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傅予沉耸肩,“混吃等死。”
傅之愚闭了闭眼。
“……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傅予沉嗤笑,“您算什么东西,交给我任务?”
傅之愚再度闭眼深呼吸。
“书夏已经去了任氏任职,家里的事儿她顾不上,家业只能交给你。你愿不愿意,都得接。”
傅予沉闭了眼,后脑勺往后一枕。
一幅不管你再放什么屁,老子一个字儿也不听的混账模样。
“你毕业两年了,这两年我不怎么管你,随你怎么玩,但是两年了,你也该玩够了。”傅之愚似是打算今天跟他好好清一清账,“我空出了一年的时间,打算把家业一点一点教给你,下个月有个电影项目要启动,你全程跟一跟。”
“女主角是沈止初,她的合同还有点细节没谈妥,你后天就去盛兴,跟盛安当面谈一谈。”
傅予沉脑子里有个灯啪得亮了。
许是从小在上流圈层浸淫,“不动声色”这一招,几乎是他的本能。
即便来了兴趣,他也没表现出半分。
他懒懒地支起脖子,冷笑,“……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是你跟江雅结婚十六周年?特意在我生日那天把我支出去,怎么?怕我再惹她不高兴?”
“你江阿姨不会跟你计较。”
“轮得到她跟我计较?”
一直忍耐的傅之愚霍然起身,声音拔高,“不要在我面前对你江阿姨不敬!”
傅予沉笑出声,“还挺护着,”笑意越来越冷,“当年你对我妈不忠的时候,有人这么护着她吗?”
“你是她的丈夫,你本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他偏了偏头,“可是你呢?傅之愚,你干的什么事?”
傅之愚脸色一阵青白,“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妈也潇洒得很,男人多的数不清,你以为她是在家里眼巴巴等我吗?”
“您可闭嘴吧。”傅予沉眉头一皱,“谁先出轨的?谁把人带到家里来的?这些恶心的事儿非要我说出来?”
傅之愚重重呼吸几口,扶着桌沿坐下。
空气一时静默。
半晌,傅之愚再度开口,“……过往的事儿,有很多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和芳梦之间,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傅予沉不吭声。
傅之愚看着他,“婚姻失败,你妈和我都有错,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只怪我?”
“您还要继续说?”
傅之愚叹了口气。
傅予沉转移了话题,“我今年不在家办生日会,下个月就去跟电影项目。两件事儿,我有两个条件。”
“说说看。”
“还没想好。”傅予沉起身,走到桌前撕下一张办公纸,“但是,您得先给我立字据,盖章。”
-
傅予沉和傅之愚在傅宅书房吵架的时候,二十公里外,北城翠岸别墅区,有人按响了沈止初家的门铃。
翠岸别墅主打一个小巧玲珑,主房型是独栋的法式两层小楼,建筑间间隔较远,绿化也不错,住了不少明星艺人。
沈父沈母各自家底儿都厚,两人又都是大学教授,虽算不得名门,但绝对称得上言情书网。
由此,沈止初从小就是被按照大小姐的标准去培养的,礼仪书法、舞蹈钢琴、马术滑雪样样不落。幼时,沈止初的父母就为她投资了成长基金,出道这些年她也赚了不少,买栋别墅算是绰绰有余。
但家里只请了一位打扫做饭的阿姨,还是稍显冷清。
仲阿姨开了门,简正经由门廊走进玄关。
沈止初披着羊绒毯从二楼下来。
房内也是典型的法式复古风,整体通透明亮。
一楼面积不到三百平,通铺木地板,拱形窗扇,乳白色双开门,前后花园都很近,打开窗玻璃,外面被绿意遮掩,枝杈甚至几乎伸进屋内。
“仲姨,帮忙沏两杯茶。”
仲姨去了,沈止初和简正一前一后走到客厅坐下。
“师哥,有事跟我说?”
简正似是早已斟酌好了措辞,“那天在露台,我不好去打扰,但事情还是想跟你说清楚。”
“哦,”沈止初循着他的话回忆起来,“你说我和傅予沉在露台的事吗?”
