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有点急,被拖鞋绊了一个踉跄,不稳的身形被傅予沉从后面捞住。
“不许跑。”
他将她放到浴缸边,揿开按钮。
水面缓慢上升。
他试了试水温,“进去泡一会儿。”
他自己则去淋浴间冲了澡,再回来,看到沈止初晕乎乎的,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又将她抱起来,用浴巾擦干,抱回床上。
那一晚,傅予沉到底是规规矩矩,搂着她睡了一觉。
-
第二天,傅予沉一早就走了。
沈止初没有工作安排,昏沉沉睡到下午一点钟。
下楼吃了饭,到书房看书。
严宝华刚差人送还了礼服,进来看到她,笑着问,“今晚跨年夜诶,你们小情侣,有安排吗?”
沈止初翻书的动作一顿。
她一向不过节日,觉得没有意义。
唯一会过的就是生日,可以前,每年生日盛安都要送礼物,且一定都是大件的,要摆放在她家中。
于是,连带着,生日也让她心生厌恶。
“……就普通过吧,他还在上班。”
“那可不行哦,”严宝华在对面沙发坐下,“不仅要过,还要送礼物,这样才有意义。”
沈止初笑笑,没说话。
她知道,傅予沉也不是讲究节日仪式感的性格。
不过也罢,倒省了麻烦。
严宝华想起什么似的,“明天白天你要跟我去见个制片人,今晚如果你们要过节,不能跑太远。”
“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过。”
沈止初说。
她是这么说了,可临近傍晚的时候,却收到了傅予沉发来的消息:
「派了车去接你,晚上去个地方」
「集团有晚会,我要晚一点到」
派的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司机是向衡。
坐进车里,沈止初本想着,大概是要去顶层餐厅之类的地方,可车子却渐渐驶离了城区。
她探身看向驾驶座,“要去的地方远吗?我明天还有工作。”
向衡从倒车镜看她,笑着,“不远,就在市郊。”
可毕竟是在市郊,即使开得快,过去也要近两个小时。
沈止初渐渐睡着了,再醒来,路两旁已经变了景致,一眼望去,只有高大繁茂的树木。
像是开到了密林深处。
在这密林中又行驶了约二十分钟,眼前终于出现了此次的目的地。
那是只在英剧中才能看得到的古典大气的庄园。
夜幕落下,整座庄园亮着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绕过喷泉,绕过花圃景观,又经过大片大片翠绿的草坪,最终驶达主屋门廊前。
向衡为她打开车门,略颔首,“准备了简单的饭菜,您先用餐,小少爷大概要两个小时后过来。”
沈止初下了车。
向衡又递上来一条毯子,“这里比市区要冷几度,您注意保暖。”
沈止初点点头。
抬目望去,可见到主屋背后就是一座山,距离很近。
门廊前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管家,引领着她进入主屋内部。
饶是她也算得上富裕人家出生长大,在娱乐圈也见惯了浮华,可亲眼看到这场景还是觉得夸张。
主屋外观和内里都是城堡样,穹顶极高,视野极开阔,华丽繁复的花纹,精致的浮雕,一切都沁着old money的味道。
管家引着她先去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餐具。
她落座,立刻有身穿围裙的工作人员为她上菜。
管家满头白发,笑眯眯地微躬身与她对话,“小姐,用完餐,我带您去卧室,您可以沐浴更衣,稍事休息。”
她点头。
“每个房间都有按铃,您有需要,随时按铃召唤我。”
餐食是可口的牛排和奶油蘑菇汤。
她吃完饭,跟着管家去到一楼卧室。
卧室宽大,壁炉已经燃着,对面是一张带着帷幔的大床。
重工的地毯通铺了满屋,水晶吊灯洒下碎光。
两扇超大的竖窗面向主屋背后的山,茂密的绿意极近,占据了望向窗外的全部视野,树木枝杈几乎伸进窗内。
简直像童话屋。
管家带上门离开。
不知道傅予沉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果是要过跨年夜,有什么必要跑到这里来呢?
