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火焰——夺舍一只蝴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23:12:14

  “冷不冷?”宗恕皱了皱眉,将她另一只手也牵过来,一并握在左手掌心里:“下雨天还开夜路把你送过来,不知道危险?小何还在不在外面,你叫他进来。”
  阿梨见宗恕板着脸一副要训人的样子,未免殃及池鱼,连忙哀求道:“冷,宗叔叔,你被子借我盖一盖好不好。”说完,也不等宗恕开口便自作主张掀开他的被子一角,朝宗恕身边凑过去,侧身躺在床沿沿边上。
  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身旁的床褥软软地向下塌陷进去了一小块,阿梨温热的身体不远不近地挨着他。
  宗恕怕她掉下去,只好叹了口气,向一旁挪了挪,为她腾出些位置。
  “宗叔叔,你还生气吗?”阿梨霸占了一多半枕头,安静眨着一双眼,仰头瞧着宗恕骨相立体的侧脸。
  宗恕为她掖了掖身后的被子:“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让你非得赶夜路过来找我?要是说得有道理,我就不生气了。”
  “因为下雨了。”
  宗恕险些被她气笑了:“你要是实在编不出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下雨天,就会打雷。”阿梨撑着他的胸膛,毫无征兆地翻身跨坐在宗恕腰间,俯身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宗叔叔,你现在还怕不怕打雷?”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娇嫩柔软的温热辗转在他的唇齿之间,窗外是夜雨敲打树叶的沙沙声,这是一个漫长的吻。
  宗恕的手扶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喉结情不自禁滚动了一下,眼睛望着她,似有什么即刻将从眼眶中满溢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声音低哑。
  阿梨低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啄了一下:“在还愿啊。”
  ......
  怛梨怀抱着一线希望,踏入平静的湖水中。
  很遗憾,这一次天鹅仍未出现。
  正要折返回岸边时,她忽然看到远处有一只受伤的雀鸟落在了远处的湖心,正振着被打湿的双翅在水面上拼命挣扎。
  怛梨未曾犹豫,向那只受伤的雀鸟游去。
  年少时,不出一刻钟她便能游到对岸的弱水湖,在这一刻忽然间变得好大,对岸也变得好遥远。
  游到一半时,怛梨心痛的毛病又发作了,她已经活得太久了,久到模糊了对死亡恐惧的本能,她以为这一次的痛症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怛梨奋力游到湖中心,捧起那只受伤的雀鸟。
  那是只鲜艳可爱的珍珠鸟,圆润的小脑袋依偎着她的手指,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打量着她。在她掌心中休息了一会儿后,它重新振翅飞起,在她头顶欢快地叽叽喳喳地叫着,下一瞬,叫声忽然变做了焦急地哀鸣。
  湖水渐渐淹没了怛梨的身体。
  意识消散前,她又再次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
  确实已经太久了,久到她几乎分不清,究竟是希望神能够再度出现拯救她,还是毁灭她。她只希望,若自己与宗恕的生命已在冥冥中合二为一,那么自己能够为了宗恕再坚持得久一点。
  “怛梨,你可有心愿未了。”天鹅问她。
  怛梨想了想:“希望世间再无战争和饥荒,弱小不被欺凌。”
  “还有呢?”
  怛梨又想了想:“希望没了我,他仍能得到您的眷顾,长命百岁,不,长命千万岁......算了,那样实在太过孤独漫长,还是祝愿他想活多久,便活多久吧。”
  “就没有一个为自己许的心愿吗?”
  这一次,怛梨想的久了些。
  “若世间真有轮回,人有来生,愿我能热烈活上一回。”
  她说完这一句便闭上了眼睛,脸颊埋进颈间温暖的围巾里,平静的湖水继续将她的身体淹没。
  忽然,怛梨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又重新睁开了双眼,像是重新许下了一个心愿,又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语的叹息。
  “要是我能爱他就好了。”
第56章
  清晨, 宗恕醒来时,阿梨仍睡在他身边,温热的身体、柔软的馨香都真真切切地躺在他怀里,皮肤贴着皮肤, 骨骼挨着骨骼, 一切都在极力证明着, 她并不是虚幻的。
  宗恕低头埋进她的颈窝,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少年时他常听老方丈说,美人如花隔云端,便总想用眼睛去看她的身体。后来知晓了何为“食色”、何为口腹之欲, 便常想将她含入口中。
  到如今,他双眼盲了,也再尝不出味道,记忆中最后的味觉便只有火烧经楼那夜她泪水苦涩的滋味。唯一余下的, 便仅剩嗅觉, 于是下意识总想去闻她身上的味道。
  他凭借往昔的记忆合出了“华灯”, 可她身上的味道却一点也不像“华灯”。
  宗恕觉得,阿梨向自己撒娇时,闻起来就像是一块香甜的小蛋糕, 安静呆着不说话时,又像是荔枝香味的花朵......而她像此刻这般, 搂着他的腰, 肆无忌惮枕在他胸前装睡的样子, 闻起来就像一颗黏牙齿的蜂蜜枇杷糖。
  宗恕早就知道她在装睡也装作不知,任由她赖着, 也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享受着这极难得的令人贪恋的时刻,直到听见阿梨的肚子叫了第三声, 不舍得她一直挨饿,这才抚着阿梨的头发将她“唤醒”。
  “早安,宗叔叔。”
  阿梨仰头凑上前,在宗恕唇角飞快偷亲了一下。
  昨天的这个时间,她称呼宗恕为“宗叔叔”时还有些脸红,如今像已在幻梦中和他过完了漫长的一生,反正梦中的那一生里,她已与宗恕将世间的千万种关系都演绎了个遍,于是醒来再面对他时,倒是喊他什么都不觉得难为情了。
  她从未如此确定,这世上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属于自己。在他面前,她的任何伪装,犹豫,和恐慌都是多余的。
  阿梨见宗恕始终沉默地望着虚空出神,不满地举着双手捧起宗恕的脸、掰正他的“视线”。
  “宗叔叔怎么不说话,被我亲傻了?”
