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愚闭了闭眼,叹口气,“行了,江雅别哭了,芳梦,你跟我到书房来。”
庾芳梦率先起身,熟门熟路往书房的方向去。
傅之愚进来,反手将书房门关上。
庾芳梦坐到单人沙发里,脱掉高跟鞋,揉了揉脚踝。
刚刚一时怒气上头,走得急,差点崴了脚。
傅之愚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过了几秒钟才说,“……芳梦,没必要跟我发脾气,我也是为了沉沉好。”
庾芳梦翻了个白眼,“他是成年人了,他不能自己做选择吗?用得着你?”
“可是,傅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庾芳梦嗤了声,“这还不简单,江雅还年轻,你们再生一个。”
傅之愚被这话噎住,半晌都没出声。
庾芳梦将脚支在矮茶几上,往后一靠,摇摇头,“傅之愚,就我们俩这种……性格,能生出这么专情的孩子,你们傅家都要烧高香了,你怎么还能给他出歪主意?”
她从手包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细烟,又在手包里翻了翻,没找到打火机。
出门匆忙,忘了装进包里。
正要作罢,傅之愚从书桌拾了打火机走过来,点亮火焰,凑到她跟前。
庾芳梦看他一眼,才凑上去,将烟点燃。
傅之愚坐到她对面,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专情?”
庾芳梦一脸难以置信,“你不会还要提当年是非吧?”
傅之愚不说话,脸色平静且坦然。
“没意思,不要再说了。”庾芳梦摆了摆手,将脚收回来,“总之,沉沉的事,你不要干涉,让他们俩人自己做选择,初初性格内敛,心思也重,你不要把她叫来对她胡说八道。”
“我说了,傅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那不关我的事。”庾芳梦俯身将高跟鞋重新穿上,衣领下坠,露出锁骨上方新鲜的吻痕。
她站起身,“我不想挑起你们父子的矛盾,所以这次,我不会告诉沉沉,但是,”语气重了几分,“如果有下次,我就搬个沙发过来,看着他怎么收拾你们。”
庾芳梦将烟摁熄在书桌的烟灰缸里,嘲讽,“沉沉脾气像我,如果发起疯来,你傅之愚招架不住。”
“所以,别他妈再搞这些幺蛾子。”
她走到书房门口,沙发上的傅之愚突然出声。
“……你在跟谁交往?”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的声响。
-
第二天。
严宝华有睡懒觉的习惯,没工作的时候都起很晚。
沈止初很早就下楼来,那时仲姨刚做好饭。
两人母女一般,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吃早餐。
快吃完的时候,仲姨放在围裙前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显是个清市的陌生号码。
仲姨接起来,“喂?”
“是我,”她面露惊讶,“哦哦,好,好的。”
“对,好的,辛苦你们。”
说了一分钟,挂断电话,她打开微信,添加了好友,对方发来几张照片。
仲姨神秘兮兮地将屏幕递到沈止初面前,“你看。”
“什么?”
沈止初接过来。
清市沈家别墅的前院全貌图,以及,几张园艺设计师的概念图。
她还是没懂,“什么意思?”
仲姨笑起来,“刚刚来电话的是整修别墅的总负责人,她说,傅公子将这个翻修的项目交给了她,主要整修的重点是院子,园艺设计师也在现场。”
沈止初怔了好一会儿,“他……”
“估计是看院子太枯败了吧,”仲姨赞许地点头,“他还挺靠谱,什么也没说,先把项目搞起来了。”
仲姨将照片转发给她,又道,“总负责人说,傅公子只给了她我的号码,有事儿先跟我联系,需要你做主的时候,再拉你对话。”
“你看看,设计师这些概念图你还满意不?不行的话你告诉我,我来转达。”
沈止初点点头,有些懵懵的,“那我是不是要回去一趟?”