沈止初洗了澡,换上工作人员备好的珍珠色丝质长睡裙,披着羊绒毯,沿着七拐八拐的走廊,走到书房找了本书,回来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翻看。
纸张很旧了,想也知道大概率是藏书。
这里的一切都脱离了她对日常生活的认知,书房书架通顶,需要登上活动梯子才能取到上层的书籍。
傅予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沈止初曲腿蜷在花纹繁复的单人沙发上,垂着脑袋看书看得认真。
房间装饰的华丽衬着她本身的轻盈,简直像梦中才会出现的幻影。
她抬眼看过来。
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她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傅予沉却抬腕看了看表,“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说的不假。
过了约半个小时,沈止初终于知道了来这里的原因。
那时,她已经与他躺在帷幔里。
水晶吊灯熄灭,房间内只有壁炉映出的火光。
傅予沉低声说,“看窗外。”
她依言望出去。
外面下雪了。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从竖窗顶端出现在视野,缓缓下落,坠在翠绿的叶片上。
她明白过来。
北城天气特殊,冬季许多时候,城区是阴天,郊区山里的某处却会下起大雪。
“你喜欢雨雪天。”他说。
沈止初点头。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去别处有点来不及,今晚只能到这里来看雪。”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本以为,以傅予沉的家世背景,过节日大概率是顶楼餐厅、夸张的花束、无人机表演等等消耗钱财,但完全让人提不起兴致的计划。
许是在清市时,她多次站在别墅门廊前看雨的缘故,所以他推测她喜欢雨雪天气。
符合她的性子。
傅予沉将她抱到腿上,“自己动一会儿。”
视野变换,她才注意到,他左肩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纹身。”
“什么时候纹的?”
“今天。”
视野颠簸,她看不清图案,只能颤着声问,“纹的什么?”
傅予沉笑,“认不出来了?”
她速度太慢,他翻身重新压下。
他俯视着她,声线又低又缓,“你六岁时画的画。”
那一刻,心神都为之一颤。
沈止初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泪水却迅速盈满了眼眶。
头对着壁炉方向的缘故,莹莹的眼泪映着火光,极动人。
他吻去她的泪水,“哭什么。”
沈止初呜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傅予沉不停。
“六岁的你,会想要什么礼物?”
她认真想了想,“……我要一块甜甜的蛋糕。”
傅予沉覆到她耳边,低笑着,“这么巧,”顿了顿,“顺道去酒吧给你带了一块儿来。”
他声音极低极温柔,动作却更加猛烈,“乖,给六岁的你,好不好。”
沈止初闭上眼。
好像真的看到,身穿高领毛衣外罩大衣的傅予沉,来到清市沈家别墅,翻墙进来,到她的卧室,给六岁的她送了一块蛋糕。
第60章
跨年那一天,收到了意外礼物的不止沈止初,还有傅之愚。
那时是午后时分,他正要出发去老爷子的宅邸。
今年,各家说好了,要陪老爷子傅勇山一起跨年。
管家进来通报,说门外有位王姓制片人,带了位中年男人来访。
傅之愚走到玄关看了眼屏幕。
那王姓制片人是年轻时的旧相识,他身后那位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是圈里有名的狗仔张一洋。
管家请人进来,将人带到书房。
傅之愚从办公桌后起身,迎上来握手,“老王,怎么有空来。”
王制片人侧身让了让,“张一洋说,有礼物要送给你,拜托我带他来。”
傅之愚作出饶有兴味的模样,“什么礼物?”
