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静静看着宗恕,猜想他大概是在害怕她又像怛梨从前那般溺水、害怕失去她,于是从船舷上乖乖下来, 坐回到宗恕身边, 靠在他的肩膀上。
“要是我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就变成一条小金鱼,见了别人我游得远远的,就只让宗叔叔把我捞起来, 让宗叔叔把我养在亮晶晶的鱼缸里,每天喂我好吃的。”
宗恕手臂揽着阿梨, 听着她孩子气的玩笑话忍不住低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可舍不得你变成小金鱼, 那样我就再也没法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阿梨想了想:“宗叔叔可以把手放进水里, 然后我就会游到水面上,吐着泡泡亲一亲你的手指。”
宗恕笑起来:“好, 要是你变成了小金鱼,我就把你养在亮晶晶的鱼缸里, 天天给你喂蛋糕、喂奶茶,再买只小鸭子玩具陪你一起游泳,满意了没?”
“嗯......那样的话宗叔叔一个人在岸上太孤单了,要不宗叔叔也变成小金鱼吧。”
“好,我也变成小金鱼。”
阿梨也开心地笑起来,宗恕问她:“你又是从哪弄来的荷花种子?”
“我叫小何哥帮我买的呀。”阿梨枕着宗恕的肩,开始畅想起盛夏时节,荷花与莲叶铺满整个湖面的美好画面:“木密集旃檀,青莲诸雨香。宗叔叔,我背得对不对?”
宗恕把玩着她细嫩的手指,微微出了瞬神,“若是它们能成活,到了夏天,我们就来游船赏花。”
阿梨从衣袋里摸出那对宗恕供奉在佛龛中的玉石耳坠,随着荷花种子一同抛入澄澈无澜的湖水中,或许等他们盛夏再撑船来湖上时,能遇见一朵专为怛梨和野人少年而开的荷花。
春光融融,午后,阿梨同宗恕习字,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握着毛笔东倒西歪地打起瞌睡。
香炉在书案侧飘着袅袅的一线白烟,阿梨揭开香炉的小铜盖子向里面瞧了瞧,看着“华灯”焚余的香灰,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整个人都随之重新精神起来,甜言蜜语地哄着宗恕,要他再为自己合一味不一样的香。
宗恕合香,阿梨便好奇趴在案几一角,看着他将白檀、乳香、茉莉、沉香还有些她不认得的香材一并放入小石臼中,研磨成细细的粉末,过筛后嵌入玉香篆中压实成型。
阿梨跃跃欲试拈着火柴,亲自将宗恕为她合的这炉新香点燃,她闻不到气味,便仍像从前一样去尝宗恕手指上残存的香气,此刻倒真像条吮人手指的小金鱼一样。
与“华灯”的清冷疏离截然相反,这一次,她在宗恕手指上尝到的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像春日开满繁花的花园,馥郁恬静。
“宗叔叔,这香叫什么名字?”阿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宗恕。
宗恕想了想:“就叫‘一千春’,好不好?”
一千春。
她与他已经在这人间相伴了一千载,也不知余下的岁月还有多长。但无论他们还能在一起见证多少个春天,哪怕有一日会坠入霜雪,也愿心有一千春,彼岸见华灯。
“就叫‘一千春’,我喜欢这个名字。”
阿梨将指尖在洗笔的清水中浸了浸,沾了些香灰在宣纸上认认真真写下这三个字,看着自己的“大作”满意地反复欣赏,然后忽然间又起了些歪心思,一边用指尖蘸了水和香水在宗恕黑色毛呢面料的西装裤上极轻地勾划,一边抬眸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宗恕端坐在木椅上,眉心下意识皱了皱,捉住她那根手指蜷在自己掌心里,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刚刚总共没写几个字就犯困,现在在我腿上倒写得不亦乐乎,看来是我平时给你留的功课太少。”
阿梨做坏事被当场捉住有些心虚,但同时又很开心自己被他捉住,“我动作这么轻你都能觉察得到?骗人的吧,你明明就触觉敏锐,宗叔叔又在装可怜博我的同情。”
“现在的我在你心里难不成是个废人?”宗恕被她气笑了,握住她的腰将人从一旁带到自己腿上:“人没有触觉,一样能感觉到湿,感觉到热,感觉到痛。”
阿梨顿时在他腿上坐都坐不踏实了,紧张兮兮地看着宗恕:“我刚刚动作那么轻都弄痛你了?那你前一阵出车祸,手臂上的伤口该有多痛?”
