低调的霓虹。
他的脸色从未如此平静,也从未如此可怕过,“……有人带你来香海了?”
沈止初点头。
“盛安?”他问。
沈止初又点头。
傅予沉一把将她抱起,她又像考拉一样,趴在他身上。
傅予沉单手托着她的臀,另一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快速打了两个电话。
“叫几个人去后面香海,把盛安还有跟他一起的人都摁住。不要动他,等我过来。”
“马上开个房间,把傅书夏叫过来,告诉她是急事。”
第18章
出了窄巷,CBD楼群外侧最有设计感的那栋大厦,就是Fu酒店。
傅予沉日常不在这儿住,这里却常年给他留着一间总统套。
他抱着沈止初,一路穿过窄巷,行过街边,一闪而过的车灯不时从二人身上掠过,灯火通明的大厦洒下淡淡的光辉,却被行道树的树冠遮挡,间或只有几点碎光落下。
疾驰的车辆带来噪音。
傅予沉的耳里却寂静无声。
Fu酒店正门口,几个身穿制服的男男女女站成两排迎接。
一个行李员模样的小伙子小跑着,穿过门前的花圃喷泉,站在街边张望,视线捕捉到什么,脸色登时变了,忙又小跑回来,附耳在大堂经理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非常果断,立刻回身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前台姑娘。
众人晕乎乎被叫来,又晕乎乎散开,从头到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堂经理正了正领带,疾步往街边去迎。
行李员小声跟他补充,“傅少爷抱着的那个女孩,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你去叫餐厅备好解酒汤,喝了酒的人会需要的东西统统准备好,送到套房。”
行李员领命去了。
大堂经理又扭头对一个前台姑娘说,“快去拿条备用的毯子,快。”
傅予沉终于出现在正门前的时候,酒店方面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前台小姑娘把毯子搭到沈止初背上。
大堂经理也想帮忙,伸手要把毯子往上拉一拉,傅予沉冷冷的眸子扫过来,“别碰她。”
乘电梯到达顶层。
这一层只有这间总统套。
傅予沉抱着沈止初走在最前,大堂经理从后面紧走几步越过去,拿着房卡提前帮忙开门。
门开了。
傅予沉一手托着沈止初的臀,一手掌心护着她歪到一边的头,进到门内,他没回头,只说,“都走。”
大堂经理应了声,将门带上,一行人退了出去。
卧室在套间最深处。
男士皮鞋踩着厚重的地毯,一步一步,他将她放到床上,给她脑后垫上了两个软枕。
乍然脱离温暖的怀抱,沈止初下意识抓住他的西装前襟。
傅予沉俯着身,握住她的手腕。
她闭着眼,脸色是不自然的潮.红,呼吸软绵绵的没有节奏。
不知道药效作用到几分了。
傅予沉腾出只手打电话,“问问香海的老板,有没有解药。”
说完,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
他坐到床沿,掌心贴着她的侧脸,拇指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她的脸颊,低声叫她,“……沈止初……”
就这么叫了几声,沈止初缓慢地睁开了眼。
以往总是清透的冷冰冰的眼眸,此刻浮着几分混沌的茫然。
眼睫颤动着,视线终于聚焦。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傅予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攫住了,他喉结上下滑动,眸色又深又暗,好像被下了药的人是他一样。
她此刻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毫无防备的、正在被欲.火煎熬而不自知的。
沈止初又闭上了眼,脸色是一种奇异的极力维持着的平静。
她说,“傅予沉……”
声音还是清凉的,却比以往要更轻更软一些。
“我……”身体里不自然的躁动越来越明显,这并不是醉酒可以解释的,她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有人给我下药了吗?”
她极其冷静地这么轻声问,仿佛没有受到药的影响。
傅予沉垂眸看着她,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在我这里,现在安全了,我在找解药。”
“这是哪儿?”
“Fu酒店的套房。”
“房间里有其他人吗?”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
这话明明他自己说的,却让他觉得燥.热,他站起身,脱掉西装外套扔到沙发里,又坐下来,垂着眼,一褶一褶将白衬衫的袖子挽到肘处。
他刻意没有去看她。
再多看几眼就要出事。
他本就不是做事前会征求对方意见的绅士。
床头的阅读灯开着,光线是淡淡的昏黄。
傅予沉偏头望着别处,一只手撑着床单,另只手放在腿间。裸.露出来的前臂浮着青筋,是常年保持健身的男人会留下的痕迹。
沈止初脑子无比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