张一洋先握手,“傅导,久仰久仰。”他伸手到羽绒服口袋里掏了掏,“还是您亲自看。”
小巧的U盘。
傅之愚插到电脑上,点开视频。
王制片人倒是不拘束,走来走去在书架上翻看。
张一洋只垂着脑袋,时不时瞄一眼傅之愚的反应。
傅之愚只在最开始眯了眯眼,之后,表情就没什么波澜了。
察觉到他看过来,张一洋立时笑了笑,“我得先跟您道个歉,手底下几个小孩儿,本来是要去拍沈止初,没成想拍到了这些。不过您放心,视频和照片都只有这一份,知道这事儿的,加上我也就五个人,绝对不会说出去。”
傅之愚点点头,“开个价。”
“您说哪里话,”张一洋笑着,“送给您,听您处置。”
这就是他思考了一夜之后做的决定了。
若傅之愚只是个普通的名导,那也罢了。
可关键就是在娱乐圈之外,傅家那盘根错节的权势背景,再加上,他也有所耳闻,傅予沉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家主了,借给他张一洋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傅予沉的视频从自己这里流出去。
发肯定不敢发,但是把这种货压在手里,总好像不那么明智。
拿来试试傅之愚的态度,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是最稳妥的方案。
傅之愚笑了笑,“一洋,你会把这视频拿来给我,是对我的尊重,我都明白。”
张一洋点头赔笑。
“但是你这一行,也是需要资金运转的,”傅之愚还是淡笑着,“沉沉一向有些混蛋,这种视频,以后恐怕不会少,”停顿一下,“总不可能,你次次都要拿来给我。”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张一洋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钱,我照常付你,你就当给你手底下的小孩儿,报销了车马费。”
傅之愚说。
走出傅宅,张一洋就收到了入账通知。
三百万的车马费。
闻所未闻。
-
元旦,一大早,沈止初和傅予沉一起回到了城区。
傅予沉要去出趟两天的短差。
车程漫长,傅予沉少不了又要胡闹一通,挡板一直就没降下来过。
他还是觉得不满足,不尽兴。
年纪轻轻,刚刚开荤,倒也合情合理。
车子开到翠岸,沈止初临下车前,还被他摁住威胁,“老子要找出个至少三天三夜的假期,好好办一办这件事。”
沈止初气息不稳下了车。
回到卧室换了身儿衣服,就立刻跟严宝华出发去见制片人。
保姆车上,严宝华说,“今天就是吃个饭,剧本还在改,制片人意思是,先跟你聊聊,也看看你对剧本的想法。”
沈止初说好。
严宝华从副驾驶回身看她,“这么一来,剧本就算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咱们加把劲儿,争取拿这个冲一冲紫山雀。”
沈止初点头。
手机震动,来显没有备注。
陌生号码她一向不会接,直接摁了挂断。
不到一分钟,又弹出条短信:
「我是沉沉的爸爸。」
是同样的号码。
傅予沉的爸爸……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不会是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吧?
电话又打了进来。
沈止初静静心,接起来,声音平淡,“傅导,您好。”
那边傅之愚声音显得很和蔼,“初初呀,我是沉沉的爸爸,你江阿姨约你喝个下午茶。”
“……江阿姨……”
她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傅之愚说的是他的现任妻子江雅。
“对,这不,新年了,你江阿姨闲着也没事,跟你聊聊天喝喝茶。”
“……好,”沈止初尽量不做他想,“今天吗?”
“今天,下午我派车去翠岸接你。”
挂断电话,严宝华从倒车镜看了看她的脸色,问,“傅之愚傅导打来的电话?”
“嗯。”
“约你见面?什么事?”
“他没说。”
沈止初有些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
“你也别太担心,”严宝华宽慰她,“傅导是性情中人,应该不至于要棒打鸳鸯。”
沈止初笑笑,没说话。
不知何故,今天这场和制片人的饭局,她表现得很投入。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
但,终究是要散场。
保姆车载着沈止初和严宝华回到翠岸,别墅门口,傅之愚派来的车已经等着了。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豪车不足为奇。
但这台车是第六代。
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幻影是第七代,毋庸置疑,拥有第六代,还能开上街头,意味着更深厚更不可撼动的权势财富底蕴。
严宝华小声八卦着,以前傅之愚追求庾芳梦时,经常坐着这台车去接她。
拉风极了。
沈止初换了身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件羊绒大衣。
又去前院采了些花束,用韩素纸包起来,再用细麻绳一扎,就那么抱在臂弯里,坐上车。
见长辈,总不能空着手。
可他们那样的家庭应该是什么都不缺,昂贵的、别出心裁的,都屡见不鲜了。
见女性长辈,带花总是没错的。
一路上,司机也没说话。
沉默着开了二十公里,驶到傅宅。
傅之愚竟站在门廊前迎接。
为她开了车门,笑着,“你江阿姨在玻璃花房等你,我带你过去。”
他不说招她来的目的,沈止初也无从发问,只能先跟着去见江雅,看对方要说些什么,再做打算。
绕过主屋,沿着曲折的鹅卵石小径走,面前出现一个尖顶的玻璃花房。
佣人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