“不用,但肯定要房主签字的一些材料,这些我来操心就行了,你好好休息。”
仲姨起身去收拾厨房。
沈止初坐在餐桌边,仔细看了那几张概念图,又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打了字,发到仲姨手机上。
做完这些,她给傅予沉发了消息:
「忙吗?」
后面附了一张设计师发来的图片。
过了约五分钟。
「chavers:开早会,你说」
「沈止初:干嘛要整修我老家?」
「chavers:你不是喜欢那儿么,搞漂亮点,每年带你回去住几天」
沈止初无意识笑了笑,打字回复:
「沈止初:回去当几天小孩子吗?」
「chavers:老子在,你永远都能当小孩子,不必特意回到哪个场合」
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喉咙发紧鼻腔酸涩,泪水快速涌出,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
「沈止初:你什么时候回来?」
「chavers:明天上午」
「chavers:想我了?」
「沈止初:嗯」
没让她等太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止初睡不着,起来洗了澡吹了头发,刚推开卧室的窗户,就听到一阵跑车的轰鸣。
柯尼塞格。
听太多次,她已经能辨认出它的独特噪音了。
她想都没想,披上毯子就飞奔下楼。
打开别墅小门,傅予沉刚好下了车。
她停下脚步,莹莹地望着他。
冬季的可爱清晨,太阳正在他侧面缓慢露头。
空气有些干,携着冷冽。
一丝初生的阳光映在他闪亮的耳钉上。
傅予沉唇角牵出一丝散漫的笑意,“老子竟然也有今天。”
沈止初小跑着扑到他怀里。
毯子都被风吹落。
傅予沉将她抱紧,提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问,“什么你也有今天?”
耳边,傅予沉笑了声,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后,他嗓音低低的,“你还会下楼出来迎我……”停顿一下,“以前,可是连门儿都不给我开。”
沈止初连呼吸都软了几分,“……人是会变的。”
傅予沉抱着她,穿过花园,进到主屋。
仲姨刚走出卧室,听到低语声和脚步声,立刻调转方向,回到卧室,关上门。
主卧门被摁上。
沈止初被顶在门后。
傅予沉拧松了领带,一边抚着吻着,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问,“沈止初,现在几岁了。”
“嗯?”她艰难地想,“今年,过了生日就二十四了。”
“不是这个,”他笑,“不是要当小孩儿吗?”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这茬。
沈止初有些羞恼,“不许取笑我。”
“我说认真的,”他声音低哑下来,“几岁?”
她完全无法回答。
全部神思都用来喘了。
这不妨碍傅予沉继续说,“也不能太小,要不然我要犯法了。”
“十八,行吗。”
“刚十八就开荤,你比我厉害多了。”
沈止初砸他的肩,“不许胡说八道。”
话语尾音骤然降了下来,她额了一声。
傅予沉笑,指腹捻到什么,抹到她鼻尖,“看来真是想我了。”
第62章
冬季清晨。
一场贪欢。
沈止初趴在床上,被子将将遮住了肩,她转过头看向床边的单人沙发。
那张沙发,她曾让仲姨扔掉,被仲姨藏在自己卧室,昨天,摆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此刻,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傅予沉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在那里翻书。
一身坏种劲儿的男人,看书场景竟不违和,修.长的指压着书脊,另一手撑着额角,低垂的眼睫浓密纤长。
他这时的气质,还挺像名模世家出身的秀导。
那种身材高大,日常冷着脸,眼光独到犀利但脾气爆炸臭的大佬。
艺术感,且高贵。
想到这儿,沈止初不由地笑起来。
听到动静,傅予沉抬目看过来,定定看几秒,“过来。”
她下了床,熟门熟路侧坐到他腿上。
被他圈着,一起翻书。
“笑什么?”
“笑你,”她把滑下的肩带拉上去,“一看就知道,脾气很坏。”
“对你呢?”
“对我……”她想了想,“也挺坏的,就是……”斟酌措辞,“坏的方式不一样。”
傅予沉将书合上,懒懒地倚靠着沙发靠背,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怎么说?”
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腔调。
就是这幅样子。
沈止初心内腹诽,掌心撑住他的肩,要起身下来。
核心刚要发力,却被他扣着后腰压回来,身体相撞之前,她紧急后撤,才将将没有碰到他脸上。
可还是擦着他的鼻尖,荡了一下。
傅予沉眼睫一落,视线停留几秒,又移上去看她的脸。
距离太近了。
他的鼻息轻轻拂在锁骨之下的皮肤上,脑内条件反射记起了那时的感觉,甚至不用调动很久之前的回忆,就在刚才……
沈止初屏了屏息,“……我要出门。”
“嗯,”他低声说,“我也要出去。”
话虽如此说了,可一时谁也没动。
只有交缠的呼吸在急剧升温。
沈止初声音软了几分,“……我要去洗澡。”
傅予沉匀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半晌,才说,“……去吧。”
她逃也似的,从他腿上下来,疾步去往洗手间。
傅予沉缓了一会儿,又重新翻开刚刚看过的书。
她放在床头的书。
那是一本,讲述如何自主治愈童年创伤的心理学书籍。
不止他,她自己也在努力,想要迈过那道坎。
-
傅予沉回了趟老宅,跟老爷子傅勇山一起吃顿饭。
午饭终了,移步到书房,傅勇山才说了叫他过来的真实目的,“你二叔……”
“怎么。”
傅勇山叹口气,“他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没什么能力,又有点贪心。”
“您是在给他求情?”