宗恕的西装裤在腿上撑得越来越紧:“不是那里痛。”
阿梨有点没听明白,愣了下。
宗恕牵着她的手,循循善诱。
阿梨脸颊滚烫,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裙摆像是被他西装裤上面的香灰水渍濡湿了,湿哒哒地贴在腿上,充分印证了什么叫自食其果、自作自受。
她听到宗恕吻着她的右耳,低声沙哑问,“你的小水桶呢?”
她顿时想起蹲在屋顶上的那只长耳朵的檐兽,又想起自己从前在福利院的餐桌底下偷听小花阿姨和小保安的恶劣行径,从前偷听别人的壁角,现在终于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小水桶,不顶用。”
宗恕在她耳边笑了下:“那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丑东西砸个稀巴烂,丢到别出去,好不好?”
“不行不行。”阿梨窝在他怀里连忙摇头:“我可是每天浇水,好不容易才等到它发芽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宗恕故意逗她,原本打算适可而止,循序渐进,先帮她熟悉那里的温度和形状,免得到时毫无心理准备吓到了她,却没想到她是真一点都不怕,反而比他还要兴奋。
阿梨红扑扑的脸颊泛着健康的血色,像他们早时在湖中栽种的荷花已提前开了,湖面上白茫茫的水雾映照着一整片淡粉色的花云和傍晚天边的烟霞。
“我想到办法了!”
阿梨坐在宗恕怀中忽然挺直了腰背,压得宗恕一皱眉差点没忍住。双眼不可视物后,他的定力似乎也比从前差了许多
宗恕任由本能牵引着,自暴自弃地问她,“说说看。”
阿梨看着宗恕好看的脸,笑着眨了眨眼睛,“宗叔叔,跟我来,我们换一个别的地方。”
第62章
阿梨拉着宗恕的手在山林间肆意奔跑, 就像两只春天的小鹿,阳光透过头顶的叶片落在脸上,鞋子不小心踩上了几枚落在地上的浆果,喷溅的粉红色汁液在裙摆上绘出斑斓的图案。
经楼的琉璃顶折射着灿灿金光, 他们在满殿神佛的见证下相拥亲吻, 清凉的微风拂动飞檐上的铃铛, 叮叮当当的清脆作响。
两个人一直吻了许久,阿梨勾着宗恕的脖子,直吻到下巴发酸都还没见他进行下一步动作,于是主动去解他的领带和衬衫扣子。
宗恕胸膛起伏, 却急急握住她手,眉心处一道浅淡的褶痕,“阿梨......你真的确定?”
“不确定,还要先验明正身, 万一你是假冒的。”
她说着干脆一把扯开宗恕身上碍事的衬衫, 在看到他右边锁骨处那枚荔枝红的小痣时, 忍不住笑了,越看越觉得那枚痣小巧可爱,于是满心欢喜地亲上去。
宗恕笑着抚摸她凉滑的长发:“现在确定了?”
“还没。”阿梨继续拷问他:“那宗叔叔还记不记得我的痣长在哪里?”