  宗恕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发懵,从前每每想亲亲她碰碰她,主动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当中还掺杂了些强迫的罪恶感。后来怛梨中枪后身体越发虚弱,他便是连往日里从她那抢来的一点点温存都不敢再奢望了,惟有求着哄着,她才肯多与他说几句话、冲他笑一笑。
  现如今这么一大早就被她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就好像一个饿得骨瘦如柴的流浪汉,平时只能靠偷几粒米来吃,勉强没把自己饿死,忽然间天降甘露,还一上来就山珍海味地一通猛灌,会下意识地手足无措。
  宗恕将她捧着他脸的两只手拢在一起、一并握在掌心中牢牢控制住,防止她再乱摸乱动,低声笑道:“你让我缓一缓,消化一下,我年纪大了。”
  阿梨十分体贴大度:“那宗叔叔你快点适应哦,时间宝贵,我只能勉强给你一天过渡期。”
  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提起那个两人都尚未准备好坦然相对的话题,各自心照不宣。
  “下床去吧。”宗恕松开了桎梏住阿梨双腕的那只手,伸到她背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阿梨双手一经重获自由便又立刻攀过去,紧紧搂在他腰间:“不嘛。”
  “等下护士进来了。”
  “就再抱一会儿。”
  从前她眼睛看不见时,只能全然被动地接受别人从自己身边离开,福利院的小伙伴愿意带她玩时才会跑过来拉她的手,不想带她玩时便几个人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她多希望有一个人在拥抱她时永远都不会先松开手,所以现在,阿梨将拥抱时先松手的主动权交给宗恕。
  “你压得我手臂痛了。”他在她头顶无奈地笑。
  听到宗恕这样讲,阿梨才终于肯下了床,跑出去叫护士进来为宗恕检查换药。等护士刚一出去,她便又凑回到宗恕身边,吵着早饭要吃这个要喝那个,要求比他这个真正受伤住院的人还要多。
  等食物送来,她故意表现得有些夸张,在宗恕身旁吃得无比开心,在心中对他说,看,你用半身精血换她重活一世,她现在就如我这般,活得有滋有味,有许多爱吃的东西,哪里都想去看一看玩一玩,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在福利院的饭堂里偷到几颗松子糖都能开心一整夜。
  她从不觉得自己就是怛梨,但也并不否认抗拒自己就是怛梨,她与怛梨就像是两条平行的河流,在命运安排的拐点交汇,合二为一。
  她是阿梨或是怛梨都不重要,就像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宗恕究竟是不是曾经那个与她一同在山林间自由奔跑的野人少年,也都并不重要了。她会永远牢记怛梨沉入湖水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热烈地活上一次。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
  宗恕在车祸中只一条手臂轻微擦伤,等下午脑CT和全身检查报告出来,一切无恙,当天就可以出院了。
  小何起先还怕因为昨晚的事挨骂,不敢进来见宗恕,等站在病房门口,亲耳听见从里面传来宗恕和阿梨的说笑声,不像是动怒的样子,这才终于放心敲门走进去,讪讪道,“宗先生,咱们今天就回山上吗?”
  “你问错人了吧。”宗恕正背对着门口,系西装马甲的扣子:“问阿梨吧,反正你最听她的话。”
  阿梨站在宗恕身边忽然间被点到名,扭头和小何相互对视,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缩了下脖子。
  阿梨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显和护士长,摆出乖巧懂事的样子,拉了拉宗恕的袖子,然后举起双手将宗恕的领带递给他,语气中夹带私货地流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宗叔叔,我都听你的,阿梨最听你的话了。”
  小何隔空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个小叛徒!
  宗恕从她手中接过领带,手指熟练地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偏头朝向顾显道,“阿梨还没在好好看过海市,我打算带她在海市多留几天,四处转一转。之前阿梨已在你府上住过一段时间,熟悉习惯了,这次我便还是带她在你那里叨扰几天,方便的吧?”