“你真的要……”傅勇山探寻他的表情,“杀一儆百?”
“看在您的份儿上,他如果就此收手,我不会动他。”
傅予沉淡淡地说,“但是,如果他自己作死,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傅勇山点点头,“他手里还有不少产业,也该知足了,我会提醒他。”
傅予沉没再多说,起身离开。
-
与此同时,沈止初应傅书夏的邀约,去趟任宅。
跟上次一样,傅书夏还是派了车来接。
驶达任宅时,正是中午时分。
今天是周六,任延明去公司加班,午饭不在家用。于是餐桌边只有傅书夏和沈止初俩人。
沈止初不是多话的性格,一直是傅书夏在开启话题。
从家里的花房,聊到珠宝集团里的一团糟心事,再到最近和任延明“假戏真做”的进展。
沈止初淡笑着听着。
“说到这儿,”傅书夏冷不丁问,“你跟傅予沉和好了吗?”
“……嗯。”
沈止初点点头。
“真好,”傅书夏歪头想了想,“同居了吗?住在哪儿?”
“……还没聊过这个,”沈止初有点不自然,“不过……”
“不过他赖在你家不走,是吧?”傅书夏笑起来,“猜都能猜到。”
“哦对了,我妈待会儿也要过来,还有几个小姐妹。”
“你见过我妈,是吧?她跟我提过。”
“嗯,在派对上见过一次。”沈止初酝酿了一下,问出口,“你说的小姐妹,是?”
“害,就是几个太太,”傅书夏伸过胳膊来拍拍她的手背,“不过不要担心,都是二十多岁的同龄人,还有几个是我的老同学。”
“……这种下午茶聚会,很多么?”
沈止初问。
“还行吧,平常一周有一场,聚会地方会轮换,各家的宅子、新开的网红打卡地,挺多地方的,但是也都挺无聊的。”
傅书夏并非江雅那样的全职阔太太,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梦想,再加上她自小在这上流圈子长大,这种生活,于她而言,应是水到渠成且游刃有余的。
午饭后不久,Fu酒店派人送了下午茶点心来。
傅书夏的小姐妹一个接一个到达,热热闹闹地一起进了后院的玻璃花房。
傅书夏揽着沈止初,挨个跟小姐妹介绍,说这是自己的朋友,并没有提及她在与傅予沉交往一事。
沈止初在沙发角落坐下,捧着茶杯,接到话题,偶尔会参与进对话。
她当然能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可这种社交,对她来说是消耗电量的,于是渐渐地,她很少再出声。
几个人笑着要一起自拍,沈止初表示不方便。
艺人身份特殊,不便参与也正常。
拍完,凑在一起看效果,傅书夏哇了一声,揪住一位朋友说,“小秋,你现在变得好做作啊。”
沈止初看着围在一起的漂亮女孩们,神思逐渐游离。
眼神放空望出去,却捕捉到意外的身影。
花房外,鹅卵石小径上,傅予沉和庾芳梦一起走向花房门口。
庾芳梦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他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遥遥看过来。
午后阳光最盛,他眯着眼。
他的视线却好似比阳光还盛。
沈止初受不住,转开脸。
母子俩一进来,傅书夏几个小姐妹都被摁了消音键一样,一时没了声音。
无他,俩人实在是太耀眼了。
庾芳梦年过五十,但身材依旧纤细,皮肉紧致,长裙皮靴配风衣,长卷发披在肩头,风情万种。
傅予沉穿他惯常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大衣,短发耳钉衬着锋利的眉眼,迫人的贵气压着一丝坏劲儿。
傅书夏一手挎一个,“不用介绍了吧,我妈,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