“对,当时灯光有点暗,我没太看清,后来仔细回想才想起来,那是傅家小公子。”
“他怎么样?”沈止初少见地笑了起来,问了句奇怪的话。
“嗯?”简正没太明白,但这句话总有种女孩子交了男朋友,领回去给朋友看然后征求意见的意思。
“我和他在一起啦。”沈止初紧了紧毯子,笑得羞涩。
简正一时呆住,失了反应。
为着这句晴天霹雳的话,也为着他从未见过的,她有温度的模样。
虽然简正平时很少参与圈子里的饭局,但傅家小公子的名头,他当然是听过的。传闻中,傅予沉做事不留情面,打人下手重,不好相与。
但有一点,圈里人都知道,傅予沉为人高傲,从不乱搞。
简正总觉得,沈止初那么冷的性子,即便以后不与他在一起,配的应该也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而不是傅予沉那种混蛋二世祖。
“师哥,您还要跟我说些什么?”
沈止初笑意未及眼底。
简正站起身,好像有点恍惚,“……我该回家喂猫了。”
仲姨端着刚沏好的茶愣在原地,茶杯还冒着热气,窗外一阵深秋的凉风吹过,杯壁温度很快降了下来。
她望着简正的背影,无声叹口气。
沈父沈母工作忙,仲姨从沈止初上初中时就开始照顾她,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仲姨虽不忍看到简正一个好端端的好男人受伤害,但她心里也明白,简正其实并不了解沈止初。
外人都只看得到她的气质容貌。
说难听的呢,有人觉得她是故作姿态,说好听的,有人觉得她是缺少疼爱。
但,这世上也只有仲姨知道,沈止初的一颗心,比坚冰更硬。
任何人硬要闯入她的世界,都只会落得个遍体鳞伤。
-
盛兴经纪公司。
办公区域静了下来。
大片的落地窗外,是北城将落未落的黄昏。
已是深秋,天气预报说今天开始气温骤降,有可能会提前落雪。
廉价的白灯下,沈止初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不远处的傅予沉。
盛安似是很纵容她,她不主动走过去,他便走到她身边,叫了声,“初初,以后傅家的投资是小公子傅予沉来对接,来跟我认识一下。”
沈止初依旧与傅予沉对望着。
无声。
看着那明亮的眼珠,傅予沉只觉得,沈止初的心一定很硬,像坚冰。
也很脆。
像坚冰。
第7章
盛安今年33岁。
他白手起家,大学一毕业就创立了盛兴经纪,公司如今已平稳运作了十多年,算得上是圈内龙头。
沈止初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整个盛兴上下都知道,沈止初是不可撼动的公主。
唯一的公主。
她享尽了所有可能不可能的“特权”。
盛安此举,是保护了她,但也无形中为她树了许多敌人,公司其他艺人抱团孤立她,盛安其人不可能不知。
但或许,他本也是有意如此。
沈止初很少害怕什么人,但盛安,是她见面不见面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的存在。
就像现在,他明明面带着温和的笑,手虚虚贴着她背后,彬彬有礼地将她介绍给傅予沉,她还是绷紧了神经。
傅予沉低眼看着她,哂笑一声,“沈小姐,这么怕生?”
沈止初静了静心,再抬眼,神色如常,“傅先生,初次见面,以后麻烦了。”
“初次见面……”傅予沉慢条斯理地重复她的用词,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沈止初对上他的视线。
其中的警告意味,傅予沉不可能看不出。
但他故意没有马上接茬。
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暗流涌动,他喜欢。
于是本能地要拉长。
似是要仔细感受那余韵。
不想出来。
沈止初平静地看着他,要他收手。
傅予沉与她对视着,心里升起一种故意磨她的快.感。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说,“……记不清了,可能是第一次见吧。”
盛安抬腕看了下表,“时间还早,不如一起找个地方聊聊?盛兴也是第一次跟傅家合作,以后还要麻烦傅先生多照顾下初初,趁有时间,多了解一下。”
沈止初说,“不了,我今晚还有事。”
“是么,”傅予沉不咸不淡地,“什么事儿比工作还重要?”