“我当然记得。”
宗恕轻轻捏了捏她的右边耳垂, 又牵起她的左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无名指上摩..挲。
“不对。”阿梨牵着他的手伸进自己裙摆里, 沿着内侧的皮肤缓缓滑上去:“还有这里, 这里以后也会长出一颗痣。”
宗恕左耳骤然轰鸣, 指尖触到湿热的一瞬间,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亢.奋地汩汩跳动, 再次抬手去捏她肉嘟嘟的耳垂,习惯性地去找上面那枚孔.洞, 却忘了自己已失去触觉,摸不出,于是抬首吻上去,舌.尖寻觅。
从前反复致使她耳垂发炎的那个耳洞已经消失不见,圆润小巧的耳垂就像质地细糯的玉,白璧无瑕,她曾经中枪后留下疤痕的胸口也像湖水漫过的白堤,湖水退去后也一并带走了所有的沉疴旧玷,宛若新生。她如今的这具身体就像是一株春日里刚刚长成的水生植物,鲜嫩,饱满,多汁。
“我忽然有些后悔。”宗恕嗓音低哑,牵她的手去碰自己的眼睛:“我应该好好看几遍你,再将它交给你。”
她并不买账:“怪谁?”
“是呀,怪谁。”宗恕咬着她耳垂笑:“怪我自己。”
“你知道就好。”阿梨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
宗恕怜惜她小禾苗一样娇嫩的背,于是握着她的腰,自己做那个“垫背”的,将主动权和主导位慷慨地尽数交予她。
阿梨懵懵懂懂,说她完全不懂,却毕竟本能使然,况且从前的壁角也不是白听的,多少明白一些。可若说她懂得,具体的细节却又不太明白,于是莽莽撞撞折腾了半天,腰酸就算了,还有些痛,简直想半途撂挑子不干了,却又偏偏欲得而甘心。
她垂眸看宗恕的表情,见他似乎也忍得辛苦,“宗叔叔,你喉结都红了。”
“怪谁?”他说着,喉结滚动了下,眉峰微凛。
阿梨认真狡辩:“真的不是我干的,是它自己变红的。”
岂止是喉结红了,他简直爽到后脊发麻,血液灼烧得整个全身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刚刚宗恕还在遗憾没能在有机会时好好看一看她,现在忽然间又庆幸自己看不见,否则此刻大约也是垂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不管她多大年岁,不管她是谁,不管现在她与他是何种身份关系,不管她叫他宗恕还是宗叔叔......在她面前,他也就只能平时偶尔装作模样耍耍威风,可真到了分出孰上孰下的时刻,在她面前,他始终都是最初那个心猿意马却不敢抬头看她的少年。原来人真的始终绕不出年少时的那座山,往后种种,都成山间云烟。
“叫我宗恕。”他紧拧着眉心,一面是因难受,一面因她口中称呼在此刻实在不堪入耳。
她松开撑着他胸膛的那只手,微微俯身:“宗叔叔,别装了,你忘了吗?我只对驯服猛兽感兴趣。”
头顶的阳光透过琉璃瓦的缝隙落进宗恕半透明的琥珀色瞳孔里,他愣了一瞬,像在回味,然后忽然抬手勾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猛然翻身。
“我怕你会哭。”
宗恕是温柔体贴的,自己汗水沿着肌肉的纹理犹如雨下,还能想到将脱下的衬衫为她铺好。同时他也是真不客气啊,就只装了那么一下下,然后就凶态毕露。阿梨后悔之前将“凶猛”两个字说得太早,以至于此刻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她从前好奇的这件事,原来是令人快活又难受,开心又委屈的,从前她将这件事想得太轻松了些,愉快和辛苦的程度都远远超过了想象。
她第一次这样与人紧紧拥抱,这种拥抱的姿.,势令阿梨有些恍惚,不知究竟是她将自己全然奉上,还是将宗恕全然占为己有。
有几下她实在忍不住叫出了声,然后被经楼里一圈圈环绕的自己的回音吓到了,面红耳赤地将脑袋死死藏在宗恕胸口。
宗恕吻着她的头发低声笑:“我帮你捂着耳朵,听不到就不会觉得难为情。”
“可是山里面的麻雀会听到,树林里的蚂蚁会听到......”阿梨顿了顿,将眼睛从宗恕肩膀下面露出来,望着经楼四壁和穹顶上的笔画和悬雕:“还有它们,也会听到的吧。”
“那就让它们听着。”
宗恕弯了下唇角,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身.下的木板吱嘎作响,激烈到令她错觉整座木楼反复都在眼前摇晃颤动。