  小何听着宗恕这话愣了愣,别人家里老爷子刚死了,才办完白事他就带着阿梨跑到人家家里去住,就算是关系亲近也不太合适吧?不过宗先生的事情他向来不敢插嘴多问,正觉得奇怪,便见宗先生的那位私人医生顾显仍如平日般沉默寡言、只颔首对宗恕恭敬道,“方便的。”
第57章
  顾老刚过头七, 顾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得人仰马翻,顾显忙着处理几家私人医院的大小事宜,顾念则被那些日日寻上门的医药公司董事们烦扰得躲离了海市。顾家偌大的花园别墅中除了佣人外,便只住着阿梨和宗恕两个人, 他们此刻倒更像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对了, 那只檐兽怎么办呢?”阿梨仰头问宗恕。
  知晓他们的前尘过往、会引阿梨去弱水湖的, 除了顾知不会再有旁人。知道他还活着,宗恕反而松了一口气。
  顾知还有用处,现在还不能死。
  “不用管他,既然他愿意呆在那, 就让他在屋顶上多晾个几天。”
  宗恕帮阿梨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两人在海市的街头慢慢散步。头顶梧桐树的新枝上冒出嫩绿的芽苞,经春雨一浇灌, 油油亮亮的, 万物复苏, 正是海市一年当中最美好的时节。
  阿梨趁过马路或是转弯时偷偷绕到人行道外侧,然后下一秒又迅速被宗恕握着肩膀拎回到人行道内侧、固执地始终阻隔在她与闹市的车水马龙之间,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七拐八绕的羊肠小巷中也能保持精准的方向感。
  住在海市的这段日子,宗恕陪阿梨吃遍了大大小小的餐厅, 两个人常常排一个小时的队就只为买一杯奶茶或是一块刚出炉的面包, 做一些旁人看来稀松平常的、很像是在浪费光阴的事情。
  他们还并肩坐在电影院的人群间看了一场5D电影, 去听了音乐剧、演唱会还有live house,乘游船吹着夜风欣赏江边璀璨繁华的城市夜景。游船上有几对小情侣偷偷在角落里相拥亲吻, 阿梨也有样学样,勾住宗恕的脖子, 将舌尖渡过去与他相互纠缠。
  宗恕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她亲到喘不过气,别人小情侣的吻都是含蓄的蜻蜓点水,阿梨却攀在他胸前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一只春天里刚刚出生的热情的小动物用自己湿漉漉的小舌头拼命向他示好,天真得不知人心险恶。
  船上的其他游客见他们吻得热烈,纷纷拍手起哄,看着他们亲简直比自己亲还带劲。宗恕被阿梨毫无章法的吻亲得享受又哭笑不得,不愿她被人围观,却又不忍心就这样推开她,于是索性在人群善意的笑声中打横抱起阿梨快步走向船头的甲板。
  “宗叔叔,你耳朵红了。”阿梨用自己被夜风吹冷的手指帮他充血的耳廓降温。
  宗恕捉住她那只手握在掌心里暖着,解开风衣扣子将她整个人裹在胸前,低头在她右耳旁沉声审问,“谁教给你的?”
  阿梨一连从容地靠着宗恕肩膀:“那又是谁教给你的?”
  他被她反问得愣了下,然后两人同时笑了。
  不需要谁教,爱这件事,他们原本生来就会。
  阿梨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宗叔叔,为什么你从没来福利院看过我,你不想见我吗?”
  “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敢见。”宗恕垂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沉闷。
  阿梨转过身,认真看着宗恕:“你是害怕面对她,面对怛梨,对不对?可是你不知道,在一个小女孩心里面,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对自己好,却总是看不见也摸不到,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又难过的事。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有多想见你一面,我还给你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可你一封都没回给我。”
  这几天,阿梨迟迟没和宗恕提起从前的事情,其实是因为她始终不知道在与宗恕提起怛梨时,是该称呼“她”还是“我”,究竟哪种称呼更能令宗恕感到慰藉。但现在阿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再也绷不住,在宗恕面前将心里的委屈混着眼泪尽数倾泻而出。
  宗恕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山下的花花世界。怛梨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家人的温暖。
  而阿梨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宗先生。
  宗恕听她声音中带着哭腔,一时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帮她擦泪,却又下意识地不敢触碰她,“阿梨,我不知道你给我写了信。你说的,我承认......但并不完全。总之你不会懂的,那是种很矛盾的心情,我自己也解释不清。”
  阿梨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宗恕无可奈何地笑笑:“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怕见了小时候的我,从今往后就真成我的宗叔叔了?”
  宗恕眉心一皱,表情复杂,没承认,也没否认。
  阿梨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窘迫的表情,不禁破涕为笑,凑过去搂住宗恕的脖子,“宗叔叔,我说对了,对不对?”
  宗恕低着头,脖子险些被她勒断,不得不捞起她的腰肢向上提了提,“你说对就对,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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