盛安默不作声。
傅予沉想了一下,“我知道一个地儿,清净,适合聊天。”
-
盛安明明是不愿沈止初陪投资方喝酒的,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傅予沉提出要一起吃饭,他完全没有拒绝,反而让丁岚去打印了几份资料,打算餐后在饭桌上直接聊聊。
三个人,一起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轿厢内,气氛诡异。
天气降温不来假的,轿厢门一开,就有一股阴冷的风从停车场卷过来。
沈止初将宽厚的格子围巾绕在肩颈处,收紧了,鼻尖和唇也掩了进去。
毛线帽帽檐压得低,从侧上边看去,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盛安的车停在专用的位置,就在电梯边儿上。
傅予沉的车停在对面贵宾区,那是为偶尔来访的投资方专门留的。
沈止初今儿是乘保姆车来的,本打算谈完事情打车回。
可现在,她却面临了棘手的问题。
站在过道,一时不知该往左往右。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乘盛安的车。
但她不想与盛安独处。
左右都如狼似虎。
原地踟蹰一秒,她迈步朝右,向盛安的方向。
脚还没踏出去,手腕却被攥住,傅予沉拉着她,以一种完全不容拒绝的姿态,打开车门,将她塞到了副驾驶。
纯黑色的柯尼塞格,顶奢手工超跑。
虽然说这个选择违背了她本人的意愿,但坐定在副驾驶,沈止初却相当平静。
傅予沉开车门坐进来,拿手机给盛安发了个地址定位,而后带了一把方向盘,柯尼塞格像迅猛的兽,从车位疾驰而出。
空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在停车场内回荡。
盛安唇角一直压着,但脸色倒还如常,目送柯尼塞格消失,他敛了眼睫,启动迈巴赫。
开出地下停车场,行了不远就遇到红灯。
走过几次这条路,沈止初知道,这个方向红灯很长。
能够通行的绿灯时间极短。
傅予沉侧眸看了眼,随后伸手将她的帽檐往上推了推,“暖气都开了,还遮那么严实?你不热吗?”
旁边两个车道上,甚至有车窗降下,几个手机探出来,对准了纯黑色如外星飞船般的柯尼塞格。
开玩笑,这种顶级奢侈品,能在路上看到,都能够普通人回去在饭桌上、微信群里吹一通了。
沈止初没动。
傅予沉又道,“围巾也摘了。”
沈止初终于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
傅予沉倾身,嘴上凶狠,动作却十足轻柔,将那宽厚的围巾一圈一圈解开,“看我干什么?不是跟我装不认识呢吗?”
她里面那件长款衬衫是设计师款,柔软的棉布质地,领口开得深,下摆柔顺地垂着。
外表看上去,她胸前偏平,这么穿,很有冷感的氛围。
领口露出来的大片皮肤也是冷白色调的,再加上她神色淡漠,其实算不得性.感那一挂的美人,反倒在另一个极端。
可傅予沉略侧过身看着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偏偏,沈止初还直直与他对看着,丝毫不觉危险。
傅予沉上半身压近了一点,咬着牙,半真半假地威胁,“每次你这么看我,我都想亲你。”
隔音太好,车内静得让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止初平和地开口,“傅先生。”
傅予沉觉得,从没有人能把这三个字叫得这么动听。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沈止初这样说。
像是在提醒他,注意分寸。
傅予沉嗤笑一声,没问原因,只懒懒地点头,说,“行。”
他这个人,没这么好说话,此时答应,后面必定留有后手。
沈止初心里明白。
绿灯。
傅予沉开得飞快,发动机的轰鸣声沿着长街一路隆隆驶过,最后,随着刺耳的刹车音,柯尼塞格一个甩尾停在街边。
他下了车。
盛安好像被远远甩在了很后面。
迈巴赫沉稳,柯尼塞格却是疯狂的野路子,跟不上也属实正常。
不远处的泊车小弟立刻鞠躬喊了声,“傅少爷,您来了。”
傅予沉将车钥匙往半空中一抛,泊车小弟立刻双手掬水状稳稳接住。
傅予沉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沈止初迈出一条腿,平跟的长靴踩在地面,而后侧身下了车。
他站定在她面前,视线停留在她脚上,“你好像,不爱穿高跟鞋?”
紫山雀的红毯上,她穿的也是矮跟的白色绑带款式。
沈止初不理他,将帽子戴好。
她抬眼去望,面前是栋复古老洋房,不见任何显眼的招牌,只有一扇仅容双人并肩通过的窄门。
泊车小弟将车开走。
傅予沉一把将围巾从她臂弯间抽出来,单手摁住她的肩,“别动,围巾围上。”
他又将那十几分钟前他亲手解开的围巾,一圈一圈围好。
沈止初肢体上没有抗拒他的行为,眼睛却盯着他,冷冷地,“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听不懂吗?”
“听懂了,”傅予沉指腹摁住围巾上缘,下压,她那被掩住的鼻尖和唇重新露了出来,他弯身凑近,声音也低了些,“但是,沈小姐,第一次见面,我不能对你有兴趣吗?”
起风了。
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贴着地面旋过来,嚓得一声,撞在男士皮鞋边缘,停下。
傅予沉抬脚将那干透的落叶踩碎。
“跟我走。”
他走出几步,沈止初才迈开步子,双手拢着围巾,跟上。
傅予沉穿着黑色长大衣,肩宽背阔身高腿长,极短的头发,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完美的头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