她觉得宗恕就像是一片海,自己则是精卫填海,欲壑难填,只好被海上的狂风巨浪裹挟着,摇摇晃晃永远没个尽头。最后关头,宗恕怕自己忍不住,于是提前抽身,双膝跪在她身体两侧自己咬牙在掌心里弄了出来。
阿梨躺在下面看着他,眼睛里一层薄薄的水汽,“很熟练。”
宗恕一身狼狈,不愿用自己脏了的手去碰她的身体,于是去抽她身.下自己的衬衫,“不用事事都称赞,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宗叔叔又开始装可怜了,刚要完里子又开始和我要面子了,真是老奸巨猾,样样都不肯吃亏。”
他的东西没有流进她的身体,但怛梨的记忆却似乎更为真切地流淌回了她的身体。
阿梨看着宗恕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和眉眼,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抓住宗恕的手腕,牵着他的右手一寸寸抚,摸过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他掌心中的湿,润与细小的疤痕一并与她肌肤贴.合着。
宗恕愣了愣,继而脸上神情慌乱了,下意识蜷起五指,手背上青筋凸.起。
太阳不知不觉落山了,月光透过窗棂清澈地照进来,阿梨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手。
“我不觉得脏,你也不要再这样觉得。”
第63章
宗恕握着阿梨的一条腿抬起来, 用领带帮她将潮湿的地方擦干,又帮她穿好裙子,然后才开始着手整理自己。
过程中,他铺在地上的衬衫现下已经完全没法穿了, 他捡起自己的裤子, 背对着阿梨穿好。
“宗叔叔, 你的背破了。”阿梨看着月光下那几道淡红色的浅痕:“可能是被我不小心抓破的。”
宗恕偏头,稍微活动了下肩背的肌肉,欲.潮退去,方才觉出后背火辣辣的痛, 半开玩笑安慰她道:“不是你抓的,是我自己感觉不到轻重,磨破的。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在这里摆一张床。”
不知轻重, 阿梨怎么听都觉得他似乎是在为别的替自己找借口开脱。
阿梨揉着自己酸痛到几乎快要并不拢的双腿, 面无表情“哦”了声, 问宗恕,“那宗叔叔做其他事怎么就知道轻重?”
宗恕系好腰间的那枚扣子,转身站在她面前, 又恢复了平日里韬光养晦温良敦雅的君子模样,淡淡弯着唇角:“其他事?做的多了, 有经验, 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肌肉记忆, 知道轻重。”
“......”
阿梨彻底没力气吭声了,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地方她一周之内都不想来了。
宗恕自然是那个最知道她已全无力气的人, 体贴地怜惜她布满指痕的腰肢和双腿,于是伸手拉她, “我背你下山。”
阿梨眨眨眼睛:“你后背都破了还背我吗?”
“过来。”
她只犹豫了片刻,然后便欢欢喜喜地跳上了他的背。
银霜一样的月光落在他上身赤..裸的皮肤上,年轻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宗恕没持盲杖,只随手弯腰捡了根树枝拿在手上,一路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林树,另一手绕到背后牢牢托着她,背着她在丛林中穿行。
阿梨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画面似曾相识。
那一晚她癸水初至,而今晚则是她的初夜,都有一个男人用宽厚坚实的脊背承载着她,在月光下翻过一座山。
阿梨搂紧了环在宗恕脖子上的双臂,将脸颊埋在他颈间。
宗恕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在后面托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声音温柔,“怎么了?”
阿梨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在遗憾,从前那么多宝贵的时间,我却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事情。”